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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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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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图孟克一怔,还是继续抱着她往营地奔去。

    朝鲁与其木格紧随其侧,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幼时。那年天空很蓝,草地很青,四人之间的感情,也很单纯。

    裂缝却仅需要只言片语,便能产生。

    苏日娜只记得,那天她爹气冲冲地回营帐,气冲冲地收拾东西,又气冲冲地用蒙语对她说:“走,苏日娜,我们去找你娘!”

    “我娘?”这让年幼的苏日娜感到诧异,“父亲不是告诉我,娘已经死了吗?”

    “不,她没死。她在中原,她是个汉人!”

    “所以,我们要去中原找她吗?”苏日娜心中立刻想到了三个好伙伴,父亲要带她走,就是要和他们分开你了!

    哭喊着,挣扎着,甚至被捂紧嘴巴,她被强行带到了边关外。

    她无奈望着身后,在视线模糊中,终于看到有人骑着烈马往她冲过来。

    是巴图孟克!

    她的眼里露出喜色,期盼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将父亲拦下。

    可他却只是挥挥手,道:“如果他们要走,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苏日娜听到心脏冻结的声音,来自于最信任最依赖的伙伴的背叛。只是那个时候她并不明白,原来自己的行为,也叫做背叛。

    最后,是满都海出面求情。父亲与她深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换来了他们的自由。

    只是她很快为这自由付出了代价。

    一进宁夏城,因为对父亲的不满,对巴图孟克的失望,她冲动之下,就与父亲走散了。

    什么叫做身在异乡,举目无亲,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苏日娜坐在冷冰冰的地面,看着眼前被几个乞丐打落的热包子,深深地感受到了

    “我刚才听到她用蒙语在嘀咕,相信我,她肯定是个鞑子!”

    “就是,看她野蛮的样子,一定是!”

    她哪里野蛮了?她不就是凭着本事抢了个包子吃吗?!

    “别惹她了,鞑子发起疯来要命!”

    “不行,抢我们的东西吃,还有理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苏日娜看得出来,他们一面看她不爽,一面又担心她会攻击他们,所以久久争论不下。

    “真没用”苏日娜再一次小声嘀咕,不屑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可此举显然彻底激怒了对方,几个乞丐立马上前来摁住了她的肩膀,还有一个一脚就要踹过来!

    苏日娜暗道不妙,只好本能地闭上了双眼,好像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似的。可意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传来,她瑟瑟睁眼,就看到有个男孩子站在她面前。虽然看不清他身前是什么情况,可苏日娜的直觉告诉她,他一定阻止了那人。

    “快放开我!”好在跟其木格学过汉语,苏日娜如是叫道。

    两个乞丐赶忙放手,怯怯地望着那个穿着体统、目光炯炯的小男孩儿。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定是从远方来的富贵人。乞丐心里都有个谱儿:富人不能惹,官兵不能惹。

    所以此人,不好惹。

    看乞丐们有后退的嫌疑,苏日娜胆子大了,几步奔到男孩儿面前,冲他们哼哼了一声。

    有人不爽,伸出脏手指着她道:“小伙子,她是个鞑子,你帮错人了!”

    男孩儿这才看向苏日娜。

    苏日娜感受到那束目光,也故作镇定回望着他。

    他看起来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个子却很高,幽黑深邃的双瞳如同柔媚的黑夜,既让人觉得温柔,又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不过,苏日娜认为,这大概就是英雄的模样了。

    “谢谢你,小英雄!”苏日娜刻意用汉语准确地说道。

    男孩儿垂了垂眸,再抬头时好像多了分忧郁,冲那些乞丐道:“无论是不是汉人,她一个小姑娘,你们就不能欺负她!”

    话毕,他就去拉苏日娜。

    就在苏日娜要将手递给他时,却发现他只是拽着她衣袖一角,将她带离了那群乞丐周围。

    苏日娜明白,中原人就是比较内敛。

    终于走到人少的地方,男孩儿放开手指,对她拱拱手道:“你赶紧回家吧,告辞!”

    “喂,等等!”苏日娜赶紧叫住转身的他,“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

    男孩儿歪了歪脑袋,好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微微一勾唇角,道:“我是从京城来的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那,你那朋友,是什么样的?”

    男孩儿彻底笑开了,“跟你一样,横冲直撞,有恃无恐!”

    苏日娜的眼睛刚刚亮了亮,却听他语带埋怨地继续道:“哪有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琴棋书画,描样绣红,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呆着,免得被人欺负!”

    “是这样吗?”

    苏日娜的问题没有再得到回应,男孩儿挥了挥手,算是道了别,大步流星地走了。

    “苏日娜!哎哟我的苏日娜,我可算找到你了!”

