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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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上的春天-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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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必要留下来照顾我。」

    「的确没有必要,是我自己想要留下来。」程业顺著阿兴的话说,告诉阿兴自己心中所想的。

    「为什麽?」

    程业凝望著阿兴,正色地道∶「我的答案,你真的想听吗?」

    阿兴闻言噤声,在他炯炯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撇开脸。

    阿兴很聪明,一定懂得程业没说出的话是什麽。他没有将话说明白,是因为只要那句话说出口,阿兴势必不会接受,只会逃避。

    程业并不想逼阿兴,只想慢慢来,一步一步地瓦解阿兴的心墙,先让阿兴接受。然後信任习惯他。

    摊牌得等到最後,真的不行时,才能将底牌掀开。他知道阿兴不是对他没有感觉,他们之中总是有著若有似无的吸引力在牵引著,那是双方面的,他很清楚那不是他本身的错觉。只不过,阿兴心中还有太多的心结未解,进展得太快,只会让阿兴退得更远。

    「喝豆浆吧。」程业打破沉寂,拿了碗热豆浆给阿兴。

    阿兴体力已经好许多,他接了过来,安静地喝著。

    阿兴知道这样很懦弱,他知道他应该和程业把话摊开来讲,但是当一切都说明白时,他就必须去面对更多现实的问题;他很清楚当一切扯上感情,就必须重新经历一次那些难堪。

    一直以来阿兴就认为,他命中注定不能得到太过美好的东西,越美丽的东西,他就越不敢去碰触。生命中有著太多的悲剧在上演著,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事物在他手中逝去,无论他如何尝试去抓住,总是徒劳无功。

    阿兴害怕悲剧会再度在他的生命中重新上演,所以他不敢去面对,不敢去接受,宁愿选择逃避现实,宁愿不谈感情躲到虚构的小说故事中。

    是的,阿兴藉著小说故事来逃避现实,那又如何呢?就算他真的是逃避现实又如何?他笔下的故事永远都有著快乐的结局,只要沉浸在其中,他便不会受到伤害,只要躲藏在其中,他的心就安全无忧。

    对阿兴来说,程业所给予的,就是太过美好的东西,他受不起,也不敢要。

    没有得到,何来失去。最恐怖的是看见过、接触过,曾经得到过那样的美好,却又在刹那间失去它。

    阿兴不相信所谓的“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因为只有曾经拥有,才会感受到失去的悲痛和空洞。

    生命荒芜很可悲吗?不,当人从未曾感受到茂盛,又怎会知道荒芜是可悲的?

    阿兴宁愿无知又荒芜平凡的过一生,也不要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恋,因为那会燃尽他的生命,因为他再也没有心力去付出所剩无几的感情和真心。

    因为阿兴已经失去太多,所以再也没有了,再也没有

    在唇齿之间的乳白豆浆是那样地香甜温热,阿兴缓缓咽下喉间,那温热的液体温暖了手脚,暖和了肠胃,但阿兴的心却依然感觉冰冷。


〈二十二〉

    北台湾七月的天气很热,艳阳高照,热气果然逼退了人气,人们越来越不愿意踏步出冷气房,走向户外。

    前两天上午程业回去後,便没再来过阿兴的住处。

    两天过去,阿兴的稿子写完了,感冒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鼻塞。阿兴相信经过那天早上他刻意的规避程业後,他应该不会再来打扰阿兴的生活,一切将就此恢复原状。即使阿兴心中有所遗憾,那也只是遗憾而已!因为阿兴知道这样做是对自己最好、最安全的。

    平凡平淡、安全无味的人生,这就是阿兴要面对的。

    望著门前两株巨大的凤凰树,树上满满盛开的小红花迎风摇曳,阿兴在心中一再地告诉自己,这才是自己所想要的。

    本来应该在今天便开始著手撰写新稿,原先设定的男主角就是像程业一般的男人,现在,阿兴却无法下笔去写,说无法倒不如说不敢要来得贴切些。阿兴不敢下笔去描绘程业,怕他的形象变得太过清楚,清楚到刻印在自己的心版上而无法抹去,所以阿兴不敢提笔触及。

    翻出了一开始原本打算写的古代故事原稿,阿兴坐在客厅窗前的木椅上浏览之前搜集的历史资料,阿兴的注意力一直无法集中,看来看去老是在那一页,还不知不觉地发起呆来。

    屋里开著冷气,窗子紧闭著,隔绝了屋外的声音,以至於直到程业停好了车,向屋子走过来时,阿兴才回过神来发现他的来到。

    霎时,阿兴不想承认心底的那丝情绪是欣喜。

    程业停在院子的步道上和屋里窗内的阿兴对望,他的双瞳黝黑而深邃,从中透出温暖的笑意,笑意从他眼底蔓延至嘴角,在他右颊上形成了一个浅浅的酒窝。夏日热风吹拂而过,吹扬起他浓密的短发,炙热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人觉得灿烂耀眼。

