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侯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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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侯传奇-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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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让李大人自行用膳,不必拘谨,老奴告退。
  皇上连夜召见此刻却不露面,李安宁呆立原地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饥渴,困倦阵阵袭来,受某种意志的牵引,她向着榻几走去。饭菜盛在精致的瓷盘里,馋虫蚕食着她所剩无几的克制拘谨。
  ……她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青菜、肉、馒头、点心,张太英又送来一碗香喷喷的小米粥,笑着说道,李大人慢点吃,这里还有好多呢,全是给您留的。
  李安宁挥挥手,模糊不清地说道,你退下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皇上突然走过来喝道,李安宁,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将朕的那份也一并吃了,你该当何罪?
  她慌忙跪下来求饶,满嘴的食物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恍然惊醒,延续着梦境,一面喊着“皇上恕罪皇上恕罪”,一面挣扎着坐了起来。锦被滑落堆叠在怀里,皱成一团。窗外薄光浮动,已经过了午夜。梦里不知身是客,惊梦醒来她仍不知是客,从近在手边的榻几茶壶里倒水喝。
  你醒了!这三个字在寂静空旷的偏殿荡开,又近又远,让听的人头皮发麻,汗毛倒竖。茶杯抖落胸前,淡黄的茶汁渗透进衣服、被子和身下的垫子里。嘴里含着的一口来不及咽下,喷了出来,李安宁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一瞬间,又恍若回到了梦中。
  李安宁掀被下床跪在地上,咳咳,皇上……咳咳……恕罪!
  平身吧。皇上揉着太阳穴从榻几上站起身,伸伸懒腰,在偏殿里踱着步子,喊道,张太英。
  偏殿的门应声打开,张太英颠颠地跑进来。
  去取一套朕新做的贴身衣物,皇上说着同时手臂指向榻几,把那里收拾一下。
  张太英喊进来几个小太监,吩咐他们分别去取衣服,被子,垫子,两个留下来收拾打湿的被子、垫子,还有没跌破的茶杯,他自己站在旁边指挥,督促。奴才做到一定级别也可以威风八面。李安宁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手脚麻利训练有素的太监们在张太英的吩咐下有条不紊地往来收拾。不一会儿,寝榻上焕然一新,连榻几上都摆放了新的点心和茶水。张太英躬身颔首道,奴才告退。
  皇上指着寝榻上的衣服对李安宁说,换上吧。
  李安宁复又跪下,不安地说道,微臣不敢。皇上贵为天子,下官身份卑微,不敢造次,请皇上容臣回驿馆收拾妥当后再入宫。
  皇上不悦也不舍地说道,朕赐你衣物是一片爱臣之心,谈何造次?爱卿此刻离宫,朕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能言善辩,才思敏捷的李安宁变得哑口无言。
  你若觉得失礼,就去里面换吧。皇上抬手指着偏殿里面说道。
  你方才梦见了朕?李安宁换好衣服出来,皇上一见面就问,同时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她,李安宁如同穿戴了一条上下同宽的麻袋,令人忍俊不禁。
  嗯,梦见了。李安宁老老实实地回答。
  皇上接着问道,为什么要朕恕罪?
  因为,……,李安宁不安地说道,微臣多吃了皇上的那一份膳食。
  皇上呵呵笑起来,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沉睡时那么恬静,如今却浮上一层隐隐的忧伤,看不真切,却引得人更想去窥探了解。
  他走近她,慢慢收拢双臂,将李安宁拥在怀里,问道,爱卿是否还记得朕离开盛安时问过你的话?
  李安宁满面惊恐,耳朵不得不贴在皇上胸前,透过衣物、皮肉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扑通扑通,充满了权力和欲望,主宰着万千人的命运。
  不等回答,皇上接着说道,爱卿聪慧,能否帮朕解决一个难题。
  ……
  如果朕爱上了一个男人,该如何是好?
  ……
  恐慌蔓延开来,渗透进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李安宁支吾地问道,那么……皇上打算……想……如何?
  将他留在身边!
  沉默,可怕的沉默在偏殿晕开,弥漫扩散开来。皇权面前李安宁的才智显然不够用,大脑空空如也。
  张太英在门外禀报,皇上,长寿宫的公公来报,太后旧疾复发,情况危急!
