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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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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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燃烧的树顶的吼叫,奔跑的野兽的身影——这一切象一场恶梦,好象有一个莫名奇妙的可怕的东西从黑暗中向你追来,而且也象通常作的恶梦那样毫不连贯。陡然,在树丛的那边,在他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块沼泽低地,低地那边是湖,湖水一平如镜,湖中有一块小洲,洲上覆盖着被秋天抚摸过的繁茂的小树林,四周低垂着鲜绿的婀娜多姿的水杨。

  从湖面飘来一股清凉的水气,散发着生命的活力。

  尼古拉象一匹疲惫的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象有一只有力的拳头在捶打着胸膛。他勉强地站立着,脚下的土地摇摇晃晃。骤然,在他们面前展开的一切——平静的青天,郁郁葱葱的树丛,清澈如镜的凉爽的湖水——都跳动起来,在红色的光圈中波动。

  而被滚滚浓烟缠绕的烈火,已经接近湖边.火焰在林端的矮树丛中僻啪发响,凶恶 叫着,草丘上的藓苔已被烘干,火在上面滚动,冒出阵阵青烟。灰色的赤杨战战兢兢地摇晃着枝条,在烈火中挣扎。在尼古拉的身旁有一只野山羊,纤细的躯体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它向四周打量一下,然后猛地一跳,带着从树丛中跳出来的两只雌羊,钻进了芦苇丛。尼古拉本能地跟着它们跑去。浓密的芦苇一下子把他围住,脚底下的水呱唧呱唧地响了起来。尼古拉沿着山羊开辟的道路继续前进,一直走过芦苇丛,踏上了实地。这里是尖尖的狭窄的沙洲头,它把湖水切开,直通小洲,小洲与洲头之间只有一条小水道。野羊已经泅过水道,爬上湖滩,钻进水杨丛中。

  尼古拉跟着它们前进,担心绊倒后会把穆霞摔下来。现在她在他的手上似乎非常沉重。他不清楚周围发生的一切。

  湖上清新而又湿润的空气已经使穆霞完全清醒过来。她看到被大火赶来的兽类在湖岸边的芦苇丛中逃窜,看到几只狼伸出舌头,卷起尾巴纵身上岸,起初她把它们当成猎犬。这些狼艰难地摇动着汗水淋淋的腰身,伸出舌头刚要饮水,其中一只最大的狼向山羊扑去,把其余的狼带走了。

  狼群赶过了尼古拉,但穆霞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感到惊诧。当一只极大的黑毛野猪,呼哧呼哧地直喷粗气,用一只长满硬毛的凶恶的小眼斜视着他们,在洲头边缘奔突的时候,她也不感到害怕。

  他们终于来到小洲上,走进了树丛,绿色的水杨条重重地抽打着他们的脸。尼古拉步履蹒跚地走了几步,突然摇晃一下,开始往下蹲。他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穆霞放到草地上,自己立即跟着倒了下去。他的手怎么也没法找着军上衣的钮扣,把它们解开。他这只有力的大手颤动着,看到这只大手变得如此无力真是难以忍受。

  穆霞替尼古拉解开衣领,然后站起来去找水喝,但立即哎哟一声跌倒在地,膝关节中,或许稍上一点,剧烈的疼痛刺入骨髓。她向自己的左腿一望,看到棉裤全部变成黑红色,变得十分粗硬。腿部挂彩了。

  她绝望地环顾四周,只见四周空荡荡的,大火已经逼近湖边。岸上丛生的潮湿的赤杨着了火,冒起浓烟。燃烧的树枝被一股热气流抛向高空,然后跌落下来,在水中熄灭,发出吱吱声。逃避大火的野兽,在清凉的湖面上浮沉。

  尼古拉动了动身子,呼吸均匀些了。

  “托利亚在那边……开一枪……给他打信号!”他没有抬头,吃力地对穆霞说。

  但在这时,在不远的地方,传来短促的一梭子枪声。穆霞和尼古拉屏息倾听着。突然,水杨丛哗啦一声被掀开,从绿树中露出了小游击队员黑黝黝、湿漉漉的脸蛋来,他手中拿着冲锋枪。

  “啦,好大一只野猪,真吓人!”

  托利亚心清轻松地把一只沉重的袋子往草地上一扔。尼古拉从地上抬起身子,摸了摸他的冲锋枪的散热筒:还烫人啦。

  “你向谁开枪了?”

  “向野猪开枪,朝它的背部就是一梭子,它满不在乎,跑啦!”

  托利亚轻蔑地用脚踢了一下找到的袋子,困乏地、象孩子一样夸口地报告说:“好不容易在烟雾中才找到它,你瞧这鬼东西多重!那里真象在炉子里一样,请你相信我的话……一只兔子撞着我,差点把我绊倒啦……哎呀,哎呀!”

