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蒋贤妃在后宫中再跋扈，莫涯也不轻易动她，她的父亲镇国大将军蒋经义多年在西北与犬戎对抗，将西北守得跟铁桶一般。莫涯若是要动蒋贤妃，就等于动了西北的军防。
而在北方对抗狄族的，却是年仅二十七岁的虎威将军离轩，离轩原是投于蒋经义的军中，后来因屡立奇功受到提拔，渐渐得到了朝廷重用，终于独挡一面。他是个不输给莫瑜的军事奇才，领兵多年，从无败绩，他在北方组建了一支丝毫不逊于戎狄骑兵的铁骑，人称北岭铁骑，几次将北狄的骑兵追着打，所以北狄人一提到离轩的名字，都心有余悸。
而国中则有莫瑜统率的玄甲军坐阵，玄甲军建军多年，威名赫赫，自然是令人闻风丧胆，大玄有这三位猛将在，才保得江山稳固。
“但是截流这一块却可以先做，”莫涯又道，“所以无论江城的水再深，这次的事情都不容得朕让步，一旦朕让了，那么全国的土地清丈就更别想完成了。”
江城的事就是一个标杆，只要成功，那么其它的地方也就看到了莫涯对于这件事的决心，到时候遇到的阻力也会小很多。但是一旦江城不成，那么就代表他这个皇帝还赢不过大臣，那些见风转舵之辈，自然就不会再把他的旨意放在眼里。
“我明白。”九方梦点头，就算是帝王也要受到种种制约，并不是心想事成的。
“你去吧，去查你想查的事情，去学你想学的东西。”莫涯微笑道，“既然你想要脱离你母亲的庇护，那么就要学会保护自己，江城太远，朕鞭长莫及，你自己好自为之。”
九方梦看着他，她发现莫涯面对自己的态度变了，他不再是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对待她，而是以一个导师的身份面对她，给予她指点，却不过度保护，放手让她成长，这正是她想要的。
五日之后，九方梦和莫煜一起离开帝都。因为吴御史出事，而这一次离轩又正好回京述职，所以莫涯派了离轩带兵一路护送莫煜和九方梦去江城，北境的狄族近来比较安分，所以离轩把北边的防卫暂交给了离轩的副手。离轩明白莫涯的意思，他虽然年不到三十，但在朝中的威名却是不小，莫涯希望利用离轩的威名震慑住江城那些蠢蠢欲动的官员和豪强。
莫瑜得知九方梦要中莫煜去江城，心里老大的痛快，直骂莫涯为什么不派他去江城办事。他在城门口送九方梦时，对着离轩正重道，“兄弟，你未来弟媳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她若是出了事，你这辈子就准备陪着我一起打光棍吧！”
离轩淡淡地瞥了九方梦一眼，只“嗯”了一声。站在一旁的九方梦听了哭笑不得，莫瑜还真是口无遮拦。
“你们说完了么？”已经坐上马车的莫煜不满地撩开车帘探出头来，“要不要喝口水继续说？”
“好了，我该走了。”九方梦向莫瑜挥别，上了莫煜所在的马车。
离轩却是牵过自己的爱马，翻身上马，驱马到了队伍前面，一声令下，整个队伍慢慢出了城门。
莫瑜站在城门处，一直到队伍消失在大路尽头，才恋恋不舍地回过头回自己的军营。
马车上，九方梦从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她同莫煜话不投机，她也没话想说，不如好好休息。
可是她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莫煜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脸上，她有些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向莫煜，“你想说什么？”
“皇上为什么派你来？”莫煜冷冷问。
“不是皇上派我来，而是因为我有事要去江城办。”九方梦冷冷回答，她忽然又笑起来，“莫非你以为我是皇上派来监视你的？”
莫煜抿了抿嘴，九方梦顿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冷笑一声，直接闭上眼，不再理莫煜。
而甘泉宫，卫海走进莫涯的书房向他禀报道，“皇上，九姑娘走了。”
莫涯轻轻“嗯”了一声，看似不在意，可是拿笔的手却是微微一顿。
卫海看得出来，莫涯其实心里是很担心九方梦的，却偏偏没有前去送她，他实在是不明白。他又问，“皇上，这一次为什么派莫煜公子去江城啊？不是有传言说莫煜公子的外祖家江城荻氏也牵涉其中么？”
“就是因为如此才要让他去，”莫涯笑起来，“朕想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这是他给莫煜的考验。
☆、第五百七十八章 江城诡局（四）
身为钦差巡抚的莫煜要到江城来查案的消息，江城知府王申自然是早就收到消息了，九方梦和莫煜刚刚才到江城外十里处，王申就已经派人大张其鼓地出城相迎。
