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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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人教师-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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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绳子的锅里火苗直窜,水壶里的水开得很响,冲起了盖子然后又落下去。
程刚把小妹斜枕在床上,几个妇女在给秀秀灌开水。亲人们、熟人们都喊:“秀秀,你要转来,你要转来呀!”嗓子都喊哑了。
程刚大睁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妹一张可怕的脸,一眨也不眨……
2最后的检验来了。三叔细心的用竹筒朝秀秀鼻孔里吹花椒面。由于她没有呼吸能力了,面面都吹在鼻梁和嘴唇上了,一点反应也没有。重复三四次,,十几分钟时间,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三叔颤声说:“不行了,不行了!刚刚,准备入殓吧。”
几句话就像锯去了人们的心肝,就像掏走了人们的脑髓,大家呆了片刻,轰的一声都大哭开了,不论男女老幼。
程刚第一个扑向了小妹:“秀秀呃,你要转来呀!我不知道……你看看我吧!你的电报我接着了,我……我跑了四天啊,小妹!你不能死,不能死呀!你年纪太小了……你怎么下得了心呢?你不管多病的爸爸了吗?你不能死呀,我从来没想到过啊!你忘了吗,我说给你带呢子大衣的,今天带回来了,你看看吧,小妹……你自己愿意死吗?你说话呀,你说呀……小妹!我马上给你接嫂子,你说要好好看看的,你怎么不等等呢?小妹,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是你程刚哥哥。我迟回来了一步啊……我们为什么这样命苦呢?是谁欺负了你?是谁害了你?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转来吧,小……”
他声嘶力竭,终于口吐白沫昏厥过去了,就在秀秀躺的那张床上。
大姐伤心的哭道:“秀秀,秀秀!你要转来哟,你不能走呀……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呀!我给你赔罪。你听我说嘛,你睁睁眼睛吧!他们害了你,你转来,我帮你伸冤,我们去告他们!你转来,你转来呀!我们一起到鄢家算账去……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为什么不说话的哟!你为什么不报复呢?就这样走了吗?你心里泰然吗?为什么不去把他们都杀了……我的好小妹,你不能死呀!你死得好惨咯……你这点年纪就要走吗?我的小妹,你造孽,你造孽哟!
你过的是什么日子唻……这么粗的绳子都勒断了啊……你颈项是血糊糊的哪。没吃个好,没穿个好哟。你要转来的吔……我不该死不当死的姊妹呀……你说你有一根棕绳子,我没防备呀,大意了呃!我亲亲的姊妹呀,你死不得,你要转来哟……”
——直哭得死去活来、抽肠噎气。
三婶是最会哭的,哭声又浑厚又响亮。她注意听了听别人诉的词碑,然后大哭起来:“我造孽的侄女儿呀,你不能走哟!三婶也害了你呀!那次在医院的事,我不该说呀,不该说的。我没想到哦!侄女儿,你要转来呀!”
三婶把秀秀的死跟她那次在医院发现的事联系起来了,亦或是良心发现,也哭得呼天抢地,悲哉哀哉。
在人们的记忆中,很少见男人哭,可今天程望杰的哭声使人心惊胆裂,都陪着大滴大滴掉眼泪。
“我的儿啊……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活啊……我离不开你——秀秀!我对不起你……我不晓得你的心事,我该死,该死呀!你苦了这么多年,里里外外一把手,你好不划算呀!头没梳、脸没洗就走了呃……穿的是破衣烂衫啦!下半天还在背洋芋唻……赤脚两片,脚上还有泥巴呢!是他们害了你,是他们杀了你!姓鄢的狼心狗肺呀!我的心肝宝贝,我的天哪!我要给你报仇——”
哭诉到这里,程望杰窜下了楼,朝鄢家所在方向狂奔,四五个青壮汉子跌跌撞撞、扑趴连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拽回来。他跪在秀秀的脚下,呜呜咽咽低哭。
3人们在忙着发丧事宜。三婶在给秀秀穿衣服的时候,从她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纸条,纸条揉皱得厉害。上面写着:亲爱的刚刚哥哥:我如果死了,你如果回来了,你要为我报仇!一切事你只要问大姐。我对不起你们,但我是你的亲妹妹,你要为我做主。告诉大姐,我不恨她,叫她也别恨我。我也对不起爸爸,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为了这么多年的难,遭了这么多年的罪。我没有尽到忠、尽到孝,今后只有指望你和大姐了……你们要对爸……(下面的字被泪水洇湿了。)
另外,在我五屉抽第二台第四格里,有我这么多年挣副业和别人把的钱,共计两千二百四十三元,用红绸面包着的。你拿去,作为我对你和我未来的嫂子的一点敬意,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表示了,你一定要拿着!我多么想看看你,多么想见一面我的嫂子。我想她也会喜欢我的,正像你喜欢我一样。可是……我不想死又不得不走了。你会看见我的死像吧……
永别了!
