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之月 作者:游川和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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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之月 作者:游川和彦-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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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吾郎把友子带到他曾经任教的高中里。

  此时已近黄昏,操场上学生们的身影被拉得好长。落日余晖照射下的走廊和教室里都空无一人。吾郎把友子带到了音乐教室。

  “爸爸之所以带你来这里,是为了要跟你谈谈妈妈的事。爸爸和妈妈曾经一起在这个学校工作过。我常常从这间教室的外面经过,看着妈妈在这里弹钢琴。”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帘照在钢琴上,这情景美得像幅画。

  吾郎想起了过去。那逆着光的柔软秀发,弹琴时低垂着的纤细脸庞……。妻子当年的模样,实在很美。

  “那个时候,妈妈真的是好漂亮,爸爸从没看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我对妈妈一见钟情,觉得非她不娶,所以就很快就跟她求婚了……后来,我们结了婚,然后生下你……。那时的爸爸真是好幸福喔!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么,妈妈为什么会死呢?”

  吾郎痛苦地咬着唇。友子能了解多少呢?但是,自己还是应该把友子当做一个大人来看待,吾郎下了决心。

  “我想你应该能明白,所以爸爸也不隐瞒什废了……你妈妈病了。那种病你可能很难了解,叫做‘嫉妒妄想症’。有的人在太喜欢某人的时候,就会想把他估为已有,而且希望他在自己身旁。这种人,如果遇到对方不顺从自己的意思时,就会无法忍耐而怀疑对方,或是苛责对方。这就是一种叫‘嫉妒妄想症’的心病。”

  吾郎试着用较委婉的措词让友子了解。他知道不能让孩子有太过悲惨的感觉,所以才会选择这间美丽的钢琴室来缓和气氛。

  但是,实际上并非如此。当时,那个喜欢上自己的女学生年轻不懂事,每天都写一封情书给他。最后,竟然写了一封信,残酷地将这段她自己虚构的感情告诉了妻子。这使得当时刚生产后的妻子充满了不安和嫉妒,最后竟然变得精神异常。

  之后的日子,就仿佛是一场争斗!无论自己怎么解释,已经变得有点异常的妻子就是不相信他的话,有时蓬头垢面,有时却浓妆艳抹。有时候也会像个幽灵似地站在雨中,令人毛骨悚然。喊着想自杀的妻子,其实心中充满了恐惧。而自己又因为学校工作的繁忙,无法将全付精神放在她身上。最后,只好把妻子送到精神科病院接受治疗。而妻子却在日渐复原的某一天,在医院里上吊自杀了。

  这些事,吾郎并不想让友子知道。但是,妻子罹患精神疾病的事一定要告诉友子。

  “可是,爸爸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妈妈已经病了。爸爸没试着去了解妈妈心中的痛苦,如果,我那时曾和妈妈好好地谈话就好了!可是我没这么做。所以妈妈的死,也算是爸爸的错。外公外婆觉得妈妈是被爸爸杀死的,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这对友子来说,或许是超乎她所能想象的事吧!但是,友子能感受到,把自己当做大人般地倾吐的爸爸,是如此地真实。她没有任何质疑,只是静静地低头听吾郎说话。

  “当妈妈死的时候,爸爸觉得和你一起生活似乎是件很痛苦的事。因为我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妈妈。但是,现在,我终于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是错的,我想跟你一起生活,我想好好照顾你!跟你一起生活。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剩下的,就是你的决定了。你想回静冈?还是留在东京?”

  吾郎说了这些话之后就停了下来。而友子像个大人似地陷入了沉思。

  吾郎带着友子回到了住处。

  两天没见到孙女的洋三,露出一副想马上带友子走的神情。吾郎回头看了看友子。

  “你决定好了吗?友子!”

  友子看了吾郎一眼,说道:“决定好了!”而一旁的洋三则屏着气,紧张地看着他们。

  “你决定怎么样?”

  “我要回静冈!”

  洋三的脸上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而吾郎低喃道:“这样啊!”就呆立在一旁。

  “因为,我不想转学,也不想让外公外婆难过……”

  “好,爸爸知道了!”

