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心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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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心爱的歌-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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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岭哑然失笑,〃一个人要结多少次婚?〃
  程雯也笑:〃多多益善。〃
  〃你这个人,你这张嘴!〃
  〃这是真的,我听天由命,说不定一次都嫁不掉。〃
  〃都叫吕文凯带坏了,我迟早同她算账。〃
  说到曹操,曹操就在楼下偏厅等她。
  程岭认真恼怒,出言讽刺,〃争取人权,也犯不着牺牲亲友。〃
  〃对不起,可是我们已经获得胜利,我得到五百元赔偿。〃
  〃恭喜恭喜,这块玻璃有了下落。〃
  〃夜总会登报向我们华人道歉。〃
  〃那多好,保不定以后唐人可以免费进场跳舞。〃
  〃这是原则问题。〃
  〃对,原则上不能让步,玉石俱焚,牵连九族,在所不计。〃
  吕文凯唯唯诺诺,知道程岭在气头上,不与她分辨,起身告辞。
  郭海珊在门外等。
  吕文凯忽然对丈夫说:〃她老了。〃
  这话只有郭海珊明白。
  这个问题程岭本身当然知道。
  当李杰来约她看戏的时候,她坦白同他说:〃我是一个老人,与我的皮相不符。〃
  李杰来擦擦鼻子,微笑道:〃幼时听长辈说故事,好似是有这样的事,一个百岁精灵,被拘在年轻的躯壳里。〃
  程岭也笑:〃我的道行还未至于那么深湛。〃
  〃可是也足够令人迷惑。〃
  〃对长辈不宜用这样轻佻字眼。〃
  〃对大人自然不会,我省得。〃
  程岭不语,似乎被冒犯了。
  〃我令你烦厌?〃李杰来坦然问。
  又没有。
  只是程岭觉得中间仿佛漏脱一大截时光,她像是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跟不上节拍,她想回来,又来不及,正想适应新时代,却得不到鼓励,十分徘徨。
  〃让我帮你。〃李杰来凝视她。
  〃不。〃程岭开口拒绝。
  李杰来颇为尴尬。
  〃对不起。〃
  〃不要紧,〃他仍可维持幽默感,〃我从前也被拒绝过。〃
  可是之后,他识趣的疏远了程岭。
  莱斯仍然来替程岭补课。
  课余吃茶闲谈,莱斯偶然问:〃你的理想对象,要有什么条件?〃
  程岭似没听懂,〃我?〃
  〃是呀,你,你已廿五岁,难道从没想过择偶条件?〃
  〃我?〃程岭忽然笑了。
  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下来。
  从来只有人挑她,哪里轮到她拣人。
  可是莱斯鼓励她,〃说来听听。〃
  程岭用英语缓缓道来:〃他需比我大十年八载。〃
  〃很好,〃莱斯说:〃我赞成,那样,他会照顾你。〃
  程岭说:〃强壮,有一副好身体。〃
  〃那当然,健康很重要。〃
  〃好学问,有智慧,富幽默感,尊重女性,懂生活情趣。〃
  〃很会挑呀。〃
  〃他无需富有,能养活自己即可,亦不必太多英俊,面目端庄已经合格。〃
  程岭也猜不到她居然会透露那么多。
