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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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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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七讪笑道:“大白师父其实是觉得,咱兄弟是四爷的人,没你准许,他不好收留门当的。”
    
    这话说的十分小心,其中试探和期许的意味相当浓郁。
    
    释然若是听不出来,那她就真是傻子了。
    
    释然当然不傻,只是眼下她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情。
    
    自己家尚且一团糟呢,哪有什么闲工夫管别人的生死!
    
    因此,她的口气就显得很不和善:“我的人?跟着我喝西北风、受人白眼、吃人闲气?傻子都不会这么干吧?”
    
    初七沉默了,一口一口往下吞着冷气。
    
    他毕竟比释然要大上几岁,也比她经历的磨难要多些,性子早就给磨练得像块石头了:“四爷,小人不是傻子。四爷你也不会选择让个傻子替你办事。小人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在这儿坐了这大半天,什么也不说。四爷是觉得天下没有可信任的人吗?”
    
    换了口气,初七沉痛地说道:“不瞒四爷,以前,小人也是这么着。可后来怎么样了呢?小人还是有了小宝、门当这两个好兄弟、好朋友。可以为一口吃的大打出手,但是,若是其中一个有难,哪怕是豁出性命去,另两个都要去救助。”
    
    释然哼了一声。有些不屑,也有些心不在焉。
    
    自古英雄多寂寞,曲高和寡,这小子懂什么!
    
    一个太优秀的人,是不需要什么朋友的。
    

萧墙内外之第66回

    初七知道她心情不好,并不去计较,只管放缓了语气,旁敲侧击地开导她:“我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觉得咱们野惯了,有奶便是娘。今天说愿意做四爷的人,明天就有可能为了一口吃的去做别人家的狗。其实,有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也许,在那些总欺负四爷的人的眼里,四爷你跟初七是一样的人。现在不出息,永世都会自甘下流。”
    
    “继续。”
    
    释然的语气依然木木的。可是,终归是开口说话了。
    
    初七斟酌着语气,尽量捡些能够显示思想深度与高度的词儿:“有句话叫做‘良禽择木而栖’,四爷不信小人们,小人却是认准了四爷。不管怎么说,讨饭能讨到你门上,你和三娘、三老爷,定是不会眼看着小人们饿死而无动于衷的。你说小人无赖也好、淮心眼儿也好,小人都认。小人就是这么想的:实在哪天连四爷都没吃的了,小人就是死,也不会变成野狗野猫的大餐。好歹还有四爷帮着挖坑呢。是吧?”
    
    释然听他如此大言不惭,不由得嗤笑了:“初七,你简直就是个流氓。”
    
    初七一本正经道:“六出寺都要垮掉了,四爷还能让它活过来。流氓再没用,起码手脚还算利索,打架跑腿总能派上用场。王大胖那么无赖,还不是照样给四爷收拾得屁话没一句?就算是块烂木头,到了四爷手里,也能让它开出花来。”
    
    “吹,继续吹。把爷哄舒坦了,算你本事。”
    
    释然的嘴角渐渐沁出笑意。
    
    初七偷眼觑着,不由得精神大作:“小人打小在人堆里打滚儿,什么孬种英雄奸人歹人伪善人没见过?不是吹的,小人这双眼,看人也算是歹毒了。四爷是能成大事的人,小人打算赌这一把。”
    
    释然冷笑道:“你既然是混过江湖的,就该明白‘十赌九输’这个道理。”
    
    初七毫不在乎:“这些道理,小人全都想过了。赢了,自然跟着四爷住高楼吃金屙银;输了,不过就是还像眼下这样,不死不活混着,怕什么!”
    
    “你这是打算赖上了?你要知道,我讨厌管别人的闲事。”
    
    “别人的闲事自然是不用管。可是,四爷是个护犊子的。哪怕是你家的一只鸡、一条狗,一旦被人欺负,四爷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初七信心满满:“不敢让四爷记挂着小人。说小的犯贱也好、自讨苦吃也罢,小人愿意为四爷分忧解难。就当是回报三娘的一饭之恩吧。”
    
    释然转过头来。
    
    少年消瘦的脸上一片刚毅,其下沉淀着饱历沧桑后的苍凉和沉郁。
    
    谁比谁可怜?在佛祖眼里,终生芸芸,全都是可悲又可怜的。
    
    “初七,你多大了?”
    
    “十三……也许是十四?”初七努力地回想着,“记不清了,只是知道自己是十月初七那天给捡到的。”
    
    “那么,故乡在哪里也不知道吗?”
    
