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罢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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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 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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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扶住了她,一把捂住她流血不止胸口,在大声喊叫:“大当家,大人,大人”
她渐渐听清了汪贤生略带恐慌的喊叫声,神智逐渐回升,胸口的疼是这般清晰而不可忍受,灰蒙蒙的天地在摇晃,各种声响一下子涌进来,喊叫声,厮杀声,马蹄汹涌过来的声响,远远近近的都来了。
“大人,大人!”汪贤生脸上血和泪混成了一团,她也看得清楚了。她猛吸一口气,将胸口的疼痛压住了,可浑身还是忍不住细细颤抖,一股冰冷的绝望从胸口那处蔓延开来了,剧烈的疼一**袭来,顽固的要夺去她的意识。
而她却知,她这会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她一把死死抓了汪贤生胳膊借力稳住身子,道:“,撕,撕块布给我。”萧六的突袭虽然来得快,好在她六感素来警觉,转身及时,如今既是能喘气,想来尚未伤到内里。汪贤生慌忙点头,将自己衣角下摆撕了一截,不等方墨吩咐,连忙缠住她伤口。
方墨告诫自己万不能再昏过去,她知道自己再一闭眼,就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面前厮杀正酣,李进留给她的那班人马拦住了萧六萧安等人,这些人都是李进一手带出来的,他交给她,希望能在这一战中拼出锦绣前程,上岸后一直离她不远。他们虽然人数上占了优势,无奈对方都是经过千锤百炼出身,萧六剑下几乎能挡。她看着眼前一切,觉得浑身湿乎乎,很疼,也很冷。汪贤生包扎时,顾忌多。她很是不耐,一把夺过了自己来缠。只片刻,就将胸口那处伤缠死了。肩上的箭却一时拔不得,好在一时半会也要不了命去。
她这时听到城墙有人在哭嚎,她转头往下看去,一眼就看见二狗子的身子被高高钉射在燕京的城门之上,城门周围都是人,挤得死死的,那些面容有她熟悉,也有她不熟悉的。人声嘈杂,惊慌的尖叫和临死前的惨叫混成了一体。马蹄声轰天响着,蓝底黄字的旗子铺满了整个城下,一眼看去,一海的段字迎风飘展着,汹涌如潮水般往城门涌进。进得城来的段家军见人就砍,骁勇非常,在一群惊慌失措的人们中所向披靡。吴大鹏第二军的人马她一个也没有看见。城内也传来轰隆隆马蹄声,裴元贞北大营的军旗正穿街过巷汹涌过来。
她眼睛都被刺得血红了,浑身血液愤怒的几乎要燃烧起来,诸般念头顷刻涌现,她原本见识不凡,心思敏捷,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处境。有人想要她死,特布下了这必死一局。谁?是段子扬,还是萧帧?后面那名字从心头滚过,那心口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眼前随即一阵模糊。
“大人!”她又听到有人叫,转脸看,辨认好几眼,才认出面前人是二营营长刘四平,即使满脸的血也掩不住他眼中的疑惑和恐慌,说话也没了往日爽利,“大人,大人,这不对劲,不是说大鹏他们在外面接应吗?我怎么一个人都没有看见?进来的全是段家人,段家的人见人就砍,根本不听咱们分辨,大人,兄弟们扛不住了”待看见方墨情况时,他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眼中满满是不敢相信的震惊,“大人,您,您怎么了”
“是萧家的人干的,二少爷要杀了大人!二少爷要杀我们!”汪贤生手指萧六那边,带着哭腔喊叫。
这死局专为她而来前冲,夹在段家军和燕京北大营的人马之间,前后都是死。这局布得妙,她费尽心思打开这燕京城门,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踩着她的尸骨往上去?!
她将牙齿咬得死紧,胸口戾气翻滚,一剑杵在地上,挣扎站起身,咬牙切齿对刘四平说道:“往回路,抢船,走!”

第一百四十一章

楚熙宫,乾清殿内。
裴元贞将里面人陆续打发了,偌大宫殿只剩下他一人,高台烛火下无数黑影幽幽,冷寂且沉重。外面又传来一声巨响,殿宇上尘土纷纷下落,八根朱红柱子也摇晃起来。他抬眼看一阵,那上头恢弘依旧,一时半会倒也塌不了。
裴元贞缓步上了石阶,径直于皇椅上坐下。这殿再无他人,很安静,外面嘈杂声响清楚传到耳里。他知道萧帧的大军已经进城了,先是西城城门被段子扬打开,北大营军力被牵制,然后萧帧从北门入城。这会两路人马都往这边集结过来,过不了多久,这楚熙宫的大门就会被轰开了。
慌张和绝望早过去了,他这会倒有些解脱的轻松,细细想,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倒没什么好惧了。裴元贞双目合上,外面声响如潮,内侍和宫女脚步纷杂匆忙,他们多是想这会趁乱逃出宫去,剩下的不过是想趁火打劫吧。
他的大儿子裴胥青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小的那个,就在前一刻被那疯婆娘给闷死了。两个女儿,一个早不愿理他了,一个年纪轻轻就夭折了。
他谋划这么多年,到如今成了空。从前他一人时,他总在下一步该如何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么竟是到了头。他一时辨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滋味了。
夙夜沉重,他坐在最上面居高临下俯视下面,空荡荡无人,高台烛火下幽影重重,只是静。这便是他想要的一切了,怎么瞧着与往日站在下方时看的完全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
裴元贞看着看着,怀疑自己花了眼,大殿角落一重阴影跳了出来,往前里过来。他眯了眼睛细瞧,手摸到自己腰间软剑上。出声道:“谁?”
