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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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传-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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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逸晃着折扇道:“就弹一曲《长夜吟》吧。”

    长夜吟是前朝流传甚广的名曲,讲述了一个将军惨遭奸佞小人陷害,被诬陷通敌叛国,在天牢里回顾前尘往事,哀叹他一生戎马、鞠躬尽瘁却换来如此结果,不甘、愤恨却又无力回天,最后含恨而亡。

    妙娘在心里讥笑一声:“这几个公子哥还真是有趣,来青楼不听淫词艳曲,却点了这《长夜吟》,喜好特别呐。”

    她面上依旧带笑,应了一声,微微垂眸,指尖翻动,琴声悠悠而出。

    妙娘琵琶弹得很好,那种愤恨又无奈的情感从指间倾泻而出,听者无不动容,就连陶易这样的大老粗也被琴声触动。

    曲终时的琴音,像是将军含恨而终前最后一声叹息,一滴清泪猝不及防地从妙娘眼角滑落,跌在琴弦上摔成四瓣。

    “啪啪——”一阵掌声在房间里响起。

    妙娘抬手擦拭一下眼角,对他们笑着道:“妙娘一时激动,让三位公子见笑了。”

    林碧凝望着她弯了弯嘴角,由衷道:“妙娘的琴音情真意切,让人听得如痴如醉,我们要多谢妙娘才是。”

    妙娘见这几人确实不像往日来青楼的客人猴急好色,往往一首曲儿没弹完就开始动手动脚,他们倒好像真的只是来听曲儿的,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好感,嘴角的笑也多了份真诚,道:“谢公子夸奖。”

    “妙娘是本地人氏?”林碧凝见她点头,微微苦恼地笑道,“柏直四通八达,陆路水运皆发达,不知妙娘可知从此地到珑宣哪条路较为快捷?”

    妙娘摇了摇头,道:“公子这个问题可问错人了,妙娘自小长在柏直不假,却从未出过远门,不知公子说的珑宣是在南方还是在北方?我只知南下坐船方便,北上坐马车较为合适。”

    林碧凝见她表情自然,听到“珑宣”也没有任何反应,心中的大石彻彻底底放下,沈心妙确实和林家没有关系。

    她开口道:“珑宣在南边,想必坐船会方便一些。”

    一直没开口的白逸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了句话:“不知妙娘可曾知道八宝珍珠树?”

    这是当年琉璃国献给夏央的贡品之一。

    妙娘蓦地抬眸直直望向白逸,抱着琵琶的手不自觉收紧,怪不得他们要找她来弹曲儿,竟是为了当年的事来,莫非又是那人找来试探她的?

    她沉下脸,冷冷道:“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也不管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我只告诉你们,沈家小姐早就死了,而我只是曲鸣楼的教习,你们找错人了。”

    “妙娘不必如此激动,不妨先听一听我说的话。”妙娘激动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白逸,他浅啜了口酒,不疾不徐地说道。

    妙娘瞧这几人特别是白逸,气度不凡,言行举止自带华贵气质,不像是那个人能请来试探她的,最坏不过如此,听一听也无妨。

    她思忖片刻,道:“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白逸看了眼外面,房门不远处站着一人,指了指屏风,道:“请妙娘移步。”然后站了起来,朝屏风后面走去。

    屏风后面是张大床,妙娘在心中挣扎小半会,才放下琵琶走了过去。

    林碧凝瞧见白逸方才的动作,转头轻声问陶易道:“外面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

    陶易点点头:“嗯。”

    林碧凝笑着起身,坐在之前妙娘的位置上,拿起她的琵琶拨动起来,她不会曲子,只是胡乱地弹着,让房间里有点声音,免得白逸和妙娘的谈话被人听去。

    过了良久,白逸才从屏风后面出来,按着林碧凝的肩,调笑道:“不错,凝儿谱的曲子真是清新脱俗。”

    她不过是各个弦拨弄过去,连曲调都没有,自是知道白逸这话是在笑她,不免面颊发烫,捶了他手臂一下,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们。”

    妙娘眼圈红红地跟着出来,朝他们郑重行了一礼,哽咽着声音道:“妙娘在此先谢过两位公子。”

    林碧凝虚扶了一把,道:“妙娘今后有何打算,可有想过离开曲鸣楼?”

    妙娘勾了勾嘴角,自嘲道:“妙娘的心早已死了,身在何处都,没所谓。”

    林碧凝还想劝几句,白逸拍了拍她,对妙娘道:“既如此,那你保重。”

第二百一十二章 往事() 
林碧凝和白逸走后,妙娘回到房里让人送了壶酒,素手执壶斟了杯酒,举杯对着眼前的虚无,勾着唇低声道:“父亲,母亲,女儿很快就会送仇人下去,你们且耐心再等等。”然后缓缓倾杯把酒倒在脚边。

    韩妈妈问了之前留在林碧凝他们雅间外的人,说妙娘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不放心地跑到妙娘房里,瞧见她倒酒的一幕,皱着眉道:“妙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妙娘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妈妈来我这作甚?”