    初七故作大气地一笑:“这莱阳县、济南府、山东道就势初七的故乡。天涯海角,不管走到哪儿,初七都不是无根无底的浮萍。”
    
    “那么,他们两个呢?”
    
    十三四岁,跟尔雅差不多的年纪,却有着天壤之别。
    
    “差不多吧。没有什么印象,平时大家也不说,没什么意思的。”
    
    释然沉默不语。
    
    初七倒是给自个儿撩起了愁绪:“其实吧,小人十分羡慕四爷你。怎么说呢?父母双全,手足友爱。至少,还有个能够遮风挡雨安然入睡的地方。至少还有一天三顿、冬暖夏凉。”
    
    “有句话叫做‘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你就会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
    
    她还想要高屋广厦、仆从如云;要穿金戴银、车马满厩;还要功成名就、万众瞩目。
    
    “……我一定要争分夺秒实现这一切。你也许会说,我还小,还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但是你要明白,这一切的荣光,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那有什么意义?必须是能够与最亲最爱的人共享,你所做的一切才有价值。我等得起,可是我爹、我娘、我大姐、我幼弟,他们等得起吗?时间如白驹过隙,眨眼就是一生一世。没有多少时间供你挥霍了……”
    
    “既这么着,四爷干吗坐在这里发呆?明知道三娘就在那里受苦。”
    
    初七望着前方,大惑不解。
    
    四爷应该有足够的能力去解救自己的娘亲啊,为什么迟迟不动呢?
    

萧墙内外之第67回

    “你见过温水煮蛤蟆吗?如果是直接丢进沸水里,蛤蟆会一下子蹦出来。但是,如果是慢慢地加热,直到把蛤蟆煮熟,它都不会跳起来。做人,有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只有经过刻骨铭心的痛苦,才能够坚定父母的决心。只有当他们意识到无法得过且过的时候,才会萌生出求生、求变的念头。
    
    不做狠心人,难得自了汉。只有舍身饲虎、割肉贸鸽,才能成就大道。
    
    爹娘一定要认清一个残酷的事实:在杨家人眼里,三房早就是敝履一只,早就想丢的远远的了。
    
    这么多年以来,爹娘小心翼翼的逢迎、讨好,却阻挠了他们的这一意图。当心意难遂,必然就会心生怨恨,从而百般地看不顺眼、听不顺耳。
    
    父亲知道不知道这一点,释然不敢确定。但是母亲、尤其是桂月姨娘,可是对此看得透透地。
    
    可是,就算心里有诸多不满又能怎样呢?毕竟,那还是家长,还是名义上操纵着上下一家子生死兴衰的父母。
    
    不能不笑脸相陪,不能不从六两年俸中分出一半来孝敬。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当屈辱和打击足够沉重,相信爹娘的固守也就该到了尽头。
    
    一味地付出却不到任何的回报,哪怕是一个好脸色。二舅有句话算是说对了:父亲辛苦一年挣的钱,杨家老太爷几顿饭就给吃净了。
    
    三房也就这么大点用处了,三两银子,对于财大气粗的杨老太爷来说,大概是可有可无的吧?
    
    三儿子的存在,很早以前就是可有可无的吧?
    
    既然如此,又何必恋恋不舍?
    
    所以,该是爹娘的劫难,她必须只能旁观。
    
    杨释贤算什么东西?竟敢踩着爹娘往上爬!当真是以为三房没人了吗?
    
    “四爷明知二姑娘是那种人,为什么不予以还击?”
    
    今晚的初七,很开心、很开心。因为一向油盐不进的四郎,居然跟他说了这么多话。
    
    尽管她没有明确表示接受他,但是,能够告诉他这么多的隐秘,这已经是一种十分鲜明的认可了。
    
    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初七,不再是盲流一个了。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还击?她既然想入魔,我为什么要拦着?而且,你以为能拦得住吗?”
    
    释然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握成拳:“在没有那个实力之前,记住,千万不要伸出你的拳头。”
    
    初七猛点头:“跟着四爷混,小人一定能混成人精。”
    
    顿了一下,嬉笑道:“其实,小人的长处还是很多的,四爷用用就知道了。”
    
    “那你就好好发挥吧。”释然伸个懒腰,翻身下了草垛。
    
    “四爷,干什么去?”初七亦步亦趋地跟着,一边跺着还在冒着青烟的艾草,一边问。
    
    “你最近就在这里,顺便打听打听,姜家具体住在什么地方。回头我有个口信儿,需要你送过去。”
    
    “好咧!”
    
