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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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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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上,陶醉于爱情的氛围中。 
  两位女士现在已一扫原先的矜持,说出的话语都相当直率。德·马莱尔夫人秉性泼辣,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种挑逗。弗雷斯蒂埃夫人则稍有不同,仍显得有点羞赧和持重。不过话虽如此,她的语调和声音,乃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表面上对她所说的大胆言辞起了一定的抑制,实际上却使之显得更为突出,只是没有德·马莱尔夫人那样肆无忌惮罢了。 
  已完全躺在沙发上的弗雷斯蒂埃,在不停地笑着,不停地喝着和吃着,但却不时会说出一句毫无遮掩、非常露骨的话语。两位女士表面上装出吃惊的样子,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所持续的时间不过是两三秒钟而已。因此,每当弗雷斯蒂埃说出一句过于粗俗的淫荡言词,他总要立即追加一句:“孩子们,你们这是怎么啦?你们要总是这个样子,迟早会做出蠢事来的。” 
  正餐之后,现在是甜食。侍者接着送来了咖啡,随后是甜烧酒。几个本已兴奋不已的男女,两口烧酒一下肚,也就更加感到浑身燥热,心绪纷乱了。 
  正像她在晚宴开始时所表示的那样,德·马莱尔夫人果然已是醉眼朦胧了。她承认自己不胜酒力,但仍带着一副乐呵呵的娇媚神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醉是确实有点醉了,但也还不至于如此失态,她这是为了让自己的客人心里高兴而有意装出来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现在是一言不发,可能是出于谨慎,不愿再说什么。杜洛瓦感到自己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之中,话一出口必有失言,因此也知趣地默然不语。 
  大家点着了香烟。不想弗雷斯蒂埃忽然咳了起来。 
  这一阵咳,来势如此凶猛,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撕裂似的。他满脸通红,头上挂着汗珠,只得用毛巾使劲把嘴捂住。 
  后来,他总算渐渐安静了下来,不悦地说道: 
  “这种聚会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今天来,实在是太愚蠢了。” 
  这可怕的病显然已弄得他六神无主,刚才还谈笑风生的浓厚兴致,早已踪影全无。 
  “咱们回去吧,”他说。 
  德·马莱尔夫人按了按铃,让侍者结账。侍者立刻便将账单送了来。她接过账单看了看,但上面的数字仿佛在那里转动,怎么也看不真切,最后只得递给杜洛瓦,一边说道: 
  “咳,还是你来帮我付吧。我已醉得不行,什么也看不清楚。” 
  说着,她把自己的钱包放到他手中。 
  整个开销为一百三十法郎。杜洛瓦将账单仔细检查一遍,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大钞,递给侍者。接过对方找回的零钱时,他低声向德·马莱尔夫人问了一句: 
  “小费给多少?” 
  “你看着办,我不知道。” 
  杜洛瓦在放钱的盘子里扔了五法郎,然后将钱包还给德·马莱尔夫人,同时向她问道: 
  “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这当然好,我现在已找不着家门了。” 
  他们俩于是和弗雷斯蒂埃夫妇握手道别。这样,杜洛瓦也就和德·马莱尔夫人同乘一辆出租马车走了。 
  现在,德·马莱尔夫人同他比肩而坐,互相靠得很近。车内一片漆黑,只有人行道上的煤气路灯所发出的光亮,不时射进来,将这小小的空间照亮一会儿。他透过衣袖,感受到德·马莱尔夫人的臂膀热呼呼的,心中蓦然激荡起一股把她搂到怀里的强烈欲望,因此脑海中现在是一片空白,找不出一句话来同她说说,什么话也没有。 
  “我要是这样做的话,”他在心里思忖道,“她会怎样?” 
