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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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茶皇后-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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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她一眼,微抿了唇,将茶末倒入罗筛之中。

选出最细致的茶末,藏于银盒之中备用。

瓶中水开,钟唯唯微闭了眼睛,静听水声。

温热茶盏,把茶末调成膏状,听到瓶中水煮好,她立刻伸手。

重华先她一步,将滚烫的汤瓶取下放到她手边。

一如当年。

钟唯唯心中微动,持起汤瓶点茶,水添加到第七次,乳沫堆积如雪,咬盏不放。

钟唯唯轻轻推到重华面前。

重华向她行了一礼,双手持盏,静候片刻,细细品评,再微微点头。

钟唯唯一笑,再次煮茶。

茶汤煮好,她将它小心注入茶盏之中作茶百戏。

汤花瞬间幻画出一副绚丽多姿,磅礴大气的江山图。

“愿郦国中兴,民富国强,师兄江山永固,青史留名。”钟唯唯把茶汤奉给重华,语气有些微骄傲。

这一幅江山图,她苦练了很久,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

重华照旧先向她行了一礼,再双手接过。

他盯着这一帧富丽磅礴的江山图看了很久,一口将它饮尽,然后沉声道:“如你所愿。”

钟唯唯的心“咯噔”了一下。

如你所愿。

在她听来,除了他答应她,会中兴郦国,勤政爱民之外,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她抬眼看向重华,重华却已经起身,大步离去。

风将他玄色的帝王袍服吹起,就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苍鹰,秋天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斑驳如岁月。

钟唯唯的心皱成了一团。

有那么一刻,她想要不管不顾地喊住他,让他留下来,告诉他她的心意,告诉他她愿意赌一把。

但她只是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看重华渐渐走远,听到御驾离开的响鞭声渐去渐远,终于再也听不见。

钟唯唯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不是茶末烹制的茶汤,也不是绚丽奇幻的茶百戏,而是她自制的红茶。

她倚在窗前,秋阳暖洋洋的照在她身上,把那些忧伤思量全都赶得远远的。

又又欢笑着从窗外跑过,看到她就停下来,跑过去送了她一朵盛开的菊花:“唯姨,送给你插瓶,茶桌上的插花都已经败了呢。”

钟唯唯接过去,笑了起来,她终究忍住了,没有去翻看沈琦记录的起居注,也没有去打听重华究竟有没有临幸吕纯。

如果他真的临幸了吕纯,知道了又如何?

重华搬走后,清心殿一下子安静起来。

昭仁宫一天更比一天繁华,里面伺候的宫人们扬眉吐气,就连笑容都要比其他地方更灿烂几分。

葛湘君之前的尚寝之位终于补了缺,名叫夏花。

如大家所愿,是个四十多岁,不苟言笑的嬷嬷,万事以重华为主,十分不好相与。

夏花带了葛湘君之前的手下进驻昭仁宫,钱姑姑则被留下来打理清心殿。

不需要伺候皇帝陛下,女官和宦官们都很清闲,清闲了就寂寞无聊,然后就逗又又玩,跟着钟唯唯学分茶,学茶百戏。

韦柔和吕纯仍然隔三岔五就要撕一场,宫妃要么关起门来过日子,要么就跟在这两人后面分成两派,互相扯皮陷害,闹得不行。

韦太后像是真的洗心革面了,虽然也还过问,却是很有分寸。

钟唯唯是真的清净了,重华说话算数,再没有来找过她的麻烦。

大家知道重华已经搬出清心殿,沈琦做了新彤史,也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她这个人。

就连重华要见又又,也是派人来把又又接过去,都不需要她陪同。

她接到了钟袤的信,钟袤告诉她,苍山新去了一位老大夫,是才从太医院致仕的老太医,因为喜欢苍山的气候和环境,所以去了苍山隐居。

这位老太医医术非常精湛,他吃了几服老大夫开的药,每年秋冬必犯的哮喘之症减轻了很多,让她不要担心。

这件事让钟唯唯五味杂陈,苍山虽然风景优美、气候宜人,却也不是什么出名的隐居好地方。

能让这位老太医特意跑去隐居,只有一个原因,他是受了重华的嘱托。

她左思右想,觉得自己还是该去谢谢重华,然而接连去了两次,都没能见着重华。

“陛下最近太忙了,昨夜差不多三更才睡下。”

“陛下在和大臣议政,估计要到夜里……”

☆、154。第154章 以退为进的陛下(7)

钟唯唯直觉重华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并且不愿接受她的道谢。

因此去了两次就不再去,安安静静地留在清心殿里,做她该做的事。

但是身为彤史,有些事总是避不开的。

某天清早,沈琦跑来找她哭诉:“这里面水真深!

