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青色的信纸被一张一张的翻开,李子骞盯着栗壳色的信纸,眼睛大大的鼓起,“他们一开始就不放心我,是吧?”
“嗯。”于子文低着头回答,徐州商盟百年前就秘密和神秘的三个组织签署了协议。这也是当初李子骞能这般容易进入战门的原因,可凡入战门者就意味着没有任何私密可言。他们一切的秘密都会被报上去,掌握在组织背后几人的手上。
四百年前,天机阁的战门出现了位帝王。他的出现也让三方意识到未可掌控之人的危害。
“牧伊部落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秘密归属了天机阁,世子踏上科尔沁草原的那一刻,他们的计划就已经启动了。”于子文移开自己的目光,这是徐州商盟调动大批影子而得到的结果,“世子,当初那位叫做墨尺的男人。。。。”
“呵呵。。。呵呵。。。”
苦涩的笑声打断了于子文的话,他默然,静静的站着。
李子骞抓着信纸的手一抖,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笑容爽朗的男人,“交给我吧!我布仁,台本。布仁是这草原上的热血男儿。。。”
“吾等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
李子骞喃了喃声,如是这信上收集到的资料属实,那个男人在下雪的夜幕下,他又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将宽刀拄入雪地中,声嘶力竭的吼出自己立下的誓言呢?
也许,当年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个人怀着必死之志去面对楚国的甲胄士兵。
“是我害了他?如果我不踏上草原,这个男人可能会有女人孩子和一群牛羊。”李子骞低语了句,台本。布仁是当初被天机阁选中的那个男人,他离开草原的开始就意味着生命步入了挣扎。
“世子,小的是来接你回越国的,想必这个消息一传开。当年天机阁未成功之事必然会再次被启动,他们。。。他们太不放心你了。”于子文看着惝恍的有些不可自控的李子骞,他小声的说。
“嗯,我知道了。”李子骞闭上双眼,揉了揉自己的眼皮,脑海内还是墨尺爽朗的样子。
“打开。”于子文吩咐了声,命令身边的人将木匣子打开,里面盛着一颗惨白的人头,“世子,这是在你侠盟中发现的探子,他用的是影门的青鸣鸟。”
说到这里,于子文瞳仁的光亮有了变化。他额头上的皱纹挤在一处,显得极为的紧张,“我们截获了一份密报。”
“上面说了什么?”李子骞睁开眼,他鼻翼嗅到了血腥味,目光移过只是在人头上逗留了会儿,就是认出被杀之人的身份,“嗯,我们都叫他狗子,他说有这个名字的人好养活,哪怕是在乱世也是可以活下去。”
于子文没去理会李子骞背后的那句话,他只是盯着李子骞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起,“樊铁。。。樊铁老将军是不是将命不久矣!”
话语一落,整个房间都是陷入了寂静之中。李子骞试着去避开于子文锐利哀伤的目光,偏着头看向边上。
第两百零六章 分崩之行 十五()
“世子。。。”
瞅见李子骞这个模样,于子文心里头越来越不妙。他在想一些往昔的回忆,嘴巴半张着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李子骞没出声,只是咽喉滚动了下,看得出来,他显得极为悲伤和犹豫。
“他是我的启蒙老师,幽明的将军!”
于子文伸出手抓住李子骞的双肩,失去方寸的他抓着对方肩膀狠狠晃动起来,“带我去见他,我带来了故国的十里星,他家乡芳攸郡的花朵。”
干巴巴的花束被背着箭囊的男人从胸口中取出,花柄处用一撮干草系着。十里星花开时呈白、蓝两色,一铺十里。这花在越国又被称为满天星,意味“凡尘的眼泪”,这是在越国芳攸郡最为常见的花朵。
李子骞看着那束枯萎泛黄的花,他眼睛中泛起泪花,“截取的情报是樊铁将军病重吗?”
“嗯。”于子文点了点头,从身后之人手中抢过花束,死死地捧着,“世子,请你带我去见他!”
