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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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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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呀),大家又忙又热又开心。在那种动人的热闹和香气中,我们把那条羊腿吃得只剩下骨头。我的胃口居然神奇地恢复了。说起来真惭愧,但我的确相信,我暂时忘了朵拉。米考伯先生和太太就是把床卖了来举行这宴会也不会更开心了,这一点让我感到特满足。特拉德尔边切边吃,还要同时开怀大笑,几乎没停下过。事实上,我们大家都突然变样了。我相信,再没比这更成功的家宴了! 
  我们正兴高采烈时,我们各部门正忙着把最后一点肉片烤成今天最完美程度时,我看到屋里来了个外人。泰然自若地拿着帽子站在我面前的李提默和我四目相对了。 
  “什么事?”我不禁问道。 
  “请原谅,先生,有人指点我进来的。我的主人不在这里吗,先生?” 
  “不在。” 
  “你没见到他吗,先生?” 
  “没有。你不是从他那儿来吗?” 
  “是他叫你到这儿来找他吗?” 
  “不完全是,先生。不过,我想,既然他今天不在这儿,或许他明天会来这儿。” 
  “他是从牛津来吗?” 
  “先生,”他马上恭敬地说,“请坐下,让我来做这事吧。”说着,他就这么把烤叉从我那毫无抵抗的手里接了过去,然后俯身烤肉,好像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上面了。 
  就是斯梯福兹自己出现,我想,我们也不会很不安;但是在他那体面的仆人面前,我们一下就变成谦卑人物中最谦卑的角色了。米考伯先生哼起一支小调以表示他尚自在,并先坐到椅子上,一把匆忙间藏起的叉子从他怀里伸出了柄,好像他把自己给杀了一样。米考伯太太又戴上了褐色手套,摆出一副贵妇的慵懒。特拉德尔用油糊糊的手抹抹头发,笔直地立在那里,神情恍忽地盯着桌布。而我呢,不过是坐在主人座位上的一个小孩,几乎不敢看那位天知道自何处来整顿我住所的体面大人物了。 
  这时,他把羊肉从架上取下,很庄重地递过来。我们都取了一点,但个个对这已没了食欲,只不过做出吃的样子而已。我们一个个推开碟子后,他不声不响地挪开碟子而摆上干酪。大家用完了干酪,他又撤掉;他把桌子清理好,把一切撤下的东西都放到那张方便餐桌车上,再为我们摆上酒杯;然后他自行其事地把那餐车推进了食品贮藏室。这一切都干得无可挑剔,他也决不在做事时抬抬眼皮。不过,他把背转向我时,他的臂肘充分表明了他坚定地信念:我太年轻。 
  “还有什么赏我做的吗,先生?” 
  我一面谢谢他,一面说没有,不过,自己就不用点晚饭吗? 
  “不用,谢谢你,先生。” 
  “斯梯福兹就要从牛津来吗?”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先生?” 
  “斯梯福兹就要从牛津来吗?” 
  “我本应想到他明天会到这里,先生,我却以为他今天就到这里来了,先生。这是我的错,无疑是的,先生。” 
  “如果你先见到他——”我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以为我不会先见到他的。” 
  “万一你先见到了他,”我说道,“请对他说,我为他今天不在这里而感到可惜,因为还有一个他的老同学在这里呢。” 
  “当然,先生!”他朝我和特拉德尔鞠了一躬并看了特拉德尔一眼。 
  他轻轻挪向门口时,我出于本能——对这个人我决不能这样——有想说点什么的渺茫希望而对他说道: 
  “哦!李提默!” 
  “先生!” 
  “那次你在雅茅斯待得久吗?” 
  “不很久,先生。” 
  “你看到那条船完工了吗?” 
  “是的,先生。我是为了看着那条船完工而留在那里的。” 
  “我知道了!”我说道。他毕恭毕敬地对我抬起眼睛。“我猜,斯梯福兹先生还没见过那条船吧?” 
  “我的确不能说,先生。我想——不过,先生,我实在不能说,先生,再见。” 
  说完这几句话,他向在场的所有人都相当恭敬地鞠了一躬便出去了。他走后,我的客人们才仿佛呼吸得比较自由自在些了;而我是感到释然,因为我在这人跟前,除了总有一种处于劣等的感觉而不自在,我的良心也因为我不信任他的主人而苦恼着,我无法克制以为他会发现这一点而隐约不安的焦虑。其实,要掩饰的不过是这些,可我总觉得这人仿佛看透了我,这是为什么呢? 
