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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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田旧事-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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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是……”程灵慧急忙摇头。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话音未落,山长掀帘走了进来。秀雯扑过去叫道:“爹。”

    程灵慧这才知道秀雯是山长的女儿。

    山长拍了拍秀雯的头,轻斥道:“这么大姑娘了,没个姑娘样子。看让灵慧笑话你。”

    秀雯从山长怀里钻出来,冲程灵慧吐舌头做个鬼脸。

    妇人笑道:“我听你说这孩子每日里混在小子堆里蹭课,还以为是个翻江倒海的皮猴子。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周正的一个孩子。”

    山长道:“可不是。”转而叮嘱两个女孩子,到了学堂要注意的各种事项。尤其叮嘱不许和那些男孩子打闹,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是女孩儿。

    这些奶奶在家已经叮嘱的不带叮嘱了。可程灵慧还是认真的听山长说,一一答应。最后,山长说程灵慧在书院的时候还是别叫原来的名字了。毕竟书院都是三里五乡的学子。程家庄的那些孩子没什么。从他们一起包庇程灵慧蹭课就知道,他们不会乱说。别的村儿就不好说了。尤其书院还有转水城的,沙溪县的,开州府的学子。要是让他们知道书院有女学生混在里面,恐怕对书院名誉有碍。

    程灵慧不明白,为什么女孩子在书院读书就影响书院声誉了?

13、初识愁滋味() 
只要能读书,程灵慧也就不大关心那个问题了。最后,山长给程灵慧取了个字——默之。说白了就是凡事沉默,能别说话就别说话。

    秀雯吵着也要。山长就给她取了个‘静之’。也是安安静静少说话的意思。

    山长把二人带到一间程灵慧没去过的学堂。这间学堂里大部分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也有一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程灵慧去得时候,一屋子人悄然无声。各自忙着埋头写着什么。发现山长进来,齐齐起身行礼:“先生早!”

    山长点头:“都坐下吧。”众人纷纷坐下,接着埋头书写。程灵慧和秀雯两个女孩子都一次看见这样的情景。紧张的彼此紧紧牵着手。

    山长带她们去到角落里一张桌子。说道:“你们俩以后就坐这儿。”

    秀雯问道:“那我们干啥?”

    山长道:“写大字。每人写两百个,写完了就下学。写不完晌午就别吃饭。”

    秀雯问:“写啥字?”

    山长想了想,回讲桌,铺开一张纸写了一个什么字拿了过来。程灵慧一看,原来是个‘气’字。心说这有啥写的。当下志得意满。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没有纸笔。

    先前她一直和同村的小伙伴儿混在书院最前面的学堂。那里都是各村的半大小子。家里的意思就是混两天学堂,认俩字不当睁眼瞎就行。先生教写字用的沙盘,学生学写字用的是石板和石笔。哪有纸笔?

    这里明显不一样。每个学子桌子上都是笔墨纸砚齐全。连身上穿得衣裳都干净整洁。和前面那些动辄吵闹,衣衫不整的学生简直有着云泥之别。

    山长交代完就走了。一屋子人各忙各的,好像根本没人注意忽然多出来的俩人。

    秀雯从书包里一样、一样取出笔墨。看见程灵慧兀自发呆,问道:“你怎么不动?我爹说写不完不让吃饭,会真的不让吃饭的。”

    程灵慧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俺没有笔墨,也没有纸。”她不敢大声说话,模样十分的可怜。

    “怎么会这样?”秀雯觉得不可思议。

    程灵慧低着头掉泪,她好不容易能读书了,不想就这么走。可没有笔墨真是难坏了她。

    “咋啦?”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

    程灵慧抬起泪眼,看见常继文弯腰站在自己面前。本来她和常继文并不熟悉,可这一刻真得就跟走失的孩子见了爹娘一般。觉得又委屈又难过。叫道:“姐夫。”

    秀雯巴拉巴拉把她没有纸笔的事和常继文说了。常继文说道:“这有啥。”不一会儿拿着笔墨,并一沓子裁剪的四四方方的纸张走了过来。放到程灵慧面前道:“以后缺什么就跟我说,我就坐在那儿。”说着往前面指了指。

    程灵慧这才发现,常继文的座位就在讲桌旁边。刚才太紧张,她进来时就站在常继文旁边都没看到。

    “好好儿写。我回去了。”常继文帮她擦擦脸上的泪痕,回自己座位上去了。程灵慧抽噎着摆开笔墨。神思很快就被第一次接触笔墨的新鲜劲儿吸引去了。

    秀雯是会写字的,而且写得还很好。程灵慧第一次捉毛笔,连怎么拿都不知道。幸亏秀雯不厌其烦的教她。这么一来的结果就是一个上午,两人谁也没有写完那两百个大字。

    山长果然言出必行。中午罚她们不许吃饭,而且下午还要多写一百个。

    程灵慧觉得自己连累了秀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应许给秀雯编个蚰子笼玩儿。等到了夏天抓蚰子放进去,挂在房檐儿下叫得可好听了。

