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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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记事- 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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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朱仲钧回来,顾瑾之就临时把彤彤交给了乳娘。

乳娘把彤彤安排在了正院的暖阁里。

“没事,彤彤睡得香,不饿不会醒。”顾瑾之笑道。

朱仲钧笑了笑。

他梳洗之后,早膳也顾不上吃,去了暖阁看彤彤。

彤彤还在睡。

她小小的胳膊,斜斜摆在肩头,小嘴努着,很像彦颖小时候。彦颖和彤彤都很像朱仲钧。

朱仲钧想到昨日想亲孩子面颊,因为面颊有点凉。把孩子被冰哭了。

他就把手往自己袖子里拢了拢,等两只手都暖和点,才上前,轻轻往孩子脸上摸。

彤彤没有感觉到,依旧睡得很熟。

朱仲钧看了片刻,就起身离开了。他既怕吵醒孩子,又怕耽误出门。可走了几步,又觉得不甘心。

他都没有看够。

狠了狠心,朱仲钧走了出去。

他直接进宫了。

皇帝已经起来,在御书房召见大臣们。

早朝尚未开始。内阁诸位大臣和六部大臣。已经全部在御书房外等着。

朱仲钧和几位熟悉的大人打了招呼,便越过他们,往御书房去。

他轻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太子和顾延韬并排跪着。

皇帝端坐在榻上。一只手紧紧扶住了榻沿。脸色苍白。

他不停咳嗽。

皇帝原本就不胖。

朱仲钧去接他的时候。只觉得他瘦了,倒也不觉得触目。如今再看他,穿着从前的龙袍。却松垮得厉害,看着有点惊心。

这样一瞧,皇帝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单薄又苍白的皇帝,毫无君临天下者的气度威严。

他发怒的模样,也无威慑力。

“……祖宗的江山,要被你败光了。”皇帝在骂太子。他咳嗽得厉害,骂了几句就要捂住嘴,使劲咳嗽半天。

身边跟着的太监向梁和刘术紧张不安,想劝又不敢劝。

“这才一年,西南反叛就有十三起;东南水匪八起;湖广去年秋上旱灾,死伤数万人,朝廷却依旧重税,也要逼得他们造反?”皇帝继续骂。

太子却犟着脖子。

他很想回顶一句。

西南反叛是谁的错?前些年安南过平乱,结果撤了安南属国,建立安南布政司。安南人不服,积怨已久。听闻朝廷西北有战事,就趁机起军。

这是太子的错吗?

东南水匪也是多年。从七八年前,东南那边的水匪不断,袭扰百姓。朝廷一拖再拖,不肯派重兵,每次都是派支小队去赶走,结果水匪势力越来越多,这都是朝廷姑息养奸。

这是太子的错吗?

至于去年湖广的旱灾,朝廷不肯减税,还不是因为西北战事?西北战事,国库花销巨大,没有赋税,如何供给?

这也是太子的错吗?

皇帝骂的这几条,太子都可以反驳。

太子也委屈。

但是,现在委屈也要受着。皇帝在东宫抓获了他舅舅谭宥,若是在给太子安一个结交外臣、密谋造反的罪名,太子就有口莫辨。

太子心里的忐忑不安,把他的委屈掩盖住了。

他低头,一声也不敢吭。

“……不过才一年,国库空虚到了如此地步,朕这家当,都去了哪里?”皇帝越说,越是气愤。

他咆哮起来。

这么一咆哮,又是一阵大咳。

他咳嗽得喘不过气来。

国库这半年来,空虚得厉害。

户部不止一次报备说,收上来的赋税出了问题。

太子也着令户部去查,却又偏偏查不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不仅仅太子和户部一头雾水,连顾延韬自负精明百般的人,也是糊里糊涂的。皇帝回来看了账簿,气得吐血,却也看不明白。

这屋子里,唯一清楚的人,应该是朱仲钧。

朱仲钧无声无息站在脚落地。

除了他进来,没人再留意他。

皇帝只顾骂太子和顾延韬了。

有些话,不适合在朝堂上骂,只能私下里先骂了。

这一年多,朝政不止这些。

皇帝继续骂着。

他越说气越盛,再次咳嗽的时候,一口鲜血咳了出来。这也不是皇帝第一次咳血。那腥甜气息,弄得他几欲呕吐出来。

他为了压抑这种作呕,憋得脸通红。

“陛下……”向梁上前,轻轻扶住了皇帝。

皇帝深吸一口气,将这作呕感压抑住。

朱仲钧看得出皇帝刚刚咳血了,立马从旁边案几上端了茶水,亲自端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仿佛才看到朱仲钧。从他手里接过了茶水,轻微冲他点点头。

向梁看在眼里,又从旁边拿了痰盂。

整个过程中,向梁表现出来的眼力,非另一名太监刘术可以相媲的。

皇帝漱口,太子和顾延韬想上前服侍,又不敢,依旧跪着。

朱仲钧就提醒皇帝:“皇兄,已经辰初,是不是该早朝了?”