  皇上心里一惊,转身走了出去。
  ……昨晚还好好的,过了午夜突然发作,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已经守在那里,皇后率众妃嫔也已经跪在地上为太后祈福呢。太后这阵子一直喊着皇上的乳名,太医们恐怕……,所以皇后吩咐奴才过来禀报……
  急匆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偌大的偏殿只剩下李安宁一人。
  皇上走到长寿宫门外便听到一片哭声,他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
  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片,有的嚎啕大哭,泪如雨下;有的垂首低声啜泣,用袖子擦着眼角。
  宝玥首先看到他,扑到他怀里,哭道,父皇,皇祖母走了。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猛地插进胸膛,来不及反应,他已经痛得喘不过气来。
  众人让开一条路,皇上跌跌撞撞地走到床前。
  太后面色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手中握着一只香囊,里面装着皇上出生时的胎毛。三十七年来,太后一直带在身边。
  为何现在才告诉朕?你们……朕要你们都陪……!皇上既伤心又生气,最后一个字幸好没有脱口而出,但是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的皇帝虽然在气头上,仍是那个仁慈的皇帝。比起桐叶封侯,
  皇帝的话是金口玉言,闷在心里,人畜无害,说出口,便是另一番光景。昔有周成王桐叶封侯,一句小儿戏戏语,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周成王却因此不得不在自己的版图上分割出一块领地。皇上最后一刻的理智既是对别人宽恕,也拯救了自己。以他仁德之名行无端杀戮之事,总会有后悔的那天。
  跪在地上的人都吓得不敢声张,皇后上前宽慰道,皇上息怒,太后怕皇上担心不许禀报。臣妾今早请安的时候,太后气色好好的,还说晌午后要去后花园赏花,谁知旧疾来势汹汹……
  皇上凌厉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道,停朝三日,全国举哀。
  第二天一早,接到圣谕的百官身着缟素,鱼贯而入,跪在长寿宫外哀悼。
  此刻,宝玥的目光游荡在众人白花花的脊背上,她料想着李安宁应该身处其间,便借机寻找,却是没有找到。
  刚一转身,张太英就在不远处,朝着她走过来。
  公公可曾见到了李大人?我听说他回朝了。没有进宫面圣吗?
  李大人在偏殿。昨晚进的宫。
  宝玥头脑嗡嗡作响,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她微微一笑,道,百官都来哀悼,他为何不来?她口中责难的是李安宁,实则抱怨的是皇上。
  张太英看向左右,道,公主此言差矣。太后薨逝,全国举哀,不一定非要到这长寿宫外跪着哀悼,心中有哀思,就是对太后最大的哀悼。坊间百姓亦是如此。
  这些道理我也懂。可他身份毕竟不同于百姓。既然入朝为官,就要和百官一样跪拜,否则就白穿了那身官服。
  张太英清楚争不过她,其实他只想宽慰她,便道,公主说得有理。
  公公要去哪里?宝玥看他从里面出来,定是奉命办差,便不经心地问道。
  奴才正是去偏殿向李大人传达皇上的旨意。
  宝玥双眼焕发出神采来,道,公公可否替我带句话。
  张太英见她眼神迫切,想起多年前那个救过自己的小女孩,如今出落成了亭亭玉立,为情伤神的大姑娘,不免暗自唏嘘。公主请讲。
  你就说……宝玥低头仔细想着,大概那些话羞于说出口,张太英见她悄悄红了脸,眼神流转波动,如落下石子的一镜湖面,波光荡漾。你就……问他一切可好。
  只有这一句?
  只有这一句。笃定的回答。
  老奴告退。
  宝玥目送张太英离去,直到他走远,背影变得模糊了才进去。就在她低头往里走的时候,一人匆匆走出向着偏殿的方向疾步走去,好像是去追张太英。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非龙即凤,在人群中分外惹眼。可惜宝玥没有看到。众人都在低头哀悼,也没有注意。
  还有一人也在人群中寻找李安宁,这就是宋文田。
  此刻的李安宁,独自在偏殿静候皇上的旨意。整整一夜,她几乎一动没动地站了一夜。身体疲惫到极点,脑海中还回荡着皇上坦白露骨的表白。
  皇上喜欢她!
  如果太后无恙,皇上没有离开……放弃克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象。
  多年她遵循着父亲母亲为她规划好的道路前行,锦绣前程似乎唾手可得。上天眷顾,让她一路走得波澜不惊。皇上、三王爷、三公主,对自己超乎寻常的喜爱,让她分辨不清,有时忘了自己的身份。纵然处在最高权力者的光环笼罩之下,危险仍然存在。众人的非议,身份的尴尬,家人的安危,她都要提防考量,真是步步惊心。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子,也会感到害怕,有时会生出被篡改了身份的悔恨来。尤其是现在。
  宋文田能体会李安宁的尴尬境遇:一个女人,陷入皇上、王爷和公主三人的感情包围圈中,既要小心周旋保全性命,又要步步为营实现为官所愿。一度,他担心李安宁故意接近皇上伺机有所行动,所以一直暗中观察。从初出茅庐到声名远播,李安宁的所作所为利国利民,无可诟病。也许她只是想证明:女子能够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只是这种做法不能光明正大地公开宣扬。越是了解,他的心越是向她靠近,不自觉地想她的一颦一笑,回忆和她接触的点点滴滴。她去了盛安县,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身边。
  李安宁倒下之前感觉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她以为那是幻觉,或者是天堂之光。没有疼痛,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升到半空,俯视着自己的肉体。
  让我走吧,灵魂央求。
  我不能没有你……肉体恳求道。
  皇上心疼地问道,你就这样站了一夜吗?
