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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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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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李慕儿如往常一样到她帐中治疗手伤,无意间就听到了她与其木格的对话。

    不过她心里清楚,这绝非无意。

    “其木格,这几天可能要麻烦你照顾两个孩子了。”

    “嗯?哈屯要去做什么?”

    “亦思马因的旧部虽毁,余孽尚存,此战在所难免。”

    满都海汉语讲得不溜,平时与其木格都是蒙语交流,今日这军机大事,却当着李慕儿的面用汉语分析起来,且讲得头头是道。

    李慕儿不傻,这番话显然是说给她听,试探她的心意的。

    她本不想搀和。却忽然想起太后愁眉深锁的样子,和巴图孟克人前故作坚强、人后暗暗叹的那口气。

    若战,对他们母子的关系怕是雪上加霜。

    李慕儿深呼了口气,抬眼看向满都海道:“哈屯,汉人打仗,全靠孙子兵法。我倒记起来,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说的是让敌人的军队丧失战斗能力,从而使己方达到完胜的目的。我却私以为,这是让我们不通过双方军队的兵刃交锋,便使敌军屈服,方为上策。”

    “不战,何以胜?”看得出来,满都海汉语词汇有限,理解汉语的能力却不差。尤其是此刻,谈的她最挂心的国事,她自然很愿意与李慕儿做一番沟通。

    这让两人的交流稍显轻松了点,李慕儿屈指扣着桌面,思索片刻后回答道:“无需胜,以退为进。”

    “何意?”

    “哈屯,亦思马因的余孽来寻太后,救也好杀也好,绝不可能是为了亦思马因。亦思马因已死,失乞儿本就不是他的正妻,且不说他会不会有这么忠心的手下,即便有,他们也无须冒此风险。所以,一定是她的两个儿子,不甘心蒙受这样的屈辱,或者说,妒忌同样是失乞儿的孩子,一个却做了高高在上的大可汗,而他们只能在草原上过着游牧裹腹的生活。”

    这与满都海的意思是一样的,她们事先未曾沟通,却默契地想到了一块儿,满都海不由地笑了笑,颌首示意她继续说。

    “如果战,哈屯是准备杀了他们,还是俘来做奴隶?”李慕儿未待满都海回答,顾自摇摇头继续道,“都不妥。所以,不如寻到他们,而后给予封地,就像我们中原的藩王,吃皇粮受眷顾,安安乐乐,也是享福。但实际上,藩王的行动十分受限,只能在自己的封地自由行走,若是无召出藩,便是欺君之罪,当斩。”

    其木格知道藩王制度,闻言附和道:“这确实比让他们在外游荡,随时生变的好。”

    说完,其木格与李慕儿两人双双看向满都海,等待她的决断。

    满都海却只问了一句:“如何寻到他们?”

    要战,只需领兵到漠西,重拳之下很快就能挖出他们。可若不战,要在大草原上找到在暗处的人,可比登天还难。

    李慕儿莞尔,看来满都海已经无声接受了她的提议,“四个字,引蛇出洞。”

    满都海次日便带上那夜抓到的几名刺客,快马加鞭去了趟漠西。

    同行的,还有一个与太后身形相似的妇人。

    他们不是要找太后吗?让他们找到便是,回去交差后,顺藤摸瓜,很快就能钓出幕后黑手。

    只是满都海本不必亲自跑这一趟。

    她却执着亲往,坚定地对李慕儿说道:“他人恐说服不了,我要亲自与他们谈。”

    李慕儿打心眼儿里觉得,这绝不是纡尊降贵,这是气魄。

    可惜,令李慕儿与满都海都没有想到的是,巴图孟克那一边,却为此事,做了最坏的决定。

    待满都海回转漠南时,李慕儿与其木格到她帐中吃了顿接风洗尘的晚宴。

    其间满都海并没有再提那两位亦思马因之子的事,李慕儿也就无从得知他们到底谈了什么。

    不过经过这件事情,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突飞猛进,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酒到浓处,满都海居然用一口蒙古腔调的汉语感慨道:“女学士是个人才,我特别希望你能真正留下来帮我。”

    李慕儿笑,“留不留下来,在下不就在这里吗?”

    满都海摇头,眼神却很真挚,“不,你的心不在这里,我看得出来。女学士,他们并不重视你。你留下来,为可汗效力,也算是对得起你这一身才华了不是吗?”

    李慕儿真不知该如何作答,“哈屯一番美意,在下心领。”

    她还是不为所动?满都海又饮了口酒,补充道:“明朝人向来轻视妇女,你们的文书记录中,应该根本没有我满都海的名字吧?”

