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蛊蚀魂- 第205部分

　　　　我也跟着起身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茅曦道：“奇怪，只要再过几秒钟，我就必死无疑。你既然要杀我，为什么到这个时候，又忽然收手了呢？”

　　　　一个要杀我的人，为何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却收回了匕首。

　　　　茅曦道很平静地说道：“我并不是不想杀你。而是杀了你后，我也要死。为了活下去，我不能杀你。”这话很叫人费解，为什么杀了我后，茅曦道自己也活不成。

　　　　我摇摇头：“你杀了我，我死了，就不会找你报仇，你自然可以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害怕自己活不成？你现在放了我，以后要杀我那就难上加难。”

　　　　方才我还觉得茅曦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可现在我忽然觉得他是个愚笨的人。放弃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以后就不会再有了。

　　　　茅曦道哈哈大笑：“萧寒，我本来以为我不懂女人。现在看来，你比我更加不懂女人。当一个女人说恨一个男人的时候，巴不得那男人死掉的时候。那恰恰是她感情最为丰富最为激动的时候。她虽然看起来冷冷清清，但是内心却惊涛骇浪。”

　　　　我足足愣了十多秒钟，方才明白了茅曦道的话。

　　　　茅曦道忽然收手，的确不是不想杀我，而是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因为那一刹那，他洞穿了白雅的心思：他若杀死了我，白雅就会取他的性命。

　　　　所以，他收手了。

　　　　杀人报仇还有下一次机会，虽然下一次机会会变得很难，但终究存在可能性。可以自己的命错过了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茅曦道没有说假话，他是为了自己的命，所以舍弃这么一次难得的机会。

　　　　我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心中恍然大悟，茅曦道不仅很聪明，而且比我想象之中还要聪明，还要冷静。他虽然想着要杀了我，却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我说道：“茅曦道，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人。如果你没有说清楚，我可能永远也想不清楚，你忽然不杀我的缘由。”

　　　　“杀人并不能，难的是避免被人杀！”茅曦道说，“其实并不是我聪明，只是我稍微比你懂女人，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我以前常听人说，山中的猛虎，人间的女人，都是很可怕的。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在人间最豪华的城市之中，接触过无数的女人。有高贵的贵妇人，还有平易近人的学生妹……但凡是女人，我都接触过！”

　　　　茅曦道说这话的口气，好像和朋友聊天的口气，把自己心里面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不由地笑了起来：“原来了解女人也是茅山派弟子的必修课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茅曦道摇摇头：“不，不是了解女人，而是了解人，了解人性。我是在山修行的道士，很少有机会了解人。所以每次下山，我都抓住一切机会，去了解女人。女人所遭受的痛苦，远比男人要多。她们才是人类复杂体。”

　　　　茅曦道说得头头是道，我一时之间，都有些被人说服了。白雅虽然是僵尸，但她首先是个女人。或许她身上，有很多关于女人的共性和个性。

　　　　茅曦道说：“她虽然远远地站着，可我知道，若我杀了你。她一定会出手杀了我的。好了，萧寒，既然她来了，我现在没有机会杀你，也只有离开了。”

　　　　我道：“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去郭家，否则的话，你会很惨的。总会有人杀了你的。”

　　　　茅曦道说：“我没杀掉你，就断了回茅山派的路。要去哪里，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茅曦道绝对不会屈服在别人膝下，终有一天，我会养出最厉害的虫子，最厉害的僵尸。大家听到我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

　　　　我心中长叹，可身上有伤，根本没有办法拦住茅曦道。而白雅看着我，根本不在乎茅曦道是留下来还是会离去。所以茅曦道有胆子留下来把这一番话说完，然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去。

　　　　了解人性，岂会也是一种独特的本领。有人在世上浑浑噩噩地生活了五十年，到最后还是懵懵懂懂，根本不懂人到底是什么。而有人只是入山几个月，就可以洞察窥视到人性之中的奥秘。

　　　　茅曦道恰好是后者。茅曦道走后，白雅依旧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眼眸在月光下很绝望，又充满了难以描述的忧伤。我越发不懂了。如果茅曦道没有走，我或许可以问一问他，白雅现在在想什么呢。

　　　　忽然从远方传来一声长喊声：“萧寒，我虽然刚才没有直接杀掉你，但是你也活不过七天了。方才我说那么多，只不过是分散你的注意力。哈哈……我茅曦道终归是报仇了……”茅曦道的声音传来，整个人已经在很远的地方。

　　　　白雅就算追上去，也未必能够擒住茅曦道。他好像把一切都算在里面，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传音回来，都已经想好了。