  如果是三王爷这样拥着她,温柔地关心照料她该多好。可是那个人对她不闻不问,心里想着,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滑落。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表露脆弱,让皇上更疼惜她,更加不会对她放手。眼角的泪仿佛被柔软有生命的物体吸走,感知到这些,她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却更加痛苦。让我走吧,灵魂又在央求……
  如果朕不来,你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皇上在她耳边呢喃,夹杂其间的是自己内心的呼唤。她清晰地听到:我要走,让我走……
  ……你好好休息吧……仿佛躺在云端,身上暖融融的,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她瞬间沉睡起来,坠入无限梦境中。
  ……满天云雾,看不见一个人影。皇上突然出现,上前紧紧拥着她,她想挣脱,挣脱不开,却发现三王爷出现在眼前,站在皇上身后怒气冲冲地瞪着她。她挣脱不开,想辩解,口里却发不出声音,急得一下子哭出来……她并没有从梦中醒来,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止住。半梦半醒之间,听得到有个声音喊道,李大人,李大人……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偏殿的寝榻上,身上盖着绣花缎面锦被,张太英不远不近站在一旁,满眼关切地看着她。
  李大人做梦了?奴才喊了好几声才将您唤醒。
  她浑身绵软无力,试了几次,才勉强坐起来。
  大人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所以才会如此。张太英走近几步,变戏法似的从她身后端出一只碗。皇上特意吩咐御膳房煮了小米粥,这个对身体极好。奴才听说产妇多吃这个进补……
  产妇?李安宁浑身一激灵,低头察看自己的衣服。一切都好好的。皇上没有对她做过什么。真傻!她想着,如果皇上知道了真相,恐怕她早已身陷囹圄,又怎会有张总管贴身服侍,好言劝食?可是她没有食欲。
  张公公,皇上是否……对别的臣子也……这样过……?
  张太英一时无以回答,只道,大人先吃点东西吧,皇上有口谕。
  多谢公公照顾,我吃不下。皇上的口谕是什么?
  口谕第一条就是让李大人您用膳。
  皇上关怀备至,心细如此,臣如何受得起?
  大人多虑了。皇上的话要听,吩咐照做就对了。大人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老夫人和家人多想想。他们还指望大人过活呢。
  这句话正中下怀。家人是她的软肋,她爱他们甚于爱自己。
  张太英看她面色有所松动,又向前想要亲自服侍她吃粥。
  李安宁却道,不劳公公费心,我自己来。她接过碗,一汤匙一汤匙慢慢吃起来。
  还有小菜和点心……
  她仿佛没有听见,将一碗粥吃完。热乎乎的小米粥下肚,人便有了力气和精神,她掀开锦被从寝榻上下来站到地上。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皇上让大人去长寿宫为太后守夜。
  应该的。请公公带路。
  不急这一时,张太英说着示意她整理衣冠,转身去吩咐下人准备盥洗的东西,不一会儿又回来,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盥洗盆和帕子的宫女。请大人净面更衣。张太英恭敬地说道。
  更衣不用了。李安宁没有心思注意宫廷礼节,径直取了帕子想要弄湿了擦脸。
  张太英本想让宫女伺候,又担心李安宁感觉不自在便任由她自取自用。
  李安宁擦完脸,将帕子整齐折叠好放回宫女一直举着的木盘上。此刻她的脸色苍白,全无血色,令张太英十分担忧。
  张公公请前面带路。
  张太英略一迟疑,仍是顺从地为她前面引路。有些事他看得明白,却不敢说得明白。若说情分,他服侍皇上十几年,感情自然其他人比不得。更何况皇上仁德昭著,将他从一个无名之辈提拔为太监总管,更可谓恩重如山。正所谓近朱者赤,又有云人以群分,张太英虽然成长历程坎坷,也吃了不少苦,却仍然保持着一颗没有受到官场污染的赤心。所以,他对李安宁充满同情,同时也不敢忤逆皇上的旨意。
  穿过重重屋宇,他们终于到达某处,李安宁猜想面前矗立的就是长寿宫了。
  皇上就在里面,请大人自己进去吧。
  这也是皇上的旨意吗?
  张太英没有回答,略一颔首,转身走了。
  四周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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