九方梦从马车里看出去，只见一路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好不闹人，她笑了笑，对莫煜道，“巡抚大人好大的派头啊。”
莫煜绷着一张脸不说话，这个王申实在是不像话，若是让人知道他到江城办案，结果却搞出了这么大的排场，也不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他。
一到江城驿馆，莫煜和九方梦一下马车，就看见江城知府王申笑得一脸恭敬地等在驿馆外。莫煜冷冷道，“知府大人很闲么？”
“什么事再重要也没有比迎接巡抚大人你重要啊。”王申一脸讨好。
“我一会儿会去知府衙门找你，你先回去吧。”莫煜皱着眉头道。
“是，是。”王申赶紧应道，又看了一眼一旁的九方梦，一见九方梦那花容月貌，登时就移不开眼了，但是他是知道九方梦的身份的，这可是近来倍受皇上宠爱的九姑娘，当初听说九方梦也跟来了，他就有点莫名其妙，莫煜是巡抚来查案是正常，带个九方梦算什么？游山玩水么？
不过虽然对九方梦为什么会跟着莫煜到江城来颇为不解，王申面上却也还是对着九方梦恭恭敬敬地笑道，“九姑娘，下官今晚在府里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到时还望赏光。”
“知府大人客气了。”九方梦点点头笑，就跟着莫煜往驿馆里走。
她本生得美貌，这一笑之下，那双桃花眼顿时就染上了几分风情，看得王申的三魂七魄都要不全了，但又一想这不是他能碰的女人，只好按捺住浮动的心思。
在驿馆里安顿好之后，莫煜就去了知府衙门查看关于吴御史一案的卷宗，他完全无视了九方梦的存在，也没有叫上她。九方梦也不强求他事事都会带着自己，就带了莫涯派给她的四个影卫去了莫涯所说的那处地牢查看。
这处地牢离江城知府衙门虽然远，但是近江城卫所倒是很近，偶尔卫所的将士帮忙知府衙门剿匪什么的，会用来关一下抓到的山匪，不过大多数时候是闲置着的。
九方梦拿着火把进了地牢看了看，里面黑沉沉的一片，寂静无声，空无一人，虽然不如皇宫私牢机关重重，但好在牢门都极坚固，而且从最里面到出口处设了好几重铁槛，也设有审讯室，审讯室中束具铁索一应俱全，果然是很适合用来关她。
她的唇角溢出一丝自嘲的微笑，转身离开了地牢，那四个影卫默默地跟着她。
九方梦忽然对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影卫道，“你叫什么名字？”
“属下影七。”影七回答，他们从入影卫开始就抛弃掉了过往的一切，包括名字，有的只是一个编号而已。
“你带一个人去帮我查一查八方会馆和金蟾会的事情。”九方梦微微皱了皱眉头，“最好能查出金蟾会的人到了江城没有，在哪里落脚。”
金蟾会所拍卖的东西都是世间珍宝，自然会引得各方人觊觎，要运到江城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若是通过镖局的话，那就有迹可遁。
她就不信这个金蟾会真的来无影去无踪了。
“是。”影七对着走在最后的那个影卫道，“影十四，走。”
影十四一点头，他们两人顿时就一闪不见，可见轻功了得。莫涯虽说没有再给九方梦太多的庇护，但是放在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影卫中的高手，也是那天亲眼见过九方梦尸蛊发作的人，这样万一九方梦尸蛊发作起来，他们才好应对。
九方梦不急着回驿馆，她在江城逛了一下，等到未时末才回驿馆。莫煜已经先回来了，见到了九方梦，他皱了皱眉头道，“你梳洗一下，半个时辰后去王府。”
半个时辰之后，九方梦和莫煜各自乘了一辆马车前往王申的府上。
到了王府，刚下马车，九方梦就发现等在大门外的并不止王申一人，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他站在王申的身边，那通身的气势竟是生生把王申压了下去，显得王申反而有几分猥琐起来。
“侯大人。”莫煜看见那个中年男人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侯景是本省总督，而总督设在离江城有些距离的南安城，如今却是特意到江城来，显然是为了见莫煜了。
果然，侯景笑道，“莫大人到江城来，下官身为本省总督怎么能不来见你一面呢。况且吴御史在下官的管辖之地出事，下官对这件案子也很关心。”
“侯大人有心了。”莫煜笑了笑，这次吴御史在江城出事，江城这里却是草草结案，但是吴御史身份非比寻常，案子卷宗终究是要过本省总督之手的，若是没有侯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了水，这案子又怎么能轻易就结了。如今听说莫煜来查此事，不管侯景有没有参与吴御史之事，他都坐不住。
