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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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 第2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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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人人自危() 
前方明明有一条敞亮大道,但没走上几步,便突然有厚重的迷雾升腾起来,四周显得阴森森的。石虎心中疑惑不已,努力睁大眼四下看看,这里似乎是昔年自己幼时曾栖身过的那个小村庄的模样,但又似乎是皇都襄国城。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独自一人,会突然来到这个莫名所以的地方,但用手紧紧握了握腰下的佩剑,胆气立时壮了不少,于是迈开腿又往迷雾深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前面总算出现了一个的背影。石虎赶紧加快了步伐,不论是谁,上去唤住了再说,孤身行路,能有个伴当总是好的。随着他的厉声叫唤乃至呵斥,前面那人果然放缓了步伐,还慢慢回过头来,竟然是他近来新纳的、很是宠爱的美人单氏。

    “美人,美人!且停下来,等一等朕!”

    石虎想不明白如何单氏也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不过他也懒得去想。那单氏也不答他,一边回头看看,一边只管袅袅娜娜地往前走着。石虎两腿生风,却竟然半天都追不上。石虎跑得一身大汗,勃然大怒,连连咒骂,让前面这个胆大包天的贱婢赶紧站住。

    百十步外,单氏回身嫣然一笑又回过了头去,却终于站住不走了。石虎擦了擦汗,甩开有些沉重的腿,三步并作两步咬牙赶到近前,伸出手去一把便搭上了单氏的肩头。

    面前之人猛地一转身,却哪里是什么美人,竟然是死去多年的前赵皇帝刘曜!刘曜满面血污,一双惨白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石虎,蓦地诡异地笑了起来。石虎大叫一声,忙不迭往后退了好几步,伸手便一把拽出了佩剑。他毕竟是杀人如麻的暴君,还能壮起胆量,恶狠狠斥道:“死贼尚敢来吓唬朕么!”

    “羯奴怎配称朕?”

    刘曜回嘴便骂,并收起了笑容,阴恻恻道:“你我之间,区别不过是我早死几年而已,其实我一直在地下等着你的。”

    他慢慢地走过来,白森森的眼珠越瞪越大。对于刘曜,无论生死都是宿敌,石虎也不欲答话,恶向胆边生,一咬牙提剑便砍。那剑砍到半空却猛地停住,石虎骇然发现,面前之人,又不是刘曜了,竟然是先皇帝石勒!

    纵使不惧刘曜恶鬼,但乍见是石勒,石虎也不禁亡魂皆冒,吓得浑身冰凉。瞠目结舌往后直退,说不出话来。石勒瞪着眼珠一步步逼近,那张脸惨白到泛着青色,而眼中竟然开始淌出说奈垩矗刹牢薇取

    “孽畜!朕视你为亲生子抚育多年,却怎料你这贼子连畜生都不如,竟然戕害朕躬!你杀我太子,除我忠臣,篡位为君,却又对外不敌秦燕,对内不恤人民,一味残暴不仁,把朕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荒废到如今这幅穷蹙模样!”

    “叔叔父,听,听我解释”

    石虎无论如何也提不起气来,心中虚得发紧,他惊恐地被逼到了角落上,后背贴在了冰凉的砖墙上,再也无路可退。石勒愤怒的面容狰狞扭曲,哪里还愿听他啰嗦,突然伸出手来便掐住石虎的脖项处:“今日朕亲手掐死你这丧心病狂的弑君逆贼!”

    石虎大骇,慌忙抬手想去扳开石勒的臂膀,孰料四肢不知怎么软绵绵的,而石勒竟然变得力大如牛,那双大手仿佛铁钳般相似,无论石虎怎么挣扎扭曲,也扳不开去。石虎被掐得面色发紫,却猛然发现,面前的石勒又变成了单美人的脸,最后竟然化成高岳的模样!

    仿佛用劲了所有气力般,石虎狂叫一声,蓦然弹起身来,发觉乃是一场噩梦。他颓然瘫坐在床榻上,大口喘着粗气,惊惶地四下扫视,寝宫内黑沉沉的,无声无息。他满身冷汗浸湿衣衫,伸手搓了搓脸,却下意识地又直接摸向自己的脖项处,却发现多了一条丝帕。石虎心中没来由咯噔一声。

    身旁的单美人,一面用锦被掩着自己光溜溜的身体,一面靠上来,柔声道:“陛下,是不是被梦魇所惊扰?”

    石虎也不答他,直愣愣地看了半晌,才将那丝帕递到单美人眼前,阴沉沉道:“这是你的?”

    见石虎面容有些异常,单美人心中不免惴惴,她眨着一双水眸,怯生生道:“方才陛下在梦中大叫。妾身被惊醒后,又唤不醒陛下,却见陛下头上颈上都是汗水,想着便先来擦一擦”

    扑哧一声响,随着尖声惨叫,单美人早被石虎从床榻上一拳打翻滚落在地,还没反应过来,石虎又赶过来连踹了好几脚,又厉声叱叫道:“来人!快!将这个图谋不轨的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陛下!陛下!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啊!”

