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石上流 石绍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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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石上流 石绍河著-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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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把希望埋在这里,我与这大山界已不可分”。
  哦,他属于大山界!
  哦,他是真正的大山之魂!

  深山挡不住
  一上班,收发员送来一张汇款单。一看,又是我在珠海某乡镇企业打工的堂姐寄来的。堂姐出门打工两年多,发工资后,除留足生活费和给家里寄些钱外,便把多余的钱寄到在小县城工作的我这儿,叫我替她存入银行。细细一算,堂姐寄给我的钱已不下十次,且每次都在千元以上。其实,听家乡人说,堂姐寄回的钱,在出外打工的人当中并不算很多。
  我的家乡在湘西桑植县的大山深处,大多是苗族同胞,乡亲们以土为本的思想根深蒂固,长期过着刀耕火种的日子。尽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穷困却象无情的绳索,勒得父老乡亲们喘不过气来。因此,人们把有限的耕地看得很重,村里刚实行承包责任制那些时候,经常有人为田地的界址,轻者怒目而视,恶语相加;重者动拳动脚,头破血流。
  那年夏天,我老实巴交的父亲,因薅包谷草时,把一块界岩稍稍动了一下,被一位邻居寻上门来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进入九十年代初,也许耐不住山里的寂寞,或者不满于长期的贫穷,抑或经不住山外的诱惑,有那么几个年轻人,瞒着父母,怀揣着几十元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悄悄地走出山寨搭上了进城的班车,然后冒冒失失地来到广东,再后来到一家私营企业寻了一份临时工作。不到三个月,几个年轻人分别向家里寄回了伍佰元。这时,山寨震惊了,这几个没有音讯的年轻人,原来跑到外地去打工了,而且一下子挣了这么多钱。年轻人心动了,再也不把几亩耕地看作是生活的唯一来源。于是,更多的年轻人结伴而行,走向山外,南下广东,东去上海,北上首都。经济发达的省市,都留下了家乡人的足迹。一帮帮年轻人走出去,一笔笔汇款寄进来。看着年轻人在外面闯世界风风火火,一些中年人也坐不住了,两口子作了分工,要么男人出去闯荡世界,女人照料农活和孩子,要么女人出去打工挣钱,男人在家忙里忙外。有的干脆把孩子托给父母,两口子出门去赚钱,甚至年纪还大点的,带着儿子们去闯世界。一时间,一千多人的村子,出去了200多劳力,少了往日喧闹,多了几分宁静,好些田土也无人耕种,任稗草和狗尾草疯长。
  看着出外打工的人大把大把的挣钱,在家实在走不开的劳力,便在田土上打起了主意。有的把别人不愿耕种的田土租过来耕种,有的把荒山荒地承包起来开发果园,有的大搞畜牧养殖业。由于有了更多的活干,加上一些农业新兴实用技术的推广,留在家里的这些人大多也逐步摆脱了贫困。
  出外打工的男女,虽然历尽艰难,尝遍辛酸,但他们凭着山里人的勤劳质朴和坚韧,混出了人模人样。我的一位表弟当上了珠海一家乡镇企业的经营副厂长;寨里一位姓张的姑娘,成了一家四星级宾馆的客房部领班;高中毕业的唐勇挂上了某公司办公室主任的头衔听到这些消息,父母觉得脸上添光,乡亲感到鼓舞欣羡。
  钱慢慢地有了,寨里三分之二的人家陆续建了新屋,在村委会的组织下,乡亲们凑钱从十五里外的镇上接来了电,拓宽了大集体时代修建的机耕道,村里办起了有线电视转播台,彩电、冰箱、洗衣机、电饭煲之类的家电,在好些人家已是寻常之物,摩托车也开始到山寨落户了,寨子里还开起了十多家小商店、小酒厂,有了卡拉OK厅。近日,我的妹夫从家里喜气洋洋地给我打来电话,说出外打工的人感到与家里联系不方便,便发动大家筹资,从镇上接通了程控电话,现在有什么事,只要打电话就行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是我们过去梦寐以求的目标,不想改革开放后,几年就变成了现实。刚放下电话,我又接到一位在广州打工的同学的电话,他告诉我,这几年他挣了一笔钱,想回家乡开发资源。我忙说:“家乡的建设急需资金和你这样的人才。”他说等把手头的事处理完后就动身。
  我梦萦魂绕的家园,你不再寂寞,不再与世隔绝。

  唇齿留香的和渣
  一位从湘西走出去的老将军,几十年后回到阔别的家乡,对负责接待的同志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能吃上家乡的和渣。家乡的许多物事老将军都淡忘了,却独独没有忘记和渣。
