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挺聪明的。”壮汉发笑的面孔忽然间变得阴沉下来:“你说对了,就是要狠狠揍你一顿。”
谢浩然没有争辩,他脸上露出冷酷的笑意,淡淡地问:“你打得过我吗?”
一股说不出的凶狠与暴力,正从他身体里渐渐释放开来。慢慢捏着手,十指在恰到好处力量的控制下不断弯曲,然后张开。锐利如刀的目光在壮汉身上缓慢扫视着,就像外科医生用专业眼光注视着脱光衣服的患者,在其身体表面寻找合适的下刀位置。
树叶挡住了阳光,站在小巷里并不觉得刺眼。壮汉一直没有下令让同伴冲上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产生了一丝畏惧,很快就转变成了恐惧。打架这种事情他算是经历多了,从小到大,林林总总也有几十场。不是没有见过狠人,刀子乱砍血肉横飞的场面也见过,当然那种事情要避开警察,无论砍人还是被砍的伤者,双方都有默契,从不报警。
打架就是讲究一个“狠”字。若是从一开始就畏畏缩缩,只有挨打的份。
“你他吗的以为老子是被吓大的吗?”突然,壮汉发出一声暴吼:“老子今天一定要揍死你,把你打到连站都站不起来。”
之前那种仿佛在黑暗中看到野兽獠牙的感觉消失了。或者应该说,是被越发深重的恐惧所吞没。这感觉壮汉曾经很熟悉,只是很多年了,人长大了,也就没有了小时候被人狠狠揍过的痛苦经历。年龄与实力共同增长,现在变成了我把这种疼痛施加给别人。壮汉觉得这一切必须重新回到自己的掌握之中,他拼命压制住内心的负面情绪,用狰狞的狂吼压倒了恐惧。
他还想再多说几句彰显自己身份的豪言壮语。打架的过程从来都短,不外乎是拳头棍棒与某个身体碰撞的过程。没人挨得了几下重击,就算是正常力度的击打,普通人也难以忍受。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疼痛比任何口头上的威胁都来得管用。打架熟手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真正动手前,双方都会花费大量时间先打一场口水仗。比比谁的声音更大,看看谁说话更狠。很多时候,真正打起来的过程连半分钟都不用,却得花上好几个钟头做前场,比拼力气和嗓门进行争吵。
壮汉觉得谢浩然一定也会回骂过来。毕竟这是规矩。
站在眼前的那个人突然消失了,紧接着就是自己感觉眩晕。身体好像瞬间失去了平衡,仿佛坠入另外一个世界。壮汉感觉自己的双腿离开地面,似乎身子还在空中转了个圈。这样额经历从未有过,也根本不敢想象这是真的。
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头部撞上了某种硬物,非常的痛。双手不由自主向上,捂住额头上的撞击点。但是这样做没用,巨大的力量控制了身体,控制着自己的后颈,把额头朝着坚硬的东西上一下又一下砸过去。就像用铁榔头砸核桃,区别在于碰撞的位置没有核桃,可能是石头,也可能是砖块。
站在巷子前后两端的另外四个人都愣住了。他们谁也没有看清楚谢浩然的动作,只知道事情在一瞬间起了变化。为首壮汉的实力有多强,他们都很清楚。若是没有足够的威慑力,也不可能成为他们几个的带头人。就是这样一个好勇斗狠,打起架来很疯,在黑道地界上颇有名气的家伙,却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先是抓住肩膀,一脚踢中膝盖,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个圈,然后被对方以敏捷的动作扣住后颈,借助从上空坠落的力量,将壮汉整个人向下压,控制着他的头部,朝着地面上的青色砖块不断狠砸。
沉闷的声音听起来令人震撼,附近地面上溅开一朵朵灿烂的血花。
整个过程其实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壮汉已经奄奄一息,他晕晕乎乎,觉得自己肯定被撞成了脑震荡,就连看东西都模糊不清。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希望有人能够伸出援手救救自己……麻痹的,你们四个混蛋都是睁眼的瞎子吗?没看到老子正被人打吗?你们都是吃干饭的,站在那里不会动啊?来帮帮我,救救我!
满面冰冷的谢浩然令人畏惧,他看上去就像一条凶猛的饿龙,正在玩弄着已经到手的猎物。这种时候没人敢上来,道理很简单,就像你看到一个凶人正用刀子肢解活人,鲜血淋漓的残忍动作,受害者不断发出惨叫。你在这种时候通常只会做出两种反应:第一是转身逃跑,第二是打电话报警。
“我会不会被他活活打死?”
