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煦却早早便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自是准备好了说辞,如今倒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一双眼,只含着笑看着对面的人,却是半个字都不肯吐出来。
“瞧温先生这副模样,倒叫我对你这背后之人,又添上几分猜疑。”傅赫瞧着温煦这模样,倒是登时便恼火了几分,连语气中都带了几分酸意,“先生这背后之人,分量如何,何不说出来,叫我掂上一掂。”
“我背后之人的分量,只怕您掂不出来的。”温煦倒是一副看傻子的神色,瞧着他,颇是夸张地叹了口气,“您既然和做生意,不知可曾打听过,我的底细?”
见傅赫神色微动,温煦便微微一笑,道:“您若是打探过我的底细,自然知道,我本不是周人的身份。一个扎鲁赫人,身负万贯家财,又专做这般敏感的生意,却能在周国开了票号,换了身份,我背后之人是谁,您竟是猜不出?”
傅赫的脸色随着温煦的话,便一变再变,听得他最后一句话,便是沉下了整张脸。
“您的话中之意,倒是叫在下,颇有些惶恐了。我傅氏,乃是楚国重臣,世代戍守楚国南海,又是沾染着兵权的家族,若是被人知道,同周国有所牵连,只怕江源,便是我等前车之鉴。”
“头回知道,做生意还有这等裹足不前之人。”温煦此时话中的嘲讽意味已是十分的清晰,“这榷场之中,您能找到做这铁矿生意的唯有我一个,便该明白,是何人给了我这样的底气。我总想着,凡事无需真的说出口来,咱们意会便是,却没想着,您和我,所思所想,倒不曾和到一处去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点朝衣()
“既然如此,傅先生,门在那边,您请自便吧。”温煦脸上仍旧是挂着笑,可那副样子,分明是带着轻蔑,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傅赫此时的脸色已是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一双眼紧紧盯着温煦,写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只是,傅氏如此行为,我背后的东家,只怕是不能不心生提防。话说回来,在下亦是十分的好奇,傅氏如此不远万里,在我这个生人手里,买铁矿,这般掩人耳目,却是为何。”话说到此处,温煦瞧着傅赫眼中渐渐聚起一团冷厉之意,倒是扯出个笑容来,“不过,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的东家也没有闲到要管您背后之事。”
“我若是交付定金,先生这一批铁矿,什么时候能启程上路?”傅赫沉默许久,忽而开口缓缓问道。
“交付之日起,三日之内,便能上路。”温煦脸上忽而雨过天晴,阴霾散尽,脸上挂着的笑意,真挚无比。
“先生这般,真是好气度。”傅赫见温煦前后情绪转变倒是颇为迅速,却是挑了挑眉,缓缓道。
“您此言差矣,温煦无论如何说,都首先是个商人,商人自然是唯利是图。您如今给我银子,那在下自然对您笑脸相迎。”
“温先生倒是个明白人,希望咱们今后,能合作愉快。”傅赫听了他的话,脑子中早已盘旋着自家叔叔对自个的叮嘱,“不单是您,还有您背后的东家。”
“若有诚意,自然能愉快,您说呢?”温煦也微微一笑,“光顾着说话,还没请您用茶,这是安溪的银针茶,您尝尝味道可好?”
*
六月底的长平,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候。京郊的骊山上,正是紫丁香开花的时候,远远离着庭院栽种,正送了一阵微淡清香入室。
山上最好的地方,乃是皇家的骊山行宫,其下往半山而去的路上,便分布着朝廷勋贵家的庭院,愈近行宫,便愈是身份尊贵。
玄家的别苑,就在半山腰的地方,步行往行宫而去,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若骑马,便就是一炷香的时间而已。
此间的世家别苑,大都是粉黛白墙的模样,式样古朴,走的正是清原一地的样式。
此时的玄家庭院里,一片寂静,梧桐树下的书斋里头,玄汐正靠在临窗的罗汉塌上读着封信。
半晌,他缓缓将那封信,折叠起来,放在了自个的袖中,便站起身,走到书案前,端起茶盏。可那右手,刚要动作,便忽的放下。
他另一只手,在右手的袖口里,探了几探,将那张信笺,摸了出来。玄汐瞧着那薄薄一张纸,唇边却是无意识地露出来个笑容,用纤长手指捉着那信,放在自己胸前,才又重新端起茶盏。
喝下那口明前龙井时,他却忽而好似听到了自个胸腔里贴着那封信的地方,正传来,“砰砰”的跳动声,一下接着一下,脑海中的声音有力而清晰。
“冬至。”玄汐的右手放下茶盏时,却是无意识地在那桌上磕了一声,直到听到这一声脆响,他才从那恍然之中,回过神来,“冬至!”