    不错,李慕儿鲜少看到关于满都海的事迹,所以才会在其木格讲她的故事时,感到震惊。

    这样一个奇女子,在蒙古人的心中,是如神一般的存在。可在汉人的笔下,她的功绩全算在了她两任丈夫的头上。

    倒让巴图孟克这个毛头小子出尽了风头!

    她的意思,李慕儿听得懂。人生在世,有人为名,有人为利,也有人如满都海般心系蒙古统一,而她呢?

    “女学士”三字,又有几人知晓,还有几人记得呢?

    自嘲着摇了摇头,李慕儿举起酒杯,遥遥敬了敬满都海。来世再投胎,定也要做她这样的女中豪杰,不疯魔,不成活!(。)

第二零七章:怪医林志() 
满都海此行后果不知,太后的头痛症却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所幸,边境终于有好消息传了回来。

    与鄂尔多斯相邻的大同,有一位名医,名叫林志。但是他之所以有名,除了因为精通针灸之术外,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生性怪癖,行医治病只随心兴。愿意施以援手的,哪怕不要分文也会全力救治,而他不愿搀和的,即便千金相求他也无动于衷。

    如今叫他不远百里奔赴鞑靼来医病,可想而知他的答案会是什么。

    针灸之术不在一朝一夕,太后不宜长途奔波。满都海思量再三,决定派其木格走一趟。一来同为汉人好说话,二来小姑娘出马总有几分薄面。

    李慕儿当然自告奋勇地要陪去。

    当她提出来时,满都海和其木格却犹豫了。

    是啊,她这一跟去,便是回了大明,面临着两种可能:如果朱祐樘真判了她流放,此刻她就是朝廷钦犯,有没有被通缉且不说,危险是肯定存在的。第二种可能,就是她始终不信自己已被朱祐樘放弃,若是她入了城趁机逃跑,其木格能耐她何?

    李慕儿怎会不明白她们的意思,只好向她们保证道:“哈屯医治我的手臂,我本就无以为报,若此番能求得良医救助太后,也算是我报答哈屯的一点小小心意。莹中虽鲁莽愚钝,倒也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不会趁着这种时候耍什么手段。”

    最终她还是陪其木格一起去了,只不过,还多了个朝鲁。

    三人快马加鞭,很快来到了大同镇。

    大同地处边塞,自古就是中原汉族与北方游牧民族的接壤地带,也是各族人民“互市”,“通商”边贸往来的窗口,三人以商人之姿混入城防,尚算顺利。

    也因着这个关系,大同镇内人来人往,繁荣之势比起京城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恍惚之间李慕儿仿佛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土,只是不知道那片故土是否依旧欢迎她?

    思绪纷乱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张大人”。李慕儿匆忙下马,牵着马匹让到一边。抬头间,正对上一群官兵骑在马上缓步走来。

    铁骑威武,军人飒爽,不知道这位张大人身居何职,有没有曾经出现在紫禁城乾清宫的那一叠叠折奏中。

    风过无痕,李慕儿很快与他擦肩而过。

    “走吧,莹中。”

    “嗯。”

    李慕儿翻身重坐回马背,不知是不是因为“大人”这称谓实在令她怀念,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那张大人一眼。

    只见他正亲自下马,往最热闹的那个路口走去,那边有一堵墙,上面张贴着各类榜文和告示。他动作干练,几下就把一张全新的榜文贴了上去。

    文字看起来很长。待他一退,周围的人群纷纷围了上去查看,口中念念有词。

    看罢之后,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慕儿却无暇再去顾及,被其木格和朝鲁拉着往小镇深处奔去。

    林志的房子可以说得上是破旧。可屋内传出的阵阵清新药香无形之间让人产生一种敬畏之情。

    也是,人都怕死,对医者的敬畏不如说是来自于对死亡的恐惧。

    此刻李慕儿三人便怀着十分敬畏与忐忑的心情,叩响了残破的木门。

    “进来进来,门不是开着嘛,装什么大头蒜啊!”

    谁会料到那个传说中医术高明性格怪癖的林神医居然说话如此不拘一格,三人骤一来到屋内,望着眼前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长得斯斯文文的男人,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愣着干嘛?哪个有病把手伸过来。”林志头也不抬一下,抱着一本小破书直截了当开口。

    “噢,林先生误会了,看病的不是我们三个,而是家中母亲。”李慕儿最先反应过来,拱手客气道。

    林志这才斜斜瞄了一眼她,轻飘飘道:“我不出诊。”

    “林先生身为医者,怎么可能不出诊?家母卧病在床,难以起身,这可如何是好?”