  托利亚突然跳起身来,发出惊恐和痛苦的叫声,拍打起自己的两只大腿来,好象是在使劲甩掉身上有毒的、害人的虫子。然后他离开他们,纵身跳下岸去,不久便听见浇水的哗啦哗啦声。他返回来时神色有点儿难堪。

  “见鬼!从火里逃命出来,可差点在这儿烤熟啦!忽然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咬我……哎……呀……呀,都烧穿啦!”他惋惜地打量着紧口棉裤上烧穿了的两个大洞。“这还是不久前那个守财奴从仓库里给我发的崭新的裤子……多么好的裤子啊!……”

  托利亚差点哭了出来。刚刚经历过危险和战斗,他那出自内心的痛苦如此引人发笑,以致在穆霞被烟熏黑的脸上,除了刚强而外,还闪现出一丝笑意。

  三个人享受着新鲜的空气和寂静,默不作声地坐了几分钟。在这一片宁静之中,有一种催人欲睡的、使人感到悠闲的东西,它使这三个人都感到无限珍贵,因而他们都不敢动弹一下,害怕打破这一片寂静。

  尼古拉突然想了起来,问道:“穆霞,腿怎么样啦?”

  “很痛,痛……不知道怎么回事。”

  “真见鬼……您是跌倒在开采泥炭的场地上。那里有一架什么机器,象是张犁。您是撞在这机器上了……是这么回事……”

  尼古拉在穆霞面前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左腿抬起来,抚摸着。

  “没有骨折吧?”托利亚轻声地问。

  “好象没有。有绷带吗?”

  “怎么没有!我什么都有……”

  当托利亚先在湖中洗了手,然后用线拉开蜡纸封好的绷带卷的时候,尼古拉用一把锋利的刀切开了棉裤,托利亚找来了水,洗去结痴的血块。膝头青紫发肿,弯不过来。膝盖骨看来没有受伤。伤口在膝盖的上方,是一道不大的裂口,显然血管被扎破了,血还在缓缓地、象一股涓涓细泉一样蠕动着流出来。

  托利亚在这方面也是把好手。当尼古拉从小药瓶中往伤口上洒消毒液时,他已经把毛巾浸湿,做成一条止血带,用它扎在腿部伤口的上方。止血带包扎得十分得法,血渐渐止住了。

  “瞧我的医术怎么样?”小游击队员炫耀地说道,满意地搓着手,仿佛他的手被碘酒烧伤了。

  尼古拉小心地抬起姑娘的伤腿,把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开始紧紧包扎。穆霞呻吟起来。尼古拉吃惊地把手缩回。

  “没什么,没什么,包扎吧。”在姑娘灰色的眼睛中,恐惧变成了悄悄的高兴。她用一只无力的手碰了碰托利亚的乱发,然后柔声地说道:“你们是我的亲爱的同志!……”

  然后,姑娘的眼光停留在尼古拉黝黑的脸上,这张脸由于烟熏火燎而变得伤痕累累。烧焦的眉毛和睫毛象绒毛一样的白。尼古拉一接触这种目光,立即感到不大自然,因为他把这姑娘一只匀称而又肌肉丰满的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正在卷绷带的两只手抖动起来。穆霞在一分钟之前除了对自己这两位朋友怀着感激的心情之外,并未感觉到别的什么,这时也突然害起臊来,脸红了;然后咬了咬牙忍住疼痛,把受伤的腿从尼古拉的膝盖上挪下来,尚未散开的绷带卷从他手里滚了出来,撒落在草地上。

  “还想给我当卫生员哩!”托利亚惊讶地望了望尼古拉,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灵活地摆动着长得不太协调的瘦小的双手,匆匆包扎完毕。

  然后,当他们走进长满树木的小洲深处的时候,穆霞坚决不肯让尼古拉抱着她走。于是他们不得不匆匆忙忙用军用雨衣和两根白桦树干做成一副担架。

  林中大火把小湖圈在当中。树顶燃烧着,如同一堆堆巨大的篝火。在枝叶丛生的小树丛中,火焰蹦跳着,小树如同活的生物蜷曲着身子。烟和火的旋风在空中飞舞,倒映在镜面般的水面上。似乎连水也在冒出黑烟,燃起了一团团的红火。 
第4章
 
  同伴们决定在小洲深处一块不大的林中空地上安顿下来,等待穆霞养好伤。这块圆形空地四周都是浓密的阔叶林。他们无法继续赶路。停留下来的这个地方的确十分安全。就连最凶残的讨伐队,也未必有谁会想到要通过这片焚毁殆尽的森林焦土,到这小洲上来寻找游击队员。但游击队员们还是采取了应急措施。装着珍宝的袋子埋在住处的近旁,以防万一。精明的托利亚甚至用枞树枝将沙洲嘴上的脚印仔细地清除干净。

  在长着覆盆子的地方,两个游击队员为穆霞造了一个小窝棚。门口用两块布遮住,而他们自己第一夜却睡在篝火旁。但是第二天早,穆霞把他们叫做懒鬼,并威胁说她也将睡到露天地上来,以示抗议,就这样逼着他们建造了第二座体积稍大一点的窝棚。

