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椿龄眼看竹箫剑要戳到自己后腰时,一道强劲的掌风拂向绿漪的身后,绿漪侧身避敌,还没定睛去看,一道紫衣闪过,后背中掌,忙闪在一边。
楼妩月忙收了丝弦,一把拽离绿漪。只见来人挡在柏椿龄身前。柏椿龄见到紫衣男子,心有余悸道:“阿瑜,你来的正好!快快将刺客拿下!”
紫衫人正是温风瑜,他对身后两名青衣侍从道:“快扶世伯走密道,这里有我。”受伤的柏椿龄在侍从护送下转身逃离。
绿漪与楼妩月越过轩窗靠墙而立,楼妩月暗惊:此人分明是上回来阁中求见我的文公子,怎会在此?!
温风瑜拔出佩剑,道:“要不是我临时有事离开了片刻,岂能让你们在宴席中途猖狂杀人?”绿漪喝问:“你与柏椿龄有何关系?
“他是我世伯。”温风瑜举剑一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楼妩月心头一颤,很快镇定下来,侧脸绿漪低声道:“我来牵制他,你寻机会出去放火信。”她扬起披帛袭向温风瑜,朝绿漪喊道:“按我说的做!”绿漪急道:“师姐!”楼妩月反手一掌击在绿漪背上,喝道:“快走!”绿漪借力跃到廊旁,用一根衣带勾在扶手处,借助衣带弹力缓冲,使出轻功翻身跳下。
绿漪双足刚触地,抬头望见廊上的楼妩月柳腰一拧,旋转飞身而起,击退了温风瑜,奔向柏椿龄逃离的另一头楼廊。绿漪趁月色跃过院墙,擦着火绒放出火信求助。竹聿、墨烟、青檀、石砚听闻火雷音,忙撤离出明华堂,向火信光芒的方向赶来。
楼廊中,楼妩月正奔向雁回楼时,眼前闪过一个戴鬼脸面具白衣男子,他左手一摇铁骨折扇,用扇面在她的面前一横表示阻拦,却一言不发。
☆、弦藏杀机惊堕羽(下)
楼妩月见他面具后闪出鹰一般的冷冽眼神,她不禁微微一凛,不及询问他的身份,再次十指甩出丝弦,弹出的几根带毒刺的丝弦被铁扇一一打回。然后鬼面人拂袖快步,右手中银色佩剑急速挽着剑花刺向她。
她迅速向后仰身如虹,避开剑芒,即刻侧身抛舞出两端缠绕银针的披帛,鬼面人指尖弹出数枚梅花镖,将披帛两端牢牢钉在廊柱上。楼妩月心道不妙,迅速挣断披帛,飞身抬腿,踢向对方面门及胸腹。灯影下,鬼面人见她的鞋头闪亮,心知其内置有排针,翻身避开。
交手十多个回合后,楼妩月自知过招处于下风,便翻手从楼栏上一腾身,翩然落地时取出铁哨,鼓足气量吹响,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明华堂外。鬼面人飞快跃下楼栏,追到一个庭院的亭台处,他朝楼妩月挺剑一跃,剑如疾风般刺向她的心口。
楼妩月感到自己胸前的护心银镜已被剑气震得碎裂,翻身落地后,唇角渗血。鬼面人手中剑锋陡然中止,飞快用扇柄封住楼妩月胸前穴道。
此时,十余名山庄侍卫已赶到庭院内,将他二人围住,其中为首的侍卫丁元行礼笑道:“尊使辛苦了,这个女刺客就交给属下带走吧。”
鬼面人用剑挑开她的面纱时,眼神一凝,刚撕下她蒙在脸上的一层薄皮时,却见面前一阵飞镖袭来,他急忙躲开。
“放开轩主——!”
竹、墨、青、石四人闻声赶来,与柏家侍卫刀剑相拼。
鬼面人身如幻化疾风般闪至四人身畔周围,移身转影间,他的手指已快速点过墨烟、青檀周身的几处要穴,先制服了他俩,再将长剑抵在楼妩月的颈侧,朝对面的竹聿和石砚道:“如今你们被侍卫包围,还是放下兵刃认罪为上,要不然只能伏诛!”