    秀雯说,要是程灵慧给自己蚰子笼,自己就给她绣一个香布袋儿。装点儿干花儿可香了。

    两个早上还素不相识的孩子,一个上午时间就成了密不可分的好朋友。

    好在,下午两人都写完了三百个‘气’字。程灵慧收拾了纸笔走去还给常继文。常继文不要,说是送给她了。程灵慧别提多高兴了。和他告了别就去前院找同村的小伙伴儿。常继文跟出来,走到没人的地方叫住她道:“以后在书院,你别叫我姐夫了。叫我哥吧。”

    程灵慧不解:“为啥?”

    少年的脸就红了:“让你别叫就别叫,问那么多干啥?”

    程灵慧也想起了什么:“山长给俺取了个新名字,叫默之。你以后也别三慧子,三慧子的叫我了。”

    “什么新名字?是字吧?”

    程灵慧点头,转身找小伙伴儿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她和秀雯又写了一上午的‘气’字。中午散学,学子们都拿着饭牌子去书院的饭堂吃饭了。秀雯也回家了。程灵慧这才后知后觉书院还有饭堂。以前她都是和那些小伙伴儿一样,从家里带个窝头什么的。啃两口不那么饿就完事了。现在,她忽然觉得书包里的窝头儿有些拿不出来了。

    常继文看见她坐在自己座位上发呆。走过来问道:“你怎么不去吃饭?”

    程灵慧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饭堂的吃饭牌子。说道:“俺不饿。你先去吧。”

    常继文不疑有他,自己先走了。

    放学后走在路上,程灵慧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那些人的饭牌子怎么来得?”

    同村儿的小伙伴儿有人问:“什么饭牌子?”

    有大些的孩子说道:“你说那个。那是二院以内的学生才有的。他们和咱们不一样,读书是准备考官得。大部分都考过了童生试,有些还是秀才呢。他们一般住在书院,每个月给书院交些钱粮。像咱们这样来回跑的很少。那些饭牌子就是用钱粮换得。”

    程灵慧听了,默默添了心事。回到家奶奶看她不高兴,问她怎么了她也没说。她知道,家里为了凑大姐的嫁妆很是节俭。父亲为此连春播都顾不上就去了沧州。她能读书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能让爷爷、奶奶再为了饭牌子的事操心呢?

    程灵慧辗转了一夜,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书院每五天休学一天,称为休沐。程灵慧决定趁休沐的时候去背锅,攒够了钱交书院的伙食费。

    而且,二月里渐渐暖和了。草木萌动。天也渐渐长了。她中午不休息,多写些字。下午就能早些下学。下了学天还早,大可以去挖些药材晒干了换钱。那个‘粘扎扎’根晒干了能卖不少钱,中药里补血的‘茜草’说的就是它。

    程灵慧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决定了就立刻去做。她早上在家里吃得饱饱的,中午干粮也不带。到了下午写完山长交待的课业就先回家。吃点儿东西就去挖草药。到了休沐时就去背锅。

    因为是女孩儿,山长也不怎么拘束她。只要她完成了课业,也由着她提前回家。

    可是,程灵慧的计划并没有能够顺利进行下去。

14、一夜之间长大() 
因为春播马上到来了。

    父亲不在家。奶奶和母亲她们都是小脚儿。能跟着爷爷下地拉犁帮套的就只有已经十岁的程灵慧。她早早回家还要去地里干活儿。遇到休沐整天都要待在地里。午饭都是母亲拧着小脚儿送到地头。

    程灵慧比一般孩子能干,可毕竟也只有十来岁。一天天累得倒头就睡。

    等春播完了。去年秋播的麦子又要锄草,又要浇灌。麦子刚浇完,春播的三亩花生、二亩棉花,还有红薯、芝麻、绿豆、黄豆等作物已经发芽了。又要忙着锄草。十几亩的春地,就爷爷一个人忙怎么行?程灵慧心疼爷爷。早起天不亮,先下地锄会儿地再去上学。下午让爷爷带着锄头去地,她早早下学连家也不回,直接往地走。

    不到一个月,晒的一张小脸儿黢黑。磨得两只小手上全是茧子。你告诉别人这是个姑娘都没人相信。

    她用的笔墨还多亏了常继文和秀雯。两人不时的接济她一点儿,加上她好不容易攒的钱买点儿。将将够用。因为笔墨得来不易,所以她写字的时候格外用心。长进飞快。不到半年竟然写得一笔好字。让那些比她年长许多的同学都赞叹不已。连说,怪不得山长怎么忽然收了这么个小弟子。让和她走得近的常继文和秀雯都与有荣焉的很。