  吾郎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表情。

  洋三仿佛怕友子又改变主意似地,急急地把友子带出了屋子。

  吾郎对着坐上出租车的洋三说道:“给您添麻烦了!”而洋三则紧抿着嘴,连看也不看吾郎一眼。

  吾郎对友子说了句:“好好保重!”友子也和吾郎道别。

  当出租车扬尘而去的那一瞬间,友子从后车窗看着吾郎的身影。那眼神中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似地。吾郎呆立不动,在心中揣测着友子的意思。

  友子到底想说什么呢?对洋三夫妇来说,友子是他们的掌上明珠,也是他们寂寞生活中的一股甘泉。友子一定也深深了解这一点,所以,她心中一定有说不出的牵挂。

  茉莉有事到‘富坚洗衣店’找直树,但却因为友子的事,没时间和直树谈谈。此时,天色已晚,于是直树开车送茉莉回家。

  车子已到了目的地,但茉莉并没有要下车的打算。

  “要不要上去坐坐?”

  直树没有回答。他想起之前酒后跳河的事。

  “开玩笑的!你别摆出那副伤脑筋的表情嘛!”

  直树的表情更加不安了。他不能否认自己把茉莉卷入了这一团混乱当中。

  “舞永开始来医院接受治疗了。她是自己愿意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这都是因为你上次救了她的缘故。上次,你不是为了救她而受重伤吗?那件事对舞永来说,有很大的意义的!”

  “这是什么意思?”

  “过去,曾经发生过一个案子。有一个强盗跑进银行里,挟持了一个女行员,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被捕。后来,在这个强盗出狱之后,很不可思议的,他和那个女行员结婚了。当两个人共同遭遇极大的恐惧或危险时,在事后很可能在精神上会有结合的情形出现。或许你没有注意到,你和舞永之间的关系,比以前更紧密了。现在的舞永非常需要你!上次她接受催眠治疗时,我就很明显地看出来了……”

  茉莉淡淡地这么说,而直树只是静静地听着。躲避着追杀而来的男子,藏身在暗处的舞永和自己……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和男人搏斗,让舞永逃走,直树觉得自己好象了解茉莉话中的意思了。

  “现在的舞永,不能没有一个人在身旁守护着她。没有一个最了解她的人在身旁,这个治疗可能就会半途而废。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晚安!”

  茉莉看也不看直树,说出这些话,就径自下车离去了。

  而智香,正如今早直树所推测的,带着自己做的蛋包饭来到了医院。但她却从医生那里听到了她想也没想到的事。

  由子的癌细胞出预期的要扩散得更广,已经蔓延至骨盆而无法治疗了。医生虽然表示会尽力,但也希望家属能先有心理准备。在最糟的情况下,由子可能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了……。智香愕然地听着医生的话,脑中一片空白。

  智香面无表情地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她在心中告欣自己,这件事绝不能让母亲知道。

  智香调整了一下呼吸,走到母亲的病房前,再怎么样,也要在母亲面前表现得很开朗……

  “怎么样?还好吧?”——

  智香用爽朗的声音向母亲问道,一面走近了病床。由子躺在病床上,一张脸如同蜡像般,完全失去了血色。她的手臂上插着点滴,被单的下襬处也垂着一条导尿管。

  “糟透了,全身都痛……”

  智香轻声地说道:“这是因为刚动过手术的关系嘛!”而由子却用意味深长的眼睛看着智香。智香一阵鼻酸,赶紧转身从手提袋中拿出了便当盒。

  “你看!这是之前答应要做给你吃的蛋包饭。不敢保证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由子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疼爱的眼神看着女儿。“喔……你不饿啊?”

  于是由子开口答道:“我吃!”智香开始用筷子喂母亲吃饭。

  “怎么样?”

  “好难吃!”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真是太差劲了,下次你要教我做喔!”

  “没办法了……。因为我也活不久了!”

  “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必隐瞒我了!”

  “我没有隐瞒你什么啊!你就好好养病,别胡思乱想了!你再这样乱说话,我不来看你啰!”

  智香拼命地掩饰心中的难过,对着母亲强颜欢笑。由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儿,她那双在手术后更显得下垂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女儿的慈爱。

  智香勉强装做若无其事地在病房里和母亲闲聊。但是,当她走出病房,就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了。她在离病房稍远处掩着脸,那止不住的泪水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这时,突然有个略带犹豫的声音传来:“智香!”智香一抬头,用哭红的双眼看着舞永。她刚接受完筒并医生的治疗。

  听了智香的说明之后,舞永走向了由子的病房。虽然她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

  原本闭着眼睛休息的由子,感觉到似乎有人来了,于是便睁开了眼睛。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我也生病了!”

