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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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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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永利瞪着她,喝道:“你这蛇蝎妇人,到底给我喝了什么?你休要做梦我漠北人人都是铮铮铁骨,才不会苟且偷生,卖国求荣”
那人看胡永利这般尊荣,也面露为难之色,说道:“没想到胡永利是这般难啃的骨头,这下倒不好办了。”九姨娘谢红香丹凤眼微微一挑,轻慢慢说道:“没有他,这事一样能成这肃北也并非真是铁桶,前些日子胡永利跟我说过,肃北王府的帧少爷就是从西侧城墙一个小洞钻进来的,咱们大可以派些好手依此法进城,再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胡永利听她说完,气得双目圆瞪,怒吼道:“你这臭婆娘”
谢红香丹凤眼微微一挑,笑盈盈蹲下身来,手中寒光一闪,一把短匕猛然刺进胡永利胸口,胡永利犹未气绝,满面悲愤难抑,大手五指尽张欲抓向谢红香,却半途颓废坠下。谢红香呸了一口,说道:“这老东西当真是腻歪。”又抬头望那人,说道:“我几时可以回去?这鬼地方我实在呆腻了。”
那人笑着说道:“肃北这边事情一了,你就可以回去了。这胡永利对你也算不错了,你也下得了这狠手?他院里这么多人,你如何应对?”
谢红香将那短匕擦干净,重新揣回自己怀里,笑盈盈说道:“这个你放心,如今这大院里大多是我的人,任我将这天捅翻了,也没有人敢说个不字的。”说完,她开了门去,门口坐着的大丫头五儿连忙过来,谢红香低声附耳几句,五儿点了点头。不大会,过来几个粗壮婆子,拿破席子裹了胡永利悄悄从后门抬了出去。
那面目清秀的男子见事情有了着落,披了自己斗篷,戴了围帽,看了看乌云滚滚天色,一低头出了院门。
此时天色已晚,满院的灯笼随了风声忽悠悠转动,树影婆娑不定,院墙莹白冰凌上面一个黑小阴影哧溜一下不见了。不大会,老管事的屋门传来了几声轻响,他凑近门口,问道:“谁啊?”
门外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爷爷,是我。”
老管事连忙开了屋门,左右看看,一把将七岁的小孙子拧进屋里,关了屋门,压低了声音,问道:“看清楚了?”
那孩子呵了几口热气,暖了暖自己冻僵的双颊,说道:“看清楚了。爷爷,老爷,老爷被九姨娘杀了。”

第六十八章 风萧萧,逆水寒(3)

这日晚上天气奇寒无比,北狄攻势稍缓,肃北一时得以喘息。孙瑾瑜和方墨两人一同骑了马回去。到了门口,方墨眼尖看见一七八岁孩子在巷子里探头探脑往这边张望,她给孙瑾瑜打了眼色,自己偷偷绕到那孩子后面,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问道:“你在看什么?”
那孩子吓了一跳,兔子似的往对街蹿过去,孙瑾瑜人高腿长,早守在当地了,一把抓住了那孩子,还没有说话,那孩子已是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方墨见这孩子不过七八岁,衣装形容齐整,不像流民,一张口就是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惊,料到必是有些古怪,于是抱了那孩子温和说道:“好好的,谁要杀你了?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那孩子见她笑容亲切,又看了看孙瑾瑜,抽抽泣泣抹了一把眼泪鼻涕说道:“我爷爷让我在这里等个人。”
方墨又问道:“你爷爷让你等谁?”那孩子又看了看孙瑾瑜,小手一指,说道:“等他。”
孙瑾瑜满头雾水,冲方墨微微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认识这孩子。方墨微笑着给那孩子擦了眼泪,问道:“你认识他?你家在哪里?”那孩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爷爷让我等在这里,若是有一个黑脸哥哥从这屋里出来,就让我带了去见他。”
孙瑾瑜方墨两个相看一眼,此时已近亥时,周围四邻都已经睡下,若不是要紧事情,想来这孩子不会蹲守到现在的。方墨微笑的牵着那孩子手,说道:“走吧,咱们一起去见你爷爷。”
那孩子领了方墨两个走到一处小巷里,这小巷两边院墙高耸绵长,院中树木森森,小巷尽头开了一圆拱小门。那小孩先探出头左右张望一番后,方才小心翼翼带了方墨两人从小门里面钻进去,方墨见这院中屋舍比邻,雕栏画栋,庭院精致,料想必是富贵人家的宅院,这孩子又是这般小心谨慎,心中暗自警惕。
那孩子领了他们进了这庭院后方的偏院里,而后轻轻敲了敲屋门。门咯吱一声打开,一个年过花甲老人家见门口当先立着是一个面生的小姑娘,不禁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孙瑾瑜从旁边转出来,惊讶说道:“胡管事。”
老人家脸上的欢喜不言而喻,赶紧让他们进了屋,又伸了头,左右张望一番,关了屋门。方墨见原来是认识的人,心中微微安定,那老人家转过身来,说道:“瑾瑜啊,我也是没有法子了,才找到你的。眼下这肃北城中大人们大都去了大营里,余下我也多是不认识的,身边又时时有人盯着,实在不得已,才让我这小孙子到你家门口蹲守,只盼着能遇见你。”
孙瑾瑜见他说得慎重,连忙追问,“胡管事,到底出了何事?”