    从去年九月初一场大雪后。接连又下了几场雪。到了今年开春儿雨水又特别多。地里的庄稼长得格外喜人。本来看着是一个丰收的好年景。可谁知到了四月底,忽然刮了一场大风。把快要成熟的小麦全刮倒了。紧跟着淫雨霏霏,一连好几天不见太阳。倒在地里的麦子一夜之间就崩了嘴儿,眼看着要发芽。

    爷爷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泡。程灵慧也顾不上去上学了。全村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能动弹的全去地里收麦子。大姐一边干活儿一边哭。本来收了这季麦子,换了钱给她添嫁妆的,这下全泡汤了。

    程灵慧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独自赶着骡车把收上来的麦籽儿拉回家。奶奶在堂屋支了口大锅,下面烧上煤。把湿溜溜的麦籽儿倒进锅里炒干。

    年幼的五妹累的躺在泥泞不堪的麦地里睡着了,母亲也顾不上管她。

    到了第二天,地里来了一个人。竟然是常继文。他把长袍子往腰窝一塞,上去就帮爷爷抱麦捆子。爷爷的老泪顿时就落下来了:“这孩子,仁义啊。”

    大姐也不哭了,低着头使劲儿往下掳麦籽儿。

    原来,常继文发现程灵慧一天没来上学。一问才知道是这事儿。一路打听着就来到地里帮忙。他的到来仿佛阴云密布中洒下一缕阳光。给无助的一家人注入了一股精神上的力量。

    程灵慧清楚的记得。十五亩麦子他们老少九个人不休不眠的收了四天三夜。雨一直没停过。地里的人浑头浇脑全是湿淋淋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最后回到家,望着堆在屋子里发了芽儿的粮食,累得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

    程灵慧怎么睡到炕上的都不知道。醒来时窗外的雨还在不紧不慢淅淅沥沥的下。稍微一动弹就觉得全身散了架似得疼。一个温热的身子紧挨着自己躺着。她以为是奶奶,说道:“奶,我想喝水。”话音未落,奶奶干瘪的手捂上她的嘴,悄声道:“小声点儿,别吵醒你姐夫。”

    程灵慧转头,才发现睡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奶奶,而是常继文。

    少年睡得很熟,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程灵慧这才发觉是晚上。她挣扎着坐起来。炕头上点着一个洋油灯。奶奶给她倒了水。程灵慧双手捧着一口气喝完。问道:“他咋在咱家睡嘞?”

    奶奶看了常继文一眼,心疼的说:“看把你姐夫累成啥样了?还咋回去?”

    程灵慧四处看看。不见爷爷的身影,问道:“俺爷嘞?”

    奶奶叹口气:“你爷在堂屋呢。你别管了,睡吧。”

    程灵慧道:“奶,你也睡吧。”她实在累得很,躺下就又睡了。

    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听了听,雨还没有停。转脸看见常继文的睡脸。发了一阵癔症才想起常继文累惨了,歇在了她们家。

    她爬起来,看见奶奶拿着明晃晃的针在给常继文挑手上的刺。常继文白净修长的手,现在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形容。手背上全是伤痕,手掌被磨得血淋淋得。奶奶挑一下,睡梦里的少年身体就颤抖一下,可仍睡着没醒。可见累成啥样了。

    奶奶见程灵慧醒了,压低声音道:“你娘做好饭了,你去吃吧。别吵着你姐夫。”

    程灵慧拖着酸疼的胳膊腿儿下了炕,趿着鞋去吃饭。爷爷和大姐正在吃。程灵慧看见爷爷没事,心里踏实了不少。大姐挪到她身边,意有所指的问道:“他咋样?”

    程灵慧知道她问的谁。但基于大姐这一段时间心心念念只顾着自己嫁妆这件事,程灵慧心里很不舒服。有些不想搭理她。捧起碗喝粥:“不知道。”

    大姐自找没趣儿。吃完饭少有的有眼色。自觉收拾了碗筷。

    程灵慧蹲在爷爷旁边儿,陪着爷爷望着一屋子炒干的粮食不说话。爷爷抽了一袋旱烟,往鞋底子上磕了磕烟锅。摸着程灵慧的头说:“小儿,别发愁。不管咋说,这一年的口粮让咱们抢回来了。”也不知是安慰程灵慧还是安慰自己。

    程灵慧道:“这都是炒过的。咱到了秋天种啥?”

    爷爷说:“不中咱就去买点儿。活人还能叫尿憋死?”

    正说着,奶奶从里间屋子走出来。向程灵慧道:“叫你娘给你姐夫找两件干净衣裳。”

    程灵慧站起来去找母亲。母亲正在灶房烙饼。听见程灵慧说,知道常继文醒了。立刻去拿了个包袱交给程灵慧。程灵慧把包袱给了奶奶。听见母亲在灶房喊自己。走过去看见母亲收拾出一个托盘。这东西,只有家里来贵客的时候才用。

    母亲从锅里盛出一碗熬得浓稠的黄澄澄的小米粥放到托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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