“跟我来。”李子骞点了点头,他穿起青灰色的斗篷,将门拉开,在夜色下带着几人朝东而去。
大虞初建后,虞泽给文武百官分属了官宅,李府和樊铁的府邸相隔着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街。
樊铁府邸中的府兵全由幽明铁甲组建而成,大虞的王对着这般一位银发铁将,他是怀着尊敬的情怀的,没有人知道一个垂死的老人是靠着怎样的信仰再次步上战场。
几人来到府邸门口,站在宅子门前的士兵立刻将角弓拉开,几人站成半弯型,目光锐利的盯着前方看不太清样子的李子骞几人。
“是我。”近乎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李子骞朝前走了几步,将整个人暴露在灯光下,露出他斗篷下的样子。
“将军。。。”铁铠的士兵压低了声,目光一愣,阵型反弯散开,将各自的角弓放下。
“我要去见樊铁将军。”李子骞开口。
士兵注意到李子骞背后的几人,他们并不认识于子文,十七八扛上武器的他们只是传承父辈意志的男人罢了。
沉默了片刻,士兵们还是让出了一条路。为首的士兵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路过栽种青竹的小道。
一行人刹住在一所房间外,屋内悬着摇摇晃晃的灯光,看样子显得极为的静谧。
“将军,樊将军今天驱赶了大王派来的大夫和侍女,樊将军。。。他说。。他想静静。。。他本是打算明日派我们去。。。”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李子骞抬手打断铁铠士兵断断续续的话,这批士兵一直是跟着樊铁长大的,他看着士兵紧绷的脸色,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正用着自己的方式强忍着悲痛。
“是。”铁铠的士兵看了眼房门,萧索的转身。
门被打开,偌大的房间中空荡荡的一片,除了些刺鼻的草药气味就是那盏灰暗的灯。
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整张脸泛着可怕的苍白,惨白的皮肤干巴巴的缩在骨骼上,松弛的推拉在一起。
“谁?”
十分虚弱的话从床榻处传开,他平静的张开双眼看着屋顶,两只手耸拉的交叉搁在胸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师。。。。”
于子文叫了声,他掀开自己的帽子,目色赤红,小跑着跪拜在床榻前,手里攥着那束干瘪的花,喉结上下的滚动,话语全部卡在了咽喉中。
“噢,你来了,我不是你的老师。。。。”樊铁偏过头,他看见披着斗篷的李子骞,还有背后几人。他目光异常平和,“十里星,子文贤侄有心了。。。。。”
话语很缓,总让人觉得血液中有股逆向的激流,听着有点心慌。
花束被于子文送到樊铁的手上,他努力的嗅了嗅,然后苦笑起来,“要是新鲜一点就好了。”
越国十里星的花期在六至八月,此时正值八月末。从越国的鲛洄湾出发,在有鲛人封锁重要航线的情况下,路程至少要约至两月,这般的算来,花期是赶不上的。
樊铁看着手里头的花,他知道这束花多是去年之物了,只是经过了匠人的处理,在花端还可以淡淡残留花香。
“南边那儿都已经安排好了吗?呵呵。。。”樊铁看着花,笑着问。
“嗯,该安排联系的都已准备妥当。”于子文不住的点头,目光死死的盯着樊铁。他记着眼前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在长风中教他用刀,教他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
“呵呵,要回越国了。。。。要回越国了。。。故国芳攸郡里的十里香还是像当初一样吗?”樊铁试着回忆,他这一天一直在回忆,从幼时到少年,再从少年到壮年。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原来已经活了那么久了,头发白成这般了。
“嗯嗯,去年我去过一次,花还是如我们离开那样开着,连绵十里,白的、蓝的铺展一片。”于子文说话有点哽咽。
“那。。。”樊铁开口后又是一顿,他紧闭着眼睛,抓着十里乡的手抖动了下,“她还好吗?我记得花总是能开到她家的门前,那儿有阳光,有小鸟,还有孩子和。。。。。男人。”
于子文目光一愣,他回想了下忽然明白樊铁的嘴中之人。他眼前这位老人的出身并不是很好,传说樊铁出生在一个奴隶家庭中,生来就是奴隶。
在他六岁那年,父母都是被奴隶主打死了。他从奴隶主的家庭中偷跑出来,在被抓回去的时候。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女孩从自家院子里走了出来,给了他一张绣着花的麻布帕子,将他脸上的污垢一点一点的搽干净。
面对着蛮横的大人,小女孩尝试着用手去掰开对方的手。最后那个女孩被大人们粗鲁的甩开,跌倒在铺满十里香的地上。那年的樊铁愣愣的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孩,他心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温暖。
两人视线相对,一个洋溢着善良和倔强,一个充斥着暴戾与反抗。
许多年,当樊铁靠着自己的努力摆脱了奴隶身份,成为了一位军功赫赫的将军。他找到了当年的那位小女孩,在一所院子内怀中抱着一位小孩,正笑着去逗弄着。
院子口有个织着草鞋的男人,他看着院子中的女人和小孩,脸上盈满着满足。
樊铁骑着骏马站着篱笆竹子围成的院外冲着女人和善的笑了笑,在女人木楞的目光中,他翻身下马在地上采集了一大串十里香捆绑成簇,绕过那个坐在院子口的男人,将花递到女人的手上,歪着头去摸了摸孩子的头,“祝福你,谢谢当初你给我的善良!”