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御书房外等了快两个时辰。而三品以下的。没有被召进宫,在乾清宫也等了快一个时辰。

三月的清晨,春寒料峭,冷风依旧刺骨。

外头细雨并未停歇。

那些大臣哪怕撑了伞。也被雨打湿了半身。又冷又累。也够难受的。

“早朝吧。”皇帝骂累了。自己也有点疲惫,无力依偎着引枕,轻轻停靠歇了一会儿。

“你们先去吧。”皇帝对太子和顾延韬道。

太子和顾延韬整个过程中。一言未发,都不敢反驳,任由皇帝骂着。此刻磕头起身,道是,声音都有点干涩。

刘术去吩咐等在御书房外头的大臣,让他们先去大殿。

朱仲钧则和向梁在御书房里,陪着皇帝。

皇帝歇了半晌,让向梁再倒杯热茶给他。

向梁便去倒了。

喝了杯热茶,皇帝感觉好了不少。

“仲钧,你不忙上朝。”皇帝见朱仲钧要搀扶他,就阻止了朱仲钧,“你代朕去诏狱,审谭宥。把他回京的目的审出来,再定他的罪。”

顿了顿,皇帝又低声道,“仲钧,不可掉以轻心。”

朱仲钧大喜,面上不敢带出半分,道:“是,臣弟绝不辱命。”

朱仲钧奉命去审谭宥,想用大刑,却发现行刑的狱卒阳奉阴违。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

晋王今天接回了宫里,皇帝正高兴,脸色也好了几分。

听到这话,皇帝又是一阵怒火攻心。

“好,好,好!”皇帝气急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这诏狱,也要成他谭家的了!都杀了,看看他们如何嚣张。”

皇帝不能不通过刑法随便杀大臣,却可以杀狱卒。

这次回来,他必须伸张皇权。

朱仲钧道是。

他没有把狱卒全部杀了,而是杀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胆子都吓破了。

朱仲钧再次审讯的时候,狱卒们下手一点也不弱了,打得实在。

谭宥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硬是咬着牙,眼睛都红透了,愣是没叫唤一声。

“……你还是老实招了吧。”朱仲钧道,“何苦费功夫?你我都知道,这诏狱,你是走不出了。”

谭宥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震得那些狱卒都后退了数步。

“来啊,有什么招,只管使出来。”谭宥笑着道,“这么多年,辛苦你替本侯养大儿子、养着女人。今日只当我还你的,想怎么招呼,就怎么来。”

所有的狱卒,都把这话听在耳朵里。

大家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割了。

谭宥这话,是什么意思,未必每个人都清楚。但只要出去打听,他们就能打听到庐阳王长子乃孽种的谣言。

看庐阳王折磨谭宥这手段,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狱卒,想要活命只怕难了。

庐阳王听了谭宥这话,他顿了顿,然后轻轻笑了笑。

猛然,他一个耳光,掴在谭宥脸上。

谭宥那服刑时不吭声的刚毅,好似一瞬间瓦解,他的脸色大变。

折磨他,那是身体上的。

掴耳光,那是对他的精神侮辱。

身体上的折磨,他可以硬抗;精神上的侮辱,他无法忍受。他是条硬汉。

如果是狱卒,谭宥可能感觉没那么深,

但是朱仲钧的耳光,打得他心里所有的怒意都起来了。

还能等他开口骂,朱仲钧左右开弓,一连扇了他七八个耳光,打得谭宥牙齿松动,血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舌头再也不那么听使唤,骂也骂不出来。

“王爷,陛下吩咐,不能让他死在诏狱里,否则无法交代。”身边的侍卫提醒朱仲钧。

他能看得出朱仲钧的杀意。

谭宥是侯爷,一品爵位,又是西北将领。

他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否则皇帝也无法交代清楚。

皇帝希望朱仲钧能拿到证据,顺便折磨谭宥出出气,而不是把他打死在诏狱里。

朱仲钧听到了侍卫的手,就收了手。

他冲谭宥笑了笑。

谭宥感到前所未有的侮辱。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侮辱。

他要把朱仲钧千刀万剐。

第487节嘲讽

朱仲钧审讯谭宥五天,毫无所获,只是把谭宥打得半死。

从始至终,谭宥除了骂朱仲钧,侮辱他的妻儿,没有说过半句求饶之语。

他骨头之硬,超过了朱仲钧的想象。

朱仲钧也不急,慢慢和他磨。

谭宥那些辱骂的话,不堪入耳。牢狱听了,个个胆战心惊,庐阳王则面上无半点改色。

他似乎听不懂般。

他全然不理会谭宥的辱骂,让谭宥的辱骂变得毫无意义。

太子则很着急。

他既担心他最崇敬的舅舅死在牢里,更担心谭宥把他回京的目的说出来,到时候攀咬出太子。

谭宥可是口口声声说回来拥立太子的。

他又是在东宫被抓的。

这就说明,太子同意被他拥立。

怎么拥立?皇帝还没死呢。

这就可以说,是谋反啊!