    程业的笑容似乎很容易传染,当阿兴发现时,唇角不知何时向上微扬,只是要再收起已来不及了。程业看到了,笑容因而变得更大,接著举步向前来到只有一个人高的大玻璃窗边。

    程业伸手敲敲玻璃窗,眼中闪著淘气,那让他看起来就像个顽皮的大男孩。

    阿兴不知程业想做什麽?但还是开了窗。

    「早安。」他笑著和阿兴打招呼。

    「早安。」阿兴极力维持平常的点了下头。

    礼貌性的招呼才打完,程业突然伸手探进窗里,将阿兴拦腰一把抱了出来,越过了低矮的窗台。

    「呀?!」阿兴吓了一跳,有些许错愕,但并不害怕,因为阿兴知道程业不会让他掉下去。阿兴维持著镇定的问∶「你做什麽?」

    「今天天气很好。」程业微笑回答。

    他抱著阿兴越过翠绿草坪,金黄色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阿兴甚至是光著脚的,未著鞋的大脚丫因为程业的走动一晃一晃的,反射著耀眼的白光。亮眼的光线让阿兴不由得眯起了眼,双手环著程业的脖子,阿兴发现自己似乎开始习惯这个位置。

    「天气很好?」阿兴有些茫然地重复程业的话。整个人被程业抱在怀中,阿兴才发现程业今天没穿西装打领带,而是套了件白色短袖的休闲服。

    「对,天气很好,而且是周休二日。」

    「周休二日?」阿兴还是茫然,只盯著程业说话时一上一下的喉结和那满脸需的双颊。

    阿兴知不知道他自己快变成鹦鹉了?一直重复著程业所说的话。

    程业来到车旁,微笑地调侃道∶「你就算变成鹦鹉也是最漂亮的鹦鹉。」

    经程业这麽一提,阿兴整张脸焉然尴尬地红了起来,他实在无法分辨程业刚刚那句话算不算得上是对他自己的赞美。

    「先生,可以帮我把车门打开吗?」程业看著阿兴粉红的双颊,脸上仍带著笑意,「我双手抱著贵重物品,没空打开车门,麻烦你了。」

    阿兴发现程业脸上的温度退不下来,只能强装无事,空出一苹手拉开车门,「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阿兴说「我们」。他很高兴阿兴用这词。在将阿兴放上车前座时,他咧嘴一笑,回道∶「“我们”要去度假。」

    「度假?!」

    阿兴睁大了眼,不可思议阿兴望著程业走回窗边,然後跳进屋子里。阿兴提高了音量喊道∶

    「业哥,不要开玩笑了,我要回屋里去!」

    程业站在窗边对车中的阿兴笑了笑,才关上窗户,拿起阿兴放在桌上的钥匙走出门,顺道替阿兴拿了双凉鞋,然後锁好门走回车上。

    「你搞什麽鬼?」阿兴满脸错愕地望著坐进驾驶座的程业说。

    程业将阿兴家里的钥匙和凉鞋交还给他,然後气定神闲、笑容满面的道∶「你不知道吗?」随即发动车子驶离。

    「知道什麽?」阿兴有些惊慌地看看程业,再看看离他越来越远的屋子。

    「你被我绑架了。」程业笑著说,一脸轻松自在,好像这种事他天天干的一样。

    绑架?!除了瞪大双眼、无法置信地看著程业,阿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

    「我该叫救命吗?」过了好一会儿,阿兴才找到话说。

    程业的回答是一脸无辜的表情。

    真不敢相信!这个大男人竟然还在装无辜。他几岁了?三十五、三十六?

    阿兴望著满脸落腮的程业,180身高,90公斤重的他,还真像一头黑熊,若不是顶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孟然一看,还真有点像黑社会老大绑架善良弱小的百姓呢!阿兴心想,自己172的身高,车祸前75公斤重,如今因为双褪不良於行,体重只剩下62公斤,然怪,每次业哥都像老鹰抓小鸡般的把自己抱得那样轻松!

    阿兴眨了眨眼,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业哥,不要闹了,我必须回去工作。」

    「不,你不用。我打电话问过你的编辑了,她说你刚交稿,休息个两三天没什麽关系的。」程业露出洁白的牙齿。

    「什麽!」

    阿兴万分诧异,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又说∶「我编辑为什麽会和你说这个?」

    程业微微一笑,瞥了阿兴一眼,面不改色的回答∶「我跟她说,我是你的你的表哥。」

〈二十三〉

    待车子上了高速公路,阿兴便知道程业不是开玩笑的,他是真的想带阿兴去度假。

    忿忿地看著窗外飞逝而过的景物,到现在阿兴还是不敢相信,程业竟然和出版社的人说他是阿兴的表哥!

    程业怎麽能说出如此荒唐的谎言?