  刚才大家在餐桌上就男女私情毫无顾忌地说的那些话语,又回到了他的心头,不禁使他勇气倍增,但一想起弄得不好会丢人现眼,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德·马莱尔夫人也是一句话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要不是借着路灯不时投入车内的光亮,看到她那炯炯有神的大眼,杜洛瓦定会以为她睡着了。 
  “她此刻在想什么呢?”杜洛瓦在心里揣度着。 
  他觉得,现在还是什么话也不要说为好,否则只消一句话,沉默将会打破,他也就一切都完了。可是他仍然不敢贸然行事,缺少那种突如其来、不顾一切的勇气。 
  他忽然感到她的脚动了一下。这干巴巴、带有神经质的动作,或许是她等得不耐烦的表示,是她对他的一种召唤。因此杜洛瓦不禁被这几乎难以觉察的表示,弄得浑身一阵战栗。他猛的一下转过身,将整个身子向她压了过去,一边在她身上乱摸,一边急切地将嘴凑近她的嘴唇。 
  她发出一声惊叫,但叫声不大。她使劲挣扎着,竭力把他推开,想直起身来。但没过多久,她还是屈服了,好像她已体力耗尽,无法再作反抗。 
  马车很快在她家门前停了下来。杜洛瓦一下愣在那里,脑海中一时竟找不出一句热情的话语对她今晚的盛请表示谢意,祝她晚安,并向她表达他对她的爱慕和感激。这当儿,德·马莱尔夫人没有站起身,她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仍沉醉于刚才发生的一幕中。杜洛瓦担心车夫会因而引起疑心,于是首先跳下车,伸过手扶德·马莱尔夫人下来。 
  德·马莱尔夫人终于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但一言未发。杜洛瓦走去按了一下门铃,在大门打开之际战战兢兢地向她问道: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德·马莱尔夫人向他咕哝了一句,声音低得他几乎难以听见: 
  “明天到我家来吃午饭。” 
  话一说完,她便走进门里,砰的一声把沉重的大门关上了。 
  杜洛瓦给了车夫一百苏,然后怀着满心的喜悦,得意洋洋地大步朝前走去。 
  他终于已弄到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位有夫之妇!一个上流社会,名副其实的上流社会,巴黎上流社会的女人!事情竟如此顺利,实在出乎他的料想。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要接近和得到这样一个高不可攀的女人,必须以极大的耐心施以心计,必须百折不挠,成天温言软语、低三下四地跟在后面服侍;此外,隔三岔五还得送上一些贵重礼物,以博取其欢心。不曾想,他今晚只是稍加主动,而他今生遇到的这第一个女人,便服服贴贴地拜倒在他的脚下了,事情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实在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她当时酒还没醒,”杜洛瓦又想,“明天未必会如此顺从。这样的话,那可太叫我伤心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焦虑不安起来,但旋即又自我安慰道: 
  “管他呢,一不做二不休。她既已属于我,就别想能从我手中跑掉。” 
  接着,他陷入了悠悠遐思。他所盼望的,是自己有朝一日能身居要职,不但威名赫赫,而且富甲天下,美女如云。于是种种幻觉纷至沓来,仿佛忽然看到,如同神话传说描述的琼楼玉宇中所常见的那样,一个个年轻貌美、家中富有、出身煊赫的贵妇,排成队列,微笑着从他眼前飘然而过,消失在这金色的梦幻里。 
  这样,当天晚上睡下后,他仍做了许许多多美好的梦。 
  第二天,当他登上德·马莱尔夫人家的楼梯时,心中未免有点踌躇满志。德·马莱尔夫人会怎样待他?她会不会不接待他,连门坎也不让他跨进一步?会不会说……?这怎么可能?她只要有一点反悔的表示,立刻就会被人看出实情。因此事情的主动权,现在毋宁说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前来开门的,仍是那位身材矮小的女仆。杜洛瓦见她的神色并无异样,心中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了地,好像他早已料定,女仆一见到他,定会惊慌失措似的。 
  他随即问道: 
  “夫人好吗?” 
  “很好,先生,同早先一样,”女仆答道,一边将他领进客厅。 
  杜洛瓦径直走到壁炉前,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衣装和头发。他正在那里整理领带,忽从镜中瞥见年轻的德·马莱尔夫人,正袅袅娜娜地站在客厅的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杜洛瓦装着没有见到她,仍旧在那里摆弄着什么。因此两个人在走到一起之前,先在镜中互相对视、端详、打量了许久。 
  杜洛瓦转过身来,德·马莱尔夫人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他一下冲过去,带着无比的激动说道: 
  “我是多么地爱你!” 
  德·马莱尔夫人张开双臂,一下扑在他的怀内。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将嘴唇向他凑了过去,两个人于是一阵长时间的热吻。 
  杜洛瓦不由地在心中嘀咕道: 
  “没有想到,事情竟是这样顺利。这倒不错。” 
  接过吻后,杜洛瓦微笑着,一言未发,竭力装出一副情思缠绵的样子看着她。 
  德·马莱尔夫人也在微笑着,这正是女人芳心默许、决意委身相就的神态。她喃喃地说道: 
  “家里只有我们俩,我把洛琳娜打发到一朋友家吃饭去了。” 
  杜洛瓦叹了一声,吻着她的手腕,说道: 
  “谢谢你想得如此周到,我真不知怎样爱你才好。” 
  德·马莱尔夫人于是像对待丈夫那样,挽起他的胳臂,走到长沙发前,和他并肩坐了下来。 
  杜洛瓦想说句俏皮话,把谈话引到荡人心魄的话题上,但怎么也未想出,只得说道: 
  “这样说来,你不怨我?” 