侯景又看向九方梦，“这位想必就是九姑娘了。”
“侯大人有礼了。”九方梦行了礼。
“九姑娘这一次是来游玩的么？”侯景问道，他对于九方梦同样很好奇。
“是啊，在帝都待闷了，就奏请皇上让我跟着莫大人出来走走。”九方梦笑着回答。
侯景没有再问，但是眼中却是不信，要游玩有很多地方可以去，何必要来这都是是非的江城呢。
九方梦和莫煜由王申一路领着进了王府，才一进去，九方梦心里的就冷笑起来，王申这府祗里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奇花异卉数不胜数，单是一进门那块雕着岁寒三友照壁上的题字居然用的真金就够让人乍舌，简直就像是那些乍富新贵的暴发户，巴不得让人看见自己的富贵，处处都透着铜臭味和俗气。
莫煜的脸色也沉下来，一个知府一年的俸禄才有多少钱？
☆、第五百七十九章 江城诡局（五）
而且这个王申不是出身世家，本是寒门仕子科举及第之后先从知县做起，才慢慢升到如今知府的位置，哪里来得钱财置办这样的院子。
看出莫煜的脸色不对，侯景皱了皱眉头，心里暗骂王申这个蠢货，却见王申走在前面还一脸喜滋滋的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让他忍不住气闷。
宴席设在王府的花园之中，九方梦走进去，就见花园里还搭着一个戏台，她笑了笑，还真是有戏要唱。
王申又把自己的儿女和正房夫人叫出来作陪，九方梦看过去，王申有两子三女，长子王令，和次子王冉，还有长女王雅静都是正室所出，次女王雅萱却是庶出。
这四个人都过来向莫煜和九方梦行礼，那王雅静一看见莫煜顿时眼中就放出了光了，莫煜一表人才，人中龙凤，王雅静显然是动了春心了。
九方梦却是特别留意了王雅萱，因为她走路的姿势有点跛，好像是哪里受了伤，而她的一身衣衫看似光鲜，却有些不合身，不像是她自己的。她头上带着珠翠都是上品，可是隐在袖子里的手腕上带着的却是一个素银镯。
看来这个王雅萱在王府过得并不怎么样，单看王夫人瞪她的眼神中的警告意味就知道了。王申显然也不太在意自己这个次女，否则怎么会连王雅萱身上有伤都没有看出来。但是今天他却把王雅萱叫出来作陪，显然是别有打算了。
九方梦看了莫煜一眼，又见王雅静的一双眼睛一直盯在莫煜身上，她笑了笑，看样子王申是在打莫煜的主意。
谁都知道莫涯有意在莫煜和莫瑜之间选出一人继承皇位，若是王申的女儿攀上了莫煜，莫煜又登上大宝，那他们一家也就跟着鸡犬升天了。
侯景自然也看出了王申打的好算盘，眼中微微露出不屑。
王申的女儿长相不过是小家碧玉，有九方梦这样一个绝色美人坐在这里，一下就把那两个女娇客衬得毫无光彩，莫煜要是看得上她们，才真是瞎了眼。
王申迎了莫煜在上首坐下，侯景坐在莫煜之下，他自己则坐在侯景下首，而九方梦坐在女眷的首座上，诸人都坐下之后，王申问了官家一句，“程玉楼呢？怎么还没来？他的畅音班以后还想不想在江城唱戏了？”
王申话音未落，一声轻笑传入诸人的耳中，“王大人好大的火气。”
九方梦看过去，就见一位白衣公子轻轻缓缓地走来，他的相貌颇为俊雅，丝毫不输给莫煜，可是比莫煜多了几分阴柔，少了男子的英武之气，看他身姿，行步温文，弱柳扶风，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矫揉造作，仿而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之感。
“你再不来，我可要派人去抬你来了。”王申一看见程玉楼，顿时两眼就放出了光，他向着莫煜和九方梦介绍道，“这是我们江城近来有名的畅音班的老板，也是极有名的角儿，他的扮相那可是比女人都还要俊俏几分，唱腔身段都属上成，一会儿让他给莫大人和九姑娘好好唱几出。”
莫煜神色淡淡，并不多看那程玉楼一眼，九方梦却是有几分兴趣地盯着他看，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她还真是没见过。
王申又拉着程玉楼过来给莫煜和九方梦敬酒，“来来来，你先喝两杯，再上台，莫大人和九姑娘可是贵客，你要是唱得好了，将来你的畅音班想去帝都都不怕无人捧场。”
“怎么，王大人是看腻了我们畅音班的戏，想要赶我们出江城啊？”程玉楼一个媚眼看过去，王申的身子顿时酥了半边，他一伸手在程玉楼的腰上摸了一把，只觉得不盈一握，比女子差不了多少。他笑道，“我哪里舍得，就怕江城庙小，留不住你这名角。”
程玉楼见好就收，不再撩拨王申，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过来给莫煜和九方梦敬酒，莫煜神色淡淡，却也还是喝了，九方梦这人向来不拘礼，也不觉得与戏子喝酒有什么不好的，含笑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