    一想到要去向出版杜的人解释那不过是个玩笑,阿兴就觉得很尴尬。

    「要不要吃蜜饯?」见阿兴气得不肯说话,程业拿出一袋零嘴,想贿赂阿兴。

    不要。阿兴很想这样说,但是若一路上都是这种气氛,阿兴心想自己很难忍受到花莲。

    既然阿兴已经出来了,而且注定要和程业相处两天,阿兴决定表哥事件可以等到花莲回来以後再和他算。度假就度假吧,反正阿兴也很久没度假了。

    阿兴稍加思索一下,边伸手接过,边问∶「业哥,你都买了些什麽?」

    见阿兴终於肯接受了,程业暗自松了口气,笑笑地说∶「一些零嘴。」

    阿兴打开一看,里头大部分是些一包包的酸梅、乌梅、白梅、辣梅之类的蜜饯,「你买那麽多梅子做什麽?」

    「我不知道你想吃哪一种,所以都买了一点。」

    阿兴在袋子底下又找到了一盒晕车药,他拿起那盒药,心情因为程业的细心,不觉好了起来。

    会晕车的事,阿兴记得只和他说过一次而已,阿兴很高兴他还记得。

    「有没有水?」阿兴问说。

    「等等。」程业大手向阿兴脚边一捞,一瓶矿泉水就拿在手中,「喏,给你。」

    「谢谢。」阿兴接过来倒了一杯,想了一下突然问∶「你要不要喝?」

    「没关系,你先吃药。」程业笑笑的回说。

    阿兴闻言,不客气的先行吃了颗晕车药,然後又倒了杯水给程业。当程业接过手,边开车边很快地便喝光了。

    阿兴没来由地注意到程业唇齿碰触到的杯缘也是阿兴方才就唇的地方,阿兴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还是根本就是故意的。而阿兴的视线无法离开他的侧脸,特别是他那张看起来有些性感的双唇以及那满脸的落腮。

    车子突然一转,下了高速公路,阿兴不自在地移开视线,看向车外问说∶「这是哪里?」

    「基隆。」

    「路好小。」阿兴把第一印象说出来。

    「你没来过?」程业顺著指针将车开向海岸公路,讶异的问。但一问完他就想到因为阿兴的腿受伤,他可能很多地方都没去过。

    「嗯。」阿兴应了一声。

    车子在街口一转,眼前豁然开朗,路变宽了。之後车子驶上了一座桥,前面有红灯,程业将车停下等灯号转绿。

    此时,天上恰巧有几苹飞鸟在河上盘旋,突然一苹俯冲而下,降至水面又急遽往上攀升,使得阿兴因而瞧清楚那苹飞鸟的模样。

    「老鹰!」阿兴诧然地轻叫出声。

    「什麽?」程业转头看著阿兴。

    阿兴有些兴奋地伸出左手抓著程业,指给他看,然後说∶

    「看,是老鹰,好大一苹。」

    程业边开著车眼光视线边顺著阿兴所指的方向,果然见到一苹大鸟在天上飞过,脚爪上还抓著一样东西。他好奇的问阿兴说∶

    「它爪上抓的是什麽?」

    「不知道。」阿兴眯著眼想看个仔细。

    程业也跟著看了半天,然後不确定地道∶「好像是一苹鱼。」

    「不会吧?好像不是鱼啦?」阿兴话才说完,就看清楚那老鹰爪上的东西,不禁愕然地道∶「天啊,不是鱼,真的是垃圾。它为什麽要抓垃圾?」

    「可能要带回去做窝吧。」程业一扯嘴角,开玩笑的说。

    「啊?基隆的老鹰住在垃圾窝里吗?」阿兴掩不住惊讶地转头看程业。

    前头灯号一变,见阿兴一脸忧心,程业边开车边安慰阿兴说∶

    「我不清楚,也许是它爪子不小心勾到了。」

    阿兴蹙起眉,忍不住咕哝的说∶「现在的人越来越没有公德心了。」

    望著在蓝天白云间遨翔的飞鹰,它爪上的垃圾似乎在控诉人们的恶行。

    “悠悠白云大鹰飞,云泥鸿爪垃圾堆”好一个旅游批注!

    阿兴的心情不由得陷入低迷,直到车子开上海岸公路,在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天一色时,他心情才又渐渐舒坦了起来。

    海风吹来大海的味道,有些咸咸的,却令人莫名温暖。

    远处的海上有著一艘渔船,远远望去,似乎一直停滞不前,仔细瞧瞧才发现它有发动。岸上这边,有不少钓友迎风站在岩石上垂钓,透明无形的风引著蓝绿色的海水拍打著巨岩,激起丈高的浪花,然後化成白色的泡沫退去,下一波的浪跟上,一波又一波,前仆後继的带著雷霆万钧之势扑上高岩,跟著又一一缓缓地败战而去。

    没来由的,阿兴想起“精卫填海”的故事。上古时的精卫为报大海亡国之恨,死後化身鸟儿,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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