《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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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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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牙齿的凶暴巨兽,从来就不做没有利益的事情,而冀州,此刻已成了引得巨兽馋涎欲滴的肥肉……

    “王浚、苟晞。”陆遥喃喃地道。

    陆遥不会因为王浚是手下败将而看清他半分。陆遥能够击败王浚一万人、两万人,但这位骠骑大将军统领东北诸多胡族,拥有可怕的战争潜力。要知道,永兴二年时,全力动员幽州铁骑的王浚率领大军从蓟城南下,沿途攻陷州郡、击溃名臣大将,最终与东海王联兵直抵长安城下,将惠帝挟回洛阳!

    在坝上草原的惨败,无疑会大大动摇王浚的威望,更使他对胡族各部的掌控也出现问题。正是因此,受伤的猛兽更加渴望猎物,王浚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来维护自己的地位,需要一些收获来满足贪婪的胡儿,丁绍病危的消息无疑使王浚看到了方向,但这样的结果真不知让陆遥觉得骄傲还是悲哀。

    至于苟晞……陆遥不曾与此君打过交道,但其威名却已然如雷贯耳。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阳人,他本是得东海王的举荐担任通事令史、阳平太守之职,素来被视为东海王的嫡系。苟晞担任兖州刺史期间,率军东征西讨,先后击败吉桑、吕朗、刘伯根、公师籓,因而被公认为是精通兵法、堪称为当世韩白的大将。

    不过是剿灭贼寇而已,以之与韩白相较,未免过誉,但苟晞治军极严,指麾部属如臂使指,也确实有古之名将的风采。据说某次,苟晞的姨母之子请求从军为将,苟晞说:“吾不以王法贷人,将无后悔邪?”但姨母之子坚持要担任军职,苟晞无奈,只能任命他为督护。后来,他果然触犯军法,苟晞依例将之处斩,虽然姨母万般哭求也不徇私。稍后则哭着吊丧说:“杀卿者兖州刺史,哭弟者苟道将也。”这等人物,若非圣贤,便是做作到了极处的奸恶之徒。

    苟晞所部都是久经征战的精锐,势力极其强盛;数年来挥军杀戮极多,更赢得了令人骇然的“屠伯”之称。东海王与他约为兄弟之盟,从不以下属视之。而苟晞本人也非屈居人下之辈,其行动非但不受东海王约束,也非朝廷所能限制。近年更风传其有难言之志,虽然荒诞,却也的确反应了苟晞行事之跋扈。

    这两人的势力如果大举进入冀州,还有一支纵横河北多年的石勒贼寇在其间横行,冀州从此必要多事了。难道只能坐视着冀州陷入几方势力竞逐之下么?没有冀州作为后方,代郡将会失去最重要的后方、最重要的粮秣物资提供方。这样的局面,绝对是陆遥不愿意见到的。可是,代郡又能作做些什么呢?北上以来数月,陆遥面对着胡族的巨大压力,经大小数十战才打开局面。虽然拓土千里,屡挫强敌,根基却还不稳。代郡眼前要做的,是整合坝上草原,这不但需要相当时间,更会牵扯相当的人力物力。在真正统合草原胡晋各族之前,仅以区区代郡之力,不适合、也没有能力牵扯进冀州的动荡!

    陆遥眉头深锁。纵使已经尽最大可能扩张势力,在面对河北政局的巨大变动时,他仍然感到自己的手段匮乏,胸臆中再一次充斥着强烈的无力感。那些草原上的胜利带给他的好心情,已经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他缓缓踱步脚步,想了想,问道:“邺城那边,有何动静?许昌和洛阳又如何?”

    他口中的邺城那边,是指在新蔡王之后都督邺城守诸军事的尚书仆射、宁北将军和郁。而许昌和洛阳,分别代指东海王和朝廷中枢。

    “邺城经过上次大战,荒残大半,和郁不过是个雍容官场的朝臣而已,收拾人心尚且艰难,对此自然并无动静。而许昌洛阳两地距离稍远,只怕此刻才刚刚收到丁绍病危的消息吧。”

    邺城如此,正在陆遥意料之中。而许昌和洛阳两地就算有所举动,东海王幕府和朝堂中事何等机密,也非万事草创的代郡所能及时掌握的。陆遥也知道自己问的操切,他自嘲地挥挥手,突然有些泄气地苦笑道:“文浩与我,乃是一同出生入死分袍泽弟兄,丁叔伦便也是我的父执长辈。眼下他恐有不豫之虞,我却只想着冀州的粮秣物资支持将有所变化……唉,比之王浚苟晞之流,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邵续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陆遥徐徐道道:“丁叔伦病危,冀州将有大变。如派遣其他人选为使者,既不足以展现慰问的诚挚,也难以清楚地表达我的意图。邵公,我有意亲自去广宗一趟,如何?”