听见玄汐那第二声亦是略带了几分不耐的呼唤,守在书斋外头的冬至,便忙不迭地进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了玄汐面前。
“你去京城,到萧府上走一趟,替我传个口信给萧文渊。”玄汐缓缓摩挲着那只茶盏,唇边挂着一丝难辨其意的微笑,“就说,谢家有子,堪当重用。”
“是。”冬至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却是瞧了玄汐一眼。
“就这一句话,快去快回。”玄汐唇边的笑意,瞧着倒是真实了几分,看向冬至的神色温润而平和,仿佛冬至进门那一刻,玄汐周身的阴鸷,似是幻觉一般。
冬至压下心底的翻涌,略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依旧是步履如风的模样,尽管他对玄汐这八个字一头雾水。
*
周国,辽梁。
“王爷身子可是大好了?”正在马上和人交谈的谢仑,瞧着梁仪陪着司徒岩若策马而来,便也微微一笑,对着司徒岩若拱手道,“老臣瞧着您,面色倒是好了许多。”
“劳您挂念。”司徒岩若亦是勒紧了缰绳,一双微微上挑的眼里,笑起来的时候,瞧着便是含情潋滟的模样,他随意露出个笑颜,便是世所无双的风、流公子模样,“毕竟皇兄把连大祭司都支使来给本王瞧病,本王岂敢不好?”
“王爷安康,乃是社稷之福。”那边正和谢仑说话的男子,对着司徒岩若时,那恭谦模样,自然就带上了几分谄媚,“陛下与您手足情深,更是这万民之幸啊。”
“社稷万民这种词,往本王身上安,实在是叫本王惶恐。”司徒岩若虽是口中说着惶恐,可看向那人的眼光,亦是锐利之中夹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有是何人?”
“在下是,兵部员外郎……”
“梁仪,这是你的手下?”未待那人自报姓名,司徒岩若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在自己身边的梁仪。
“殿下恕罪。”梁仪瞧见司徒岩若那模样,便极是自然地低下头,不假思索便陪着他演起戏来。
“梁仪,你这兵部侍郎,做的太安稳了吧。”司徒岩若仍是那副模样,连着身旁的谢仑,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梁仪仍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一言不发,只听着司徒岩若说话。
司徒岩若于是冷哼一声,道:“你自己处理了吧,不必领罪了。”
“是。谢殿下。”梁仪微弓着身子,那副样子,倒一点都不像是个朝廷的六部要员,那副模样,叫一旁的谢仑都觉着浑身不自在,而那个员外郎,此时已是浑身瘫软,早被吓住。
“殿下。”谢仑才张口叫了句殿下,那边司徒岩若,亦是扬起马鞭,头也不回地便自个一人绝尘而去,剩下谢仑,脸色忽的便是尴尬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辽梁行宫()
“谢大人。”梁仪轻轻叹了口气,唤了声谢仑,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满的苦笑,瞧着自然是十分的无奈。谢仑瞧他这样子,亦是不由自主地苦笑了一声,“眼瞧着殿下生气了,既是我的属下,便有我处置吧。王爷,唉,向来如此。”
任性。
可是,司徒岩若,也唯有如此任性。
任性,便不会收买人心。不会收买人心,自然也不可能有能力颠覆朝纲,那么与江山稳固相较,养个任性的弟弟,对于司徒岩卿来说,实在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梁仪却是在谢仑离去之后,瞧着那人,缓缓露出个与方才判若两人的笑容,精明而又残忍。
“既然殿下要处置你,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谁叫你,撞在他手里了呢?”
“梁仪!你分明是!”那人此时倒是恢复几分,看着梁仪不住地颤抖,一双眼露出不加掩饰的愤恨。
“故意整你?”梁仪低低一笑,“你知道就好,在我手下,有异心,可是不成的。”
“带下去吧。”梁仪头也不回,便对着身后的空旷,缓缓道。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空旷的地面,忽而就出现几个一身黑衣的人,恍若从天而降一般,直接提起那人,对着梁仪点了点头。
梁仪这会儿,便又是那副笑意温和的模样,整个人脸上带着笑,倒像是棵生的极好的女贞树一般,方才那一露出的冷厉仿佛与他并非一人般。
*
周国,辽梁行宫。
“陛下,睿王求见。”司徒岩若径直便打马进了行宫,因着“大病初愈”,他本就白得脸庞,此时亦是近乎透明一般。司徒岩若因此,便也难得的穿了清淡的颜色,此时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袍,身上暗线织出忍冬花纹,衬得他如同庭中修竹一般,遥遥望去,便觉风姿卓越,与方才言语之间便处置了个人的模样,相同却又似乎哪里不同。
“快叫他进来。”殿内司徒岩卿的声音传了出来,司徒岩若唇边忽而就绽开灿烂却又含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缓缓走了进去。
里头正和司徒岩卿说话的乃是,辽梁顾氏的家主顾鼎。见得司徒岩若进来,顾鼎亦是笑着起身,姿态谦恭地道:“见过王爷。”
“免礼。”司徒岩若嘴上漫不经心地道,亦不向司徒岩卿行礼,只是扯着笑容唤了句,“皇兄。”
“坐吧。”司徒岩卿亦不计较,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指了指顾鼎对面的位子道,便又转头对亦是跟着坐下的顾鼎道,“顾大人方才说道,辽梁行猎一事,朕倒是心向往之。”
“若是陛下有意行猎,臣这便下去安排。”顾鼎听了司徒岩卿的话,倒是微微欠身道,“此时山中猎物颇多,倒也十分有趣。”
“行猎倒是极好。”司徒岩若亦是微笑着瞧着司徒岩卿道,“只是,这猎场可安全?”