  莱斯说:〃这样的对象,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程岭答:〃我知道,我们中国人讲缘分。〃
  〃什么是缘分?〃
  〃机会率。〃
  莱斯笑,〃你看你现在用词多么科学化。〃
  程岭腼腆的笑了。
  她一直羞红着脸,到第二天还没有褪去。
  妙龄女子的皮相下是老妇的心灵,可是在保守的心房中有闪出一丝少女的憧憬,多么矛盾。
  翌年夏季,吕文凯成功当选市议员,任期三年。
  华仁堂出任助选团,将选举资料翻译成中文,使英文水平较差者有机会明白参加选举的重要性。
  开头华人对吕文凯并不看好。
  〃同白人斗选,输了连带全体华人没面子。〃
  面子问题是中国人生活中至重要一环。
  可是这一次面子被挽回,华仁堂放鞭炮办流水席庆祝。
  郭海珊兴奋莫名,深以爱妻为荣。
  程岭看在眼中,笑对妹妹说:〃看到没有,真爱一个人,就算不赞同她所作所为,也支持到底。〃
  程雯说:〃吕文凯真幸运。〃
  程岭点头,〃将来吕文凯即使当选加国第一届华人总理,她的荣耀还是不如嫁得一个好丈夫。〃
  〃姐姐真是古老思想,以归宿为重。〃
  程岭不再分辨。
  程雯此际已有她的社交圈,姐姐要与她说话,几乎要预约,条子传来传去,〃雯,明天下午四时请回家商量要事〃或〃星期六请回来吃饭〃等。
  程岭与念芳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一日下午,念芳游完泳上来,程岭一看,即说:〃泳衣太小了,要买过一件。〃
  念芳冲口而出:〃我想自己挑选。〃
  程岭一怔,这是必经阶段,她不禁莞尔。
  念芳擦干头发,斟咖啡给养母。
  她闲闲道:〃妈妈,你是见过我生母的呵。〃
  程岭有点警惕,她怕一不小心伤了念芳的心。
  〃是,见过数回。〃
  〃你认为她怎样?〃
  〃你呢,念芳,记忆中你对她的印象又如何?〃
  念芳坐下来,轻轻说:〃她总是很伤心很失望,模样憔悴。〃
  〃是,生活对她很残酷。〃
  〃我记得她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是,她没有把你交出去领养。〃
  〃她去世之际,是否痛苦?〃
  〃我想不,她去得很快。〃
  〃她想到年幼的我,一定十分悲哀。〃
  程岭没有言语。
  〃你见过我父亲没有?〃
  程岭颔首,她不欲多讲。
  〃他为何置我们母女不顾?〃
  〃念芳,〃程岭温言劝慰,〃这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你只需生活得好,也就安慰了你母亲在天之灵,我有无告诉过你,我就从不知我亲父是谁?〃
  〃我们母女命运是否相似?〃
  〃当然不像,你的前途光明,读好书可以做事业,不必学我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
  〃我和雯姨都认为你应当出去走走。〃
  程岭哑然失笑,〃出去,去何处?〃
  〃任何地方,海阔天空。〃
  〃可是我觉得家里最好。〃
  〃我们都怕你寂寞。〃
  程岭感慨,〃待你出嫁时我真会冷清。〃
  〃妈妈,我永远在家侍候你。〃
  〃胡说,我要看到你组织家庭,养儿育女。〃
  〃不不不,我愿意一生陪着母亲。〃
  程岭微笑:〃一生是个很长很长的岁月。〃
  可是每个人总会过尽她的一生。
  那个秋季雨水特别多,程岭越发不愿外出,她也知道外头的世界已经时髦的不像话,自程雯的打扮谈吐中可以知道,她忙着争取男女平等,有什么人言语举止间若对女性有任何不敬,她真是没完没了,连郭海珊见了她都怕,忙着退避三舍。
  程雯再三表示结婚生子统是浪费人生,女子应为事业努力,正如华人在白人社会争取地位一样,女子必须庄敬自强,经济独立,不做任何人的附属品云云。