    被父亲他们寻到的时候,苏日娜已经开心了起来,她抿起两个小酒窝,笑着对父亲说道:“我们去京城吧!”

    她知道,和他匆匆别过,未必有机会再见。可她也知道,只要再见,她一定能第一眼就认出他。

    一定不会忘了他。

    可是,当她真的做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汉人,当她依照他的话长成了他喜欢的模样,为什么他却已经喜欢上一个和她完全不一样的人了呢?

    “其木格,”苏日娜感觉到身体中的血似乎渐渐流逝完了,就像他们的情一样,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你说,那马车里,是女学士吗?”

    其木格紧握住她的手,不敢接话。

    “其木格,你说,我来为你们送粮草,是不是背叛了他呢?那我到底是汉人,还是蒙古人呢”

    苏日娜的话音飘落在广阔的空地上,渐渐失去了热度,可其木格还是未能接上话。

    因为这个问题,她也一直找不到答案(。)

番外二:郑金莲() 
紫禁城,坤宁宫。

    春日来几场连绵阴雨让人发了霉,好不容易今儿个早上天放了晴,皇后便与再次进宫居住的金夫人,相携到宫后苑到处走动走动,晒晒太阳松快松快。

    刚出坤宁宫,正看见太子迈着小短腿,扶着门想要跨过高高的门槛。许是因为天儿还有些冷,他被奶娘裹了一件厚厚的大红小袄,戴了一顶玄青绉纱“爪拉帽”。四岁的孩童腿脚实在有些短小,加上被裹得圆滚滚,怎么也过不去。

    他又不让嬷嬷和小太监们帮忙,急得周围侍奉的人团团围着他转。他自己也累得满头大汗,一张小脸热的绯红,好不容易翻过去了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一摔可惊动了皇后,她啧了一声,怒道:“放肆,你们都是死人吗?怎么照顾太子的?!”

    周围伺候的嬷嬷,宫女,太监们顾不得去扶太子,忙跪下行礼:“娘娘千岁!”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没有伺候好太子殿下!”尤其是奶娘,见了皇后吓地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太子这时候才爬了起来,嘴硬帮奶娘辩解道:“是我要自己跨过去的,不关他们的事儿!”

    小小年纪,就知道顶嘴了!皇后怒气愈甚,刚要发火,身旁的金夫人有意识地拽了拽她的衣角。皇后这才尽力把眉间抚平,蹲下来敞开双手道:“乖孩子,到母后这里来。”

    谁料太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竟自顾自地拉起奶娘跑远了。几个太监,都是皇后吩咐过寸步不离跟着太子的,忙也行了礼跟着退却。

    这一幕将皇后气的,半晌没有动静。

    “娘娘,娘娘息怒啊,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金夫人一面扶起皇后,一面拉着她到了无人之境,才靠近她耳畔道,“乐之啊,娘怎么跟你说来着?不是自个儿生出来的,到底是隔着血肉,亲不了的!”

    “娘!那我能这么办?这都整整八年了,先不论我这身子调理好没有,皇上他他如今即使宿在坤宁宫,也从来没有”

    这样的房中秘事,即便是对自己的亲娘开口,皇后仍旧觉得尴尬。

    “傻丫头,所以你更应该努力啊!”金夫人张头探脑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如今女学士不在宫中,往事就不要再提了,可旧戏,还是能够重演不是?”

    皇后疑惑望了眼金夫人,随后缓过神来,回身瞧瞧太子离去的方向,也冷冷哼了一声,便调头往外走去。

    “娘娘,您要的东西,奴婢给您带来了。”

    黄昏暮色洒在坤宁宫的月台之上,有几缕跟着门开跑了进来,落在郑金莲的背上。皇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未发一言。

    其实,她很少与郑金莲正面交锋,两人之间的合作也好,隔阂也罢,要么都在暗中进行,要么摆上桌面后必须咽回肚子里,她看不透她,也不想去看懂。

    而今,更没有什么利用她的价值了。

    “娘娘”

    皇后被她叫得回过神,勾唇道:“多谢了,金莲。”

    郑金莲忽然很想笑。

    来之前,她曾想过问问太皇太后,为什么还要帮皇后。明明女学士不在,太皇太后应该更加不愿皇后得势才对。

    可是当太皇太后交给她这壶酒之后,她什么都明白了。

    皇后需要自己的子嗣,无论多久,她都不会放弃。

    而太皇太后需要皇上子嗣延绵,无论多不甘,她都不会阻挠。

    皇后脸上的不屑,她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郑金莲有想要逃离的冲动。并不是因为皇后有多可怕,论起心计,她不及自己十分之一。如果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应当是失落吧?郑金莲明白,皇上最爱的人不在,最爱皇上的人,也不在了。

    “娘娘,奴婢把酒放这儿了。太皇太后快要用膳了,奴婢就先告退了。”

    “慢着。”郑金莲刚退步转身,皇后却叫住了她,象征性地吩咐道,“你应该知道,要闭紧自己的嘴”

    郑金莲闻言忍不住,忽然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隐隐含着一股凄凉,“娘娘,奴婢的嘴巴若是不紧,恐怕娘娘的地位早就不保了吧?”