    邵续沉默了半晌,微微颔首道:“将军若能一行,或许能有作用。然而……”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流露出欲言又止的踯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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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码字万般不便啊,好想回家……哭了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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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图谋(三)() 
陆遥哑然失笑道:“邵公有什么指教便请直言,何必犹豫?”他看了看邵续的神色,又注意到一名书佐不知何时赶来,正捧着幅卷轴,亦步亦趋地跟在邵续身后:“怎么?又有新的动向?”

    “正是……”邵续从书佐手中取过卷轴:“将军,胡大寨主是太行山中的绿林魁首,人脉非常深厚。托了她的情面,我们得以大致掌握太行山中各条陉道的动向。这便是来自太行山中、半刻之前刚送到代郡的消息,将军请看。”

    陆遥打开瞥了一眼,脸色顿时变了。

    那卷轴上只有寥寥数语:“刘演引兵千人出井陉,将向中山。”

    刘演刘始仁,是东海王幕府左长史刘舆之子、并州刺史刘琨的侄儿,曾在洛阳朝中任尚书郎,后投笔从戎,随越石公北上晋阳。陆遥在并州时与他多有往来,虽因自己并州军旧人出身而遭到刘演的疑虑,但随即便消除了误会。越石公帐下多的是能征惯战的大将,与他们相比,刘演的兵法武艺未必出众;但作为越石公亲族中难得具有文武全才者,他依然受到特别的重视,战时率领中军,平日里则负责晋阳城的戍卫和治安任务。

    刘演通常很少独立负责军事行动。此番领军,晋阳方面想必是考虑到中山国一带为冀州腹地,晋阳军所至之处,并无可能发生大规模战斗;而另一方面,越石公与兄长刘舆俱是中山魏昌刘氏宗族当代的佼佼者,以刘演为主将,正可以充分发挥刘氏宗族在冀州北部各郡的影响力。

    冀州的诱惑如此巨大,就连越石公也亟欲分一杯羹么?陆遥连声苦笑。

    设身处地去想,越石公凭借着并州北部几个偏僻的郡国对抗匈奴,其艰辛程度难以言喻。既然丁叔伦病危,冀州局势必将有大的变动,为了保障宗族安全也好、为了维护并州的利益也好,越石公插手其间也属人之常情。可这样一来,自己试图适才怒骂王浚、苟晞之流罔顾国家纲纪、贪得无厌的言语,顿时有些……陆遥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尴尬,他猛地摇了摇头,将卷轴抛回到邵续怀里。

    他和邵续驻足于萝川大营的北门外讨论,扈从的骑兵队伍便耐心地在后等待。这些骑兵都是精锐,数百人马列队,除了偶尔有战马嘶鸣以外,绝无交头接耳的嘈杂声响。但陆遥心中焦躁,突然觉得那些马嘶声十分扰乱思路,于是连连挥手,示意将士们先行回营,自己则踏过草丛,往距离大路稍远处去。

    这数月以来,代郡军连番鏖战,战果极大、损失也极大,将士们的精力和体力普遍都衰竭了。陆遥很清楚,这样的高强度作战一不可再,毕竟代郡这个北疆偏僻荒郡的潜力终究及不上那些经营多年的强藩。但陆遥并不会因此而畏惧苟晞和王浚。

    兖州苟晞长期以来一直隶属东海王阵营,纵然有所图谋,明面上的目标毕竟是石勒贼寇而非其他。而幽州王浚在中原行事颇多掣肘,更要顾忌朝野上下的观感,不能似草原上那般肆无忌惮。因此陆遥敢于亲自南下广宗,而并不担忧会将代郡引入征战不休的局面。

    陆遥深知自己的地位和威望,还远不足以插手冀州归属,所以他只是意欲周旋于各家势力之间、为代郡利益据理力争而已。如果最终能够保持对冀州北部中山、常山等郡国的影响力、稳定代郡的物资粮秣来源,那就已经是绝大的胜利了。这个要求对于执掌天下权柄的东海王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只消寻找适当的时机向东海王殿下释放善意,相信东海王一定会乐意接受这份善意,并且在河北诸方镇之中打下一枚小小的铁钉吧。

    但是越石公插手太行以东,使得陆遥面临的局势陡然复杂了。

    越石公出身于中山魏昌,自前汉中山靖王刘胜以降,刘氏宗族在当地繁衍数十代,根基深厚,影响力更是早已深深地渗透到了各个阶层。相比而言,陆遥只不过依靠丁绍的吩咐在当地开展商业交易而已,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但陆遥又很不愿意坐视着中山常山等地被越石公所控制。代郡的西面是并州的新兴、雁门等郡国,南面是冀州的中山、常山等郡国,如果越石公掌控中山常山,则对代地形成了半包围的局面,并且在军事地理上、经济上都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某种角度来看,以中山国为枢纽,足以将并州和代地联为一体,使得代郡成为平北大将军幕府下辖的诸多郡国之一。

    陆遥起家于晋阳军中,靠着越石公的提拔才从一介败兵跃升于大将行列。他能够来到代郡,本身也是出于越石公的指令。对陆遥来说,越石公是恩主无疑。因此,就连东海王任命陆遥担任鹰扬将军、代郡太守的时候,还保留了平北大将军司马的职务,委婉承认了刘琨与陆遥的上下级关系。但这并非陆遥所求,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刻意忽略的。已经能够振翅翱翔的雄鹰怎么会愿意接受束缚?从陆遥获得独当一面之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再甘居于并州刺史之下!