  其实,湘西和渣是一种很普通的食物,制作起来也很简单。把一碗黄豆用水泡胀以后,放到小石磨里细细地磨成豆浆,再把豆浆倒在锅里煮,待煮到七八成熟,把切细或揉碎的菜叶放进去搅和着煮,常用的菜叶主要是萝卜叶南瓜叶小白菜和韭菜,越鲜嫩越好。豆浆和菜叶全煮熟后,加上食盐、香葱、生姜和辣椒粉之类的佐料,一锅充溢着清香的和渣就这样做成了,既可当饭一碗碗添着吃,也可作菜慢慢下酒伴饭。
  我出生在湘西桑植县一个叫云龙寨的小山村,地里长的庄稼除了玉米之外,就是黄豆、红薯了。小时候,母亲因家里粮食紧张,常常在头天晚上泡上一碗黄豆,天不见亮就起床磨好,用一口铁锅将豆浆和着切细的红薯叶、南瓜叶煮熟,自己匆匆喝上两碗就出门上工去了,我们几兄妹一天的饭菜就是那大半锅和渣,饿了舀一瓢喝下去。尽管缺油少盐,更谈不上佐料,我们还是觉得和渣在当时已是很奢侈的食物了,经常吃得有滋有味,一锅和渣几下就不见了。我还清楚记得妈妈当时吃和渣的样子:她端着一个粗瓷大碗,舀半碗稀稀的和渣,站在灶台边,一边用嘴轻轻向碗里吹着气,一边不快不慢地喝。喝完后,抹抹嘴,笑着对我们说:
  “没油没盐,吃得清甜”。和渣不仅清香爽口,而且营养丰富,我们几兄妹在和渣的滋养下,一个个长得健康硕壮,感谢和渣帮助我们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
  我参加工作后蜗居小城,由于条件限制,好几年没有吃上和渣。有一次我陪朋友吃饭,席上摆着一瓷盆稠稠的和渣,猛一见,陡然唤起了儿时的记忆,一种久违的乡情涌上心头。我忙舀一勺吃起来,顿觉口舌生津、唇齿添香,再舀几勺,喉节滑动几下就进了胃。眼看一盆和渣被我吃了大半,不好意思再舀。从此,我每回陪朋友吃饭,都要点上一盆和渣。此时吃和渣,不仅是对家乡独特风味的品尝,而且是对人生的细细咀嚼。
  后来我仔细观察,不仅本地人爱吃和渣,北京、上海、广东等天南地北的朋友,他们吃过和渣后也是赞不绝口。一位中央首长到湘西视察工作,听主人介绍了湘西和渣后,连吃了两小碗,不住地说:好吃!好吃!小城人发现了这个变化,出现了专门磨制豆浆供人做和渣的小作坊、小摊担,各个宾馆、酒店对传统工艺作适当改进,作为特色菜隆重推出。于是,湘西和渣随着天南海北的食客誉满天下。
  陪客人下饭店才能吃上和渣毕竟不方便,街上买来的用机械加工的豆浆,仿佛又差那么一点原味。我便托在乡下的一位中学同学,找人用本地砂岩精制了一副小石磨,摆在厨房里,隔三岔五地泡上一些乡下亲戚捎来的黄豆,买来鲜嫩的南瓜叶青菜韭菜和佐料,自己动手做和渣。望着稠得化不开,清香扑鼻的和渣,久久不愿下箸,那份闲逸那份情趣远远超过了吃和渣本身。
  朋友,你如果有机会到我家乡来,可得抽空尝尝湘西和喳哟!

  关于老人的故事
  临近年关,我从云龙寨把年迈的父母接进小城来过年。单位里放了假,家里除置办一些年货外,倒也没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每天吃过晚饭或是闲着无事的时候,我便陪着父母扯白话,拉家常,听他们讲些寨子里新近发生的事情。
  父母看我难得这么有闲陪着他们,便把田里的收成,山里的出产,邻里的喜事,乡亲的纠纷,一古脑儿给我倒出来。也许是年迈体衰的缘故,他们对健在或已作古的同辈人提起格外多。从他们口中,我得知寨子里的银生叔、张蔑匠、徐鸭客、唐癫子等等熟悉的长辈,或醉酒他去或不治而逝或痫病发作溺水而亡或客死他乡。父母提起这些一同走过来但又先行一步的同辈,既有怜惜又有怀念,感情是复杂的。走近垂暮的老人,恐怕在生死面前都会有种复杂的心情。
  父母怀着一颗慈善的心,对逝去的同伴作着深深的怀念,更对健在的但处境并不好的同伴倾注着同情。闲谈的话题中,他们不止一次提起某某人晚运不好某某人儿媳不孝某某人子残媳离。我在父母的闲谈中,不仅听出了故事,而且惦量到尊敬老人,让他们安享晚年的沉重话题。
  李岩匠是寨子里有名的手艺人。方圆村村寨寨家家户户都有他打制的石磨石碓阶沿石火塘岩青石板铺就的晒坪。李岩匠为人木讷,不善言谈,除了吃饭就是默默作事,主家都喜欢他这个脾气。但他的秉性特具山里人典型,发起愣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有一回,他给一户人家打制了一副磨豆腐的石磨,完工后,小气的主人想克扣他的工钱,便鸡蛋里挑骨头,说这不行那不好。开始,李岩匠还默默听着,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他不作声,“嘿”的一声扛起石磨就走,走到半山腰,看看山下无人,便把两扇石磨骨碌碌滚下去摔烂了。
  就是这样一个老实而倔拗的人,养的一个儿子完全继承了他的秉性,收的一房媳妇却是又刁钻又吝啬。李岩匠能挣钱的时候,儿媳对他还算过得去,他喜欢的旱烟包谷烧从来没有断过炊。随着岁月流逝,李岩匠渐渐体力不支,做不动石匠活了。偏偏这个时候,老伴也撒手西去了。垂垂老矣的李岩匠只能帮儿子看看家做做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了。儿媳嫌他年老不中用,天天挂起个脸,进门出门没有好颜色,把吃的用的锁得死眼不见烟,防贼似的。李岩匠咽不下这口气,便另起炉灶单独过。
