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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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名-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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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巴斯特,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德凡·洛奇斯,又叫编史家。人人都说他是优秀的叙事者、记忆者、故事记录者。若我没记错,他也是奥秘所的杰出校友,至少是诠士①,也是全世界知道铁之名的四十人之一。」
  『注①:大学院里级数之一,最低的是颖士(E'lir),接着是诠士(Re'lar)和菁士(El'the),最高是秘术士。』
  「不过,」克沃思继续说,「尽管有这些赞誉,他似乎有点不谙世事,从他对有幸第一次目睹的人物展开近乎自杀式的攻击,即可见一斑。」
  编史家在介绍过程中,一直毫无反应地站着,他端详着巴斯特,仿佛他是一条蛇。
  「编史家,我跟你介绍一下巴斯塔斯,瑞蒙之子,暮光与泰维斯·魅尔的王子,是我教到最聪明的学生,也可以说是我不幸教过唯一的学生。他是幻魅师、酒吧侍者,更是我的朋友。」
  「他在过去一百五十年的岁月里,更别说是我个别指导他的近两年里,回避学习一些重要的知识,第一件就是:攻击有能力施展铁之缚的奥秘所校友,乃是愚蠢之举。」
  「是他攻击我!」巴斯特抗议。
  克沃思冷静地看着他,「我并没有说那是不当的,我说那是愚蠢的。」
  「我原本可以赢的。」
  「很可能,但你也可能会受伤,他也可能受伤或死亡。你还记得我介绍过他是我的客人吗?」
  巴斯特沉默不语,仍是一脸敌意。
  「好了。」克沃思轻快地说,「我已经介绍你们认识彼此了。」
  「幸会。」巴斯特冷冷地说。
  「幸会。」编史家回礼。
  「你们两个没理由不结为朋友。」克沃思语带讽刺地说,「那不是朋友互相问候的方式。」
  巴斯特与编史家动也不动地瞪着彼此。
  克沃思音量渐小,「如果你们不停止这样愚蠢的举动,现在两位都可以走了。你们其中一位会带着一丁点故事离去,另一位可以去找个新老师。我唯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任性的愚蠢。」
  克沃思的音量突然变小,让他俩不再相互瞪眼了。当他们转头看他时,吧台边仿佛站了一位全然不同的人。原本开心的旅店老板不见了,换成一位凶恶的人。
  他好年轻!编史家心中惊叹,看起来应该不满二十五岁。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他可以像折断点火棒那样轻易地降服我,我怎么会误以为他是旅店老板,即使只是那么一瞬间?
  接着他看到克沃思的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变成深绿色,深到近似黑色。我就是来看这个人的,编史家心想,这个人就是为君王提出建言,靠智慧踏上古道的人。这就是在大学院里同时遭到赞许与诅咒的人。
  克沃思先后盯着编史家与巴斯特看,他们都无法正眼看他太久。一阵尴尬后,巴斯特伸出手,编史家只迟疑了一下,就像把手伸入火里一般,迅速伸手出去。
  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两人似乎都有点意外。
  「很惊讶吧?」克沃思讽刺地说,「握起来有血有肉,几乎可以相信那是某个人的手。」
  两人脸上露出罪恶感,他们放开彼此的手。
  克沃思把绿色瓶子里的东西倒入杯里,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为之一变,他又逐渐变回原本的样子,刚刚那个站在吧台后的绿眼人几乎已不见踪影。编史家看着旅店老板一手拿着抹布,内心感到一阵失落。
  「好了。」克沃思把杯子推向他们,「拿着这些饮料,坐到那张桌子边,聊一聊。等一下我回来时,我不想看到你们其中一个人死了,或是房子起火了,可以吗?」
  编史家拿起杯子往桌子移动时,巴斯特露出尴尬的笑容,他尾随着编史家,快坐下来时,又回吧台拿刚刚的瓶子。
  「不要喝太多。」克沃思踏入后面的房间时警告他们,「我不希望你们听故事时带着醉意咯咯笑。」
  克沃思进入厨房时,桌边的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紧张交谈。几分钟后,克沃思拿了奶酪、一条黑面包、冷鸡肉、腊肠、奶油与蜂蜜出来。
  克沃思端出大浅盘,像旅店老板那样忙着张罗食物,他们移到比较大的桌子就坐。编史家偷偷地观察克沃思,很难相信这个哼着歌、切着腊肠的人,和几分钟前在吧台后方的可怕绿眼人是同一位。