    但是,当局势发展到了很可能将要与昔日同僚互为对手的时候,他又应当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那位身在晋阳的恩主呢?应该用怎样的手段来应对昔日的同僚呢?陆遥心绪起伏波动,一时间简直无法冷静地思考。他在一片疏林前往复踱着步,无意识地将脚下的小石子一一踢飞。

    这样躁动的情绪,近来已经很少在陆遥身上看到。他的性格本是沉稳与刚勇兼备,这数月来,随着实力、声望和地位的飞速增长,其刚勇丝毫不减,沉稳更上层楼。沉稳者,临危不乱也;刚勇者,临阵不惧也。这不惧、不乱,便是身为大将者不可或缺的特质。但现在,陆遥虽无畏惧,心中已经乱了。

    他终究是个军人,而不是那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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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修曾云,读书在枕上、厕上、马上。我这一章,写于枕上和厕上,发于车上,可谓更胜一筹矣:)

第七十四章 图谋(四)() 
夕阳从扶疏林木间透射,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脚踩在零星飘洒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不久前刚在草原指挥了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战,并取得惊人胜利的鹰扬将军在树林间漫步而行,无意识地“啪啪”按压着左手指掌关节,仿佛遇见了重大的难题。

    不自不觉间,天色都已渐渐变得昏暗,但陆遥始终徘徊着,似乎没有停止的意思。

    邵续看看何云,使了个眼色。何云则连连摇头。于是邵续咳了一声,提起袍角,亲自迈步踏入林间:“将军,丁文浩适才遣人禀报说,他打算连夜赶往广宗去。您是打算与他同行、抑或有其它安排,还请尽快定夺。”

    “哦?”陆遥突然从出神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他迎着邵续走来的方向迈步,用确定无疑的姿态挥了挥手:“此事不容耽搁,我自当与丁文浩同行。”

    邵续追问道:“然则,对于晋阳方面的动作,我们又该做何反应?”

    “邵公以为晋阳如何?”陆遥反问。

    邵续摇了摇头,笑道:“吾不欲为并州属官。”

    陆遥看了看邵续虽然带着笑容、却显得深沉的面容,微微垂下眼睑,默然不语。二人都明白,邵续表面上问的是如何应对晋阳,实则希望了解的是,已经具有相当实力的陆遥,是否有决心与昔日的袍泽故旧们分道扬镳,真正走上自立一方的道路。

    这个问题不仅对陆遥十分关键。对于邵续而言,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位魏郡安阳名士曾经一度辅佐着成都王来到了距离至尊毫厘之差的地步,可惜时运不济,毫厘之差终归天堑;而他因此而得罪于当朝诸衮公,不得不归隐家乡作个无所事事的田舍翁,直到数年之后,同样有成都王背景、却又隐约抱有非常之志的陆遥,机缘巧合之下成为邵续新的选择。

    毫无疑问,邵续甚至比陆遥更不愿意看到代郡被纳入并州刺史的势力范围,他也没有丝毫意愿去担任并州刺史部下的部下!

    陆遥的代郡军府中文官为数极少,邵续邵嗣祖又是其中地位最高、责任最重者。举凡户籍、农耕、水利、军备、通商等事,几乎完全为邵续和他的部下所掌握。一旦邵续放弃陆遥,则代郡政事的崩溃就在眼前。这,或许是邵续对陆遥做出的隐晦威胁吧,陆遥自然能够闻弦歌而知雅意。

    陆遥缓步向前,直到与邵续并肩而立时,才止住脚步。他的双眼凝视着远方,随着脸色渐显发白,眼神却越来越凌厉了。

    邵续充满期待地看着陆遥,等待着他的答复。此刻的陆遥,已经与数月前邺城建春门外邵续见到的那位青年将军又有不同。千里广袤领地的利益、数万军民的安危重任、数百文武将佐的前途和志向都集中在他身上,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他。他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邵续对此充满信心。

    片刻之后,陆遥低声道:“我不欲与刘始仁会面,在我和丁文浩到达广宗之前,想办法拖住他。”

    邵续俯首下去:“是。”

    陆遥非常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前世不过是个埋首于卷宗案牍的小职员;可穿越后的陆遥立即就蜕变成了纯粹的战士。他敢于在战场上肆行杀戮,而本能地厌恶沙场以外的钩心斗角。他丝毫也不畏惧与敌人殊死格斗、习惯于游走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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