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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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妆长歌-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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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他站起身,一步一步的,穿过喧嚣的人群,青衫染血,像是一步一步,踏完了自己的一生。

    =========

    数十年前权倾朝野的苏家又回来了。

    苏家嫡子苏容,便成了宁晋城人人乐道的传奇。这人年幼时躲过了苏家的灭门之灾,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成了一代名伶。到了二十几岁时,新皇赦免苏家旧罪,让苏容袭了祖上的镇国公的爵位。

    苏容此人聪颖至极,传言说从小便格外好学,如今越发勤勉,竟中了那年的进士,封了大理寺少卿,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只是这人二十七八了,莫说娶妻,便是连个妾室都没有。据说皇帝也上赶着催了许多次,都是无果,便也撂开随他去了。

    没人知道,苏容为自己造的墓中,已经悄悄埋进了一个曾经名满天下的外姓女子。

    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到底,九姑娘对赵允之倾尽心力,却不过被他弃如敝履。他对九姑娘,又怎么能用无义二字轻慢?

    说到底,是他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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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雨天。

    苏容孤身拿着一壶酒,在那座墓前凝视了许久,将那壶酒洒在了坟前。

    他说:“小九,那日,金枝手中紧紧握着你送她的金簪。她有机会杀你,是她自己放弃了。”

    他本想早早告诉她,可他宁肯她带着对金枝的恨离开。总好过她懊悔终生。

    他在坟前坐了许久,最后起身,极轻地道:“小九,没有你的一生,太寂寞了。”

    这便是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最后的结局。

(一)入宫() 
她此生直直记得那天。

    那日,正正是圣母皇太后,自然,现在宫里头人人都称上句“老佛爷”,连皇帝都要恭恭敬敬地唤声“亲爸爸”的老太后为年满十七岁的皇帝挑选后妃的日子。

    天气极好,茂密枝叶的投影在廊下斑斑驳驳,花香幽幽,将这处风光无限的御花园衬出几分勃勃的生气来。

    几个少女在殿下站成列,说是规矩,倒不如说是拘谨来的更为妥帖。

    从神武门进来的那成千上万人,如今也不过就她们五个了。

    正上首那个金灿灿的龙椅里头坐的,是个极纤弱苍白的少年,隔了段,面容是瞧不分明的。自然,也没人敢大着胆子抬眼去瞧,更别提如今大清朝人人都知道,那少年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切都要仰仗他身边那位珠光宝气的,不苟言笑的妇人。

    “皇帝,去罢。”老太后抬了抬手,声音不出所料的,很是威严。

    皇帝依言起身,对着老太后恭敬地拜了拜:“儿臣谨遵亲爸爸的旨意,只要亲爸爸瞧着好就是。”

    这却是推脱了。

    几位少女绷紧了根弦,这宫里头太静了,宫女太监的脚步声都是轻轻的,谈天说笑都显得那样不合时宜。她们生怕连呼吸声都是坏了规矩。

    老太后居然浮出抹笑意来,也带了几分嗔怪的意思:“你有孝心哀家心里头清楚。只是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哀家手伸的再长,也得你自己喜欢。”

    太监便捧了柄玉如意,两个荷包,连同两份五十两银子出来。

    老太后这回含了笑意:“去罢。”

    皇帝便依言先取了柄玉如意。

    他他拉氏记得,那时,那双缎面云纹金靴在她身侧停下了,玉如意下绑着的的流苏穗子摇摇晃晃的,像是猫爪子似的,挠的她心慌。

    她身侧的那个秀女似乎连腰杆子都更挺了些,她记得那人,是江西巡抚德馨的长女。

    能参选的众位秀女,都是满洲旗的女儿,家世虽好,可相貌却未必是等的。只是这德馨家的两个女儿,却偏生出落的格外秀丽,甚至有几分妖冶,便是裹在这样厚重的旗装里头,也能带出几分妖娆的身段,还带着几分旁人,尤其是她,没有的蓬勃生机。

    初选后,便有些好事儿的秀女聚在起聊起她们来,她也跟着听了耳朵,说是留过洋的,平日作风不好,最好淫词艳曲,怪道生的这样妖道。

    皇帝在那位大小姐跟前站了会儿,她用余光瞧见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握着的那柄玉如意已然举起来,而德馨之女的双手已然抬起来要去接时,老太后忽然提了嗓音,严厉地唤了声:“皇帝。”

    那柄玉如意瞬间便滑下去了。

    随着那玉如意滑落的,亦是德馨之女的双手。她记得这位貌美无双的女子轻轻地颤抖。

    皇帝极轻地叹了口气,低若耳语:“抱歉。”

    那双金靴停在了正的姑娘面前。

    太监见状,忙扬声唱道:“叶赫那拉氏,桂祥之女,年十九——”