  编史家收着纸笔时,克沃思看着窗外太阳的角度,露出沉思的表情。最后他转头对巴斯特说:「你刚刚听到多少故事?」
  「瑞希,几乎都听到了。」巴斯特微笑,「我的耳朵很灵。」
  「很好,那我们就不必回头重说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继续说故事吧,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故事要开始转折了,变得更深,更暗,如山雨欲来一般。」



第十四章 风之名

  冬天是剧团巡回表演的淡季,阿本善用这段时间,终于开始认真教我共感术。不过,就像一般常见的情况,尤其是对小孩子来说,期待本身总是比实际体验更令人兴奋。
  我实在不该说我对共感术失望才对,但是坦白讲,我是很失望,我预期的魔法不是那样。
  共感术很有用,那是无庸置疑的。阿本运用共感术为我们的节目制作灯光,共感术可以在不用打火石下生火,或不用麻烦的绳索与滑轮就能举起重物。
  但是我第一次见到阿本时,他不知怎的呼唤了风。那不单是共感术而已,而是故事里的魔法,那是我最想知道的秘密。
  ◇◇◇◇
  春雪融化已过好一阵子了,剧团行车穿越森林与联邦西部的土地。我也和往常一样,搭着阿本的货车,坐在货车的前方。夏天感觉就要来临了,万物蓬勃,绿意盎然。
  我们安静地走了约一小时的路,阿本一边打着瞌睡,手上松握着缰绳,这时货车撞上石头,把我们两个从白日梦中摇醒。
  阿本坐直身体,用他一贯「来解个谜题吧」的口吻对我说:「如何烧开一壶水?」
  我环顾周边,看到路边有个大圆石,我指着说,「那个石头在太阳底下晒,应该是热的。我会把它和壶中的水缚在一起,用石头的温度把水烧开。」
  「用石头热水不是很有效率。」阿本训我,「只有十五分之一的机率能把水加热。」
  「但行得通。」
  「我承认,不过那方法很马虎,你可以做得更好,颖儿。」
  接着他开始对阿法与贝塔吼叫,这显示他真的心情不错。虽然我觉得他指责驴子的事,连驴子也不愿去做,尤其是特别乖的贝塔,不过两只驴被他这样乱骂,倒也像平常一样平静。
  吼到一半,他停下来问道:「你如何抓下那只鸟?」他指着在路边麦田上方飞翔的老鹰。
  「我可能没办法,它又没对我怎样。」
  「假设的情况。」
  「我是说,假设的情况下,我不会做。」
  阿本咯咯笑,「颖儿,我懂了。精确地说,你不会怎么做?请详细说明。」
  「我会请泰伦把它射下来。」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好。不过,这是你和鸟之间的事情。那只老鹰,」他愤恨不平地指着说,「说了对你母亲不敬的话。」
  「啊,那么我的正义感就会要求我为母亲辩驳。」
  「没错。」
  「我有一根羽毛吗?」
  「没有。」
  「泰伦抓住……」我看到他否定的神情,就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你每次都出这种难题。」
  「这是我从一位聪明的学生那儿学来的讨厌习惯,他总是想太多。」他微笑,「如果你有一根羽毛,你会怎么做?」
  「我会把羽毛和鸟缚在一起,涂上肥皂水。」
  阿本皱起秃眉,「怎么样的缚法?」
  「化学,可能是二次催化。」
  他停下来深思,「二次催化……」他搔搔下巴,「分解让羽毛平滑的油脂吗?」
  我点头。
  他抬头看老鹰,「这点我倒是没想过。」他语带佩服地说,我把那当成一种称许。
  「不过,」他回头看我,「你没有羽毛,你要怎么把老鹰抓下来?」
  我想了几分钟,但想不出什么东西。我决定试着把这个问题转变成不同的课程。
  我随口说:「我会呼叫风,让风把鸟吹下来。」
  阿本精明地看着我,他完全知道我在想什么,「颖儿,你要怎么做到呢?」
  我感觉他可能终于准备好告诉我冬天以来一直对我保守的秘密了,同时我也想到一个点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出把我肺中的空气和外头空气缚在一起的字眼。我把珥拉稳稳地固定在脑中,把拇指与食指放在我噘起的唇上,从中间吹气。
  我的背后轻吹起一阵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使货车车顶的防水布鼓胀了一会儿。那可能只是凑巧,不过我可以感觉到我的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笑容,我对着阿本得意地笑了一下,阿本一脸不敢置信。
  接着我觉得有东西挤压我的胸膛,好像潜入深水里一样。
  我试着吸一口气,却做不到。我有点疑惑,一直尝试。那感觉就像我刚刚直挺挺地倒下,把所有空气都从肺部排出体外。
  在慌忙中,我很快就明白我做了什么。我全身冒冷汗,疯狂地抓阿本的上衣,指着我的胸膛、脖子,还有张开的嘴巴。
  阿本看着我,脸色从震惊转成苍白。
  我发现一切静止得可怕,一片草都没动,连车子的声音都减弱了,仿佛在远方。