　　　　“放屁，你毒不死我的。”我哂笑一声，忽地从后背传来一股更加强烈的刺痛感，好似整个骨头都被雷电击中一样。

　　　　我心中一惊，忽地张开嘴巴，吐出一口黑血：“怎么回事……”我身上吃下了五毒虫的四虫，一般毒物根本伤害不了我。刚才和茅曦道说话的时候，虽然后背有刺痛感，可我根本不在心。

　　　　因为再厉害的毒物，也根本不能伤害我。只会难受一会，就会慢慢地恢复过来。可现在，却吐出了一口黑血。

　　　　原本站在枯树下的白雅，忽然冲了上前，一把扶住我。她靠近的时候，篝火照着她苍白的脸庞。她的脸色有了变化，不再是寒冷的冬天，而是有了一丝暖意，好似阳春回暖。

　　　　在那冷静的冰山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白雅虽然看起来冷冷清清，可是内心深处，却不平静。

　　　　白雅扶着我：“萧寒，你到底是什么了……”我有控制不住地咳嗽，又吐出了一口黑血，眼前一黑，几乎看不清楚东西，只有那一团篝火还有朦胧的火光。

　　　　“那道士本是茅山派的弟子，我本以为是个好心的弟子，便轻信了他的话。让他帮我在伤口涂上了金疮药，想着，过一晚上，明天伤口就可以愈合了。”我说道。

　　　　我长叹一口气：“白雅，我并非要抛下你。只是我只有一颗心，一颗心落在陈思身上。却无法再落到你的身上。如果我抛弃了陈思，和你在一起，你也会瞧不起我的吧。”

　　　　白雅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深爱的人，又恰恰深深地爱着别人，我又能怎么办呢？这人世间最可怜、最可恨的事情都落在我的身上，这对我来说，除了哈哈大笑，又能怎么办……这个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

　　　　是啊，这个世上本就有不公平的地方。有人住在高楼大厦里，有人住在四面透风的破屋里。有人爱着别人却无法得到什么，有人什么都不付出却被人深深爱着。

　　　　有人在冬夜孤身一人饱尝人间寂寞，死在街头也无人多看一眼；有人生下来便享受着荣光，骄傲，享受着世上最好的事情。这一切终归都不公平。

　　　　可只要活着，就要努力地活着吧。

　　　　我心中忽地觉得愧疚：“白雅，你不用管我了。这一切对你太过残忍，我不愿意你这么痛苦地活着。你不要管我，快走吧。忘记这一切，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白雅摇摇头：“有的人一辈子都未曾体会过热烈激荡我的情感。我正好想体会一下。你不要动，我来看看你的伤口！”

　　　　白雅扶着我，绕到我身后，将缠好的绑带打开，过了好一会，白雅竟然哭了起来：“我如果刚才没有生你气，早些动手，早些擒住那贼道士，你就不会有性命之虞了啊。”

　　　　白雅又哭，这是她第二次哭泣。

　　　　“没事，我是苗疆虫王，再厉害的毒物都伤害不了我的。”我安慰白雅，“不要紧的，我很快就会好过来的啊。你告诉我，我到底中了什么毒物……”

　　　　“他的确用了金疮药……”白雅说，“也的确想让你的伤口愈合……可是……”

　　　　我一着急：“可是什么……”

　　　　白雅说：“可是他在涂上金疮药的时候，先在你的伤口洒上了腐骨虫粉，然后再涂上金疮药的。好一个恶毒的贼道士啊！金疮药可以愈合伤口。可伤口愈合后，看起来是好了。可是腐骨虫粉，则会侵害你的骨骼与经络，过不了几天……你就会死……”

347、初雪（）　
腐骨虫粉，我依稀记得是一种食蛊虫死后，利用它尸体研磨出来的粉末，可以腐蚀人的骨骼，令骨头腐烂。一个人的骨头如果全部烂掉了，就算其他器官再健康，也会死掉。

　　　　腐骨虫粉虽不上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毒物，若把它洒在皮肤上，血液里，一点影响都没有。可若是顺着血液，从伤口进入骨髓，就会慢慢地伤害人的骨头。

　　　　茅曦道本来是担心我身上带有蛊虫，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腐骨虫粉对人的伤害无声无息，刚才他替我治伤的时候，其实最开始那凉凉的感觉，是在用腐骨虫粉，至于最后辣辣的感觉，就是金疮药。

　　　　他得知我身上没有蛊虫的时候，又动手杀我。等到白雅出现，他放弃了立刻杀死我，寻找机会。又说了很多话，正是拖延时间，等腐骨虫粉顺着骨骼传遍周身上下。

　　　　我问道：“白雅，你告诉我，还有几天时间？”

　　　　白雅道：“你和鬼父纠缠的时候，伤得很重。只休养了十多天，还没有完全愈合。你不顾我的劝告，长途跋涉。此番又被茅曦道腐骨虫粉伤及骨骼……可能只有五天的时间……或者三天，或者一天……”