楼妩月喝道:“竹聿,你二人快与绿漪会合!”鬼面人见他们面面相觑,便将剑刃抵紧她的粉颈,声音阴冷:“识相的,交出明华堂内毒烟的解药,否则就要严厉处置姑娘。”
正在楼妩月被逼问的时候,抬首忽见亭台上空飞来锦鸢的身影,她心知是绮罗宫的救兵,便有意拖延道:“解药我可以交出来,但你们得先放了我那两个师弟。”
鬼面人将墨烟与青檀解穴,却没有松绑,他又朝丁元抬了抬手,丁元会意,将二人押往亭台外的湖边。楼妩月道:“这是何意?”鬼面人道:“先将他们押往湖心牢狱,等府上众人解了虫毒,我们再放了他们。”
楼妩月对墨烟与青檀道:“两位师弟莫怕,在‘闲乘画舫吟明月’,关一时又何妨?”墨、青二人知晓这是宫中应时的暗语,此诗的下一句为“信任轻风吹却回”,是救兵将至的意思,便道:“师姐放心,我们至死守住秘密!”于是转身随部分侍卫往湖岸走去。
树后,几缕冷光带着风声射向鬼面人的身后,他立即侧身避过,同时一卷袍袖将飞针一一兜住,再挥袖将它们悉数抛回原方向。当飞针“叮叮”弹回树梢时,一个身影跃下树来,挥剑刺向鬼面人,楼妩月心中一凛,认出她是去而复返的丫鬟绿漪,不禁急喊道:“别管我!快走!”
绿漪心系楼妩月安危,身跃如鹤,双剑交替刺向鬼面人心腹等处,而护卫队中有的侍卫急于立功,五六支羽箭“嗖嗖”射向绿漪。绿漪跳起挥剑劈断了几支,却无法避不开所有箭支。此时,负伤的温风瑜奔至此地,大喝道:“留活口!”
就在这一刹那,一旁的楼妩月强自冲破穴道挣扎跃起,一下子扑在绿漪身后。
一支羽箭瞬间射向楼妩月的后背!
“师姐——!”绿漪撕心裂肺地一叫,温风瑜也大惊失色。
“唰——嗖——!”
屋脊上,一道长鞭从后方及时卷住楼妩月的腰部,猛然将她从地面拽离,所以羽箭从楼妩月的左臂险险擦过。
鬼面人见状,运左掌欲扯住鞭梢,却见鞭梢如蛇尾般绕离他,又绕上跪坐在地面绿漪的肋下,将她腾身一带,抛卷上房顶。
同一时刻,半空中的几只锦鸢落在湖边的大树上,上面的黑衣人落下吊绳,将墨烟与青檀吊起,船上的侍卫想砍断吊绳夺人,却被半空而来的飞箭射伤。
鬼面人抬头一望,但见屋脊上有两个着夜行衣的青衣人,将楼妩月和绿漪分别负在身后,分头逃离。鬼面人面容一凝,忙将剑收于腰际,提气跃上房顶,疾步飞掠向背负楼妩月的人身后,温风瑜也随之赶来。
他们一直追到山崖边,鬼面人前方的黑衣人拿起一个葫芦瓶道:“毒烟的真正解药在此,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接到!”接着将葫芦瓶抛起,鬼面人连忙纵身凌空去抢,瓷瓶落水,他亦跳入水里,一会儿浮出了水面。
温风瑜一心为柏椿龄捉刺客,不顾背后柏家管家的劝阻,奋力施展轻功紧紧逐楼妩月等二人,一直追往柏宅的山崖处,黑衣人赫然撑开绑在背上的大伞。温风瑜趁他纵身跃崖的那一刻,双手齐抛出两根藏于袖口的带钩绳索,分别绕住青衣人背后楼妩月的腰带部位。
