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前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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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前期-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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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池,安了上去,又按了按开关,当确定果真坏了,半点光也射不出来时,我才把
它放进我的慰问包里。

    与我同帮的选手有宇文宇和龙超两个臭小子。八点,我的楼下又如约响起了宇
文宇雄伟而洪亮的叫喊声。我推开封建老爸爸,毅然决然地狂奔下楼,气喘嘘嘘地
出现在他面前。看到他手中的慰问品(一本《红衣小超人》,一张稿纸),我对自
己小气的愧疚没有那么深了。

    听着宇文宇埋怨龙超不服从管理,没有一块出发的声音,我们来到了牛肉面馆。
说好了AA制,到了该结帐的时候。宇文宇才在口袋里掏来掏去,然后再哭丧着脸对
我说:

    “死定了,我的钱丢了!”

    惨了,我本来也准备用这一招来对付宇文宇的,所以特意只带了很少的钱,没
想到我一代骗饭宗师竟栽在了宇文宇手里。这一家面馆的老板可是这一带有名的
“呆霸王”,身材魁梧,皮肤黎黑,吃了霸王餐的结果是什么样我可知道。

    忽听一仙人高叫:

    “我来付!”

    是何方神圣?原来是小龙或者龙超。我故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他拉拉扯扯,装
着与他抢着付钱,顺势扯掉他的衣袖,没有纹身!!!

    啊,看到社会老师了,这一步是整个福利院活动中最重要的一环,有了这个环
节,就代表着我们这群野孩有人管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坐公共汽车有人付钱
了!

    我们的社会老师没有男朋友,因为下雨天,没有男人来接她。我们的社会老师
年轻气盛,热情高,总想搞点出其不意的花招,想成为电视上那种漂亮亲切,组织
很多活动,受学生爱戴的新锐GTO 麻辣教师,老师穿着白网球超短裙,戴着圆圆的
小墨镜,我看着老师活蹦乱跳像个高中生,心里想:要不了几年,你的棱角就会被
磨没了,就会死气沉沉地把课本一念,在黑板上抄几道思考题,变成一个混口饭吃
没有个性的老师了。

    见了社会老师,宇文宇张口就问:

    “老师,您吃饭了吧?”

    并作势掏钱,难道又要重演他牛肉面馆的闹剧?自己没带钱,还想拍马屁,实
在不是个好同志。

    在路上,我即使背上“不和老师走在一块”的罪名,也要走得快快的,以预防
小龙突然袭击。

    总算到一家医院,根据调查显示:福利院就在医院里面。我边走边想着与那些
小孩的温馨场面,我们坐在一个大屋子里,他们围在我身边,中间生了一盆火,我
给他们讲故事,我忽然发现一个孤独的男生坐在一旁,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想自
杀,经过我的拯救,他终于重见天日了!

    不行,太离谱了!老师已经不见了,而我身边只剩危险指数极高的小龙了。我
一路狂奔,留下一溜小烟,小龙跟着小烟一路追着我。

    我干脆躲到了一间单独成栋的房子里,心里想着:反正医院里都是病人,遇到
“儿科”就说慰问下一代;遇到整容的就说是来参观让人获得新生命的技术;遇到
感冒的就好办了,只需要用我的一次性纸杯接点水就可以说我们是见习医师,因为
经费不足,所以没给我们做白大褂。凭我的三寸金莲不烂嘴,横说倒说都有人信。

    经过这番阿Q 的自我教育,我总算排除了不安。但身处这幢房子,我还是感到
新的不安和紧张,它不像医院那样,总是有被人搀扶的病人和兽性大发的护士,而
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根拖把躺在走廊上,阴湿潮冷,又不同于空调,空调是新
鲜的味道,而这里有蓝墨水的腐烂味道,类似于陈列室,但更像太平间。

    小龙这时候也踏上了这栋房子的楼梯,楼梯上回响着重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我看见一个房门是虚掩的,就干脆闯了进去,把门轻轻地关上,迎面撞见三个神色
安详的老奶奶,围观着一台电视。她们见了我,不慌张不害怕,有个老奶奶还向我
挥挥手,来了个飞吻。我怕这个飞吻飞出声音,就把我的纤纤玉指压在我的香香红
唇上:

    “嘘——”

    向我飞吻的老太太大概是室花,随意挽了个公主髻,有数不尽的风情;看电视
最专注的是一位黑衣婆婆,还有一位是戴眼镜的,脸上的皱纹最多。

    看来我要赶紧博得这几位老太太的芳心,不能让她们把我赶出闺房。要是被小
龙抓到,再把我全身乱摸一气,岂不死得很难看?