  这也好,这股志气使她的功课名列前茅。
  一个颇为寒冷的深秋黄昏,郭海珊来访。
  程岭笑说:〃好叫文凯来吃饭了,一年不上门,什么意思。〃她终于原谅了她。
  郭海珊笑:〃有的吃,她必定马上出现。〃
  〃不见得,她最近多出风头,听说刚自渥京回来。〃
  郭海珊搓着手,〃她爱热闹。〃
  程岭看着他,〃你有什么话要说?〃
  郭海珊有点为难,〃有一个人出现了。〃
  程岭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人是谁,她背后鬼影幢幢,有的是阴影。
  〃谁?〃
  〃印三想见见他的女儿。〃
  程岭很沉着,〃你同念芳去说好了。〃
  〃那也得先征求你的意见。〃
  〃我没有主张,我尊重念芳的意愿。〃
  郭海珊颔首:〃这点很难得的。〃
  程岭笑了笑。
  〃你呢,你愿意见他吗?〃
  〃我不认为有此必要,让他们在外边见面。〃
  〃好,我去处理。〃
  〃啊对了,海珊,我都没谢你,这些年来,一直为我办理这种为难之事。〃
  郭海珊站起来,欠一欠身。
  〃程霄来信,他妻子要生养了,他心情兴奋,又有点惶恐,希望得到我们支持。〃
  〃是,〃郭海珊笑,〃这回想到我们的好处了。〃
  〃别取笑他,胎儿是男婴,你看看,科技居然可以测知婴儿性别,多先进,我打算下去一个月,替他照顾母婴。〃
  郭海珊说:〃替他找个可靠的保姆也就是了。〃
  〃亲力亲为比较妥当。〃
  〃唉,一定是有人前世欠了这个程家。〃
  〃海珊,听听这话多老气。〃
  郭海珊一迳上楼找念芳。
  程岭却在想,不知程霄替孩子取一个什么名字,他得出去采购一些婴儿用品带去。
  忙了几日,买回来的礼物足足有几大箱,才猛地想起前事,把念芳叫来问话。
  〃你知道你生父找你?〃
  念芳颔首:〃郭先生与我说过了。〃
  〃见过他没有?〃
  念芳摇摇头,〃我没有好奇心。〃
  程岭十分讶异,〃前些时候你才问起这个人。〃
  念芳沉默一会儿,〃我不该问,我错了。〃
  〃见面也无妨。〃
  〃并无真实凭据证明他是我生父。〃
  程岭一怔,失笑,十年前,印三就是用这个借口,把念芳推出门去。
  六月债,还得快。
  〃听郭先生说,那人潦倒,不过想来刮几个钱,郭先生给他一点好处,打发他走,他也不再坚持要见我。〃
  可是,还是会再来的吧。
  〃郭先生说,不用怕他,郭先生会应付他。〃
  〃念芳,你若真想查证他是否你生父,其实也不难。〃
  念芳摇头,〃一个父亲是爱护照应子女的角色,我不认识此人,对我来说,郭先生更似慈父,而你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程岭微笑,〃那许是真的,我永远在家。〃
  〃不,你真的了解我们的需要。〃
  〃我不是太过保守专制吗?你问程雯,她第一个举手赞成。〃
  〃不不,雯姨也不会那样想,你别多心。〃
  念芳拒见生父,那个阴影自动消失。
  程岭带着过重的行李赶到纽约去看第一个侄子。
  那小子早产,只得两公斤多一点点,皮包骨,可是鼻梁高且挺,大眼睛骨碌碌,十分神气。
  直觉上程岭认为他同弟弟幼时长得一模一样,抱着直笑,又感动的悄悄落泪。
  程霄两夫妻住在近华埠附近简单的小公寓内,张笑韵在生养之际很吃了一点苦,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动弹不得,幸亏程岭来了。
  程霄仍然上班,程岭照顾产妇及幼婴,一双手忙不过来,找了个可靠的日班看护,资本主义社会,只要有资本,总有生路。
  这样才把蓬头垢面的张笑韵打救出来。