    韩妈妈想起要问的话,也不再追问她方才在做什么,直接问道:“你今日跟那三位公子做了些什么?”

    “不过弹了几首曲子。”妙娘转着酒杯斜睨着她,“莫非妈妈希望我做些什么?”

    “自然不是,你没做什么就好,主子明日过来楼里,你好自为之。”韩妈妈得到想要的回答,扭着腰走了。

    妙娘轻哼一声,一口饮尽杯中酒,喃喃道:“不会太久,你的主子就要死了,真好。”

    脸上突然凉凉的,她用手一摸,居然是泪水。她都快六七年哭不出来了,没想到今日倒是流泪了。

    许久不曾高兴过,竟然喜极而泣。

    嗯,这一定是欢喜的泪水。

    妙娘一边笑着落泪,一边不停地饮酒,泪水混着酒水一起下肚,五味杂糅,分不清究竟是何滋味,她很快便醉卧在桌上。

    酒醉间,她好像又回到十八年前的夏日,孽缘开始的时候。

    夏日炎炎,蝉鸣聒噪她心中烦闷,睡不着觉。没有叫醒打瞌睡的丫鬟,她独自去了池边亭里,脱了鞋袜用脚踢着水玩。

    这一幕被父亲的忘年交、柏直知府徐义君看见,急得她手忙脚乱地穿鞋袜,越慌乱越出错,那鞋子差点掉进池塘里,还是徐义君眼疾手快捉住了那只鞋子,还体贴地帮她穿上。

    午间的事不能让父亲知道,她满面羞红地请对方帮她保密,对方答应了,也没有像父亲那样骂她不成体统,只是告诉她女子双足容易受凉,不可以用脚玩水。

    十三岁正是天真烂漫、情窦初开的年纪,养在深闺的她连外男都不曾见过,更别提是那么一个儒雅清隽的男子,明知对方是她父亲的朋友,和她差着辈分,明知对方已有家室,却依旧挡不住一颗爱慕的心。

    而徐义君之后也常常送些糕点小玩意给她,她总能在他来府中找父亲时偶然遇见对方,她以为这是他们的缘分,自此越发沦陷得厉害。

    两年后,父亲为她定下一门亲事,那时她和徐义君已经在一起,她不想嫁给别人,也知父亲不会同意她嫁给他为妾,便自导自演了离家出走的戏码。不成想却在柏直城外真的遇上劫匪,还好她有将行踪告诉徐义君,紧要关头是他救了她。

    她不愿回家,他就将她安置在城郊的山庄里,每隔几天便会去山庄陪她。那段时间是她一生最为快乐的时光,她为他裁衣做饭,他替她描眉画鬓,他们像一对正常夫妻一样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这样的生活过了一年左右,徐义君妻子有所怀疑,她问他打算怎么办,徐义君却说要重新给她安排一个地方藏匿起来。

    徐义君能有今日的地位全仰仗他的妻子,因此他不能得罪她,别说娶她做平妻,便是纳她为妾都不能够,只好暂时委屈她。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明白徐义君之前说要娶她的话根本不可能实现,她若要同他在一起,便只能畏畏缩缩地躲着藏着,像一只老鼠般见不得人。

    明明她是沈家的千金小姐,可以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嫁人,怎么就沦落到这般田地!

    同徐义君大吵一架,她离开了山庄,又回到沈家,绝口不提离家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被李家退亲,婚事不顺,人人看她就像看笑话一样,但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只怨她识人不清,自作自受。

    她不曾同人说过她和徐义君之前在一起过,对方依旧常来府中找父亲,也带礼物给她希望两人能和好,但她已下定决心,余生只守着父母过,再不会和他有任何关系,从未给他任何回应。

    就这样日子又过了六年。

    她二十二岁那年,琉璃国贡品被盗,徐义君带人在沈家密室里搜出贡品,沈家被抄家,父亲即将问斩,兄长和侄子流放西北,她和母亲嫂嫂只能栖身在破庙。

    她不明白为何一夕之间全变了样,不明白作为父亲忘年交的徐义君居然抓走父亲。

    父亲行刑前一天,她和母亲去牢里探望父亲。父亲老泪纵横,说只怪他识人不清才会被徐义君栽赃陷害,害沈家落到如此田地。

    父亲死后,母亲自缢了,嫂嫂病重身亡,看着亲人一个一个离去,她也想过自尽,但一想到沈家的冤屈又不得不苟且偷生。

    在那段时间里她想明白一件事,沈家落到这般境地,她无意间竟成了徐义君的帮凶。她在城郊山庄那段日子里,和徐义君无话不说,还曾告诉过他只有沈家人知道的沈家密室,这才使得他能神不知鬼不惧地将贡品藏在密室里,嫁祸沈家。