  德·马莱尔夫人用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说了。” 
  他们默默地对视着,两个人紧紧地握着对方发烫的手。 
  “我哪天都在盼望着能得到你!”杜洛瓦又说。 
  “叫你不要说了,”德·马莱尔夫人说。 
  隔墙传来女佣在餐厅里摆放碗碟的声响。 
  杜洛瓦站了起来: 
  “我不能这样近地同你坐在一起,否则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 
  客厅的门这时忽然打开: 
  “夫人,午饭准备好了。” 
  杜洛瓦郑重其事地伸过胳臂,挽起德·马莱尔夫人走向餐厅。 
  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吃饭,但相互间仍不停地对视着,微笑着,心中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完全沉浸在这初起的甜蜜柔情中。虽然不时地将饭菜送入口中,但他们已食而不知其味。杜洛瓦忽然感到,她的一只小脚在桌子底下来回挪动,于是伸开两只脚把它夹了过来,并使出全身力气牢牢地夹住,不让她抽走。 
  女仆进进出出,不停地给他们上莱,同时将吃剩的盘子撤走,一副懒洋洋的神情,似乎什么也没发现。 
  午饭吃完,他们又回到客厅里,走到那张长沙发前,在各人原先坐过的位置上又肩并肩地坐了下来。 
  杜洛瓦一步步地向她身上靠了过去。想拥抱她。德·马莱尔夫人一把将他推开,语调十分平静: 
  “别胡闹,佣人随时会进来。” 
  杜洛瓦不情愿地咕哝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单独同你在一起,向你诉说我对你的思念呢?” 
  德·马莱尔夫人俯过身去,在他耳边悄悄说道: 
  “别着急,这两天,我就会找个时间到你住的地方去看看你。” 
  杜洛瓦顿时满面通红: 
  “可是……我住的那地方……很不像样。” 
  她嫣然一笑: 
  “这有什么?我去看的是你,又不是你的房间。” 
  杜洛瓦于是追问她何时会去。德·马莱尔夫人说是在下星期的某一天,杜洛瓦觉得这太为遥远,便一面搓揉着她的一双小手,一面火辣辣地看着她,叽叽咕咕地恳求她把日子提前,一副欲火如炽,急不可耐的焦躁神情。这种激情,正是幽会男女在酒足饭饱之后所常有的。 
  德·马莱尔夫人见他这饥渴难耐的样子,不禁觉得饶有兴味,但终究拗不过他的纠缠,只得让了一天,接着又让了一天。然而杜洛瓦仍不死心: 
  “明天,快说,就是明天吧。” 
  最后,德·马莱尔夫人终于答应了他: 
  “好吧,就是明天下午五点。” 
  一听此言,杜洛瓦喜不自胜,长长地舒了口气。此后,他们的谈话变得斯文起来了,样子也显得特别亲热,仿佛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 
  门外这时忽然一声铃响,二人不觉一惊,彼此腾的一下分了开来。 
  德·马莱尔夫人咕哝道: 
  “定是洛琳娜回来了。” 
  小女孩出现在门边。看见杜洛瓦坐在房内,她先是一愣,然后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向他跑过去喊道: 
  “啊,我们的漂亮朋友来了。” 
  德·马莱尔夫人发出一阵大笑: 
  “瞧,洛琳娜叫你‘漂亮朋友’,这是小家伙对你多么充满友情的称呼!我往后也要叫你‘漂亮朋友’。” 
  杜洛瓦已抱起小女孩,放在他的两腿上,并同她玩了玩上次教给她的游戏。 
  时钟已指在两点四十分上。杜洛瓦起身告辞,准备回报馆去。到了楼梯口,他又回转身,透过未关上的门,向德·马莱尔夫人悄悄嘀咕了一声: 
  “别忘了,明天下午五点。” 
  德·马莱尔夫人深情地一笑,说了声“知道了”,便转身进到里边去了。 
  报馆的事一办完,杜洛瓦所考虑的,是如何将他的房间布置一番,使这满目寒怆的小屋尽量显得看得过去,以便接待他的情妇。他想在墙上挂一些日本的小型装饰物,把壁纸上太为显眼的污迹遮盖起来,因此花五法郎买了些日本版画及小扇子和小彩屏。他并在窗玻璃上贴了些透明的画片。画片所展现的,有水上荡漾的几叶扁舟、晚霞染红的天际中急速回归的飞鸟及站在阳台上领略四周风光、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贵妇,和身着黑色礼服、在茫茫雪原上前行的一长列绅士。 
  这间斗室本来只有巴掌大小,仅能供人坐卧。四壁这一装饰,顷刻使人感到同彩纸所糊灯笼的内壁相仿。杜洛瓦觉得这效果很是不错,接着花了整个晚上,以剩下的彩纸剪了些小鸟,贴在天花板上。 
  忙完了这一切,他也就脱衣上床,在窗外不时传来的火车汽笛声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说很早便回来了,手上提着一袋从食品店买的点心及一瓶马德尔葡萄酒。随后,他又去买了两个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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