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惊恐地后退两步。
“我不管他是谁！”贝利亚尔转过头，拳头依旧抵着石柱，清晨的光线在他脸上打出一层暗影，和眴的早上忽然变得十分阴冷，“我一定会得到他！把他折磨得失去人形，让他在我脚下哭着求饶！”
约克打了个冷颤，看着那张如同混世魔王般的脸，感觉贝利亚尔的双眼快要被怨怒遮蔽，约克没有胆量规劝，只好僵硬地转移视线，望着广场上的废墟，淡定道：“在那之前，贝利亚尔，你一定要修好安杜马利的头。”
“……”
维拉集市一贯嘈杂的时间，集市之后的方顶建筑群却分外静谧，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它们隔开，这要归功于建筑群之外的一圈食音草，它们个头小巧，却能顺着墙壁攀沿，形成一张长满桃心叶片的植物网，将大部分喧嚣的声音吞入肚中，再借助声波的能量继续繁衍。
黑色夜鸦降落在一幢方顶建筑的第二层，一个爬满食音草的半圆形小露台上，落地的瞬间，黑色羽翼哗然散开，变成垂在身侧的黑色衣摆。
安朵斯扶着围栏喘息，瞳孔微微扩散，黑色的血顺着袖管滑落，又附上盘绕着精致花纹的铁围栏，与黑色的栏杆混为一体，仿佛一条胴体通黑的毒蛇，蜿蜒而下，不久便风干凝固。
“安朵斯……你怎么了？”一只白嫩的小手掀开露台的布帘，紧接着，一顶可爱的胖熊帽子露出来，底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与安朵斯的一样，弥漫着深不见底的黑色。
“没事，”安朵斯捂住手臂上赫然张开的血口，微微侧身，恰好使身后的孩子看不见他苍白的面孔，“卡洛，有吃的吗？”
小男孩摘下胖熊帽子，抖了抖背上的小翅膀，“有啊，清晨准备的早点，你没吃就走了，我去给你热热！”说完，他欢快地飞进厨房，两只小胖手忙活起来，准备牛奶咖啡，将蓝莓派回炉，认真地望着时钟计算时间。
安朵斯进屋后，随便翻了件衣服带进浴室，用冷水冲洗了伤口，打开医药箱进行简单的包扎，接着换上干净的衬衣，将烂了道口子的黑色衣袍扔进垃圾桶，完成一系列动作，浴室外准时响起卡洛的声音：“安朵斯，来吃饭！”
“就来。”
安朵斯取下挂在镜子旁的黑色领结，往领口处一按，领结自动扣住衣领，镜子里黑发黑瞳的男人也在那一瞬间变了样：浅灰色的短发，碧绿色的眼睛，连皮肤都变成了魔界大陆最常见的卵色——鸡蛋的颜色。
安朵斯就这么出现在餐桌旁，卡洛盯了他两秒，忽而皱起鼻子，担忧道：“你这副样子是要去哪里？”
很明显，安朵斯早上接了执行令，回来就换装，不是为了执行死刑，而是为了出去调查什么。作为安朵斯的剑，卡洛表示很为难：“比列大公说了，不可以干扰司法厅的决议，就算调查出结果，也改变不了死刑的判决。”
“我知道，”安朵斯的声音倒没发生变化，依旧十分沉稳，他端起朴素的白瓷杯，喝下一口牛奶才再次说道，“我只是去拜访一位朋友，没有其他想法。”
“是么？”卡洛满脸不相信地望着他，半晌，眼光一转，纤长的睫毛抖了抖，“你的右手怎么了？”
“……”安朵斯沉默。
“快点说，好好地为什么忽然换左手吃饭，右边那只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一时兴起……”
话音未落，卡洛一扇翅膀出现在安朵斯右侧，“嘿咻”一声掀开安朵斯的袖子，看见一圈圈的绷带，卡洛精致的五官忽然挤作一团，大有风雨欲来摧山倒的气势，“这是怎么回事？！是谁伤了你？快告诉我！让我斩了他做肉夹馍！！”
“卡洛，安静一点。”安朵斯捏住小家伙的脸蛋，望着他凌空挥舞的短小四肢，微微叹了口气，“到一边呆着去，让我好好吃饭。”
卡洛忽然满眼泪水，“呜哇”一声滚到沙发上大哭，吹小号似的嗓音在这座不大的房子里回荡，减少了安朵斯至少三分之一的胃口。
Chapter 09
“我不就离开你五天吗？居然有人趁我不在欺负你？！”卡洛一边翻滚一边捶打沙发垫，两只小拳头力道不大，却将沙发垫捶出密集的小坑，“是哪个家伙这么坏！八成知道我要进化了不能出门，专挑这时候欺负你！”
安朵斯无奈地揉了揉眉角，在卡洛的大嗓门下安然吃掉半个蓝莓派，用餐巾擦了擦嘴，翻出判决书重头看了一遍。
安朵斯的家位于维拉集市北面的方顶建筑群中，这片地带临近河湾，从高空俯瞰，建筑群排列成优美的扇形，像一枚贝壳，因此得来一个好听的名字——贝壳湾。
贝壳湾的房子大多以复式格局为主，最高不超过四层，露台和房顶普遍覆盖着翠绿的食音草，这种植物不光有美化环境的作用，还能吞噬噪音，让居民们享受安宁惬意的生活。