那老管事抹了一把老泪,哽咽说道:“我家老爷被府里的九姨娘杀了”
孙瑾瑜的黑脸失了颜色,膛目问道:“可,可是胡将军?” 方墨也一惊站起身来。那老管事点了点头说道:“这几月城里不太平,咱们府上也没有几个顶事的男人了,这后院里越发的不安生了,竟时不时有陌生男子出入。我也上了年纪,老爷又不在府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恰巧老爷今儿晚上回来了。我原也是有心将这些事与老爷说一说的,可是老爷一回府就进了内院,我心里怕出事,便暗地里使我那小孙子去看看,唉,还真是猜着了。”
方墨听那老管事将原委一一说完,脸色越是沉肃。照说这是人家内院里的事,轮不到她操心,她又与那胡永利有过嫌隙,更是不该多事。可是眼下风声鹤唳,胡永利又担着西门防务的要职,若是他内院里真的生了内鬼,只怕这巍峨城池顷刻间就要崩塌。
这老管事也是个多心的人,虽然没有听到只言片语,却隐隐约约觉得这大概不仅仅是杀人这么简单的事,可他身边时时都有人盯着,压根连大门都出不得,想着西城孙掌柜家的黑小子在像是在大营里,与王府里二少爷还有些交情,就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来。
方墨略一思量,越是觉得不对劲,招了孙瑾瑜低声说道:“我看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你快去西大营找贺将军,我去找世子爷,咱们分头行事。”两人告辞那爷孙两人,悄悄出了院门,此方正值子夜,城中万簌寂静,只更鼓一声一声敲过,各府门前稀疏挂了数盏灯笼,依稀可以瞧见头顶滚滚乌云层层叠叠压迫下来。
两人连家门都没有进,直接上了马分道行事。天黑漆漆的,路上行人尽无,一双马蹄飞快地在青石地面上奔驰,然而还未近西大营时候,突然“嘭”一声巨响,孙瑾瑜不由得拉了拉缰绳,驻马观看,西边黑寂天空迸发出一道绚丽烟花,将沉睡的半座城市都照亮了,马蹄轰隆隆逼近的声响使得对面屋檐下挂着冰凌震落下来,发出一声“啪”一声脆响。也只片刻间,天地就变了颜色,整座城市的沉静已然被打碎。
孙瑾瑜黑红的脸在凄厉冷风中变得苍白,猛然一鞭甩在马背上,黑马嘶叫一声直接朝肃北西门奔去。远远就看见肃北西城一片火光冲天,百年黑铁大门洞来,漠北凄厉的寒风呼啸着翻卷进城里,北狄人的马蹄轰隆隆如潮水般蜂拥进来。而城门处的数百守兵被数千人马围得水泄不通,不过片刻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一场偷袭的突如其来使所有人都乱了阵脚。原本以为这冰寒刺骨天北狄人必是猫到某处山谷等待寒流过去,却不想于夜深人静时,城门处突然窜出数十人来,俱都是一顶一的好手,见人就杀,不过片刻就开了城门,还未等将这消息传出去,宇文飏人马突然出现,蜂拥而进,很快将肃北这百年黑铁城门践踏于铁蹄下…
肃北西门紧邻民居,不大会,哭声喊声顿成一片,比邻民居纷纷燃起冲天火光,许多人从深梦中惊醒,衣衫也来不及多加一件就慌忙逃窜,然而街上已是乱成了一片,北狄人轰隆隆马蹄声飞驰而过,宇文飏憋了多日的闷气,势要在在这晚讨回了,他的人马所过之处,无论男女要么被疯狂马蹄践踏而死,要么被一刀取了命去。
骁骑营统帅贺云飞赶到时便是这副场景,整个西城已是有半数沦陷,大街上尸体遍地,两边民居之中冲天火光将阴沉沉黑天都点亮了。宇文飏当街立着,手持一柄银灰大弓,对准一个抱了孩子的慌忙逃窜的老妇射去,那老妇与怀中孩子立时被射了对穿。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将军悲愤得一声大吼,直往宇文飏中军大队冲过去。
骁骑营诸人早已震动不已,人人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然而这二万余人马虽然人人英勇,淹没在十余万大军之中却也只是星火燃尽之后最后的一次绚丽绽放。
西城孙家大院距离城门并不遥远,牛伯虽然上了岁数,却也警觉,听到外面响动异样,微开了门缝看了一眼,顿时惊了一跳,赶紧关死屋门,几步冲进后院里叫醒众人。李进因是折了一条胳膊,这些天闲赋在家,他跟着方墨已是历了数次生死,反应倒快。将一院子老弱妇孺聚在一起,有力气的拿了扁担木棍,力气不甚大的派了菜刀剪子,他一人领先守在门后面。
这院里诸人到底是经过生死的,虽是惊慌,却也不怕,人人面上皆是一副凶恶狠像。
不大会就传来了踹门声。李进眼疾手快,还未等那北狄人身子完全进门,就一刀结果了他的命,头一波冲进来的三个北狄人还没等看清楚东南西北就被一堆人蜂拥而上,棍棒刀剪齐上,几下就结果了。
李进重新关了大门,回头看了看院子里三个北狄人尸体和十余个满面狰狞的老人妇孺,心里不知怎么漫出一阵悲壮来。多日的担心只在这一刻就成了真,风萧萧,铁血戎马中,不知这屋的人能活下几个。
周湘绣手持一柄菜刀,满脸是血,低声问道:“李叔,现在街面到底怎样?”