那人从阴影里走到烛火下,应声道:“爹。”
裴元贞一惊,下方人青衫磊落卓越,依稀就是裴胥青的样子。裴元贞急急下了阶,看清楚了颜面,可不就是他儿子裴胥青?一时间满满欢喜,先前寂渺空落一扫而空,拍着裴胥青肩膀。高兴道:“青儿,果真是你。”上下细细打量裴胥青一番,见其清瘦不少,料是路途波折重重,又欢喜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裴胥青不言语,只任裴元贞打量。裴元贞心中感慨万分,一时只觉得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心中重又激扬起来,拉了裴胥青问道:“青儿。你既是没事,怎地不递个音讯回来?也好让爹派些人手接应你?”
裴胥青避开裴元贞炙热目光。淡淡说:“那处不方便传消息。”裴元贞一想,倒也是,南北形势严峻,漠北是萧帧地盘,一个不小心就会打草惊蛇了,这样安然活着回来实在是万幸了。裴元贞这才发现丁仲立在一边,又料这事丁仲出力不少。便面带微笑冲丁仲赞许点了点头。
外面突然传来咚一声巨响,殿宇晃荡不已。裴元贞裴胥青父子转头看一眼,裴元贞从欢喜中惊醒过来。挽了裴胥青道:“青儿,这宫里不能留了,你赶紧离开燕京。”又大声招呼:“来人!”
大殿门口守着的内侍应声进来。裴元贞吩咐道:“去看看贵妃娘娘那边准备的如何了?为何还没有过来?”内侍应了一声,立时转身出去。
裴元贞挽了裴胥青要走,裴胥青站着不动,反问道:“爹,你呢?你不走吗?”
裴元贞只得站住了,拍了拍裴胥青肩膀,道:“青儿,你放心,爹都打算好了,你跟你姐姐先行一步,爹稍后就会跟上。”压低了声音又道:“这宫里有一处密道,黄内侍知道地方,让他领了你们出去,到了宫外,你们也不要停留,赶紧离开燕京。”
裴胥青不动,静静看着裴元贞。裴元贞心急如焚,急忙道:“青儿,这事容不得再拖了。不用担心爹,只要你们能安然出去,爹就安心了。那萧帧便是得了燕京城,也只是暂时的,只要赵家那小儿在咱们手上,咱们裴家总会再起的一日。”
裴胥青静静看裴元贞一阵,突地一笑,说道:“挟周天子以令诸侯,令萧帧成为众矢之的,待天下大定后,再取而代之。爹,你是这么打算的吗?”裴元贞没有看到裴胥青脸上的嘲讽,见裴胥青转眼就能想明白他心里所想,心中甚是贴慰,微笑说:“青儿,这一切都交与你去完成了,爹老了,走不了多远,就留下吧。”
裴胥青仍是站着不走,低声说道:“爹,你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吗?”裴元贞一愣,这才察觉儿子神色异常来,他以为裴胥青要说一路回来所经历的困苦,于是安慰说道:“青儿,我知道你能活着回来,定是吃了不少苦的。只如今拖延不得,快些出城才是最要紧。所谓苦尽甘来,只要你能出了这城去,日后总会尝到甘甜的。”
裴胥青又笑了笑,看着裴元贞说道:“日后的甘甜?怎样的甘甜?做皇帝吗?”裴元贞这才看出裴胥青笑里嘲讽,皱着眉头说:“青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裴胥青不答,反问道:“爹,听说你以前也去过漠北?你觉得那里的人如何?”
这当会裴元贞哪有心思说这个?沉着脸道:“青儿,你到底想说什么?”裴胥青抬头看裴元贞,说:“我不知道爹以前看到的漠北是什么样的,我看到的漠北民不聊生,饥荒遍野,在西北一带被称为第三等人,可与猪马同等易换。”他冲裴元贞淡淡一笑,“爹,你知道吗?儿子也有幸与这些畜生同笼过,于大街之上招摇过市,后被人以一匹瘦马换走。”
裴元贞震惊看着裴胥青,脸上痛色深重,良久,拍了拍裴胥青肩膀,沉重道:“爹知道你吃苦了,你放心,日后总会讨回来的。”裴胥青却好似没听见,又说:“儿子只不过在那里呆了数月,所受这些又算的了什么?比之生活在那里的人不知幸运多少。那里人们谈起从前,总是满心向往,儿子想,从前的漠北与眼下定是两重天地,否则,怎会这么令人向往?”