  米考伯先生用了许多夸李提默的话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那时怀着怕见斯梯福兹的惭愧心情——他称李提默为最体面的人物,无可挑剔的仆人。我可以提一句,李提默向众人鞠的一躬已被米考伯先生视为他接受下了,而且是无限谦虚有礼接受的。 
  “不过,潘趣酒,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品尝着酒说,“时不我待。啊!现在这酒的味道好极了。我的爱人,你的意见怎么样?” 
  米考伯太太说极好。 
  “那么,”米考伯先生说道,“如果我的朋友科波菲尔允许我如此冒昧,我要为朋友科波菲尔和我年轻的时候,还有我们共同抗争困难的那些时光,喝一杯。谈到我和科波菲尔的关系,我可以用我们过去一块唱过的歌词来表达—— 
    我俩曾走遍山坡, 
    将美丽的雏菊采摘, 
  ——用比喻方法来说——有些时候是这样。我不大清楚,米考伯先生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响亮,神气和从前舞文弄墨时一样无法形容,他说道,“不管雏菊是什么东西,可我一点也不怀疑,科波菲尔和我一定常采那玩艺,只要是能做到的话。” 
  就在那时,米考伯先生喝下了一杯加料酒;我们也都这样做了。特拉德尔虽然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我和米考伯先生在很久以前还做过战友。 
  “哈!”米考伯先生清了清嗓子,借着火和酒的热力又说道。“我亲爱的,再来一杯。” 
  米考伯太太说只要一点点。可我们都不答应,于是给她倒了满满一杯。 
  “由于这里没有外人,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喝着酒说道,“特拉德尔也是我们家的一员了,我想听听你们对米考伯先生前途的有关意见。”说到谷物,米考伯太太振振有词地说道,“正像我多次对米考伯先生说的,也许这样很高尚,但却无利可图。我们的标准再降低些,半个月只有两先令九便士的佣金,仍不算有利可图呀。” 
  我们一致同意这点。 
  “那么,”以明察事理自负,也以有能力使米考伯先生在可能步入歧途时走上正道的女性智慧而自负的米考伯太太说道,“那么我问自己这个问题:如果谷类不可靠,还有什么可靠呢?煤可靠吗?一点也不。由于我娘家的提议,我们曾把注意力投入到那种实验上去过,我们发现那是错误的。” 
  米考伯先生靠在椅子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在一旁打量我们并向我们点头,仿佛说:“这道理已够明白了。” 
  “谷和煤这类商品,”米考伯太太更加振振有词地说道:“既然都不必说了,科波菲尔先生。我自然而然地观察世界其它各方面,并且说,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可以使具有米考伯先生的才能的这种人有所成就呢?我把一切靠佣金提成的生意除外,因为提佣金是靠不住的。我相信,只有一种靠得住的生意才最适合具有米考伯先生的这种特殊天份的人。” 
  特拉德尔和我都小声表示理解,说这一大发现当然是适用于米考伯先生的,他也委实不愧。 
  “我不必瞒你,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说道,“我早就觉得,酿酒业特别适于米考伯先生。看看巴克雷——帕金斯公司吧!看看特鲁曼——罕布里——巴克斯顿公司吧!就我对他的了解来看,我知道米考伯先生命中注定是要在那种伟业基础上发展的;而且,我还听说,那收入可是·多·—·—·极——了呢!不过,如果米考伯先生进不了那种部门——当他屈以下级身份想投效时,都得不到答复——这话又还有什么再说的意思呢?没有。我相信,米考伯先生的风度——” 
  “哼呣!真的吗,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插嘴道。 
  “我的爱人,别说话,”米考伯太太把她的褐色手套放到他手上说道。“我相信,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先生的风度特别适于银行业。我心底反复思忖,如果·我在一家银行里有笔储蓄,而米考伯先生的风度——这风度能代表那家银行——一定会引起信任,加深关系。可是,如果哪家银行都不肯启用米考伯先生的才干,又不郑重地予以接受,·那又还有什么再说的意思呢?没有。至于办一家银行,我知道,我娘家有些人如肯把钱交给米考伯先生,是可以开办那么一个机构的。可是,如果他们·不肯把钱交给米考伯先生——他们是不肯的——那又有什么说的了呢?我还得说,我们没比从前更进步呀。” 
  我摇摇头,并说,“一点也没有。”特拉德尔也摇摇头,并说,“一点也没有。” 
  “由此我又得出什么推论呢?”米考伯太太仍用那种把一切分析得脉络分明的神气说道,“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没法不得出的结论是什么呢?显然,我们应该活下去。我这样说错了吗?” 