    她当即便愣住了。大清规矩,应当择十三至十七岁的旗女子入宫大选,这那拉氏已是十九岁,竟也越过这条祖制,足见老太后如今是多么的人独大。

    皇帝犹豫了许久,她猜约莫皇帝是有几分不愿的。可他果真也是不敢忤逆老太后,待太后又咳了声,他便将那柄玉如意,几乎是塞进了叶赫那拉氏手。

    老太后的声音带上了笑意:“你再挑两个,并封了贵人就是。”

    皇帝似乎有些疲惫,只是拱手道:“儿臣拿不定主意,但求亲爸爸替儿臣做主。”

    老太后便不再推脱,道:“哀家瞧着,长叙家的两个女儿出落得好,年岁得当,又是亲姊妹,彼此有个照应。”

    话音方落,她同长姐面前便已然被奉上个精致的荷包。

    她同姐姐二人忙跪下谢了老太后同皇帝的恩典,此时,老太后又象征性的训诫了几句。

    她从此间得了空,方才敢偷偷地瞄上眼那不远处的少年。

    如她所想般,少年格外清秀,双凤眼,瘦削的下颌,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普通公子,那样的颓靡失志,甚至还有几分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他并不欢喜。

    她记起自己姐姐的容貌,略略叹了口气。

    这些选入宫的秀女,她多多少少都是见过的。对那位叶赫那拉氏也颇有几分印象,印象里是个极阴郁的,有些佝偻的瘦削女子。至于样貌。。。

    她悄悄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由衷地觉得,姐姐比起未来的皇后,的的确确是个美人儿。

    有德馨家的绝色双骄在眼前,却不能选,最后选了她们三人来充盈后宫,她觉得皇帝却是不算是个好差事,起码对这位皇帝来说是如此。

    她同姐姐被封了贵人,个是珍贵人,个人瑾贵人,如珠似玉的封号,也是吉祥的兆头。

    贵人算是大清九等宫女里头的第六等,不算高,起码算不得宫主位。但比起前朝那些终生也不过是个答应常在的妃妾来说,实在是家世赏的。

    她们依着规矩,要先于皇后入宫将规矩学个遍,如此在帝后大婚时,才能依着规矩在皇后的凤车前跪迎皇后。

    那日夜深,她沐浴完,衣裳都不得穿,便用被子裹,被几个太监卷着抬到皇帝跟前了。

    她年纪虽小,嬷嬷却也已经教过她规矩,饶是她心里千锤百炼似的,却也只能红着脸认命,将头也缩进被子里,好将自己藏起来。

    到了养心殿,皇帝本是淡淡的,见着几个太监抬了个卷儿进来,倒是生了几分调侃的心思来,故意逗她:“这是哪位?”

    珍贵人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头,不肯探头,只是闷声道:“统共这宫里头能侍寝的不过三人,万岁爷要实在是贵人多忘事,不妨猜猜罢。臣妾是没脸说的了。”

    皇帝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手将珍贵人蒙住头的被子掀开个角来,柔声道:“出来透透气罢,蒙着头憋闷的很。”

    珍贵人死命扯住那个角:“臣妾不闷!臣妾喜欢蒙着。”

    皇帝又笑了起来:“朕不瞧你。”

    珍贵人听了这话,才犹犹豫豫地将被子从脑袋上缓缓拉下来,露出双眼睛:“那。。。那好吧。”

(二)他得了珍宝() 
珍嫔露出一张素净圆润的小脸,十三岁的年纪,一双杏眼,尚且透着几分稚气。

    皇帝拨开她额前濡湿的长发,外头忽地传来一声压低了嗓音的清咳。

    珍嫔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瞧着皇帝。

    皇帝倒是很习以为常:“是那些太监。”

    珍嫔脸越发的红了起来,原以为皇帝是这世上最自由的人,只是连这样私密的事儿都要人在门口盯着听着,委实可怜了些。

    皇帝散了发,倚着床畔坐着,清瘦的身子像是撑不起那件明黄寝衣似的,苍白瘦削的很。珍嫔或许是年岁小的缘故,对这个本该高高在上的少年起了怜悯之心,想了想,道:“不如。。。臣妾陪万岁爷说说话罢。”

    皇帝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笑意:“你今年多大了?”

    珍嫔认认真真地答:“臣妾十三了。”

    “十三了。。。”皇帝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声笑:“还是小孩子呢。”

    他又问:“听你口音,似乎并不似京城人?”

    提到这茬儿,珍嫔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惯常是以自己不标准的官话为耻的:“臣妾家中行五,同姐姐都是跟着叔父在广州长大的。”她见着皇帝似乎不甚理解,便补充道:“臣妾的叔父是曾任广州将军的长善。”

    皇帝微微颔首,珍嫔便接着道:“后来叔父卸任了,臣妾同姐姐便跟着回来了,虽然家里头也请了先生,可终究不是京城,所以官话是怎么也不好的了。”

    皇帝点了点头:“如此。。。”

    珍嫔盯了他一会儿,忽然兴奋起来:“万岁爷出过宫没有?”

