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汁有助于消化,等下还可以再多吃几块蛋糕。”林致笑着对她说。
纪秋柚对他今晚的热情有点吃惊,心里疑惑着难道他一直是这么热情的人么?可也没有看见他今晚对其他哪个女生这般鞍前马后啊。她心里敲着“无事献殷勤”的警钟,但还是出于礼貌回答他:“谢谢,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林致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你显得比以前客气很多。”
以前?纪秋柚更是不惑了,难道他们以前见过?可她将眼前这张脸与自己社交圈里的任何一个面孔,甚至是巷口卖橘子的老伯一一对比后都还是划不上等号。第一眼看到他简历上的照片时是有点熟悉感没错,但是那感觉也只是存在了一秒钟而已,她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来。
正当纪秋柚准备说出心中的疑问时,只见坐在她对面餐桌旁的李真真站起身来,朝餐厅大门方向挥手大声喊着,“表哥,这边这边。”
聊天的还有玩手机的众人都被高亢激动的叫喊吸引了注意,都纷纷抬起头转过身来往大门的方向看去,纪秋柚自然也随着大伙儿的视线成同一个方向。
或许是餐厅里装潢得太有格调的原因,昏暗暖黄的灯光在来人的脸上化开晕眩的波纹。纪秋柚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加上自身还有点近视,于是更睁大了眼睛想要去看个清楚。
餐厅里杯碟碰撞的声音、窃窃私语的声音都逐一隐去,只听到了那人的皮鞋与地板触碰发出的哒哒声。
仿佛穿过一个世纪般的漫长,穿过岁月荏苒,终于来到纪秋柚的面前停下,好似带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笑容对纪秋柚说,好久不见了,秋柚。
李真真把切分好的蛋糕递到纪秋柚的面前时,纪秋柚还沉浸在她指着来人对大家介绍“这是我表哥陆永”的错愕中。略知内情的赵欣欣替表姐把蛋糕接下,顺势推了推纪秋柚示意她赶紧说谢谢。
纪秋柚回过了神连忙道谢,不经意与相隔一张桌子的人对上视线后,浑身的不自在让她赶紧别过了身去。她拿起塑料叉子挖了一小块蛋糕正要准备送进嘴里,一个人影三步作一步快速地走了过来,把纪秋柚手里的叉子推了出去,“这个是花生味的,我不知道今晚你会在这儿。”
蛋糕的花纹上还撒着星星点点的花生碎粒,与装饰用的巧克力混合在一起很难发觉。纪秋柚放下了手里的叉子。赵欣欣也把蛋糕拿过来仔细瞧了一瞧后说,“是哦,真的有花生的,你别吃了。”
“怎么了吗?”李真真她们不解。
“她花生过敏的。”一个男声在纪秋柚正要开口解释前抢先了进来。是林致。
哇噻。这是高美玲她们当下的真实表情。
噢买尬。这是纪秋柚当下的真实抓狂。
五、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纪秋柚醒来时感觉头疼得快要炸开了。盯着床头自带背光的闹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楚是三点二十几分,从掩得严严实实的窗帘旁边还可以看得到一条偷着光的缝隙来看,是下午没错。
地上散落着几个啤酒空罐,还有一些是原封未动的。纪秋柚记得自己昨晚只喝了一罐不到就倒下了,剩下的肯定都是赵欣欣喝的。头疼大概是洗完头没吹干就直接倒在床睡的缘故。
打开手机看到了上面的一个“六”字,意识到今天是周六,纪秋柚顿时松懈下来又瘫回了床上。完全不记得昨晚都干嘛了,一醉解千愁的爽劲过后就得要承受这些肉体上的累乏,赵欣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直到枕边的手机发出没电的提示音把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再次吵醒,又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了。纪秋柚把手机充上了电然后拿起来翻看,有四条信息,一条是赵欣欣的“一身酒气回家被我爹骂惨了,他喊你今晚过来吃饭顺便兴师问罪”,一条是高美玲的“求八求八不然我们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第三条是个陌生号码,“我是林致,睡醒了吗?”
醒不醒关你屁事啊。纪秋柚宿醉未醒还有点起床气。
第四条是另外一个陌生号码,“记下我的新号,有时间找你吃饭。陆永”
谁要跟你吃饭啊,不约不约姐姐不约。
纪秋柚把手机扔到床尾,然后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使劲揉,希望减轻一点疼痛,但明显毫无效果。
七点的晚饭时间已过,纪秋柚才拖拖拉拉踏入赵宅大门,发现客厅里坐着的除了赵家三口外,还有林致。
舅妈招呼正在错愕的纪秋柚坐下,“过来坐呀,怎么不认识啦?以前你不是很喜欢捏着他的脸喊他‘鼻涕虫’的吗?”