  我回答说“一点也不错!”特拉德尔也回答说,“一点也不错!”我还很机灵地加上一句,说一个人不能活就只好死。 
  “正是,”米考伯太太接着就说道。“的确如此。事实是,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如果不出现和现存状况完全不同的机会,我们就活·不下去了。现在我自己就这么认为,最近我也几次向米考伯先生把这道理细说过,我们不能指望机会自己出现。我们应当多少来促使它出现。也许我错了,可我认定了这观点。” 
  特拉德尔和我对这观点大加赞许。 
  “好吧,”米考伯太太说道。“那么,我怎么想呢?一方面,米考伯先生具有各种资格——具有很大才干——” 
  “真的吗,我的爱人?”米考伯先生说道。 
  “我亲爱的,求你让我把话讲完。一方面,米考伯先生具有各种资格,具有很大才干——·我应该说,具有天才,不过这或许是我作妻子的偏心——” 
  特拉德尔和我都低声说,“不是的。” 
  “而另一方面,米考伯先生没有任何适当的职位或差使。这责任该由谁负?显然,社会应该来负。那么,我要把这种可耻的事实昭于天下,勇敢地向社会挑战,让它变好。我觉得,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米考伯太太很凶地说道,“米考伯先生必须做的是向社会挑战,事实上,他应这么说,‘有谁来应战。那就快点站出来吧。’” 
  我冒失地问米考伯太太,这事如何去做呢。 
  “在各家报纸上登广告,”米考伯太太说道,“我觉得,为了对得起他自己,为了对得起他的家人,我甚至说,为了对得起一向忽略他的社会,米考伯先生必须做的,就是在各家报纸上登广专号;明明白白描述他自己,说明他就是这么个人,具有这种资格,然后这么说:‘嘿,以优越待遇用我者来函寄往开姆顿区邮局,威尔金·米考伯,邮资已付。’” 
  “米考伯太太这意见,我亲爱的科波菲尔,”米考伯先生伸直了脖子斜睇我说道,“也就是,事实上,正是我上次有幸见到你时说的那飞跃呀。” 
  “登广告可费钱了呢,”我半信半疑地说。 
  “的确这样!”米考伯太太仍然用那样明理的神气说道,“一点也不假,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对米考伯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就为了那我已说过的理由——我说过他应该对得起他自己,对得起他的家人,也要对得起这个社会—— 
  我觉得米考伯先生应该筹措一笔款子,用期票借贷。” 
  米考伯先生靠在椅子上,一面玩弄着眼镜,一面往天花板上看;不过我觉得他也留心看着正盯着火的特拉德尔。 
  “如果我娘家,”米考伯太太说道,“没人拥有充分的人性中的同情心,肯为那张期票做通融——我想,有种更好的商业术语可以表明我的意思——” 
  米考伯先生仍然望着天花板,提醒道,“贴现。” 
  “把那张期票贴现,”米考伯太太说道,“那,我就认为,米考伯先生应该进城去,把那张期票拿到金融市场,贴到多少,就算多少。如果金融市场的那些人硬逼着米考伯先生蒙受巨大牺牲,那就全凭他们良心吧。我坚定地把它看作一种投资。我也劝米考伯先生这么想,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把它看成一种一定会获利的投资,并决心忍受·一·切牺牲。” 
  我觉得(可我决不知道为什么)这是米考伯太太奉献牺牲的一种忠实精神,我就把这想法小声嘀咕出来。一直还在盯着火看的特拉德尔也依着我的腔调嘀咕了一番。 
  “我毋需,”米考伯太太喝罢酒,裹拢披肩,准备退到我的卧室时说道:“我毋需把有关米考伯先生经济的话题拉得太长。在你的炉边,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也在特拉德尔先生面前,他虽不是一个交了很久的朋友,却也完全是自己人了;我不禁想让你们知道·我规劝米考伯先生时所采取的步骤。我觉得,米考伯先生奋发向前的时候——我还要说——进取的时候到了,我觉得这就是那方法。我知道,我不过是女流之辈,一般人总认为,在讨论这类问题时,男人的判断往往更为中肯;我仍然不应忘记,当我跟我的爸爸和妈妈一起住在我娘家时,我爸爸常说,爱玛的身子弱,但她对于同一问题的理解方面不弱于任何人。我爸爸很偏心,我深知这点,但他无论如何是一个善于观察的人,我的良心和理智都不容我对此怀疑。” 
  说罢这些,米考伯太太谢绝了我们再干一杯的请求后,就退到我卧室去了。我的的确确觉得她是一个高贵的女人,可以算作罗马贵妇的那种女人,可以在社会动乱时建立各种奇功大业的女人。 
  被这印象激动着,我祝贺米考伯先生拥有这样一个贤内助。特拉德尔也这么做。米考伯跟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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