司徒岩若虽是瞧着司徒岩卿,一脸的笑意,可说着后头那句话时,眼角的余光,却是缓缓从顾鼎身上划过。
“王爷自是放心,老臣这便命人去清理。”瞧清楚司徒岩若那眼中深意的顾鼎亦是微垂了眼帘,缓缓道,“天子乃万金之躯,辽梁上下,自是不敢含糊。”
“如此,倒是烦劳顾大人了。”司徒岩卿神色间,倒是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欢欣。他自来喜欢行猎,此番来辽梁行宫,又岂能放过这机会。
又寒暄几句,瞧着司徒岩若似是有话要对司徒岩卿说一般,顾鼎便主动站起身来,道:“那老臣就先下去吩咐了,这几日内,便尽快叫陛下成行。”
“好,退下吧。”司徒岩卿这会儿子,倒是真真切切地在笑,瞧着顾鼎的目光亦是温和了不少。
待得顾鼎退下,司徒岩若脸上的笑容,便消散了几分,只是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放在一旁的茶盏。
“顾鼎又是怎么得罪你了?”司徒岩卿瞧他这模样,眼中划过几分不明意味的光亮,却是笑着问道。
“顾鼎在京城里,是何等模样,丢在朝上,不声不响地就淹没群臣之中。”司徒岩若撇了撇嘴,一副轻蔑样子,“可待回了辽梁,登时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走路,都带着风。”
“若说是步履带风,谁人比得过你?”司徒岩卿却是轻嗤了一声,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司徒岩若,“况且,辽梁本就是顾、陈两家的封地,这两家都在这扎根了百年,在这更有底气,不是也寻常的很?朕都不介意,你这是较什么劲呢?”
“可陈叔年,也不似顾鼎这般。”司徒岩若似是不服气一般,又回了句嘴,倒是引得司徒岩卿笑出声来。
“朕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还不知道你,你哪里是嫌顾鼎轻狂,分明是跟人家有气。”
“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就有气了?”
“不就是你监国的时候,被顾鼎噎回来了几次。”司徒岩卿倒是安抚地一笑,素来在朝上以喜怒无定而叫群臣惶恐的君王,此时却是颇有耐心,“这班人不都是如此,仿佛不噎上头的人几句,就委屈了他们似的。便是朕,也得受他们的气,你啊,习惯便是。”
此时,他这一张和司徒岩若七分相似的脸孔,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带着司徒家独有的稠艳,只是瞧着比司徒岩若还要艳丽几分。
“臣弟为何要习惯这事?”司徒岩若倒是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同样艳丽的五官,却是带着张扬的风、流姿态,亦不逊色于司徒岩卿的精致,却是隐隐更见风姿,“就说您这皇位,只有您能坐得住,旁的人,都不够添堵的。”
“你啊。”司徒岩卿叹了口气,那模样倒是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姿态,“朕膝下无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山可就交到你手里了。你自幼聪颖,只是,凡事都太不上心了。朕啊,实在是放心不下。”
“皇兄为何动不动就叫我接了这江山。”司徒岩若听了司徒岩卿这番话,倒是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是二人谈论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江山社稷,我毫无兴趣,倒是,只想一世纵情到老。至于您啊,想这些有的没的,倒不如加把劲儿,生个儿子。”
司徒岩卿绷着脸,本是要作势训斥他,却是无奈地笑出声来,道:“若是被你皇嫂听到,又要恼你,连自己哥哥的玩笑都开,你啊。”
“臣弟可是句句发自肺腑,哪里是玩笑。”司徒岩若却是正了神色,缓缓摇了摇头,道,“臣弟这话真的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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