日夜想念你的小妹:秀秀
日期在十天以前。程刚断断续续念完后,又爆发出一阵凄切、说目奚呛枚嗳说暮蜕皇浅谈盏目奚畲螅沧罹鹑诵钠恰
三叔跑得汗涔涔的,请术士择吉日。那术士说明天不能埋人,要就是今夜,要就是后天。不得已,大家忙到半夜,终于出殡了。秀秀睡了爸爸的黑漆木棺材,穿了一身臃肿而贵重的新衣服。程刚给小妹写了一个灵牌,但三叔说,不能像大人样蹲在供桌上,只能贴在棺材上,出丧时,由卫卫举着。
慧慧坚持要远点埋,免得爸爸见了伤心;程望杰一定要埋在门口竹林里。最后还是依了老人的,埋在已经长满小树荆藤的妈妈的坟茔旁。封棺时,亲人们又都是一场好哭。慧慧昏倒在秀秀的小坟旁,卫卫护住她。
尾声
吃早饭过后,大家把秀秀睡的床和被子抬出来,她卧室里的东西也全搬了出来,堆在坟前,一把火烧了。出了这样的惨事,原来的生产队(现在的组)没冇户数,男女老少都来帮忙。天亮后周围又来了许多人,原来的什么记工员、保管员、会计、队长、民兵排长、连长(营长)都来了,帮忙格外起劲,格外卖力。临了,他们纷纷对程树杰父子表示深深的歉意:那个时代,没有办法,做了很多荒唐、不人道的事,让你们受苦、受累、受罪,对不起你们,请你们原谅。程树杰没情没绪的说:“算啦,不说这些了。”慧慧横眉冷对,她一辈子可能也解不开这个疙瘩了。程刚给他们找烟倒水:“过去的事,不怪大家。这次把大家辛苦了。谢谢,谢谢。”
晚上,人都走了,只有三叔一家还陪着他们。大姐把秀秀和自己的事,原原本本诉说给程刚听了,父子、姐弟又哭做一团。三叔咳嗽一阵后说:“‘人死如灯灭’,光悲伤不行,想想以后的事吧。”三婶说:“‘生的顾生,死的顾死。’找鄢家算账!”爸爸用红肿的眼睛看着儿子:“怎么办?”大姐边揩眼泪边问:“怎么办?”程刚喃喃自语:“怎么办?”
父亲说:“人,不能白死了!吕家娃娃有责任,鄢家更是拖不了干系!”
大姐说:“萧斌呢?”
程刚说:“找吕家娃娃,没有理由,人家是自由恋爱。鄢家他也有选择的权利,虽不道德,但不犯法。姐夫……我看把小妹拿的别人的东西悉数退回去。”
父亲和大姐坚决不同意,说秀秀如果泉下有知,也不会答应。她不说全给你吗?程刚摇摇头,只好作罢。
父亲:“等一下,看他们的反应。”
大姐:“这件事搁一下,说说我的事?”
程刚问大姐:“你想咋样?”
“离婚!告状!”
父亲气愤愤的:“决不能放过萧家禽兽父子!”
最后一致决定:家里的事请三叔一家帮忙打理,明天全家到萧家垻,通过法律手段解决问题。
第二天早上,佘家那小伙子来了,眼圈红红的。他跪在秀秀坟前烧了半天纸,很伤心的样子。程刚陪着他。回来喝茶的时候,他透露了两个信息:一个是吕家那小子被抓了,听说贪污数目很大,估计有牢狱之灾。程望杰说:“报应,报应!”慧慧说:“活该,活该!”另外,他到了鄢家,鄢家还不知道秀秀的事情。鄢家自己出了大事,看亲的车翻下了坎,重伤五人,家里人都到医院去了,忙的飞飞。只有宏民的母亲看家,她说本来宏民准备晚上来接秀秀过去玩的,没想到……六亲同命!听到这消息,慧慧没有表情。她不知道该不该恨鄢宏民。程望杰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程刚说若有所思:“人事无常,人事无常。”程刚对佘家小伙子说:“你的钱退给你?”他回答说:“人都不在了,还退什么钱?真是的!”他走后,慧慧说,他是个好人。
萧家垻,慧慧家堂屋里,又是一屋干部,不过,这回加了司法的同志。当事人讲了经过,慧慧出示了医院证明。司法调解,萧家父子给慧慧赔礼道歉,赔偿医药费一千元。小叔子在妻子督促下当堂下跪,请求嫂子原谅。萧治元愿意赔偿医药费,不道歉。萧斌表示,这事他不知道,他在外地学习。一千块不够,还要检查伤情。程刚看着萧治元:“是不是提起刑事诉讼?”乡长也一再劝说,萧治元才有头句没二句的说:“对不起他舅舅,不该动手。”小叔子要求和大人分开过,乡长说:“再说再说。”
乡长要求调解慧慧和萧斌的事情,慧慧说:“离婚!”
程望杰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萧斌不是人!”
程刚激动的说:“走法律程序!”