    徐义君在父亲死后又来接近她,解释说他只是秉公办事。听闻此言,懊悔和恨意填满她的胸膛,她当时摔了个碗,拿瓷片就冲向他。

    自然,她没能杀成对方。

    徐义君对她还有心思,因她一直喊打喊杀不肯服软,气恼之下把她弄进了曲鸣楼,想要折磨羞辱她,逼她就范。她连死都不再畏惧,又怎会屈服。

    徐义君将她视为他的所有物,又怎会容许别人染指,最后曲鸣楼倒成了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妙娘每每想要杀他都没能成功,反而被对方视此为俩人间的乐趣,也就歇了心思。她老实下来,徐义君倒开始不放心,还曾派人试探于她,见她确实不再提起沈家的事也慢慢安下心来。

    其实,她只是改变了杀徐义君的方式。

    几年前,她偶然得到一张慢性毒药的方子。徐义君每次来时她都会下在茶水里,知他防备心重,她也会一起喝下,就算拼个同归于尽,她也要对方为死去的沈家人偿命!

    因徐义君半个月甚至一个月才来一次曲鸣楼,她可能还要花上个几年时间才能报仇雪恨。

    幸而上苍垂怜,让她遇到白逸他们,相信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让沈家得以昭雪,让徐义君服罪伏诛。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取证() 
从曲鸣楼回去的路上,白逸低声和陶易吩咐几句,陶易朝林碧凝行一礼往反方向快速离去。

    林碧凝侧头看向白逸,猜测道:“你吩咐陶大哥去办的事,是不是和妙娘说的事有关?”

    白逸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道:“嗯,回去我再详细同你说。”

    夜里有凉风,白逸带着她很快就回到客栈了,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心里暖着,他在旁边坐下,开口说道:“和我之前推测的一样,妙娘告诉我,沈家盗取贡品一事应是被柏直知府徐义君陷害的。”

    林碧凝对着茶水吹了吹,轻啜了几口,肚里热乎乎的,舒服地叹口气,抱着茶杯问道:“沈鹤和徐义君不是朋友吗?徐义君为何要陷害沈家?难不成整垮沈家后,他能从中得到某些利益?”

    见她身子暖和后,面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般漂亮,白逸探手轻抚着她细嫩的脸蛋,轻笑了声道:“据我调查,沈家之前在柏直一直屈居于汪家之下,每年朝廷从沈家购买的船只仅占总购买量的两成,汪家却占了六成。但是自徐义君担任知府后,汪家一年不如一年,沈家买卖越做越大,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徐义君将朝廷用的船只改为从沈家购买。”

    私下无人时,白逸时常做些亲昵的动作,林碧凝也渐渐放开许多,对摸摸脸颊这样的动作不再那么害羞,她垂眸思忖一会儿,道:“沈家定是许诺了徐义君一些好处,他才会不遗余力地扶持沈家,是不是后来俩人在利益分配上出现矛盾,徐义君才会对沈家出手?”

    白逸点点头,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道:“约莫是这样,妙娘说沈鹤临刑前告诉她在沈家藏着一份重要的东西,里面有沈家造船的图纸,另外一样东西沈鹤没有明讲。妙娘被徐义君困在曲鸣楼没有找到那份东西,我方才让陶易去办的事,就是到沈家拿那东西。”

    徐义君害得妙娘家破人亡,不斩草除根,却还将妙娘留着,林碧凝直觉俩人有什么,轻声问道:“妙娘和徐义君是?”

    “妙娘没有明说,你若感兴趣下次可以找她问个清楚。”白逸笑道。

    她摇摇头拒绝道:“不了,徐义君是妙娘的仇人,找她问这些岂不是揭人伤疤,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其实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处理完沈家的事,我在柏直的公事也基本完成,这两天我陪你四处逛逛,然后我们直接去瓷欣。”白逸握住她的手,摩挲着那莹润的指盖,“凝儿没有坐过船吧,到时候我们坐船去瓷欣,能比马车快上不少。”

    “嗯。”

    门外传来敲门声,只听陶易在外面喊了一声:“公子,爷可在这里?”

    如今陶易若是找不到白逸,一准就猜到对方在她屋里,保管一找一个准。

    林碧凝脸上发烫,从白逸手里抽出手,朝门边努努嘴,道:“你自己去开门。”

    陶易没听见回答,正准备再开口,门“吱呀”一声开了,白逸眼角含笑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忙将手里包裹递给对方,道:“爷,这是您要我找的。”

    “好,下去吧。”

    白逸打发走陶易,将包裹在桌子上打开,最上面的果然是妙娘提到的图纸,下面是一本厚厚的账册,翻开一看全是沈家和徐义君银钱上往来的记录。他啧啧叹道:“这个徐义君胃口真大,沈家卖一艘船给朝廷,他就要从中抽取三成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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