女人凝视着眼前这位披甲威风凌凌的男人,她瞳仁里有着糊涂,正要开口的时候,他男人紧张的跑过来抱着她,将她和孩子护住,一脸害怕而倔强的挡在樊铁和女人的中间。
樊铁拍了拍男人僵硬的肩膀,“你要照顾好她,嗯,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说完,樊铁转身跃上马,绝尘而去。
女人愣了愣,她跑出看着樊铁的背影,嘴巴半张开却是没有发出声,在他们的前面是连绵的十里星,风一吹就弯向了远处天与地的连接处。那儿蔚蓝成一片,有夏末风的声音。
“阿妈。。。”
她背后响起了孩子的叫声,孩子走了过来牵着她的手,开始撒娇起来,“阿妈,我要去看船坊。”
“咯咯。。。”女人蹲下,饶了饶自己孩子的脸蛋,逗着她发出清脆的笑声,“好。。。好。。。慢点把你卖了。。。”
“哈哈。。。“
。。。。。。。。。。。。。。。。。。。。。。。。。
第两百零七章 分崩之行 十六()
“她在许多年前就走了,他的后人将她的枯茔建在花开的开始。”于子文在迟疑了片刻后回答,小心的打量着樊铁神色间的变化。
“哦。。哦。。”樊铁回答着,二十年了,曾经的朋友还未再相遇就永别了。
房间中就这样陷入了沉静,李子骞等人看着床上的老人,心里泛起了苦涩。
于子文记得在越国的时候,樊铁会带上一壶酒骑着骏马踏上草地,遥遥的坐在草坎子上,望着宁静的农舍饮着自己的小酒。
这个男人一直单着,陪伴他的似乎一直是记忆中干瘪的十里香。
“这次我就不陪你们一起作战了。”
片刻后,樊铁开口,眼睛内尽是浑浊的泪水。
“老师!”听到这句话后,于子文心颤了颤,他探出手紧张的抓着樊铁的手臂,“老师,我这次来是领你们回家的。”
“呵呵。。。”樊铁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这近腐朽的身板是不可能再经得起两三个月的航程了,半月前只是一场风寒就让他倒在了床上。
他自知时日不多,故国想来也只能依稀残存旧梦里。
“带他们回去,太久了,我们离开自己的家园太久了。。。”樊铁伸出手拍了拍于子文的手臂,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心里觉得很欣慰。名义上他们两人并不是什么师徒关系,只是在过去他教给了这个中年人所有战士该学的的东西,更为准确的说他只是个先驱者罢了,幽明铁甲的先驱,“你出去吧,我有事要和世子交代一番。”
“是。。是。。”于子文站起,哽咽的同时点了点头,踟蹰的带着几人离开房间。
房间中留着李子骞一人,两人默默的注视着双方。在无言之中,李子骞揽衣跪拜下去,低垂着头颅,双手撑地,“樊将军,我无能,时至今日任未能让将军。。。。”
“世子。。。世子。。。这使不得,微臣出身低贱,世子怎么能下跪于我。”樊铁看见下跪的李子骞,他神色大变,吃力的用双手撑着床沿试着起来,然后剧烈的干咳几声,“世子。。快请,这使不得啊!万万使不得啊!”
“樊将军!”
李子骞看着樊铁半个身体露出床榻,他吓着大叫了声,赶忙站起去搀扶着对方,“樊将军鞠躬尽瘁半生,而我却有负将军的期望。”
“世子乃是战门的人,越国终究会落在世子的手上,倒是末将不能再陪着世子了。末将临死前,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樊铁凝视着李子骞的双眼,他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个世子有时候实在是太感情用事了。
“樊将军请讲。”李子骞小心的搀扶着樊铁,对方忽然猛地抓紧了他的手腕,完全不像一个垂死的老人,“世子应该当心这大虞的王,还有你的那个小兄弟项一鸣啊!此二人不可为伍!”
字字落在李子骞的耳中,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在忽然间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世子,雄才大略者,剑指四方最无情谊。末将观二人皆有不凡,恐非我等所能用。今世子与他二人为友,将来他二人就有可能剑指世子。这天下只有一个帝王!世子是该要去争霸天下的男人。到那时,世子可是会心迟?”
樊铁的话让李子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看着对方,目光渐渐闪躲起来。可樊铁抓着他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世子!末将之言皆是为你着想啊!世子难道还做不出抉择吗?”
“我。。。。”李子骞犹豫的开口,“他们二人皆是我的兄弟,我们几人曾。。。。”
“糊涂,世界上的规矩,人口和土地都只会属于强者!强者是不会犹豫将弱者踩在脚下的!今世子犹豫,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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