鼻涕虫?纪秋柚的脑海里开始闪现记忆的光圈,像是宇宙黑洞的漩涡,把二十年前那个小男孩的样貌从洞底拉扯上来,覆盖在林致的脸上,然后一一重叠。
“对啊,以前他不是老是追你屁股后面跑的么,老是喊你‘柚柚姐姐’ ‘柚柚姐姐’的。”老贵在一旁补充道,以佐证纪秋柚的模糊记忆。
一个小男孩的脸逐渐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剪着一个宝盖头,时不时用衣袖擦着流出来的鼻涕,用童稚的声音在喊,柚柚姐姐,陪我一起放风筝吧。
林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以前她老是嫌我脏,都不愿意带我玩的。”
纪秋柚跟着大伙儿笑了起来,“因为你每次都把鼻涕弄到我的裤子上去啦。”她兴奋地走上前抓住林致的两膀使劲摇,“都长这么大了认不出来了,在公司里我还一直在想是谁呢。”
“好啦好啦吃饭啦,肚子也该饿了,吃完饭再叙旧也不迟。”舅妈开始把众人往饭桌边赶。
一顿饭下来纪秋柚和林致都在不断地挖掘出很多小时候的糗事互相损,还数度差点喷饭,口水都给饭菜加料了。
以往最活跃最聒噪的赵欣欣倒是显得异常的安静许多。
林致起身告别时,纪秋柚看了看时间也觉得该走了。林致提出送她回家,得到老贵夫妇的连声附和后,他就先一步去车库拿车了。
纪秋柚刚想起身的时候被舅妈拉住嘱咐道,“秋柚啊,林致跟你这么聊得来,有空你帮我探探他的情况,问问他有女朋友没有?”
“你要帮我做媒?”纪秋柚一脸夸张的惊恐状,“不要了吧,我可接受不了姐弟恋的呀。”
舅妈扬起手作势要打她,“乱说什么呢,我可是看好他做我未来女婿的,要是他真跟我们欣欣好上了,我的下半辈子也就没有什么可操心的了。”
“我对林致这孩子也是挺满意的,能跟老林家做上亲家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老贵也凑上来帮老婆。
纪秋柚坐到赵欣欣身旁,拉住她的手问,“妹子,你确定要姐把你送入虎口么?”本以为赵欣欣会一如常态对父母安排的事情反感加抵抗的,纪秋柚等着她的开口拒绝来免去自己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谁知道等了半晌都没见赵欣欣吐出一个“不”字。
这小妮子一脸的羞涩样,有情况。
还没等纪秋柚探明真相,就被舅妈催促出门不要让林致等太久了。纪秋柚只好偃旗息鼓,来日再审。
目送他们的车开出去很久后,老贵和妻子还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对林致津津乐道着。
“听说老林家在山西的矿业生意忙都忙不过来了,怎么还舍得把儿子放回来做业务员?”舅妈对林致来公司来上班百思不得其解。
老贵呷了一口茶,“年轻人嘛多经历点是好事,反正老林退休后唯一的儿子肯定是要回去接管他的生意。再说了林致的大学也是在咱省内上的,现在来我这也有我照应,老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来我们这也好,你呀就时不时叫他来我们家吃饭好了,男孩子一个人在家肯定也是不爱下厨的,多来这可以跟我们亲近亲近,还可以欣欣培养一下感情。”主妇的算盘是打得蛮精的。
客厅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在二楼楼梯口的赵欣欣把棉质拖鞋轻轻地踩在地板上,蹑手蹑脚地走回了房间。
车子还在高架路上行驶,经过一顿饭的熟悉,他们免去了初面时的尴尬,车里广播的音乐让两人聊天的气氛更轻松随意起来。
“你大学是在C大读的?”纪秋柚一阵惊呼,“对哦,你简历上是写C大的。”
林致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副座的人,一边把她那边的车窗关小了一点,一边笑着说,“是啊,就是在你们学校旁边的那个C大。”
纪秋柚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了回去,诧异地望着他:“我们学校?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在哪读的?老贵跟你说的?”在此之前貌似除了老贵也不会有人认识他了吧,就连舅妈和欣欣也是今晚才把他和以前那个鼻涕虫对上号。
“没人跟我说,但是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我见过你的啊。”林致的视线始终落在方向盘的正前方。
“不可能吧,咱们都二十年没见了,连我都认不出你了,你怎么会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她摇摇头表示不予置信,应该是认错人了吧。
一个接一个的昏黄路灯快速闪过消失在车窗边上,明明是在前进着,可为什么感觉像是在倒放着一幕幕过往的画面,暂停的按键无处可寻。
没有认错啊,在遇见你之后的时光里,你的模样就没变过。
六、拿着豆浆的英雄
在刚上幼儿园的赵欣欣的三岁记忆里,一天她兴高采烈地拿着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回到家时,发现家里多了两个人,而自己独占一个房间的小床被挪到了窗边,旁边还多了一张折叠的行军床。
吃饭的时候爸爸指着坐在他旁边的人对她说,“欣欣啊,这是林致哥哥,他要在咱们家住一段时间,以后就有哥哥陪你上幼儿园啦,开心吗?”