随即他猛然收绳,楼妩月被迫拽离黑衣人的肋下,因黑衣人向下坠落的惯性,温风瑜竟然与楼妩月一起凌空坠落山崖,由于温风瑜死死抓住钩绳不放,在绳子两端的二人竟然吊挂在半山崖上的一棵古松枝上,来回晃悠了几次,最终松枝难以承载两人的重量,“啪嚓”一声断裂,两人又飞速向下落在一处突起的山崖上,均昏死了过去。
九霄山庄的宴席中断,柏禄和少主柏君祺等人向众宾客解毒致歉,诚请在座宾客一同去西苑的温泉沐浴压惊。众客对东道主的安排纷纷表示接受,虽然不乏有人猜中了庄主的真正用意——为了方便搜查客人的衣物。
当然其中也有例外之人,譬如有两个罗衫少年客死活不愿入温泉沐浴,理由是厌恶温泉人多与空气闷热,想回厢房的木桶内泡澡。柏家家仆说可以为他们挑一处人少的小汤池,仍被他俩摆手拒绝,柏家人不免产生了怀疑。
一个性急的牛管事对一旁的仆役们悄声道:“与其说这么多废话,不如冷不防将他们撞入温泉,先完成少庄主交待的任务再说。”
正从温泉边沿鹅卵石路离开的罗衫少年遭到了“偷袭”,其中一个少年敏捷躲开,另一个则被撞落汤池,当他顶着一头如瀑湿发赫然冒出水面、狼狈地扑水尖叫时,围上前的牛管事等人立即傻了眼:“不对啊……你这公子,竟是个女的?!”
另一个罗衫少年急得直跳,忙喝道:“你们好生无礼!还不快将我家小姐救上来?”
当晚,一身狼狈的女公子换上备用书生衣衫,带着丫鬟趁月色悻悻离开了九霄山庄。两人骑上马,女公子用汗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气鼓鼓道:“原本想来九霄山庄蹭顿饭,顺便看看庄主收藏的宝刀名剑和歌舞表演,谁料看到一伙人打打杀杀,自己还落了水,真是晦气死了!”
提灯的丫鬟见她一脸黑线,小心问道:“主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女公子想了想,打了个响指:“咱俩直奔主题去那座山吧。”丫鬟表情一僵,讶然道:“可是城中大事将近,我们必须及时赶回去。万一被城主和大公主知道……”
“小声点,藏莺。”女公子一勒缰绳,回身定定看向丫鬟,拉长声音道,“咱们好不容易离开了冷冰冰的城堡,眼下别——扫——兴,好——不?”藏莺一脸忧愁,兀自絮叨着:“况且那里很偏僻,万一遇到……”
“哈,鬼不生蛋的地方,有谁会想到?”女公子爽朗一笑,打断了丫鬟的话,“再说了,有番奇遇那才够刺激呢!”说完潇洒地一甩马鞭,扬尘而去。“哎呀,你等等我嘛!”藏莺回过神来,急忙策马追逐上去。
☆、气定神闲参赌约(上)
(八)气定神闲参赌约
当落崖后的温风瑜醒来时,惊异地发现自己身披大红新婚礼服,和一女子并排肩膀相靠,躺在一张铺满狐裘毯、三面挂有朱红纱帐的大床上,且自己双腿大穴被封,动弹不得。他撑起身子准备推醒女子,一瞥见她的脸,惊诧道:“楼妩月?!”
楼妩月迷迷糊糊醒来,当她眯眼看清对面男子的刹那,也惊愕不已:“文公子,怎么是你?”她后背一痛,回想起昨晚的事情,俏脸顿时蒙上了薄冰:“这是什么地方?是谁将我扮成这副模样?!”