    听说有吩咐,初七乐得抓耳挠腮。
    
    释然从怀里摸出几个钱丢给他:“省着点儿用,饿了,就去我家找我。”
    
    “吃饭四爷不用担心,这个钱,小人知道怎么用,总归要花在刀刃上。”
    
    释然满意地点点头。
    
    这可不是下雨的好时节。地里的麦子还就盼望着万里无云酷热难耐呢。
    
    但是在释然的心里,早就已经是彤云密布、霹雳震天了。
    
    “这天,真够黑的……”
    
    夜深了。
    
    被逐出杨家大门的陶氏,跪在紧闭的杨家大门口,执拗地不肯回家。
    
    得知了消息赶过来的桂月,陪着跪在一边。
    
    妻妾二人,一手揽着一个孩子。
    
    释容和释言,早就困得扭曲着身子睡过去了。
    
    陶氏的双目,门前两盏灯笼的照耀下,闪烁着非一般的光芒。
    
    她在等待着丈夫的归来,在等作为一家之主的丈夫的表态。
    
    这么多年了,她好像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她没有丝毫的倦意,相反地,她觉得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太多,根本没有时间去休息。
    
    桂月低声咒骂着,恨不能把一辈子的鼻涕全都甩到杨家大门上去。
    
    她的小聪明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她没有傻得直接跪在冷硬的地面上,而是从家里捎了恁大的一个蒲团过来。
    
    陶氏要跪她拦不住,可是要她不挪窝跪上一晚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换了个姿势,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些,也让怀里的孩子睡得舒服些。
    
    大蒲扇轻轻摇着。就当是看风景吧,偶尔露天歇上一晚,死不了人。
    

萧墙内外之第68回

    怕什么丢人?这种事儿,最好让栖凤镇的人全都知道。三房的笑话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出。从来光脚不怕穿鞋的,闹翻了,扯乎了,又能怎么样?弄不好,三房还能过得比现在自在些。
    
    姐姐就是看不透这一点,所以才会给人拿捏着,腾不出手脚、出不来恶气。天长日久下去,把自己气死了,倒遂了那些小人的心思了,这不是傻是什么?
    
    爷是有差事的人,哪能说请假就请假?丢了差使、断了财路,谁负责?
    
    老太爷、老太太肯定是不会认账的。在他们眼里,一年六两那也叫钱?吃顿燕窝、鱼翅都不够呢。
    
    一家子吃肉不吐骨头的黑心狼,呸!
    
    桂月朝着大门方向,悄悄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大姑娘现在在做什么……”
    
    大太太处。
    
    静寂的夜,漫长而压抑。
    
    为了表达歉意,释怀主动揽下了伺候姜蓉的任务。
    
    虽然姜蓉不想见她,虽然她很害怕姜蓉那吃人的眼神,但为了赎罪,她愿意承受来自姜蓉的一切惩罚,哪怕是骂她、打她,只要能让伤者感到安慰,她都无怨无悔。
    
    释然进来的时候,释怀正对着姜蓉的背影出神。
    
    烛影摇红,勾勒出她纸片一般的侧影。
    
    释然暗中叹口气,慢慢走过去,一直到了身后,释怀都没有觉察到,直到一个肉包子出现在眼前,方才醒悟过来。
    
    “这是从哪儿弄的?”
    
    肉包子,这可是稀罕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从家里拿来的。
    
    释然嘴里嚼着东西,含混不清道:“刚刚经过厨房,她们在蒸包子,顺便就抓了两个。不烫了,姐快吃吧,好吃。”
    
    释怀暗中吞咽着口水,看看床上的姜蓉,稍稍走开一些,背对着烛光,三下两下就把包子吃完了。
    
    确实很好吃,如果面前有一笼屉,相信她也能全部吃掉。
    
    “你拿东西吃,她们没说你?”
    
    “她们没看见。”释然语带侥幸。
    
    释怀叹口气:“不告而去,总是不大好。以后不要这么着了。不然,我告诉娘去。”
    
    “都是自家的东西,又不是偷。就是告到太爷那边,我也不怕。饿了难道连口吃的都不给?还不如个要饭的呢。”释然嘟囔道。
    
    “你不懂,”释怀叹息连连,“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可是咱们三房跟她们,到底还是不一样的。等你再大些,就明白了。”
    
    “我知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太多了。比方说,一家子都住在大院里,偏偏咱们住在外头。蓉姐姐一个外人都能住在大院里,咱们还是亲孙女儿呢,这边不叫,都不能过来。”
    
    “蓉姐姐是客,不住在这里,住在哪里?”
    
    释然嗤了一声:“什么呢,因为蓉姐姐能给杨家带来好处。丫头婆子们都说了,蓉姐姐以后是要做王爷夫人的。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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