李进摇了摇头,说道:“我只匆匆看了一眼,倒是看到不少北狄人,却不见咱们的人马。”周湘绣一愣,低声说道:“我哥哥他们几个也不知道怎样了?”肃北兵源匮乏,城中青壮皆入伍编队,周子欣自是不例外,与他父亲一同在胡永利的第二军中,已是多日都没有回来了。
李进压低了声音,说道:“若是真是城破,咱们也撑不了多久的,还是让院里的几个孩子都躲起来吧,许是能逃过一劫。”孙大娘抹了一把脸上血渍,点了点头,说道:“李兄弟说得是,我这屋里也没什么地方可藏人的,倒是瑾瑜他爹有一个打铁的大风箱搁在西屋里面,能藏的下二三个孩子。”
李进抱了聂云旭,突然听到背后噗通一声,却是荣进宇婆娘余氏跪下来。余氏知道这院里除了聂云旭就是她的两个孩子了,这是孙大娘将活命的机会让给自己娃,她心里感激,一言不发,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孙大娘一边扶她起身,一边说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咱们几个大人也钻不进那铁箱子啊,你快带了孩子过去。”
余氏一手拖了儿子,一手抱了闺女,跟在李进身后进了西屋,还没等将几个孩子塞进去,大门传来了周湘绣的尖叫声。李进对余氏说:“你来”自己提了大刀就往前院冲去。
院门已是大开,涌进来数十人,李进见带头那人身形弱小,倒像是方墨,他不由得出声道:“墨儿?”方墨回头,几步过来说道:“李叔,云旭呢?这院里的人是不是都在?咱们得赶紧离开再晚就来不及了”
李进连忙点头,从屋里抱回聂云旭,方墨在前头开道,数十人跟在她身后,往城中方向杀去。李进抱了聂云旭紧紧跟在方墨身后,慌忙中回头看,肃北西城一片火光,无数人马奔流其中,哭喊厮杀声不绝于耳,素日繁华昌盛恍只是一场梦境,只在这顷刻就化成了灰烬。
大周永历三十一年二月初四,漠北突逢极端冰寒天气,千里山河一片冰封,夙夜,北狄奸细混入城中,打开肃北西城门,北狄二王子宇文飏率十余万铁蹄蜂拥进城。肃北西门守将张常秀战死。
骁骑营得了消息匆忙赶来,二万余人马虽人人英勇奋战,到底兵力悬殊太多,于夙夜皆战死于肃北西城的大街小巷,老将军贺云飞战死。
因这偷袭来得太过突然,肃北西城西大营四万余人马群龙无主,片刻就被冲散,只余少数杀出逃生。第二军统帅胡永利死于自家院中。
肃北西城沦陷。

第六十九章 承诺

而此时,北狄可汗宇文贺然与其子宇文曜为了牵制住肃北第一军,也开始在北门大肆攻城,攻势之猛远超平时,北门处喊杀震天,城门屡次失守,屡次被夺回,这一夜之间突燃的战火到了白热化,至第二日天色微明时,北狄的攻势仍未见放缓了。肃北第二军二十余万人马已经折损过半,余下皆是一身风霜疲惫,高耸巍峨的肃北城墙好似被血水淋过,处处一片猩红。
萧荣看了看城下深沟中涓涓血水汇成的溪流,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浅色眸子中仍是一贯风轻云淡,缓缓说道:“传令下去,退守内城。”
肃北眼下兵力经过这一夜拼杀,已经再无力支撑大范围的防守,也只有暂时退回内城,再驻防线。
“哥”萧帧一边撤退一边大声问道,“咱们真要全部退到内城吗?”肃北内城位于肃北中心地带,地势高于周边许多,但是面积却仅为肃北一半不到,多住了一些达官贵富。大军一旦退回内城,周边四乡再无法顾及,就会尽数归于北狄的铁蹄之下,而内城并无坚固城墙可以依仗,如何能顶住北狄人的疯狂铁蹄?
方墨将李进等人送到内城之后,就又回到了北门,她见萧帧仍是不明白,低声说道:“咱们人马已是不足,若是等宇文飏人马与这边汇合,两面受夹,就再无退路可走,先回内城于眼下而言,是上策。”
一边萧荣眉眼清浅,驻马回身遥望后方,退军如潮涌,不过片刻肃北北门一代已是满目苍凉,昔日繁华再不复见。
“方墨。”萧荣突然淡淡说道,“依你说,咱们还能不能回来?”
方墨一拉缰绳,随他一道驻足回看,风萧萧,满目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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