那个小男孩身上的衣服过时显旧,特别是鼻子下面还隐约看到有没擦干净的鼻涕痕迹,活脱脱像在乡下的奶奶家附近看到的农村小孩。
“不要,我要我自己的房间。”平时独占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不准那么没礼貌。”妈妈打断了她的话,佯装生气的教训让赵欣欣更是对“侵略者”没有好感。
坐在小男孩旁边的陌生叔叔讪笑着开了口,“哎,是我们来打扰了,该说抱歉的是我们。”
“哪里的话,怎么会是打扰呢,”爸爸连忙摆手,“老班长你也不用太客气了。”
那时候爸爸刚刚筹钱开了公司,生意也还没有渐上正轨,家里住的还是两房一厅四十平米左右的旧房子,公共厨房和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林叔叔在沙发上睡了一晚后就离开了,临走前还特地嘱咐儿子要听赵叔叔的话,要多帮阿姨做家务,不要欺负欣欣。
在父母的闲聊中赵欣欣听到了“帮人做担保”“欠债”“去山西帮人运煤矿”等字眼,连汉字都没理解的她自然不会知晓林致家里是遇到了何等的困难,只在听到了“没妈”的词时起了一点反应,“没妈的孩子”是幼儿园里最凶的那个小胖平时用来骂人的话,在她的理解里那一定是不好的是坏的。于是带着先入为主的观念,赵欣欣自然没有好脸色给林致看。
房间里的东西不准动,他的可活动范围只能是由他的折叠床到门口的距离,作业只能去客厅写不能占用她的小书桌,衣服也只是留了衣柜里的一个小角落给他放置。
害怕被爸爸妈妈骂,这些命令赵欣欣当然是在私底下颁布,并要挟他不准说出去。憨厚楞直的林致自然没有向赵家父母告状,虽然才五岁的年纪,他也已懂得寄人篱下的拘束和受制了。
爸爸创业期的公司人手不够时,连妈妈也要去帮忙做后勤和出纳。每次妈妈没空去幼儿园接赵欣欣和林致时,都会拜托同在幼儿园直属的小学里上学的纪秋柚,让她先领他们回家去吃饭,等他们忙完了再去纪家接孩子。
纪秋柚也是在父母忙于工作疏于管教的环境中长大的,到了她八岁的时候,已经俨然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了。每天放学后她就会跑到隔了两栋楼后面的幼儿园里,把赵欣欣和林致叫出来,然后三个人再去操场沙池里把玩得一身泥土的纪夏荔拎了出来拖回家。
纪夏荔跟赵欣欣同岁,也在同一个小班里上课,不过跟瓜分她房间的林致相比,常常欺负她的赵夏荔因为从小就认识了,也就由讨厌变成了同盟。赵欣欣经常怂恿纪夏荔跟她结盟对抗外敌,每次他们叫嚣的时候自然免不了纪秋柚的一顿爆栗。
把三个小孩领回家后,纪秋柚就打发他们在客厅写作业看电视,自己则去厨房淘米煮饭。通常这个时候林致都会跑来帮她摘菜洗菜,虽然跟他说过很多次不用了,但他还是一声不吭地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不肯走。应该是跟小他两岁的赵欣欣和纪夏荔玩不来吧,当时的纪秋柚只能将他的不合群归为那两个小霸王太排外了。
关于林致去舅舅家寄住的原因她也听自家父母讲过,过早上手的语言天分也让她理解了其中艰苦的含义,同情感油然而生,面对林致总是喜欢围着她转的时候,她也没有像对自家兄妹那般嫌弃和驱赶,并尽可能地像对待受伤小动物似的宽待和关心。在她那个年纪能做的其实也就是陪他玩了,每次林致兴冲冲地拿出什么要给她看的时候,她即使看到衣袖上还占有没干完的鼻涕,都会强忍下心口涌上的不适感。
“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呀?”纪秋柚在赵欣欣粉红色房间里的公主床上打了个滚,老黄历还没翻到头她就已经哈欠连连了。今晚她跟着老贵回来蹭完饭后,就躲到赵欣欣的房里聊姐妹私房话了。
不满少女的柔情思绪被打断,赵欣欣拿起脚边的一个抱枕朝床上的人扔了过去,不过被还在滚来滚去的人闪躲了开来。
“就那时候我被小胖弄哭了啊,林致刚好经过就替我出手教训他了。”回忆起英雄救美的情节时赵欣欣还是有点羞涩的。
“他?那个老是闷声不吭的鼻涕虫?”纪秋柚一个翻身之后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薯片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不要在我的床上吃东西!”赵欣欣从瑜伽垫上站起来作势要赶她下床,“那时候人家已经不流鼻涕了啦。”开春过后的林致就已经结束了一受冻就猛流鼻涕的邋遢样了,在舅妈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