    “你!”皇后欲怒,转念又压了下来,冷笑道:“给本宫回过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有没有让本宫担心的资本。”

    她话里有话,细辨了当真难听,郑金莲身子一震,却仍旧是不肯将头回过来,只是也没再出声反驳些什么。

    “怎么,虚了?”皇后吸了口气,继续款款道,“说到底,你们还不是都输给了本宫?青梅竹马有什么用,真情真意又有什么用?都是些虚的,笑话,只有这个位子,才是真真切切的。”

    郑金莲不用回头,也知道她拍着身下凤椅自得的模样。话听到这个份上,她应该离开才是。可这一回,她突然想为某个人讲几句话。

    也让皇后知道些利害。

    猛地回头,没有半分笑意,她凝住皇后的双眼,直接道:“娘娘,你这个位子,不过是有人让给你的罢了!”

    皇后一怔,却听郑金莲继续道:“娘娘,是你我一手制造了皇上与女学士的错误,可是,娘娘以为一切都已经被遮掩了吗?娘娘以为,女学士被你当棋子控制,什么都不知道吗?娘娘错了,她知道,她知道太子是她的孩子!”

    “你说什么?!”皇后惊得站了起来。

    “我说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她完全可以戳穿娘娘,她完全可以母凭子贵,踢掉你这个冒牌货,可是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和皇上一样,她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话毕,郑金莲觉得心中解气,顾自出了门去,留下皇后一脸震惊地呆愣原地。

    半晌,金夫人从旁厅走了出来,轻声唤她道:“娘娘”

    “来人呐!”皇后不理会她,兀自找人吩咐道,“快将郑金莲是太子生母的消息继续传播出去,还有,找出刘山,郑旺,快去!”

    待人走后,金夫人疑惑问道:“娘娘,您这是要?”

    “郑金莲”皇后走至桌边拿起那壶酒,脸色阴沉道,“待本宫有了筹码,就留不得她了”

    自此之后,关于真假国母的流言并没有停止,而是犹如长了腿一般传播到全国各地,并引发了一个轰动一时的大案——“郑旺妖言案”。

    主谋刘山与郑旺暂且不论,宫里只听说有人见到两个太监将清宁宫最得力的大宫女郑金莲,押入了浣衣局。

    浣衣局的看守见到她,肃立两旁,态度十分恭敬。

    郑金莲知道,是太皇太后有过交代。可郑金莲也知道,太皇太后为了维护皇室名誉,也为了掩盖自己的插手,最终选择——放弃了她这颗棋子。

    浣衣局的水很冰,郑金莲将手探入其中,轻轻拨弄。阳光在水面瑟瑟跳跃着,被撩动的光影以涟漪的姿态漾过她眉眼,没有人看到,那里面透出的落寞,与悔悟。(。)

番外三:兴王() 
弘治七年,对大明的百姓而言,是一个太平之年。黄河的治理工程历经一年,正在有条不紊地展开着鞑子自宁夏之战后,鲜有骚扰边境的动作后宫里,又再添了喜讯

    还有兴王,在这一年,终于要启程前往湖广安陆州就藩。

    启程的前一夜,朱祐樘将他召进宫,说是要为他践行。所谓践行,也不过是哥俩喝上几杯薄酒。只是如今物是人非,酒意上头后想想,不免有些难过。

    “杬儿,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想当年朕登基的时候,你才这么高”朱祐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而后含笑凝视着兴王——时隔多年,他已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与孩提时代相比,简直两个模样。

    两人私下关系亲热,兴王便也回视着朱祐樘的双眸。他发现,虽然朱祐樘望着他的眼神中充满温柔关爱,可眸底的悲戚,仍然没有减少半分。

    他心里还是放不下吧?为那个消失的人儿。

    “皇兄,臣弟跟着你这许多年,学到了许多大义。也明白很多事情,不会因为我们是皇家子孙,就能轻易如愿。正如臣弟必须遵循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接受就藩的事实。皇兄也请想开些,莫再执着于过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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