  〃你看看,一向争气好胜的我竟变成这个样子。〃她这样对姐姐说。
  〃英雄只怕病来磨。〃程岭安慰她。
  〃程雯不来看侄儿吗?〃
  一向孤傲并不欲与程家多来往的张笑韵在要紧关头渴望有人关怀。
  〃一个电话她就会来。〃
  〃不会太麻烦吧。〃
  〃怎么会,几个钟头飞机耳。〃
  那个下午,程岭就把妹妹叫来。
  张笑韵感慨的说:〃你看,父母父母,其实所有责任都属于母亲,父亲没事人似照常上下班。〃
  〃产假过后,有何打算?〃
  〃照常办公。〃
  〃孩子呢?〃
  〃白天放在育婴院里。〃
  程岭不说什么。
  张笑韵叹口气,〃姐姐,当初我只道你与程霄并非亲生,无需太过亲蔫,又觉得怪,怎么廿岁女子有一个十岁大的养女,现在才知道,我是狗眼看人低,〃说着落泪,〃你是真心爱我们。〃
  〃自己人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
  〃我不对,我错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程岭认错,以往,无论遇到什么不如意之事,程岭都认为是天意。
  她一觉得高兴,便替程霄搬了个家,新居多一个房间,作为育婴室,又说:〃保姆很好,不如留下她做长工,托儿所内没温情,不好住。〃
  说这样的话当然要有实质贡献。
  程霄夫妇全盘接受她的好意。
  程雯来了,还是嫌新居狭窄,她讶异的发现兄嫂似老了十年。
  〃完了,一生那样就完了,从此在奶瓶与尿布之间挣扎求全,奇怪,人类为什么要结婚生子?你看程霄,自此一生儿女债,永不超生。〃她一直不喜欢张笑韵。
  〃你应当恭贺程霄。〃
  〃我不稀罕小孩,他们妨碍人类发展。〃
  〃可是你曾经一度亦是幼儿。〃
  程雯沉默,随即又强词夺理:〃我不同,我有个好姐姐。〃
  一切上轨道已是一个月后的事,在这四个星期内婴儿体重几乎增加一倍,身上很有点肉了,非常可爱。
  程岭带他到医生处注射防疫针。
  预约的计程车没有来,程岭站在街上呆等了三十分钟,又挽着载婴儿的篮子,十分焦急。
  忽然有人问:〃太太,等车子?〃
  〃是。〃她转过头去。
  看到的是一名华裔男士,相貌殷实,约三十年纪,穿深色西服,他笑道:〃我替你到对街去叫。〃
  在对面马路,他截到车子,掉了头,来到程岭面前,他帮她开车门。
  〃谢谢这位先生。〃
  〃我姓罗,罗锡为。〃
  〃我姓程。〃
  〃程太太,自己当心。〃
  第二天傍晚,举家外出吃饭,在公寓门口有碰见那位罗先生,他向她微笑,〃程太太,你好。〃
  程岭忽然走过去,〃那是我弟弟,我弟妇才是程太太,婴儿是我侄儿。〃
  那罗锡为欠欠身,〃原来是程小姐,我们是邻居呢。〃程岭又笑,〃不,我自温哥华来,后天就回去。〃
  罗锡为有点尴尬,〃我都猜错了。〃
  〃罗先生外出吃饭?如没有约人,不如与我们一起?〃
  罗锡为其实约了一班同事,不知怎的,却愿意推辞那个约会,跟几个陌生人去吃饭。
  在餐馆他负责点菜,姿态大方且熟络,叫人欣赏。
  吃到一半,他问程岭:〃程小姐,到了纽约有无观光?〃
  张笑韵歉意的代答:〃姐姐忙着照顾我们,百老汇都没去过。〃
  〃我陪你去看舞台剧,有一出戏叫超级明星耶稣基督,十分有趣热闹。〃
  程岭看弟弟弟妇一眼。
  不料程霄十分鼓励,〃姐姐,出去走走。〃
  程岭笑:〃那我就开开眼界了。〃
  〃今天晚上八点有一场,我试试去买黄牛票。〃
  罗锡为说完就去打电话找票子,一会儿回来兴奋的说,〃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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