    李慕儿口气中已显焦灼,想要引起他的同情心,谁料他还是冷淡说道:“都已经下不了床了,那还让我治什么?”

    “你!”其木格有些被他的漠然激怒,忿忿开口,“常言道‘医者父母心’,你连出诊救治病人都不肯,怎么配得上这一身医术?医者若是不治病救人,与那些害人之人又有何分别?”

    “哟,还是个牙尖嘴利的!”林志似来了兴趣,抬眼开始打量三人,最后眼神在朝鲁身上扫了一圈,缓缓起身道:“噢,我知道了,你们是前几天那些鞑子派来的吧?怎么,几个大老爷们儿请不动我,就叫你们三个小屁孩儿来求我?”

    李慕儿赶紧打圆场,“林先生莫要怪罪,实在是家中老母亲病得难受,才不得不让先生离家几日。先生放心,待家母病愈,定然平安送先生回来。”

    “那若是治不好呢?我还能回来吗?”

    原来他有这层顾虑,李慕儿叹了口气,道:“我若说我等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也是空口无凭。可是,医为仁人之术,必具仁人之心,想必林先生不是如此计较之人。”

    “嚯,都这么会说话!”林志拿手中的破书扇了扇脸颊,似突然间想到什么,一把拉过李慕儿道,“诶诶诶,你这么会说话,快给我猜几个歇后语。呐,这个这个,我怎么都想不出来。”

    那小破本子上乱七八糟写着些手稿,看来是他随性所书,李慕儿望着他指的歪扭字体——空棺材出丧,唔,“目中无人!”

    “目,中,无,人,诶,对哦,目,木,对对对就是目中无人!那这个呢?”

    看林志这个呆傻的模样,三人真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围在一起陪他玩了起来。

    “麻脸不叫麻脸?”

    “坑人!”

    “矮子放屁?”

    “哈哈,低声下气。”

    李慕儿摸准了林志的脾气,计上心来,道:“林先生,家母这一病啊,我们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还经常打黑脸照镜子——自己吓唬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您,打鼓弄琵琶——相逢是一家,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给您打个包票,您放心跟我们走,绝对是打酒只问提壶人——错不了!”

    “哈哈,有意思,你这人太有意思了,好吧,我就跟你们走一趟。”(。)

第二零八章:明日歌谁() 
三人显然没有料到如此轻易就打动了林志,一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林志自个儿快速收拾了下东西,主动对他们道:“傻愣着干嘛?赶紧走啊!”

    这才拥着他连连往回赶。

    林志进到皇帐站在太后榻前,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他瑟瑟拉过李慕儿耳语道:“你这是骗我到了哪里?给给给谁看病啊?”

    “咳咳,”李慕儿轻掩口鼻,压低声音回答他,“鞑靼小王子的母亲,蒙古大草原的皇太后。”

    林志瞪大了眼睛凝住她,半天憋出了一句:“吓死人了!”

    可来都来了,病还是得治。

    林志的医术当真诚不欺他们,三两针下去,头痛欲裂的太后便安静地沉沉睡去。

    林志就此小住了下来。

    李慕儿送晚饭到他帐里时,他还在气头上,哼一声别过了头去。

    李慕儿觉得他孩子气极了。

    只好好言相哄道:“林先生,没有事先告诉你被诊者的身份,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们行医救人难道还要挑对象吗?每个人的性命都是弥足珍贵的,不是吗?”

    林志横了眼她,“你懂个屁!我从不给这样身份的人治病,唉,会惹祸上身的!”

    李慕儿蹙了蹙眉表示不解,他便摆摆手不耐烦道:“算了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

    李慕儿笑笑,递上餐盘道:“那就不说了,累了一天了,吃点儿东西吧。这大草原上别的不说,羊肉可是真的鲜美,你快尝尝。”

    林志这才发现李慕儿指尖的伤口,出于医者的本能,他一把接过了她的手,细细把起脉来。

    李慕儿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末了十分嫌弃地甩开她的手,斜睨着她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他的内力?”

    “他?”李慕儿纳闷,“谁?”

    林志却恰时守嘴,抿着唇直啧啧啧了几声,而后二话不说地开始吃饭。

    李慕儿眼神变得悠远,她身上除了自己的内力,便是马骢的,还有,墨恩。

    终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认识墨恩?”

    林志倒也不扭捏,有一答一:“嗯,他是我师弟,一起学的医。”

    “哦,真巧。”李慕儿一想起墨恩,心中情绪就很复杂,也不知该如何继续这话题。

    林志似也不愿多谈墨恩,随口问她:“你一个中原女子,为何会在鞑子这里?是不是被他们掳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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