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壮汉就听见耳边传来如同天籁般的低沉问话:“说,谁派你来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可即便是这样,壮汉还是张着牙齿被磕飞,流血不止,唇部明显变得肿胀的嘴,思考了很久。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现在的状态连说话都觉得困难。
我需要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小巷南面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住手!都给我住手!尼玛的,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身穿一套运动装的王昌远气急败坏地跑过来,用力推开挡住前路的两名壮汉,急急忙忙冲到谢浩然面前。他战战兢兢地蹲下,膝盖位置放得很低,几乎是紧贴地面,看着就像是跪了下去。
他声音颤抖,结结巴巴:“谢……谢总……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浩然换了一只手,抓住壮汉头顶不多的头发,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揪起,侧向王昌远,让他看清楚,冷冷地问:“王昌远,这是你安排的?他们是你的人?”
王昌远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按捺着巨大恐惧,语无伦次,慌乱地回答:“不是……是……我认识他们。”
谢浩然的话音听起来就像野兽在磨牙:“到底是?还是不是?”
王昌远急得快要哭起来了。几十岁的人了,他还是头一次在比自己年轻的人面前露出这般狼狈模样:“我不知道要对付的人是你啊!谢总,我发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要是早知道是你,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你动手啊!我……我和你是朋友啊!”
谢浩然抬起头,冷厉的目光从几个围站在四周的壮汉身上扫过,最后回落到王昌远身上:“说,是谁要对付我?”
第五百四七节 参观者()
把方斌从燕大里叫出来很简单,只要王昌远一个电话就行。
上了车,方斌发现王昌远坐在前面副驾驶座上,那个站在车下的壮汉用力推了自己一下,也坐上来,与另外一个人把自己夹在中间。
车子动了。
车里很安静,王昌远没有像往常那样开口打招呼。方斌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兴奋地探过身子,朝着前面张口问道:“王哥,那件事你帮我办了没有?”
王昌远摘下墨镜,偏过头,看了一眼几乎把整个身子凑到前面来的方斌,淡淡地问:“你说的,就是美术学院的那个人?”
方斌的声音里充满惊喜:“是啊!就是那个家伙。”
他随即变得咬牙切齿:“王哥你一定得让人狠狠揍他一顿,把他打疼打怕,让他以后再也不敢招惹我女朋友。”
车子开得很快,车身有些颠簸。王昌远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问:“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方斌想也不想张口就说:“她叫梁欣丽。改天我把她约出来见见王哥,好好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王昌远从副驾驶座上转过身,正视着方斌,足足盯着他看了近五秒钟。方斌觉得从他眼睛里释放出的目光有些诡异,似乎有敌视的成分,也带有一丝怜悯。
“其实你爸爸还是挺幸运的。”忽然,王昌远说。
方斌对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觉得奇怪:“为什么?”
“因为你有个哥哥。”说完这句话,王昌远就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方斌。
车子开得时间比较长,足足一个多钟头,这个时间段不是高峰期,路上没有堵车。方斌看着沿途的景物和方向,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问:“王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我看从城里开出来好远了,都快到郊县了。”
王昌远头也不回,淡淡地回答:“带你去见一个人。”
方斌很意外:“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下午,周嘉林陪着苏恒联来到了学院油画系的小展厅。
两个人都在国画系任教,平时很少过来。今天是谢浩然的作品参展,作为师兄和师傅,肯定要过来看看,捧捧场。
油画系的学生对国画系的导师比较陌生,认识的人不多。开放式展览也不会有人问及参观者的身份,两个人就这样走了进去。无论挂在墙上还是靠下摆放的所有作品,一张一张看得很仔细,只是从入口走到出口,就没有看到一张标注着“谢浩然”姓名的作品。
苏恒联觉得很奇怪:“嘉林,怎么我没有找到小然的画?是不是我看得太马虎了,没有注意?”
周嘉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也觉得奇怪。我就没看到他的作品啊!”
苏恒联想了想:“会不会是小然的画摆的位置比较偏,咱们看漏了?”
“有可能。”周嘉林不太确定:“要不咱们再看一遍吧?”