  “你哪里不舒服?”

  “我在精神科接受治疗。”

  “为什么?”

  “我被强暴了!就是在刚认识直树的时候!”

  舞永一口气把实情说了出来。包括自己被强暴,而现在正在接受精神科治疗等等的事。一直到现在,她才能这样坦诚地对病床上的由子说出实话。她在极端的痛苦之中反复思索,最后终于让自己勇敢地承认了这一切。

  “从那次意外之后,我一直被心里的梦魇所困扰着……”

  “原来如此。那么,你和直树交往得如何?你们还是男女朋友吗?”

  被由子这么一问,舞永摇了摇头。

  “难道,你们已经分手了吗?”

  舞永点了点头。

  “我真的很感谢直树。正因为有他,我今天才能这样坦然地谈这些事!”

  “你到现在还是很喜欢直树的吧?”

  “我觉得,要是当时能多依赖他一点就好了。我很后悔自己没有对他更诚实一些,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心,没有让他看到自己软弱和无能的地方……”

  舞永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道:

  “希望你不要犯和我一样的错!”

  这是什么意思?由子用狐疑的眼光垦着舞永。

  “你还记不记得,智香曾经说过我们有点像?请跟直树和好吧!这样的话,你的病马上就会好的!”

  听了舞永的话之后,由子若有所思地静静看着她。

  送茉莉回家之后,直树的心情一直不能平静。“现在的舞永不能没有一个人在身旁守护着她……”茉莉这句话不停地在直树耳边回响着。另外,母亲动手术的事也……。这种种的事情让直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到第二天,直树还是一直觉得郁闷难安。

  得喂绊造吃饭了。但直树到处找不着它。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让直树很意外地,传来的竟然是舞永的声音。——

  “喂,是我。……绊造是不是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刚才在路上发现了它。”

  舞永告诉直树,自己正在四段的那个邮筒旁。那地方正是当时舞永被袭击的地点……。虽然觉得很意外,但直树马上就驾车到了那里。

  直树一下车,就看到舞永抱着绊造站在柳树下。

  “我吓了一跳。走到这里,就看到了它!”

  “难不成,你是为了克服恐惧而故意来这里的?”

  舞永点了点头。直树想到舞永之前发作的情形,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没问题吧?”

  “到刚才为止还是不行!不过,现在一看到你,就突然想起这个地方虽然是我很厌恶的地方,但也是一个很棒的地方。”

  “为什么?”

  “因为,这是我遇见了你,也是绊造让我们俩相遇的地方啊!”

  舞永这句话,让直树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起来。对直树来说,这里也有非常鲜明的记忆。在这里,舞永曾经抱着小狗,笑容如花一般灿烂,而自己就是在那时对她一见钟情的。那天,当自己又回过头来找小狗的时候,舞永也以同样的心情走到这里,当两人四目交接时……。原来,舞永也和直树有着同样的回忆。

  “……那时,你为什么又回来找绊造呢?我听阿健说,你向来很讨厌狗的!”

  直树想了一会儿说道:

  “可能是我在绊造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那个当年被母亲遗弃的自己的影子……”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舞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凝视着直树说道:

  “求求你!去医院看看你母亲吧!”

  不久之后,直树来到了由子的病房之前。但他的心还在犹豫着。

  被母亲拋弃的伤痕还深深地烙印在心里……。舞永为了鼓励直树坦然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特别把那个咸蛋超人的钥匙圈拿了出来。虽然她曾经一度把这个钥匙圈束之鬲合,但是最近,她又重新把钥匙挂了上去,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求求你,只要三分钟就好!你母亲一定很高兴的……”

  在舞永的催促下,直树走进了病房。智香看到哥哥走进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时,病床上的由子正睡着。

  母亲那比自己想象中更憔悴的脸,让直树心中为之一震。在他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朝气蓬勃又好胜。而最近看到的母亲,虽然老了一些,但还是有年轻时的强烈色彩残留着。但是,现在这张脂粉末施的苍白脸庞上,仿佛有些什么东西被掏去似地,看起来竟是如此地空虚。由子稍稍睁开了眼睛,蒙胧之间,忽然看到直树站在床边。

  “咦!?……难道我在做梦吗?”

  由子直视着直树。直树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现在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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