每天都有人来找关系,送东西,威逼恐吓找茬,光是应对这些破事儿,我就得花大半天。

以为陛下就是最难伺候的,现在才知道他是最好伺候的……呜呜……”

钟唯唯同情的拍拍她的肩头:“辛苦,辛苦,陛下知道你的难处吗?有没有赏赐补偿你?”

沈琦抹眼泪:“果然如同您所言,只要一切以陛下为主,他就会护着咱。

陛下知道我难做,隔三差五总有赏赐,又几次三番让赵总管替我解了围。”

钟唯唯继续安慰她:“是吧,做着做着,也就熟稔了。”

沈琦哭得更厉害了:“有件事,你给我支个招。”

钟唯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坚决不要听:“我现在专心带孩子呢,外面的事都不知道,恐怕帮不了你忙啊。”

沈琦生气:“你有良心没有?咱俩都是彤史,你什么都不管,全都丢给我一个人去做,就连有事问你,你也要推,太过分了。”

钟唯唯没办法,只好投降:“你说,你说。”

沈琦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角落里,压低了声音:

“这些日子陛下偶尔也会去诸位娘娘那里坐坐,但也仅仅只是坐坐而已。

喝茶下棋或是吃一顿饭,听娘娘们演奏乐器、唱歌跳舞,都有,就是不曾留宿。

太后娘娘和太贵妃叫我去问,问得可仔细了,我也不敢说得太明白,含含糊糊的,然后就挨了骂。

我把这事儿告诉陛下,他就说他知道了,我委屈了,然后什么表示都没有。”

钟唯唯有点猜不透重华的心思,然而还要安慰紧张的沈琦:“那就顺着他的意好了,陛下心里很有数的。”

沈琦伤心的哭了起来:“我犯傻了,我就想啊,陛下对这种事一直都不大上心,应该是不太喜欢那些人。

但太后娘娘和太贵妃娘娘不会理解,一定会不停地逼迫陛下,也会不停地逼迫为难我。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我就自作主张,在陛下去看吕贤妃时,记录陛下幸了吕贤妃。”

“然后呢?”钟唯唯有点小心虚。

重华第一次去慢云殿看吕纯并留宿,她虽然记录在案,但那是假的,三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以至于后来,每次吕纯见到她都是阴阳怪气,她也很不敢反抗。

沈琦哭道:“吕贤妃赏了我很多好东西,夸我聪明,但陛下骂了我一顿。

虽然没说要把起居注重新写过,也没说要罚我,但是我知道他很生气。

我认错,他也不理我,让李安仁把我赶了出来。我好害怕,怎么办?”

怎么办?

钟唯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那时候这样记录,重华是乐见其成的?

换了沈琦就不干,是因为不信任沈琦吧?

沈琦见她不说话,跪下去道:“我是您带出来的,也是您推荐的,我犯了错,丢了您的脸,也没脸让您帮我求情什么的。

我已经打算向窦尚仪辞去彤史一职,您不要生我的气啊。”

沈琦不干,难道她又要亲自上阵?

钟唯唯顿时觉得头大了一圈:“你要撂挑子吗?年轻人,遇到一点挫折就要放弃,这不行啊。”

沈琦撒赖:“我不管,反正我现在是没脸回去了。与其被陛下赶出来,不如自觉点辞职的好。”

钟唯唯叹气:“得了,我去拜见陛下,你等消息。”

沈琦立刻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讨好的说:“钟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昭仁宫里很安静,重华正和朝臣商量大事。

李安仁站在殿外阴影里打瞌睡,看到钟唯唯过来,立刻没了睡意,精神抖擞:“哟,这不是钟彤史吗?是来找陛下的吗?陛下很忙哦。”

钟唯唯打个哈哈:“我等。”

她快有一个月没见着重华了,此刻有了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来见他,就连阳光都觉得格外明媚。

李安仁鄙视她:“你不是也很忙吗?前两次来,都是听说陛下有事,立刻就走了,多一刻都不肯等。”

害得矫情的陛下生了一肚子闷气,又拿无辜的他们出气。

钟唯唯义正辞严:“我当时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不敢打扰陛下。这次是有正事的,必须面见陛下。”

还是陛下了解这个女人啊,随便折腾下沈琦,她立刻就来了,看来近几天都会有好日子过。

李安仁颇有点高兴,引钟唯唯到一旁去站着:“先在这里候着,陛下一有空,我就通传给他知道。”

大殿内,大臣们为明年税赋改革一事争得脸红脖子粗。

重华之前还听得津津有味,渐渐就有点心不在焉。

如果不是错觉,他应该是听到了钟唯唯的声音,他有二十五天没有见到她了吧?

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居然都不肯多等他一下。

他不过是略拖了一会儿,她就走得无影无踪。

今天若不是他找茬发作沈琦,她大概也不会来吧?