裴元贞见裴胥青分明钻了牛角尖里,只得忍了心中着急,语重深长说:“有所得必有所失,一时得失实在算不了什么,日后天下大定,这一切都会过去。区区漠北与这天下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裴胥青摇头,说:“爹,你错了。有时候的失去就是全部,再怎么弥补也是回不来了。从爹决心与北狄联手开始,咱们裴家就已经没有脸站在那里了。爹,这里不属于我们,您放手吧。”
裴元贞一愣,静静细看裴胥青一阵,突而满脸疲惫,叹了一口气,颓废道:“好吧,青儿,你既是不喜这里,那咱们父子就一起走吧。”说罢拥了裴胥青肩膀转身,而后趁其不备猛地一掌拍在他后颈。
裴胥青自然没有想到自己父亲会在这时突然出手,一声不吭就往后倒去。站在裴胥青身后不远处的丁仲大吃一惊,立时奔过来,正要出手抢人。裴元贞双目一瞪,喝道:“丁仲,你反了不成?”
丁仲与裴元贞对看几眼,而后垂下手,低头恭敬说:“属下不敢。”裴元贞冷哼一声,说道:“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你既是知道大少爷在漠北,为何不传消息回来?好在大少爷安然无恙,否则我一定不会轻饶了你。”
丁仲低头不语站着。他是裴家的奴才,虽是在裴胥青身边时间最长,与其亦父亦仆,感情非同一般。但是裴元贞到底是裴家家主,他的命令丁仲也不敢贸然违抗。
这时大殿门口慌慌张张闯进来一人,嘴里还连番叫嚷:“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盛兰宫走水了!”
裴元贞一听,脸色大变,将裴胥青交到丁仲手中,几步过去,提了那内侍衣领,喝道:“你说什么?”
那内侍哆哆嗦嗦说道:“大人,大人,盛兰宫走水了”
“太后娘娘可在宫里?”裴元贞问道。
“奴,奴才不知”
裴元贞一把摔了那内侍,让丁仲架了不省人事裴胥青一道赶往盛兰宫。到了盛兰宫时,那火已是烧了半边天,整座盛兰宫成了一片火海。眼下兵荒马乱,漠北的萧帧即将轰开楚熙宫大门了。宫里早已人心惶惶,又见了这么骇人的大火,更是慌成了一团,虽是也有端水救火的,却多是装腔作势,哪里顶得了事?
漫天火光映照着裴元贞的脸,那儒雅面上淡然色早不见了,满满是颓废和不相信。他逮了人问了一圈,没有一个知道太后裴胥兰下落的。不仅如此,六岁的惠宗皇帝也不知下落了。只知是太后裴胥兰遣了身边宫女含翠过来接着的,自此后,再无人知其下落。
裴元贞脸上颜色变化不定,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前庭侍卫将领满身是血,提了大刀直闯内宫进来,跪伏在地,道:“大人,萧氏反贼已是到了楚熙宫门口。”
裴元贞转头看看身后的殿宇重重,黎明的曙光已经来了,那些朱红的宫墙,连绵的金色的殿顶都在曙光下泛着万道光芒,喊杀声穿过重重殿宇接踵而来。这属于他的一切即将要易主了。而面前大火依然炙热,进去救火寻人的没一个能活着出来。
裴元贞脸上灰败之色越浓,终是缓缓闭上眼睛。

第一百四十二章

萧帧进宫的时候,天已是大亮了,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之色,艳阳普照,整座楚熙宫看起来金碧辉煌,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只要能忽略地上墙上伤未来得及清洗的血迹,这座数百年的殿宇确实与往日区别不大。
他是骑马进来的,沿着连绵宫墙站着的是身姿挺拔的萧家军,每隔数步便可见灰黑的狼旗飘展,连绵而不知尽头。天依旧凄寒,北风呼呼,满耳里尽是旌旗舞动的声响,一如在漠北点将出兵那日。
他在乾清殿门口站住了,那处殿门大开着阳光甚是通亮,一眼就可以望见里头泛着金色光泽的位置。萧帧下了马,身边荣天琪连忙接过了缰绳。最先进宫的刘海平匆匆过来,拱手道:“大人,裴元贞已经找到了。”
他说罢,便挥手让手下人抬了一担架过来,那担架上面覆盖着灰黑布帛,一双青白大手落了下来。
荣天琪看了一眼萧帧面色,上前揭了布巾。当下略一愣。裴元贞这名号,他听得多了,心中早将其定成了面相凶恶之辈,而布帛下这人约莫四十岁上下,面目白净,风姿儒雅,除却颈脖上那刀口子,倒看不出一丁点的凶恶之相,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荣天琪见萧帧面色无甚惊奇之色,便知这人没有弄错,正是大周皇朝权倾一时两朝阁老裴元贞了。
人是在乾清殿找到了,找到时候已经是个死人了,昂头坐在居中上位里,脖子上开了老大一个口子,血从座椅上盘延下来,形成了一个不小血洼。刘海平带人撞开殿门时,大殿里空落落再无其他人。初时隔得有些远,看不清真相。刘海平等人担心有诈,手均按在了刀剑上。小心翼翼上前了,这才看清楚。他押着的一个内侍当场就尿了裤子,哆哆嗦嗦指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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