  吃食是不用他们发愁的。诚然,被大火赶到小洲上来的鸟兽,待到森林中火一熄灭,土地也不再冒烟的时候,便立刻逃之夭夭,但尼古拉还是打倒了一只山羊和两只肥兔。何况荒凉的小洲位于森林湖上,自然就成了大群鸟类飞行途中的歇息站。每天早晨都有野鹅的凄泣声,野鸭忙忙碌碌的嘎嘎声以及一种奇怪的、陌生的、象号管一样叫的声音将穆霞唤醒,爱读大自然的书的尼古拉,根据这种奇怪的叫声便猜到象候鸟一样的天鹅来临了。总之一句话,飞禽走兽是不缺的。

  他们吃得好,睡得足,元气渐渐恢复过来,养精蓄锐之后,以便踏上漫长而危险的征途。托利亚甚至提议今后将小洲命名为“三个懒汉的疗养地”。

  穆霞将同伴们住的窝棚隆重命名为“儿童大厦”。当天已放亮,在棚子里还听得见无忧无虑的鼾声以及香甜的梦呓声时,穆霞已经醒了。她在自己的窝棚门口坐下来,然后便一动不动地长久注视着:黑  的树影外面,静悄悄地现出婀娜来迟的朝霞;而在逐渐变亮的天幕上,月儿越来越苍白,渐渐地躲藏起来,最后,太阳以它红艳艳的光芒吓跑最后一颗闪烁着绿光的星星,徐徐从林外升起。

  天气晴朗,微盖薄霜。当矮树丛中最后一线晨晓慢慢消逝的时候,树和树墩的脚下还久久地铺着一层干干净净的晨霜,象白色的晶体闪着亮光。空气是这样的明净,以致树上每一片小叶,树皮上每一道小皱纹,都清楚地显露出来;它又是这样的新鲜,浸透着渐渐干枯的树叶浓郁的香气,以致使人很想进行深呼吸。在这秋夜和迟来的秋晨交替的时刻,当大自然萧瑟地蜷缩在睡梦中,而后又不慌不忙地苏醒过来的时候,细细地思量一番该有多么好啊!穆霞在思考人生的时候,怎么也不能摆脱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她感到自从同游击队告别的那一天起,已经过去了几个星期,几个月,甚至几年,她在这段时间内已经成长起来了,她现在完全是以另外一种眼光来看待人生,看待人们以及他们的所作所为。虽然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但是现在她能够一连几个小时,一点也不感到枯燥地坐着不动。

  太阳升起来了。穆霞柱着一根棍子,用一条腿跳着走向篝火,这篝火是小心谨慎的托利亚昨天留下的。她把火点燃,然后开始准备早餐。她什么也来不及做好,托利亚那睡眼惺松、满是皱纹的小脸蛋就从棚子里探出来。小游击队员刚从梦中醒来,冷得缩着身子,生气地闪着一双乌黑的、不安的眼睛,穆霞觉得这双眼睛同米尔科的眼睛非常相象。他把受伤的姑娘赶回自己的窝棚。

  托利亚不让任何人挨近“厨房”,一切都亲自动手,他心灵手巧,活象一位好主妇。使穆霞感到极大兴趣的是,他的这套烹任本领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她呢,连马铃薯都不会烤。可托利亚总是一言不发,每当试图打开他的话匣子的时候,他总是用孩子话回答对方:“不呀”,“是呀”,“过去啦”,“还讲什么”。不久姑娘明白了,在询问他的身世的时候,她触动了他还未痊愈的伤疤,于是就不再打听他的往事了。

  托利亚使穆霞越来越感到兴趣,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尼古拉在那次笨手笨脚的包扎腿伤以后,在她同尼古拉的关系中已经失去了自然和纯朴。现在她不想让他看到她衣着不整,面容不洁。当着他的面梳头也羞容满面。每当包扎伤口的时候,尼古拉总是自动的避开,于是整个包扎过程都让那位“小太医”操作。 
第5章
 
  同时,尼古拉也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于是避免同穆霞单独呆在一起。他总是离棚子远远的,一个人在小洲上徘徊,察看沙土上是否出现敌人的脚印,或者暗中窥测候鸟的生活、活动以及它们的习性。

  尼古拉感到内心充满了爱情,感到他已无力克制这种感情,因此暗自生气。他以理智说服自己:这是愚蠢的、低级的,一般说来,在战争年代里有这种感情是不合适的。他生气地责备自己懦弱无能,缺乏意志,但等到他一回来,渐渐靠近住熟了的林间空地时,那一切理智上的依据似乎都失去了效用,心脏跳得很快,既高兴又不安,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穆霞也在经受着同样矛盾的情感。她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内心充满了激情。但当尼古拉一到了林间空地,她却又用一种冷淡的目光迎着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提出一些嘲弄性的问题,生气地将他奚落一番,对每一个玩笑她都大发脾气,对他的言行她都要挑剔,觉得她受了委屈。这样,两人彼此都感到难受和不自在。

  现在,他俩只有一种话题才能谈得情投意和,那就是谈论大自然。战前,穆震不知道很多树的名称,甚至不知道她生长的城市的街心公园中以及街道两旁种些什么树。但是,在森林漂泊的这些日子里、亲爱的俄罗斯中部的大自然,有力地吸引了这位城市姑娘,赋予她一种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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