    俗话说得好:老人心,海底针;老人脸,六月天。老人的脾气就像小孩,就像
过了一辈子,又回到起点。我努力地想笼络小孩的方法,是不是也应该让他们围在
我身旁,我给他们讲故事听?但她们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硬要把她们拖过来,反
而会引起她们的反感,而且,三个人围起来,不是圆形,是三角形,不热闹,不团
结。

    我在屋子里干站了一分钟,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微笑地站在一边,嘴都笑僵
硬了。熬了一阵,我打破僵局:

    “奶奶,您需要帮助吗?”

    奶奶干练地用两个字回答:

    “不用!”

    我只好又微笑着站在一旁,像观音旁边的侍女,公主髻奶奶的嘴终于微微张开
了,我欣喜若狂地把耳朵贴在她嘴巴前,竭尽全力想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只见她嘴
唇翕动,仔细辨认才发现,她说的是:

    “没啥事,你出去吧!”

    不行不行不行!我一出去,就会被小龙逮个正着!一定是我的慰问工作做得不
仔细不认真。对了,光靠嘴说是不行的,我还得有实际行动。我操起靠在墙上的拖
把就拖,幸而这里的地是大理石的,是刚拖过的,所以我拖的效果如何,不是最重
要的,主要是看我的姿势,有没有表现出劳动的美感。

    我故意在老太太堆前作秀,还不时加上专业术语:

    “脚抬一下哈!让一下哈!”

    没有料到老太太们有个习惯,她们把脚抬起来,把鞋留在地上。拖把不留情啊,
一“呲”,就把黑衣老太太的绣花鞋弄进了电视柜底下。这个电视柜可真够奇怪,
好象是专门为这个绣花鞋而设计的,除了绣花鞋,谁也进不去。当我小手手,第十
八次捞鞋失败时,我终于放弃了,嬉皮笑脸地站到黑衣老太太旁边,我决定把主要
讨好对象对准她。我发现她的嗜好: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唱京剧。

    我灵机一动,说出了我对老人的第一句慰问:

    “奶奶喜欢看唱戏啊?我陪你看。”

    老太太依然一动不动,我有点害怕了,摸了摸她裸露在外面的,长满细小皱纹
和老人斑的胳膊,一下子,我的脸都僵住了,这位老太太的胳膊没有任何生命力,
水有死水活水之分,肉也一样,黑衣老太太的胳膊就是一块死肉,摸上去就像烂掉
的苹果,这种触觉软软的,太舒服了,叫人不安。

    她的眼神也太专注了。一眨也不眨,我把电视机关了,她仍然没有反应,她死
了。

    不是我搞死的!不是我搞死的!

    我想推推她,以再次确定她到底死了没。公主髻老太太却说:

    “莫推她,她从来都是这样的。来!我们来聊会儿天!”

    我赶紧远离黑衣老太太,“缠绕”在公主髻老太太身边。她不需要我来找话题,
自己就能呱唧呱唧讲一大堆: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啦,穿衣服呀太保守,我年轻的时候呀穿这么短的裤头。”

    说着,用手在我的大腿根处使劲砍了几刀:

    “街上的人都朝我看。”

    哇!太开放了吧!

    公主髻老太太太健谈了,从打排球讲到小胖子(她孙子),从房屋改革讲到长
江黄河,从老伴的求婚讲到萨达姆的导弹,我找了个空隙问我早就想到的问题:

    “你儿子对你好吧?”

    老太太忽然不说话了,扭过脑袋,开了电视,哼起了京剧。

    门忽然被踢开了!!我本能地把脑袋缩到衣领里,只从头顶上露出两只眼睛,
只见宇文宇和社会老师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们来拯救我了。我赶紧奔了上去,差点
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宇文宇半嗔半怪地说:

    “你跟龙超跑哪儿去了?讨厌厌!对了,龙超呢?”

    我指责他对龙超的人称指代不对:

    “不是龙超,是小……”

    他打断我:“我们要去儿童福利院,你怎么跑到老年福利院来了?”

    我虽说是来“慰问”,但谈不上“亲切”;她们虽然是老人,但够不上“慈祥”。
其实我是打心眼里害怕老人的,害怕遭人慰问,害怕身子变得像内瓤装了稀泥巴的
皮娃娃,害怕逢人就说当年的风流韵事,害怕生不如死地一动不动。怕自己变胖,
变老,鼻子变大,眼睛变小,怕穷,怕生病,怕死。

    我从前对老人院的印象是:一个人一间房子,房间里除了床还是床,每天有人
从门缝里塞一个馒头。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尸体腐烂了也没人知道。运气好的老人,
十年会被人探望一次。