太子寝食难安。他自己不能干预谭宥的审讯,他自身难保,哪里还保得了谭宥?晋王被接回宫里之后,太子更是惶惶不安。

时间一天天过去,太子越来越急。

他能想象谭宥在牢里吃的苦。

再下去,也许谭宥会招出点什么来,到时候可怎么办?

太子去找皇后,让皇后去求皇帝,让她去牢里看谭宥。谭宥是皇后的胞兄,她去探望是情理之中的。

谭皇后亲自去关照,庐阳王还敢不给面子。继续打谭宥?

谭宥又不是犯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谭皇后刚刚吸食了富贵如意膏,正甜梦缱绻。她梦到了在东宫时,暖春三月,和还是太子的皇帝缓慢走在那条幽静小径上。路上花海摇曳,馨甜花香沁入。

若说幸福是什么滋味,除了这富贵如意膏,就是那梦里花香的滋味了。

谭皇后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情绪里,只感觉生活前所未有的惬意。

孙姑姑上前,轻声唤了声:“皇后娘娘……”

梦里的谭皇后知道有人喊她。

她不高兴。

这等美梦,她不想醒过来。

“皇后娘娘。太子爷来了……”孙姑姑声音细柔。

谭皇后恨不能揣她一脚。

她憋了一口气。在梦里道:“滚……。”

孙姑姑忙不迭退了出去。

内殿重新安静下来。

谭皇后的美梦又续上了。

旖旎的风,撩拨着桃花枝头落英缤纷。粉色花蕊落在她肩头,夫君轻柔替她拂去,又为她拢了拢披风。

梦里的小径似没有尽头。漫长又幽静。唯有馨甜的花香。

“母后!”突然一个急促又高昂的声音闯进来。彻底搅合了谭皇后的梦。

梦里的缤纷全部褪色。

谭皇后眼底涌动怒色。

她在锦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道:“太子直接闯到本宫的寝殿。有什么事这样着急?”

“母后,儿臣有急事。”太子道,“唐突了母后,求母后见谅。”

已经是临近中午,太子不相信谭皇后还没有睡好。

或者,她是装睡。

太子就直接闯了进来。

谭皇后不能避之不见,太子现在很需要她的帮忙。

“母后,儿臣先出去,求母后一见,儿臣有要事要说。”太子道。说罢,他自己先退了出去。

谭皇后心里又恨又气。

她很反感太子这种态度,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居然敢在她睡觉的时候,闯她的寝殿。

可这话,她跟谁哭诉去?

谭皇后忍着一口气,咬了咬牙,厉声喊孙姑姑:“服侍本宫更衣。”

她只得起来。

可到底存了一口恶气。

她出来见太子的时候,也是阴沉着脸。

太子有求于她,只得看着她的脸色,赔笑道:“打扰母后,儿臣有罪。”

谭皇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想多过于拐弯抹角,直接问:“太子什么事如此着急?”

太子却犹豫了下。

他看了看这满殿服侍的人。

谭皇后心里更烦,脸上显露几分。

孙姑姑看在眼里,只得把服侍的人都遣了下去。

太子往前凑几步,低声道:“母后,大舅舅入了诏狱……。”

这件事,谭皇后知道。

京里知道的人却不多。

皇帝之所以还没有定谭宥的罪,就是对谭宥所有顾忌。而皇帝顾忌的根本,乃是西北去年的战事失利。

自然,谭宥擅自回京、入狱等等,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

可是谭皇后不想管。

她讨厌谭家所有人,包括这个兄长。

谭宥从小就跟谭皇后姊妹不亲热。他打小起,就深得老侯爷喜欢,从来不讲家里其他兄弟姊妹放在眼里,跟谁都是一副有仇模样。

连母亲也害怕他几分,何况谭皇后。

谭皇后当年也是怕这个兄长的,如今想来,凭什么要怕他啊?他又不是长辈。这份在心底的惧怕,生出了自卑和不甘,渐渐酝酿出了恨意。

“你大舅舅不是在西北吗?”谭皇后装傻。

“没有。”太子不由语气急促,他真当谭皇后病入膏肓,什么也不清楚。殊不知,这内宫的女人,消息是她们的保命符,她们比太子还要尽心。

外头什么事,她们可能不知道,但谁入了锦衣卫的诏狱,她们还是能知晓的。

连朱仲钧去审问谭宥、杀了一半狱卒的事,谭皇后也知晓。

“……大舅舅他身体不济,又不敢说。只得回京静养。”太子为谭宥编了个理由,“大舅舅没有调令,不得擅离职守,所以他回来也是悄悄的。不成想,父皇却误会了。庐阳王素来跟我们不和,只怕会趁机严刑逼供大舅舅,攀咬出咱们母子。”

他在恐吓皇后。

皇后却噗嗤一声笑。

她无奈摇了摇头,并不答话。

太子却被她笑得莫名其妙。

“母后……。”

“太子是想,让本宫去保他出来吗?”谭皇后冷嘲看着太子。

太子对她的冷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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