  一天,李岩匠感冒没口味,正好儿子悄悄送来了几个鸡蛋,他便支撑着生火架锅准备弄了吃。鸡蛋刚刚煮在锅里,不知怎么被儿媳发现了。儿媳冲进屋,脸色胀成猪肝色,气吼吼地说:“我攒的几个鸡蛋准备孵鸡儿的,早上不见了,原来是你这个老鬼偷来吃哒。”说完,从水缸里舀来一瓢水浇在火塘中央,火浇熄了,腾起的烟灰落满了李岩匠全身,仿佛披了一身雪。儿媳得胜般走了,李岩匠木雕似地坐着没动。
  从那天起,李岩匠再也没有升过炊烟。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水米不沾。第三天,他的老姐姐得知事情原委后,跑来劝他,还专门弄了些好吃的。李岩匠双眼呆呆地望着瓦楞,浑浊的老泪不住的淌,就是不肯张嘴吃老姐姐喂来的饭菜。
  老姐拿他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李岩匠躺到第七天上,追随老伴走向了另一个世界。
  张三佬因工伤事故致残后,提前退休回了家。在家里,张三佬成了能吃不能做的人,老伴生性懦弱,凡事都不做主。病人要吃要喝还要花钱治,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子、媳妇也就不怎么搭理他,而退休金则由儿子按月领回后交媳妇保管。张三佬伤痛发作时想买点药,媳妇也不给钱,实在疼痛难挨的时候,张三佬寻过短见,走过绝路,但被老伴及时发现才得以死里逃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张三佬将自己的处境向单位领导写了一封信。单位领导看了张三佬的信后很重视,专门派一位副书记开车上门做张三佬儿子、媳妇的思想工作。副书记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反复给三佬的儿子、媳妇讲尊敬老人的大道理,讲孝顺父母的传统美德。等副书记讲得口焦舌燥要求儿子、媳妇表态的时候,儿子、媳妇翻了几下白眼,对副书记说:“站着讲话不腰疼,你那么尊敬老人,孝顺父母,怎么不把我家那老家伙接到你家去?
  况且他是因公致残,你们当领导的侍候也应该嘛!”
  几句话噎得副书记回不过气来。随同副书记来的司机是个机灵鬼,见副书记下不来台,便把张三佬的儿子、媳妇拉到一边,对他们说:“大哥大嫂,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家一年喂一头肥猪,除去成本外能赚多少钱?”儿子、媳妇被他问蒙了,不知啥用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样回答。过了一会,还是媳妇作了回答:“赚个工钱呗。”司机马上接话道:“是呀,如果你们把老伯侍候好了,一年光工资就有上万元,除去自己吃饭和治病外,起码还能余下六七千元,这不相当于你们一年喂十多头肥猪吗?老伯多活一年,你家就多六、七千元收入,这笔帐你们怎么不算算?”
  儿子、媳妇虽然不满意司机把父亲与肥猪作比,但细想想,司机算的帐的确有道理。于是,从那以后,儿子媳妇对张三佬慢慢好起来。可也怪,张三佬精神一好,伤痛发作也少了,还能帮助家里做些家务活。
  我听了这个故事,觉得很幽默,笑声中含着一丝酸涩。
  我虽然不赞成司机的比喻,但佩服他的机敏,明白他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并无恶意贬损谁,而且达到了预想不到的效果。因此,无论年老的还是年少的,对这个比喻不要太往心里去。
  兰桂嫂是我家的邻居。在我的印象里,她泼辣蛮横,经常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与邻居叫嗓干仗,寨里人私下都称她“恶婆娘”。和邻居如此,对待公婆也不怎么样。公公见了她惹不起躲得起,常年背着弹棉花的家什外出走乡串寨弹棉花,很少回家。婆婆见了她犹如老鼠见了猫,姊妹们谈得正起兴,见兰桂嫂一瞪眼,便不作声,默默做事去了。
  转眼,兰桂嫂儿子大了该收媳妇了。这媳妇早知兰桂嫂的恶名,怕进门后遭她欺负,便在新婚头一天给兰桂嫂一个下马威:司仪在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时,媳妇就是只拜天地不拜高堂,不肯给兰桂嫂两口子下跪,几个人在背后狠劲按也按不下去。兰桂嫂觉得没有脸面,跪拜仪式还没有结束就躲到一边抹眼泪去了。在场的人目睹这一幕,都在心里揣测:这下兰桂嫂遇到了对手。果然,刚过门的媳妇,处处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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