    今天纠正了我的一些误解。首先,老人的待遇是由经济状况决定的,一楼的是
三人一房,只有电视和床,是经济间;二楼是二人一房,多了一个收音机和茶杯,
是标准间;三楼最高级,一人一房,电视改为29寸,还有一个炭盆。四楼是天台,
冬天下雪时,经济间的老人可以上天台烤火,虽然在雪地里烤火比较浪漫,但是因
为没有鹿肉可烤,失去了文人的雅趣。

    我是个独身主义者,长大了没有老伴养,也没有儿女靠,所以这间福利院就是
我的归宿。今日考察,印象良好,判决如下:我决定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要多多
赚钱,当这间福利院的院董,争取在四楼加盖一层总统套房。

    没有了小龙这个危险人物,空气就格外新鲜,天空就格外明朗,人就格外神清
气爽,我跟着社会老师改变路线,转移到儿童福利院。

    还没上楼,就看到一排整齐的秋千。当时,我就喊出了“我也要进福利院”的
口号。我们信心满满,怀着满腔热血,上了楼,我忽然发现,墙上有一排照片,当
然是我们将要慰问的对象。

    他们大部分都安了假肢,绷带上有着斑斑血迹,一刹那间,我们从脸到身子,
到脚趾全都软了。接着,我们理所当然地变得不敢上楼,互相谦让,谦让到了三楼,
看到楼梯扶手上晾着各式各样的尿布和一个铁门,那就是福利院吧。

    敲敲门,半天才有人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室内陈设。跟幼儿园一模一样,墙
漆成粉红色,有很多充气玩具,让我想起自己在幼儿园里,和初恋情人一块儿给布
娃娃打针的温馨场面。

    社会老师说明来意后,开门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指了指上面“特教部”的牌子,
我顿时明白了,特教部就是“弱智部”,我又喊出了“我要进弱智部的口号”。因
为不用装小就可以享受幼儿园的待遇。再说,我本身智力就不高,稍微伪装一下就
是一个标准的弱智了。

    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我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进入了福利院大门,我们每走
一步,都进一步加深对“毛骨悚然”这个词的认识,奇怪的是我们走了一百多步,
却连一个人影也没瞧见,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准备打道回府。这时,一位好心的阿
姨告诉我们,那些小孩吃饭去了,马上就回来。我的神经马上又高度紧张起来。

    12点整,忽然听到地震一样的“轰”声,涌进了二三十个小孩。一个显然是孩
子王的女生问我:

    “你们是来干啥的?”

    我答道:“我是来跟你建立联谊关系的,是和你交朋友的呀!”

    老师交代过,不能说是来慰问,是来探望,是来“三下乡”的,怕把他们的自
尊心给搞掉了。

    我有了一个发现:这里的小孩都穿着相同的衣服,在白鹿市场,十二块钱一件,
孩子王的那件衣服格外地小,只到肚脐眼,胸前的印画也脱落了,只留下星星点点
的红块块绿块块,依那孩子王的条子和脸的轮廓来看,她也只有十二三岁,只不过
身材高大些,让我不得不仰视她。

    社会老师老师这时才跳出来,从她一直没有打开的百宝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
的橡皮泥、纸、本子、书、手套,四处分发,那些孩子立刻从怀疑变成了兴奋,都
叫了起来,是那种野人的叫:

    “嗷——哇哇哇——”

    他们全都围上去,把老师热情地扑倒。只见一阵烟雾散去,老师的手只剩下了
几根光光的指头,连不锈钢戒指也不见了踪影。

    我也趁热打铁,拿出了我连夜赶制的一幅画,那是我毕生花的心血最多而画得
最难看的一幅画,画着一个歪眉斜眼的小女孩(本来想把她的眼睛画大一点,可是
学艺不精,画过了火),她头顶太阳,脚踏草地,手牵一只气球,我大声问:

    “谁要?谁要?”

    喊了十几分钟,也没一个人答腔。我只好随便抓了个小孩,把画塞给了她。她
天生青光斜睨,而且刚好拿着老师发给她的一只气球,她以为画的是自己,就“哇
哇”地哭起来,我赶紧以手做罩,捂住她的嘴巴。

    唉,这样的慰问恐怕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正是想到我们这样的姿势会给下一代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决定采用软式政策,
来制止她的哭闹。

    我搬来一个木箱子,为了保持自己与民同乐的形象,我把没有拭干净箱子,就
一大屁股坐了上去。我还把裙子全部扑在箱子上,保持优雅的淑女形象。我拿出自
备的故事书,满心欢喜地要给她讲故事。

    我阴着脸,哑着嗓子低声问:

    “你要不要听故事?”

    那女孩却如小鹿一般,又跳到老师那儿去了。但经过我的死拖硬拽,她终于又
回到了我温暖的怀抱,表示愿意听我讲故事。

    终于可以表现我温柔的一面了,为了保证我讲的和她听的兴趣,我快速而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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