    皇帝有些遗憾地道:“两岁前长在王府里,许是出过的。只是如今也都不大记得了。”

    珍嫔年岁小,又活泼,很喜欢说话,便高兴起来:“那臣妾给万岁爷讲讲外头的故事罢?”

    皇帝不过也才十七岁,饶是平日里不露悲喜,可如今也难得地露出舒心的笑来:“那你便讲讲罢。”

    珍嫔捂着被子,兴奋的时候甚至手舞足蹈起来,讲起广州的风土人情,还一并提到了自己的先生:“当时广州有个颇负盛名的先生,叫文廷式。万岁爷别看叔父不过是个武将,可他平日里也喜欢结交这些文人雅士,这文先生便是叔父结交的一人。”

    她想了想:“听说文先生后来变准备进京赶考了,也不知能不能考上。”

    “广州有许多洋人,不知道万岁爷见过没有?”

    皇帝自然是见过的,时常有些洋人入宫觐见太后,他便也作陪。那些洋人心里头想的什么,他一清二楚。倒是太后一味妥协,那些洋人便渐渐狮子大开口,越发不客气起来。

    他不喜欢洋人,可见了珍嫔兴奋的模样,便摇摇头:“没见过。”

    珍嫔用手在自己鼻子前比了一下:“他们生的很怪,眼睛有蓝色的,也有绿色的,金灿灿的头发,说着洋文。。。”她想了一下,皱了皱鼻子:“像是妖怪。”

    皇帝笑出了声,觉得自己这位小妃子实在可爱的紧。

    珍嫔虽然这样说了,可话到了头,却还是忍不住说:“虽然他们人怪,可那些西洋玩意儿倒很是奇巧,咱们大清国富力强,为何偏偏就没有呢?”

    皇帝的心弦微微颤动一下,他亲眼瞧见过那些火器,深知它们的威力巨大,也瞧见过西洋的钟表,都是些复杂却精巧的物什。他曾同太后提及此事,说大清也当效仿他们,研发些新事物,却被太后一口驳回。太后看不上那些物什,觉得不过是些奇技淫巧,拿不上台面。再者,如大清这般的大国,若是学了那些洋人玩意儿,岂不叫人耻笑?

    他虽有效仿的心,奈何太后牢牢把持朝政,实在无法施展。

    珍嫔年纪虽小,可那见识却绝非太后这般久居深宫的妇孺所能企及的。

    他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传来太监的一声:“万岁爷,是时候了。”

    原来已是过了半个时辰了。他很想再听珍嫔将那些宫外的故事,也讲讲洋人的玩意儿,可敬事房是要留档的,若是过了时辰,便触了老太后逆鳞,那些朝中大臣也要训诫他沉湎女色,委实麻烦的紧。这样想着,他便叹了口气,扬了声音:“进来罢。”

    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进来,将珍嫔原封不动的,照旧裹成一个卷儿抬了起来。

    珍嫔本来已经将脑袋缩了回去,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将脑袋探了出来,一双乌黑的杏眼眨巴眨巴的,很是娇憨可爱:“万岁爷什么时候还想听故事,便找臣妾来,臣妾一定给您好好讲讲。”

    皇帝只觉得这小女孩儿格外动人,将他心里头沉郁的杂念尽数化去,便笑道:“朕明儿个去找你用午膳,可好?”

    珍嫔欢喜起来:“臣妾定然预备着接驾。”

    两个太监走了两步,珍嫔却忽然又叫了停。

    皇帝本只是倚在榻上瞧着,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觉得好玩儿,便问:“又怎么啦?”

    珍嫔迟疑了半晌,才嗫嗫喏喏地道:“臣妾。。。臣妾知道万岁爷本来是属意巡抚大人的两个女儿,因为她们生的好看,又留过洋,很是讨人喜欢。。。”

    皇帝被说中了心事,却也想知道这小丫头还能说些什么,便笑盈盈的:“恩?”

    珍嫔鼓足勇气,接着道:“臣妾虽然现在并没有那样美貌,可。。。可臣妾还小,还会长的。万岁爷别担心。。。”

    皇帝忍不住大笑起来,珍嫔觉得羞赧,便将脑袋又缩进了被子里头,任两个太监将她抬走了。

    不能留宿,这是大清的祖制。

    皇帝笑够了,瞧着贴身太监将屋外的灯吹了,服侍他躺下。

    那太监问道:“万岁爷,是留还是不留?”

    皇帝先是微微一怔,旋即记起敬事房要留档的传统,便颔首:“留。”

    既然无事发生,留不留,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只是若说了不留,那些个太监还指不定如何摧残珍嫔的身子,她年纪小,听说身子也并不好,不知道经不经得住,又是何苦呢。

    服饰的太监拢了帘子,躬身退下了。

    “珍。。。”万岁爷轻轻地念了一句,唇畔含笑。

    歪打正着,他是得了宝了。

(三)这一关,是朕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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