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两个人最后确定:展厅里没有谢浩然的画。
从出口回到入口,正好是牛萍在那里轮班值守,周嘉林见过这个在院学生会任职的班长,走过去,笑道:“牛萍,我进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周老师你好,我们是轮流排班的,每人过来站一个小时,下午放学就关门了。”牛萍笑着回答:“怎么周老师你也过来看展览?你可得好好给我们点评一下。”
周嘉林脸上笑意不改,摆了摆手:“我是教国画的,油画方面我不行。这事儿你得找你们方玉德方老师,还有你们系主任。他们在油画界才是真正的专家。”
牛萍对学院里的领导大多都认识。看到走过来的苏恒联,牛萍连忙欠身行了个礼,尊敬地说:“苏教授您也来了!”
苏恒联笑着点头回礼,问:“你叫牛萍,是方玉德班上的学生?”
牛萍连忙点头:“是的。”
周嘉林在旁边介绍:“牛萍是小方班上的班长,去年入学考的时候,她的创作考试我参与打分,画的很不错,很有想法。”
苏恒联的关注重点不是这个。他斟酌着字句:“那个,小牛啊……算了,还是直接叫你的名字吧!呵呵,牛萍……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
牛萍连忙道:“您说。”
“这次展览,你们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参加了吗?还是有几个人的作品没有挂出来?”苏恒联问得很认真。
牛萍下意识朝着展厅方向看了一眼:“全班同学都参加了,每个人至少三张画,最多的有六张。”
“原来是这样。”苏恒联轻轻点头:“你们班上有个叫做谢浩然的,他的作品也参展了?”
牛萍有些疑惑:“怎么,苏教授您认识谢浩然?”
苏恒联笑道:“他跟着我学画,国画画得很不错。不过这孩子年轻,性子跳脱,想要尝试着学学油画。我听说他的作品这次展览,就想着过来看看。这不,在里面找了一圈没找到,所以过来问问。”
牛萍不由得瞪直了眼睛,目光中透出难以置信的成分:“苏教授,您是说……谢浩然是您的学生?”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恒联也不好否认。他笑着点点头:“小然是我最小的一个徒弟。”
说着,他抬手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周嘉林:“喏,嘉林是小然的师兄,管他叫师弟的。”
牛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对院里的美术名家情况相对要熟悉一些,知道苏恒联在国画界的排名。这是诸多光环笼罩于一身的名人,因为年龄大了,并不直接参与教学任务,而是在美院里身居闲职,也是美术学院一块响当当的活招牌。
谢浩然竟然是苏恒联的徒弟?
尼玛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一点儿风声也不知道?
方玉德在班上从未提过这件事,大家都以为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转学生,要不就是靠着关系进来的。
至于研究员这件事,牛萍多少有些耳闻,也没往心里去。毕竟谢浩然除了上课时间,很少在学院里出现。听说他住在外面,大概是自己租房子。
周嘉林是国画系有名的大咖。历年来报考国画系的学生,很多人都是冲着他去的。每次院里开讲座,只要是周嘉林主讲,总是坐得满满当当,从无虚席。
这样的一个猛人,竟然是谢浩然的师兄?
牛萍觉得自己脑子乱了,太多不符合常理,不符合逻辑的东西从旮旯角落里跳出来。从苏恒联口中说出的这些话平平淡淡,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她觉得有些晕,必须休息一下,才能消化吸收。
周嘉林性子有些急,在旁边催促道:“牛萍,麻烦你帮我找找,谢浩然的画在哪个位置?”
这句话把浑浑噩噩的牛萍拉回了现实。她懵懂地点着头,嘴里连连“哦”了好几声,很不好意思地冲着周嘉林笑笑:“对不起,我走神儿了。周老师,苏教授,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喏,那边有一张谢浩然的素描,就在……”
入口设置在展厅的斜对面,只是牛萍刚抬起手,朝着自己熟悉的方向指过去,忽然发现挂在那边墙上的作品被移动过,原本摆在横格上的素描《拉奥孔》不见了,被一张新的素描取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牛萍满面疑惑,快步走过去,发现那张画是徐连伟的作品,右下角有他的签名。
“不对啊!怎么画被换过了?”
带着疑问,牛萍迅速走进内部展厅。
她没有在熟悉的位置找到谢浩然的那组油画。墙面上也没有空着,那里同样挂着三幅画,仍然签着徐连伟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它们……谢浩然的画,上午明明还挂在这儿,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牛萍有些语无伦次,脸上全是茫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