皇帝陛下在走神,赵宏图和起居郎苏琼很快就发现了。

为了不让大臣们批评皇帝陛下,赵宏图立刻给苏琼使了个眼色。

苏琼会意,假装肚子痛:“请陛下恕罪,请各位老大人恕罪,下官吃坏了肚子,暂时不能记录了。”

好几个人立刻吹胡子瞪眼睛的瞅苏琼,骂他:“年轻就是不稳重,既然要当差,为何不小心一点?”

重华帮他解围:“人吃五谷杂粮,谁不会生病?缓一缓。”

赵宏图借机道:“陛下和诸位大人辛苦了,御厨准备了些去燥润肺的甜汤,不如趁此机会进点甜汤,歇一歇。”

重华笑起来:“是朕想得不周到了,既然如此,就都歇一歇吧。”

不管大臣们答不答应,自行起身去了后殿。

赵宏图给徒弟使个眼色,徒弟立刻把钟唯唯引到后殿:“陛下有半刻钟的空闲,彤史抓紧了。”

☆、155。第155章 以退为进的陛下(8)

重华背对着殿门站在窗口。

高瘦的身形裹着玄色的帝王袍服,清俊贵气,不可轻易接近。

钟唯唯磨磨蹭蹭走进去,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重华强迫自己不要回头,沉声道:“起来吧,有事?”

钟唯唯之前打了满腹的稿子,想着自己要怎么说,怎么说,临到此刻一句都说不出来。

纠结的攥着袖子理了很久,也只憋出一句:“是有点事。”

然后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重华很有耐心,不催她,不问她?

安静的背对她站着,俊美的容颜沐光而浴,美不可言。

钟唯唯听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响,她害怕的按住左胸,垂下眼,不敢再看。

原来她是这样的思念他,真是没出息。

时间流水一样的淌走。

赵宏图低咳一声,提醒重华:“陛下,老大人们已经喝完了甜汤,问您歇好没有。”

重华理一理袍服,从钟唯唯身边经过,身上的淡淡墨香糊了钟唯唯一鼻子。

如果不在此刻把事情说完,她大概得等到天黑才能再有机会了。

她低咳一声:“二师兄。”

重华顿住脚步,站在离她不到两寸远的地方,侧头垂眸看着她:“嗯?”

声音是从胸腔最深处发出来的,经过他的咽喉,又从他的鼻腔里出来,天然带了一种缠绵委婉的味道,让钟唯唯的心和灵魂全都跟着颤抖起来。

她不敢看他,垂着眼,低着头。

背书一样的飞速把话说出来:“您让人把沈琦赶出去,是因为不信任她吗?”

她说得很简单,但重华很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不信任,所以不能做到任由沈琦记录假的起居注,不能任由沈琦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他回答道:“不是。”

钟唯唯皱起眉头:“那您还要她做彤史吗?”

重华不置可否。

钟唯唯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没有真正想把沈琦赶走的意思。

她松了一口气,低声劝他:“如果陛下不想在那两个人身上花时间,不如考虑一下其他人,胡紫芝这些天都是闭门不出……”

重华的心胸中有怒气蓬勃生起,他猛地回头。

冷冷的看着钟唯唯:“这么关心朕的房事,不然你回来?你是我的师妹,和我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我若死了,你定然活不成。你最知我心意,有你替我打理,我才能安枕无忧。”

钟唯唯把头越埋越低:“又又怎么办?夜里您要临幸诸位娘娘的居处时,我要跟着,又又一个人留在房里,他会害怕。”

她也害怕,她再也不想陪着他踏着月色、迎着风、穿过重重的宫阙,却是为了去看别的女人。

更不想强颜欢笑,假装自己一点不在乎。

重华冷笑:“那你管我?”

他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钟唯唯喊住他:“师兄……”

重华顿住脚步,听到钟唯唯说:“钟袤的事情,谢谢您。”

重华气得不行,冷笑:“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钟唯唯垂头丧气的回去。

沈琦在和女官们嗑瓜子说话,笑容勉强,眼睛还肿着,看到钟唯唯就跳起来,希冀的道:“姐姐,怎么样?”

钟唯唯不知道该怎么和沈琦说,重华的脾气越来越怪,她是猜不着了。

绞尽脑汁,想想这话要怎么说,却见钱姑姑进来,微笑着道:“小沈,昭仁宫那边有人过来,让你不要忘了晚上的差事。”

“谢谢姐姐。”沈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给了钟唯唯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笑眯眯和其他人打了招呼,高高兴兴走了。

钱姑姑目视着沈琦的背影,微笑着道:“小姑娘挺聪明的,你选的这个人不错。”

钟唯唯扯扯唇角:“是啊。”

钱姑姑状似无意的道:“知道么,今晚陛下要召幸惠嫔。”

惠嫔就是胡紫芝。

她才和重华建议胡紫芝,他立刻就让人安排胡紫芝伺寝,他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吧?

“如你所愿。”钟唯唯想起重华这句话,有种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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