安朵斯的房子是最普通的一种，上下两层加起来不过两百平米，但爱好小清新的卡洛总是将屋子打理得井井有条，家具一尘不染，窗帘五颜六色换着来。安朵斯对小卡洛也十分纵容，零花钱要多少给多少，外出玩耍没有宵禁，带一群小精灵回家开派对也没问题，唯一的要求是不准惹是生非，尽量不在二楼闹腾，工作时随叫随到。
武器精灵们很羡慕卡洛的生活，它们聚集在一起时，讨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如何寻找一个像安朵斯一样的主人？但卡洛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伴随安朵斯的重生而降临，陪伴了安朵斯近两个世纪，他的主人是独一无二的，自己之所以拥有那么多特权，是因为主人不止把他当作武器，还把他当作一个值得依靠和信赖的朋友，还有就是……保姆。
实际上，保姆是卡洛一厢情愿加在自己身上的职务，安朵斯对此很头疼。
这位重生之后又活了两百岁的魔神，实在不清楚自己的武器精灵到底何时何故变成了婆婆妈妈的小保姆，上到监督工作，下到端茶送水，全都一丝不苟尽心尽责。
每当看着还没自己膝盖高的小卡洛满房子乱跑忙里忙外的时候，安朵斯都忍不住捏起卡洛的脑袋，将他拿到桌子上，静静地望着，“卡洛，实在不行你就出去玩吧。”在这晃得人眼花缭乱，好像娶了三岁的小媳妇当全职太太似的。
“不！”每当这时卡洛也会坚定地摇摇头，认真道，“我要对你负责！”
所以今天，当小卡洛看见被自己呵护得天衣无缝的主人身上，突然缠了一圈可疑的绷带，询问之下没有得到答案，那张小脸一下子憋得通红，不断在沙发上翻滚以示抗议，拼命追问伤口的来源。
安朵斯总不能回答“某个王轰了我一炮”，那样只能让卡洛更加喋喋不休，于是他选择沉默，旁若无人地拿起羽毛笔，在判决书背面写了几行字，装进信封，写好地址和收件人，再用火漆封口，盖章。
见安朵斯要出门，卡洛一个猛虎扑食抱住安朵斯的腿，“带上我！！”他极力央求，“不管去哪儿都请带上我，我是你的剑！”
“不行，你还处于进化期。”安朵斯试着扒开腿上的小章鱼，但这只小章鱼出乎意料得能吸，手脚并用紧紧扣住他的靴子，摆出一副宁可被人撕破脸皮也要附在主人身上的架势。
安朵斯叹了口气，准备命令他放手，一垂眼，竟然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配上两坨肉乎乎的脸蛋和一张颤抖的小嘴，硬是将安朵斯到嘴的话压了下去。
“求你啦，带上我吧！”卡洛扬起脑袋，扑腾翅膀稍稍往上爬了爬，“我要保护你，安朵斯，带上我吧……”
事实证明，一只会耍赖会卖萌的小生物是任何人都拒绝不了的，包括冷若冰霜的审判官。
卡洛心满意足地趴在主人肩头，两只小手抱着主人的脖子，眼前景物飞快向后退，好像进入时空隧道一般。当然，这并不是时空隧道，只是一列邮政专用的特快龙车在飞驰，安朵斯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卡洛一同望着窗外扭曲的景物，以每分钟60英里的速度横穿大陆首都。
此时的安朵斯是一位灰发碧眼的少年，身穿米白色衬衣，黑色修身牛仔裤，十分普通的工薪层打扮，也是审判官外出调查时惯用的形象——名为“凯亚”的邮递员。
路上，卡洛总是时不时将目光落在安朵斯受伤的胳膊上。作为跟随主人多年的武器精灵，卡洛知道，不管什么样的伤口，只要来源于物理攻击，安朵斯都能很快将它愈合。但这次却没有。一定是有人用了凶狠的攻击系魔法，趁安朵斯不备偷袭了他！
“凯亚，好久不见！”
特快龙车抵达康斯坦大道时，安朵斯跳下车，迎面撞见邮递员莱特，矮胖的小伙子热情地朝他招手，安朵斯回以微笑，并帮他搬下几箱快件。
“谢了！”莱特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边将龙车上的箱子转移到自己的货车上，一边象征性地询问凯亚近况。
对莱特而言，凯亚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菜鸟邮递员，想必是依靠家族关系才牢牢保持饭碗这么久。莱特不是富二代，他靠自己的拼搏过日子，至于凯亚的工作态度，就算他不满，也没那闲工夫去深究。
将箱子码齐，莱特跨上小货车的驾驶座，忽然听到凯亚喊“等等！”，他好奇地回头张望，才发现自己又忘了固定后车厢的挡板，凯亚正抬起那块厚重的铁皮板子，又将铁栓插牢。
“太感谢了！”莱特敲了敲脑袋，真诚道，“要不是你，我可能又要半路丢箱子，回去挨顿臭骂！”
“不用客气！”安朵斯拍拍手。
装着快件的车驶离路口，开始进行投递工作。安朵斯收起笑容，淡定地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拆开来阅读。