　　　　我心说，何止和鬼父纠缠的时候伤得很重。之前很多时候，我都伤得很重。虽然每一次都恢复过来，但是在身体里还是留下一些看不见的伤害。

　　　　金蚕蛊伤害过我，阴阳蛊伤害过我。还有琼花虫，萧天兵，鬼父。算起来的话，五根手指都不够用。

　　　　我道：“不会吧，腐骨虫粉这么厉害吗？”

　　　　白雅说：“腐骨虫粉已经进入你的骨骼里，从现在开始，每过一个小时，你的两百零四块骨头，会慢慢地发黑，开始软化。可能你走着走着，就没了……我对医术不精通，所以不能确定你到底可以活多长时间……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最多不会超过七天……”

　　　　我笑了起来：“白雅，你不用担心。这个世上还是有人可以救我的。我可以断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人就可以把我救过来……”

　　　　我说的人，正是白袍人。当初琼花虫令我容貌尽改，三天时间老了五十岁。可是到了白袍人手中，只用了几根银针就救回我的性命。所以这一次，我也相信，只要找到白袍人，他就可以救我。

　　　　白雅叹了一口气：“骨头发黑，已经不可能了……除非那人把你全身的骨头拆下来，都换上一遍，否则的话，你……”白雅没有再说下去，接下来的话，对她太残忍，对我来说，也太残忍。

　　　　我有些呆住了，把全身的骨头拆下来，换上一遍。除非是大罗神仙，这世上再高明再厉害的医生都做不到。白袍人银针虽然厉害，但要帮我换上全身的骨头，怕是……不太现实吧。

　　　　我沉思了一会：“白雅，你说，我还剩下多少时间呢？”

　　　　白雅道：“可能只有一天，可能有七天……”白雅说完后，把头扭到一边去，不忍心再说下去。告诉一个将死之人还有多少时间，这是很痛苦的事情。

　　　　我笑了起来道：“还有一天时间，那足够。运气好的话，可能有七天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茶花峒……还想回到家乡去，看一看我爸妈……算了，回家乡太远了。回茶花峒吧，我想喝米酒……喝白酒……”

　　　　白雅黑色眼眸看着我：“我真不明白，这个时候，你竟然可以笑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你可能只能活一天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时候笑总比哭要好吧。再说了，自十五岁那一天晚上后。每多活一天，就是老天对我的恩赐。又有什么大不了，所以，这个时候，还是要笑一笑的。白雅，你也笑一个吧。我记得，你想起来的时候，还是很迷人的。”

　　　　白雅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如此冷冷清清的月夜，冷冷清清的微风。可随着白雅一笑，好似明媚不少，也没有那么寒冷了。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叫人忘记疼痛的话，我想，微笑就是其中的一种。

　　　　白雅笑了之后：“萧寒，时间不多了。我带你回茶花峒吧。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到现在又想回去看看。正好，咱们一起回去。这个季节，正是山茶花开放的季节。你要坚持住，咱们正好去看看……”

　　　　夜风如水，寒风凛凛。洞穴前的篝火在风中跳动，渐渐熄灭了。我点点头：“那就多谢白雅姑娘，多谢五毒教圣女了。劳你大驾送我回茶花峒！哈哈……这人间最后一趟，竟是你和我一起走的……”

　　　　白雅也笑了起来。

　　　　白雅把我背了起来，开始往茶花峒方向而去。

　　　　走了十多分钟后，漫天星空忽然落下白色的雪粒。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寒风吹来。整个大山只有风声和雪粒落下的声音。

　　　　雪粒开始掉落，说明初雪很快就会来到。今天的雪好似来得格外早，农历才十月份不到，大山竟然就要飘雪了。

　　　　果然，天上飘飘洒洒地落下了白色的雪花。悄悄地落下，落在树上，石头上，草丛中。也落在白雅的头发上，落在我的肩膀上，落在我的心中。

　　　　“没想到今年这么早下雪……”白雅雀跃地说道。

　　　　每年第一场初雪，都会叫人开心，叫人兴奋的。雪干干净净地落下，落在这肮脏无比的人间里。落在游人思乡梦中，落在寒冬夜行人的身上。

　　　　我和白雅就是今夜的夜行人。深山里，可能只有我们两个夜行人。

　　　　可人间更广大的空间里，还有无数个和我们一样的夜行人。他们为生活奔波，为生计而劳累。

　　　　我们呢，只是要逃过死亡的脚步。

　　　　“是啊，今年的雪好似来得特别早。”我说道，“可能是因为我想看一看雪，老天才落下雪，给我最后一次看雪的机会。”

　　　　如果真是这样，那老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