    单妃骇得几乎骨酥肉麻,顾不上浑身疼痛,急急爬向石虎脚边,凄声哀求。仿佛一场晴天霹雳,却是飞来横祸,单妃怎么也想不到,只是擦把汗而已,怎么就要把自己的小命给擦没了。

    奉令冲进来的卫卒,本来还有些迟疑,但见石虎冷酷的一脚将单美人踢开,便忙不迭蜂拥而上,如狼似虎如拎小鸡儿般,迅速将凄厉哀叫的单美人拖出去了。

    天明后,惨不忍睹的单美人尸首,被挂在宫门前示众,把来朝会的众文武都吓了一大跳。随即石虎又下严旨,将单美人全家抄斩。单美人的父亲,乃是朝中的四品鸿胪寺卿,因着女儿得宠的缘故,满心指望这两年还要升官,可怜突然落到满门横死的惨局,却不知是何原因。

    随后几日,石虎大开杀戒,将十数名官员将领等,残酷虐杀,甚至有几个也落到全家抄斩。朝中人人自危,上朝路上,仿佛就是迈向去送死的路上。

    这日夜间,太师府中,偏厢书房内,灯烛跳跃闪动下,映着三个身影,正是主人夔安,以及太尉桃豹、太傅支雄三大元老在聚首密谈。

    “南冀州全土沦陷,独剩邺城也已经被围了两年多了,我军数次援救,都被韩雍击败,陷落怕是就在眼前。国势渐颓,主上无能为力,却日益昏暴,动辄以杀人来泄愤。现在前线军心动荡,后方朝内又搞到人人自危,已经到了必须要拿出些办法补救的时候了!”

    夔安边说着话,边拿眼睛不住的瞟向桃豹。三人之中,从年轻时直到如今,无论从能力、资历乃至官爵名位,都是隐然以桃豹为首。

    桃豹紧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又沉吟不语。还未开口,旁边素来急躁的支雄已忍不住愤然道:“石虎暴虐且无能,不堪治国!干脆废黜了他,另立新君,方能重振国势!”

    这般**裸的悖逆之语,夔安和桃豹闻之竟然都面色如常,说明三人早就心有预谋。夔安点着头,拍着桌子道:“早先,石虎弑杀先太子的时候,我等被石虎花言巧语所骗,又见他果然势盛,便也就装聋作哑,由他坐了大位。如今看来,真是悔不当初!”

    沉默片刻,桃豹叹道:“我等从年少之时,便跟随先皇帝闯荡天下。私情上讲,吾等视先皇帝如同亲生兄长,公义上说,先皇帝乃是君父主上。几十年风霜雨雪,历经多少艰难,好容易打下这大赵基业,其中也有我等倾注了多少心血!而今我三人虽已老迈,却不得已还要挺身而出行救国的法子。先帝在天有灵,当知道吾等非是为着私己牟利而要行叛逆之事,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国家一步步走向衰亡。且当初,今上疯狂诛杀先帝血脉,吾等未能出言相救,已是极负先帝;现在不能一错再错,坐视今上再胡作非为了!”

    三大元老意见高度一致。支雄便直接道:“依我之意,废了石虎之后,可立清河王石坤为帝。石坤乃是先帝亲侄,年富力强,名声也算良善,可好么?”

    夔安却表示章武王石康更合适些。桃豹轻轻摇头道:“要这样说,我的意思,无论从能力还是名望上来看,立石坤、立石康,莫如立石生!”

    支雄和夔安异口同声奇道:“河东王?”

第三百九十八章 节外生枝() 
“河东王的能力,在宗室诸王中算是首屈一指,他若是来做皇帝,自然是不错的。可是能请的回来么?”夔安有些迟疑,“河东王早就被石虎逼反,投降了秦国。如今在秦国内混的也不错,我还听说,秦帝对他也颇为信任,依他的敏感特殊身份,居然还能允许他长期独领一军独镇一方,这种优渥待遇,我看他多半不会回来蹚浑水了。”

    支雄点头表示赞同。桃豹微哂道:“你们不懂。为他人做奴仆,何如自己做帝王?河东王年少便在军中磨砺,先帝向称其优,说他的心胸和志向,远迈常人。他若能即位为君,必能让我大赵重振雄风。且他本是我大赵宗王,现却寄人篱下,是不得已的心酸苦事,就算仍保有显赫名爵,也必然是常觉凄凉。等我们废黜了今上后,得知帝位空虚,吾等旧部老臣又诚心相迎,难道他还能够无动于衷,反倒心甘情愿栖身敌国、一辈子给高岳俯首称臣么?”

    桃豹直起身来,目光炯炯道:“你们听我说。河东王费了近两年的时间,总算在高岳的大力支持下,尽数略定了兖州。眼下据说奉了高岳令旨,在濮阳休整后将要东行,拟攻我青州。只要在此时说动了河东王,那么兖州立时又变成我大赵领土,南冀州的秦军立时便会腹背受敌而措手不及,襄国以西的压力可以立时缓解,局面或可随之扭转,这可是好机会!”