“……”卡洛歪过脑袋，盯着安朵斯手上那封未签收的信件，盯了整整半分钟，等安朵斯将信件揉成一团丢进垃圾箱，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你偷了谁的信？！”
安朵斯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卡洛的脑袋，温和厚实的手掌起到了很好的消音效果，卡洛享受着主人的爱抚，顿时觉得无论主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即使主人刚偷了一封未寄达的信，还做出销毁信件的犯罪举动。
卡洛抱着安朵斯的脖子蹭了蹭，发现安朵斯径直离开康斯坦大道，走向附近的酒吧街。
根据以往的经验，安朵斯来康斯坦大道的时间都是傍晚，去猫眼酒吧找艾利欧格喝两杯，卡洛就能趁机得到免费的碳酸饮料。但现在是白天，酒吧不对外开放，没有免费的碳酸饮料，卡洛不太想去。
沉默片刻后，卡洛撅起小嘴，纤长的睫毛挨着安朵斯的脖颈眨了眨：“你要去猫眼酒吧吗？大白天的？”
“嗯。”
安朵斯似乎猜到小家伙在想什么，他转过头，用鼻尖顶了顶卡洛的脑袋，卡洛身上带着香醇的牛奶味，十分暖人，安朵斯轻笑起来，语气里隐约透出一丝宠爱：“卡洛你个小吃货，要饮料还是要主人？”
“当然要主人！”斩钉截铁的同时，卡洛抱着安朵斯的下巴亲了一口。
“那就乖一点，你还处于进化期，不能乱吃东西，如果有发烧的症状，要立刻跟我讲，听到了吗？”
“嗯！”卡洛乖巧地点头，用袖子擦了擦亲到主人脸上的口水……
猫眼酒吧位于酒吧街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除了悬在店门口的黑色铁牌，再没有其他能代表身份的东西，相比那些装修阔气的酒吧，这里更像一个废品收购站：露出地面的部分仅有三四个平米，像鲨鱼浮出水面的背鳍，推开一扇掉漆的三角形木门，可以看见通往地下的楼梯，墙壁上的烛火十分微弱，更加衬托了这里的晦暗和阴森。
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接近猫眼酒吧，就算有人出于好奇而推开门，也会被毛骨悚然的气氛吓掉胆，以最快速度远离这里。
这也是在没有碳酸饮料的情况下，卡洛不想来这里的原因。
安朵斯进入猫眼酒吧后，顺着狭窄的楼梯走到头，面前是一扇格外突兀的金色大门，指尖还没碰到门环，布满金色鳞片的大门忽然发出沉重的叹息，像一位年过亿岁的老人：“你好，请出示会员卡。”
“没有。”安朵斯答得理所当然。
“……”大门愣了两秒，忽然睁开一双眼睛，眼球费力地转了半天，才将两只瞳孔对准面前的年轻人，“哦，是你啊……艾利欧格说他不想见你，想要申请和他见面吗？”
安朵斯和肩上的卡洛一起陷入沉寂，半晌后，两人异口同声：“叫他去死！”
话音刚落，金色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腻人的酒香迎面扑来，充盈着暖黄色光线的大厅里，一个满面绯红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打完呵欠，向安朵斯递来极其幽怨的目光，“你真是个坏男人，安朵斯，说好的暗号明明是‘叫他来上我’，你怎么能随意更改呢？”
Chapter 10
“注意用词。”
安朵斯走到沙发旁，将小卡洛安置在一边的椅子上，示意男人不要在小朋友面前胡言乱语，随后坐下来，将一个信封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开门见山道：“艾利欧格，我需要你帮忙转交这个。”
男人懒懒地支起身子，拿起信封看了看，两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使他不由地拧起眉毛，“既然是你写的信，为什么不亲自送过去？叫我转送，该不会是什么毒药或者催情粉吧？”
“让你失望了，它只是一封信。”
安朵斯翘起一只腿，随意地靠在沙发上，清爽的灰色短发与明亮的绿色眼瞳使他看上去稚气未脱，但声音与举止却显出超越年龄的从容与沉静，“麻烦你，将这封信转交给康斯坦大道的格雷法官，如果是你出面，他一定会接受我的请求。
“我在火漆上盖了夜鸦的章子，以此证明你与此事无关，出了问题由我负责。”
“不错，你做的很周到！”艾利欧格将信封放回茶几上，十指交错着撑起下颌，“就凭格雷欠我天大的人情，即便我帮他的仇人说话，他也能昧着良心答应。但是，如果我说不呢？你凭什么要我帮你，报酬是什么？”
安朵斯静静望着对面的人，那人却毫不掩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