两人坐起身,借桌上红蜡烛的光芒环视四周,这里像极了一间装饰华美的新房,家具门窗齐全。可再仔细凝视,房间天顶与墙壁赫然围满了精钢打铸的宽大栅栏,俨然是一间铁牢。
“喂!有没有人哪,这是什么地方?!”温风瑜鼓足勇气大喊着,声音如同在空谷内回荡。
话音甫落,数条尖端带铁扣的彩绸如长虹贯日般,从漆黑的门缝中飞穿而出,夹杂瑟瑟风声,不偏不倚地将楼妩月和温风瑜的腰部、手臂如绕树般紧紧缠住,两人不禁闷哼起来。
“哈哈哈——!这里是幽冥鬼府,来得去不得——!”一个低长沧桑的声音,恍如地下的幽魂凄哑的叫嚣。
楼妩月背上一寒,盯着铁门的方向,扬声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此时铁门处传来开锁的声音,露出一道门缝,门扇倏然大开。昏黄暗火中,一个罩着黑斗篷、满脸皱纹的老妪走了进来,后面两个面色苍白的女童手持宫灯,老妪望着楼、温二人。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落崖?”声音沙哑苍老。
两人尚未答话,老妪斜睨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是恋人吗?”二人均矢口否认。
老妪冷嗤道:“你们之间既无恋情,那为何之前在崖上相拥倒地?”温风瑜抢先道:“婆婆误会了,那时落崖情急之下才顾不得男女之大防。我是这位姑娘的朋友,和她做客九霄山庄。她为了采摘悬崖旁的月光花,不小心滑了下去,我救她不及,也落了下来。”
“说谎!你们二人手中有绳索身上有佩剑和暗器,分别是懂得功夫的,况且这丫头背后有箭伤,似乎是被射落悬崖的。”老妪一语道破,温风瑜一时无言以对。
楼妩月道:“请问这是什么地方?”老妪道:“这儿叫鸾凤楼,也叫离缺楼。这一间叫姻缘小筑。自从夫君背弃我后,老身强行做善事撮合了不少姻缘。”
楼妩月脸色泛白,无力撑起上半身惊愕道:“你是妄媒婆婆!”温风瑜虽不知妄媒婆婆是什么人,然而见她这般反应,心里也很不安。
妄媒婆婆颔首笑道:“小丫头倒有点见识,如此看来,事情就更有趣了。”
她一挥手中缎带,拔出插在砖壁上的弧刀,将弧刀塞到楼妩月的手中,又道:“现在你们有四种选择,一是小丫头用我给你的弧刀杀了身旁的小子,我会指点你下崖离开;二是这小子用弧刀杀了你,他就会平安离开;三是你们在离缺楼中完婚,而此处就是我准备的洞房,我会送两位一份特殊的贺礼,但是直到我同意时你们方可离开这座楼阁;四是,你们可以选择我最后提供的毒药自尽。”
楼妩月变色道:“前辈,你提供的选择不是太刻意刁难,就是不合时宜不合人心。我既不想困在这儿,也不愿嫁给文公子。况且我的……父母双亲尚在,更不可以寻死。”
“果然伶牙俐齿。”妄媒婆婆幽幽道,她突然一挥袖,一股熏香之风袭向他们,道:“二位被老身灌了丹药,短期内内力还不能恢复。我不管你们关系如何,半个时辰后我还会过来,这期间你们好好做决定吧。还有,这柄刀只能伤人,却根本割不断这牢笼的铁栏。”
温风瑜侧脸楼妩月向望去,见她睫羽低垂,一脸静谧。
温风瑜轻声问道:“那个妄媒婆婆究竟是什么人?”
楼妩月神情忐忑道:“听我师父说,妄媒婆婆早年不幸毁了容颜,丈夫弃她而去,另置妻室,她就千里寻夫,最终杀了丈夫和新妇。后来其专杀骗情之人,撮合有爱或无爱的男女当做宠物囚禁,烦腻后再将那对男女杀害。这片崖山下有处深洞称为万骨洞,定是她犯下的罪行。我听闻这儿是禁地,却不知主人是她。”
她顿了顿,愀然道:“她故意设局刁难我们,引着我们自相残杀,并像观戏一般戏弄我们。”
温风瑜微微眯起眼睛:“难道姑娘不想借此机会杀我?”
楼妩月的声音斩钉截铁:“我不会这样做。”他挑眉道:“为何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