在庄严的法庭上,萧斌说,他有病,又是精简的对象,孩子又小,高低不离婚。法官庭外调解,未果。程刚对大姐说:“再看看吧。”
一个星期以后,程刚带着父亲、大姐和她的小女儿,赴省城去了。萧斌要求跟着去检查一下病,程刚冷冷的:“你去做什么?”

第一章 沈伟的家世

流年如水,岁月如波,弹指间,他已经三十岁了。皱纹悄悄的爬上了他的眉梢,上唇有了一弯绒须……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年,有快乐,有痛楚;有振奋,有迷惘;有追求,有失败;有得意,也有惆怅悔愧……,而人,是正正气气的做过来了,心里还充实。
一些事,一时还反思不过来,但毕竟人心是向前的,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眼睛只能看着今天,看着未来。但愿未来征途上少些羁绊,多一线明丽;但愿美丽的青春,难得的精神,常留心田,长驻人间!
——题记

第一章沈伟的家世

黄昏,一抹夕阳映照在清江河上,这条镀上金色的河如师专校花那样清婉并散发着千种风情。
河边走来一个手捧詹。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年轻男人,他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身材修长而匀称,十几年沉浸于书本的他脸上透着淡淡的书卷气,然而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本书上。
他就是沈伟。
沈伟突然停止了走动,眼睛呆呆的看着江面。
从师专毕业回来,闲待了一个暑假——并不愉快。现在,各级各类学校都开学了,他还没有得到一点分配的消息。他烦躁的把一个鹅卵石踢入江流,那石头像是深谙人意,贴着水面急急的滚向对岸。黛绿色的水面立即形成蓬蓬圈圈的涟漪。它由江的这一边扩散漫溢开去,振动着彼岸的小草小树,而后慢慢消失。
此时的他,心境很不平静。似乎回家这些天来,每天都被无穷无尽的思绪所困扰、折磨着。跟许多刚毕业的同学们一样,从那种单纯、浪漫的学生生活一下子走入现实生活中来,他很觉担忧,那些抱负、理想能否跟现实合辙合韵,会不会出现意外的偏差……
毕业的最后几天,有门路没门路的同学都在积极的进行活动,而他坚信:知识就是力量!毕业证书的鎏金字放着熠熠的光;记分册上,有关中文专业的,门门优秀。不活动,能怎么样?然而同县同学王歇对他说:“你应该清醒认识现实,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你要有一点准备,一是干脆不回M县,二是回M县去教一个一般初中,代代历史、地理(他学的是中文),亦未可知……”
沈伟不愿朝下想,但也的确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因为生活的路,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顺利过。充满了灰暗的色调,充满了感伤和坎坷。那么多不尽情理、不可思议而又总是排除不掉的东西,把他窒息得快要发酵了。
他怏怏的回到尚属于他的吊脚楼,躺在铺上,“真的不该回M县,不该回X镇吗?”他想。有些晦暗的楼上随着太阳西坠,越来越黑了。户外有了蝉鸣,像什么人在击打着一面破锣。他有些烦,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口,想早些梦游,可是总是难成好梦。记忆的纤绳又把他拉回到邈远的往昔之中。
他的家庭是不幸的。
据X镇上有点阅历的沈氏族人讲,他的老家应该在江汉平原。大约两百年前,迁徙到了鄂西大山中这蒿茅之处,挽草为记,菑畬成田。既非土著,在第三次人口普查中,自然未被列入土家族之列。
现在有冢茔可祭扫、有家谱可查的,只迄沈伟祖父的祖父,无法上溯了。
沈伟的祖父沈崇民,是一个不大守本分,不大爱务农的人。年轻的时候,跑过多年的单帮,为客商当过代销、脚夫头儿什么的。今已八十有五。
沈伟有些恨他!
大概,一个偶然的事件或一个不慎就会毁灭自己、祸及子孙的吧!
那时候,贺龙带队伍在湘鄂西打土匪。那年,听说红军过来了,大家惊愕不已,听信谣言,纷纷进山躲“灾”。沈崇明当时二十郎当岁,血气方刚,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都跑了他没有跑,揣着颗好奇而又怵惕的心,坐在大门边佯装悠闲的咂烟,屁股底下夹着一把大刀,他要领略领略红军果真是妖魔还是“天兵天将”。
出乎意料,红军对他很好,据说贺军长还接见过他。反正也搞邪乎了,他就成天跟着红军转悠。都说,只有他有这个胆量。帮着红军在X镇安营扎寨,寻找地主以及左近大户,筹粮划款,号召镇上居民返窝,帮着借东借西……
最后打土豪分银洋,他也最积极。念他有功,给他个纪念,据说是当县参议的镇长的一把银茶壶,不算大。后来,又跟红军走了几个月,终因惦念妻儿,吃不得那份跋涉之苦,回来了。(当时,家境不坏。而后,家道中落,土改定成分时,是个富裕中农。他便常念叨:“好险,跟富农只差几升米了。)
一念之差,险些送了性命。沈崇民跟红军走后,镇长带人洗劫了他的家,打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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