  我脑中充满恐惧,压过了一切的想法,我开始抓住喉咙,扯开我的上衣,耳朵里充满心跳的噗通声。我开口想吸入空气时,紧绷的胸腔却传来阵阵的刺痛。
  阿本以我从没见过的速度,连忙从扯烂的衣服抓住我,从车子的座位上弹起,跳到路边的草地上,把我抛向地面。那力道之大,如果我肺中还有空气,应该全都摔出来了。
  我盲目地扭动身子,泪流满面,我知道我快死了,觉得眼睛又热又红,我疯狂地用冰冷麻痹的手抓地。
  我听到有人大喊,但感觉很遥远,阿本蹲在我旁边,但他身后的天空愈来愈暗。他看起来几乎是心不在焉,仿佛在聆听我听不到的东西。
  然后他看着我,我只记得他的眼睛,那眼神看来疏离,充满可怕的力量,冷淡而不带感情。
  他看着我,张开嘴,呼唤风。
  这时划过一道闪电,我的身体一颤,那闪光是黑色的。
  ◇◇◇◇
  接着我只记得阿本扶我站起来,我隐约知道其他车子也停下来了,有些人好奇地盯着我们。母亲下了车,阿本走上前,笑着说些话,要她放心。我听不清楚他讲了什么,因为我专注地深呼吸,吸气吐气。
  其他车辆继续前进,我默默地尾随阿本回他的货车。他故意在车边走来走去,检查绑着防水布的绳索有没有拉紧。我镇定下来,尽力帮忙,等着剧团最后一台车辆驶过。
  我抬头,看到阿本的眼神充满怒意,「你刚刚在想什么?」他厉声道,「嗯?是什么?你究竟在想什么?」我从来没看过他那样,他整个身子因为愤怒而揪成一团,气得颤抖。他抬起手臂要打我……却又停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放了下来。
  他有条不紊地检查最后几条绳索后,便爬上车。我不知该做什么,也跟着他上车。
  阿本抽动缰绳,阿法与贝塔开始拉动车子,现在我们是车队中的最后一台。阿本眼睛往前直视,我摸着前方扯裂的上衣,气氛沉静而紧绷。
  事后回想起来,我发现自己做的事愚蠢极了。当我把呼吸和外面的空气缚在一起时,我就没办法呼吸了。我的肺没有强大到足以移动那么多的气体,我可能要有像铁匠风箱那样的肺才够,那和想要喝下一整条河或搬移山脉的妄想没什么两样。
  我们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默默地走了两小时,直到正午,阿本才终于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叹一声,把缰绳交给我。
  我转头看他时,第一次发现他有多老。我一直知道他快六十岁了,但从来没看过他露出这样的老态。
  「克沃思,我刚刚跟你母亲撒了谎,她看到最后发生的情况,很担心你。」他一边说,目光还是一直看着我们前方的车子,「我告诉她,我们是为了表演,在练习一样东西。她是个好女人,我实在不该对她说谎的。」
  我们就这样沉默不语,一路痛苦地走下去,不过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候,我听到前方有人喊:「灰石!」我们的车驶进草地时,车身颠簸,也把阿本从沉思中摇醒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太阳仍高挂天际,「我们为什么那么早就停下来休息?有树倒在路上吗?」
  「灰石。」我指着前方车子顶端隐约可见的石板。
  「什么?」
  「我们偶尔会在路边看到这类石板。」我再次指着路边小树顶端隐约可见的石板。那石板像多数的灰石一样,大致切成长方形,高约有十二尺。石板周围停放的车子和扎实耸立的石板一比,显得微不足道。「它们也叫作『立石』,但我看过很多都不是直立的,而是平放着。我们每次看到这种石头,除非是在赶路,否则都会停下来一天。」我觉得自己在乱讲一通,就闭上了嘴。
  「我听过其他的称法,叫『道石』。」阿本平静地说,他看起来又老又累。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为什么看到这种石头,你们就会停下来一天?」
  「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顺便停下来休息。」我想了一下,「我想,那些石头应该是有好运的意思。」我希望我有更多的讯息可以继续聊下去,阿本似乎对这话题产生了兴趣,但我想不出来我还能说些什么。
  「我想应该是那样没错。」阿本引导阿法与贝塔到远离石头的某个点,远离其他的车辆。「吃完饭后回来,或者晚一点过来,我们需要谈谈。」他转身不看我,开始把阿法从车子松开。
  我从来没看过阿本的情绪那么低落,我担心我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转身跑向爸妈的车子。
  我看到母亲坐在刚升起的火前,慢慢加树枝把火生大。父亲就坐在她旁边,按摩着她的脖子与肩膀。他们听到我跑步接近的声音,都抬起头来。
  「今晚我可以和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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