    桃豹一番解说,合情合理,再者石生也远远不是石坤之流可以相比,拥他为君,于赵国、赵军乃至他三个元老的私情上,都是益处多多。这个思路另辟蹊径却优之甚优,夔支二人先是惊奇继而振奋,连连点头称赞。

    至于废黜石虎后,能不能留他性命,三人老滑,皆知斩草除根的道理,都一致同意不但石虎,连他的一众皇子都绝不可留。但说到究竟如何具体实行废黜石虎的法子时候,有说带兵上朝直接行废黜之事,有说带兵突袭皇宫,又有些意见不一。毕竟石虎乃是强横之主,稍有不慎,三人必然落得灭族的下场,不由人不小心筹划。

    争论一阵,支雄却道:“依我说,不如这样,明日一早,夔兄便说突然病重,然后叫你儿子去宫里哭拜,反正说得凄惨些,总之要请石虎在明日午时前来做最后探视。夔兄国家元老朝廷支柱,我料石虎不会不来,来也不会多带兵卒。到时候,就在你府上动手,干净利落,必能事成!”

    这个法子虽然简单,但仔细想想,可行性反倒很高。夔安年已六十有五,突然病重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的身份摆在那里,皇帝亲临府中探视,也在情理之中。又有谁能想到,正常的人情探视下,将会有措手不及的兵变之事呢?

    夔安兴奋起来:“对,对对!支老五这个点子真不错!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凡事先入为主,他若愿来,必是认为我病重将死了,哪会想到我在谋算他?好,明日只要能成功将石虎杀掉,依着我们三人的身份,局面便可以迅速稳定。朝中诸大臣,哪个还敢来多嘴?且石虎历来残暴妄杀,大失人心,我想也不会有人愿意出头替他复仇的。”

    支雄接口道:“明日石虎一死,我三人便立即带头率百官联名修书,派精干人手秘送濮阳,务必将河东王及时迎回来。等他即了大位,便就大赦天下,给前线将士增发兵饷以安军心,然后抚恤民众,升赏官员,再不计代价放低姿态力求与秦国暂且媾和,然后集中力量把燕国灭了,等幽州、平州皆入我手,人口财物便有增长,待努力休养个几年,兵精粮足国力充足时,再与他高岳一较长短便是!”

    夔安被美好的前景感染,乐得直点头,桃豹也笑了起来:“从前人都说老五是个只会厮杀的粗汉,你看,今天如何突然这般灵光,讲的一条比一条好,还是开窍太晚了。”

    三人情绪甚好,又将细节处说了一通,眼看夜也深了,桃豹支雄便就准备先离去。就在此时,却听得外面当啷一声,似乎有瓦片摔落的声音,接着便远远的好像有人大声小声叫唤,还夹着踏踏踏的奔跑声,在静夜中便显得有些乱嘈嘈的。三人被扰乱了思路,莫名不知所以,桃豹警觉,不再往门口处走,便立时催促外面亲卫赶紧出去探个究竟。

    卫卒方才应了一声,便有夔府亲将在外禀报求见,夔安连忙让他进来说话。

    “禀告家主并太尉、太傅:方才乃是有人突然从屋顶跃下,然后趁着大家都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时,狂跑出府了。因事出突然,属下等追之不及,不过却看清了,逃犯竟是府上仆人张豚。大家都说这张豚恐是想趁夜从屋顶潜入室内偷盗行窃,但随后要么是被巡逻卫士偶然发现,要么就是先没料到家主及太尉太傅亲身在此而觉得实在难以得手,方才仓惶逃走。”

    原来不过是一桩行窃未遂之事。夔安长舒一口气,挥挥手便让亲将先出去。支雄也轻松下来,哂笑道:“夔兄,不是我老支说你,你这府上也太离谱了。一个狗奴才,竟敢这般胆大妄为偷到了你的头上,这你是怎么治家的?”

    夔安老脸微红,恨恨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这可恶的贱奴!待明日天一亮,我便要全城搜捕,料他急切间也走不脱,待捉住了我亲自扒他的皮!”

    桃豹却始终一言不发,紧紧皱着眉头,眼珠子骨碌碌转来转去,面色却愈来愈惊恐起来。突然,他瞪着突起的双目,跺着脚低声喊了起来:“糟了!此番休矣!那张豚哪里是做贼的,我料他定是宫中的密探!彼潜伏于你府上多时卧底,今夜得知了我三人在此私会,暗忖必有不凡之事,故而便伏于屋顶,将方才我等欲举大事的言语,半字不落都听了去,然后不惜暴露,趁人不备一溜烟逃走,眼下必然是飞奔回宫,向今上告发去了!”

    这番急促促、惊乍乍的话,犹如当头炸雷,将夔安及支雄二人,震得目瞪口呆愣在当场,猝不及防俱都吓出了一身白毛冷汗。夔安本还想说桃豹是危言耸听,但自己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却在不断高声大喊:他说的没错!我们大祸临头、死在旦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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