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巨塔 作者:[日]山崎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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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作者:[日]山崎丰子-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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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谁说出这样的话,引起众人一片哄笑。
    在京都召开的日本癌症学会总会进入了第二天的议程,来自全国各地的近千名会员将第一会场一国立洛北大学的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讲台正面挂着大型屏幕,屏幕左侧是主席的位子,右侧则是演讲者的位子。研究发表者就演讲席,每人以7 分钟为限,一边将幻灯片、图表打在正面的屏幕上,一边发表演说。演讲的题目遍及各个领域,从致癌理论、癌细胞研究,到癌症根治手术、抗癌药物、放射线治疗等临床方面的课题,都一一提出来发表。
    7 分钟的限制时间快结束的时候,警铃会响起,提醒演讲者把握时间,遇到这种情况,有人会立即终止演讲,但也有人硬撑着一直讲到最后。每当一个演讲发表结束,主席就会问听众:“针对刚刚发表的演讲,在座各位有没有问题? ”这时,如果有人提问的话,也必须在两分钟的限制时间内将它说完;如果没人提问,主席就会请下一个演讲者上台,就这样,以这般行云流水的畅快速度,一天将近50个研究专题才能发表完。
    听讲席的最前排坐着癌症学会会长、副会长、理事等著名一级学者,在他们之后,则是各大学教授和副教授级的人物。愈往后面的座位走,就愈容易看到西装背后皱巴巴、手里抱着大包包的人,这些一看就知道是坐夜车赶来参加今天的会议的。这些人都是些等到会议结束后又得马上赶回地方大学的穷讲师或助手级的会员。
    东和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并排坐在理事席里,东的眼光落在当天的日程表上。
    还剩7 个题目,日程表上记载的研究发表就将全部结束,在这之后,船尾计划让金泽大学的菊川升以特别演讲的形式发表演说。这次癌症会议有绝大部分比例的议题与胃癌的根治手术有关。因此,表面上看来,菊川的演讲是从心脏外科的角度来评述心脏患者者接受胃癌根治手术的可能性,不过,船尾其实是想让来参加此次会议的浪速大学的教授们对菊川升产生好印象,为他竞选的第一外科下届教授埋下有力的伏笔,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当东从船尾那里听到他的这番盘算,并且知道他已经跟今天的主席讲好,要让菊川上台发表特别演讲的时候,他一方面惊叹船尾的影响力竟然如此之大,一方面也认为在这种学术会议场合,让菊川在主席的提名下发表特别演说,对自己推举他角逐下届教授而言,真的是非常有效且高明的事前热身运动。
    坐在邻座的船尾附在东的耳畔说道:“这个人讲完,就换菊川君上场了。”
    这时讲台旁标示演讲题目的小屏幕打出“胃癌根治手术所面对的问题,尤其是对重症合并的应付处理”的字样。演讲者马上就以连珠炮似的幻灯片开始解说。辅助说明的幻灯片“啪啪”地一直换,听讲者都还没读完两三行,片子就已经跳到下一张了,资料多得令人眼花缭乱。提醒7 分钟快到的警铃一响,演讲者更是一鼓作气,想把剩下的部分一骨碌念完。催促下台的警铃响了两三次,但演讲者还是紧紧占据着讲台,拼命地讲着。会场中窃笑声四起,连船尾也吃吃笑道:“现在的人心脏可真强哪! 想我们年轻的时候,只要时间快到的警铃一响,就会立即停止,就算还有一半没有发表,也会赶紧下台。”他好像觉得很不可思议。
    到最后,主席终于忍不住请演讲者下台,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下来。
    接着,主席形式化地问道:“对于刚刚的演讲,有没有人要问问题的? ”
    没有人有疑问。
    “那么,今天日程表上排定的研究发表到此全部结束。正如刚刚群马大学外科的田泽讲师所讲的,对于同时患有心脏疾病的重症患者,如何才能让他们安全地接受胃癌根治手术,已经成了我们今日的重大课题。碰巧,从两天前就在京都会馆参加日本胸外科学会的金泽大学菊川教授,今天也来到了现场。我想请他从心脏外科的立场,以《心脏外科的进步促使胃癌手术的适用范围扩大》为题,发表特别演说。我想,这肯定意义非凡,不知诸位的意见如何? ”
    会场一致涌起赞成的掌声,在主席的介绍下,菊川升来到演讲席的麦克风前。
    他一鞠躬,将没抹油的头发一拨,生硬地讲了起来。
    “一直到十几年前,患有心内膜炎、心脏瓣膜症、心囊炎等病症而导致心力衰竭的病人,要接受胃癌手术,可说是完全不可能。然而,就在昭和二十六年(1951),东京第一医大的神原教授在开放性动脉导管手术上获得成功,致使我国现代的心脏外科也迈入新的纪元。之后,随着麻醉技术的进步,此项技术已发展成熟,现在就算是心脏瓣膜症患者也能接受胃癌手术了。不可讳言,患有心脏疾病的患者,在接受外科手术时容易发生休克的现象。不过,随着心脏外科的进步,术中、术后的心肺功能管理也进步了。万一心脏真的停止跳动了,也可以施以开胸手术,在第一时间内进行急救。此外,如果手术中发生休克,致使心脏无法正常运作时,也可以铂针刺入心室,或是利用心律调整器给予刺激,让心脏恢复一定的律动。像这样,由于心脏外科的长足进步,迄今为止,原本是只要有心脏病就不可能施作的胃癌手术,其适用限制已大大放宽,而本来患有心脏瓣膜症等心力衰竭毛病的患者,也可以接受胃癌手术了……”
    菊川说话的方式既不流畅也无抑扬顿挫,不过,却透着一股对学问执著的热情和诚恳态度。看到这样毫不矫饰、洋溢着学者气质的菊川,东对为了女儿佐枝子而选择丧妻的菊川一事,已经不再愧疚了。在东的心里,想要推举菊川成为教授的心意更加坚定。
    东怀着豁然开朗的心情,偷偷瞄向斜后方的座位,在那里坐着浪速大学的教授们,更后面的五六排则是挨坐在一起的副教授和讲师们,不过,里面并没有财前副教授的身影。
    菊川的特别演讲结束了,主席站了起来,宣布第二天的议程已经全部结束,并做最后的致词。他话都还没讲完,会员已经陆续往出口走去。会议从上午8 点开到下午5 点,在这之后是自由活动时间——这正是从各地来的会员可以轻松游览京都的时刻。在会场大门口,各药厂和医疗器材公司的公务车排成一列,名教授们各自坐上不同的车子,接受豪华招待去了。至于无名的穷学者,则呼朋引伴,合搭一部出租车,往新京极一带的关东煮店去了。
    船尾和东来到走廊,穿过混乱的人群,朝抱着雨衣和公文包的菊川走去。
    船尾将脸转向东:“这就是金泽大学的菊川君,我应该在会议之前介绍给你认识的。不过,菊川君也有胸外科的学会要开,为了刚才的特别演讲,他才特地从会场赶来……”
    这件事东已经知道了,不过,船尾还是正式介绍两人认识。
    “初次见面,您好! 我是金泽大学的菊川升,请多多指教。”菊川绷着一张脸,三句话就把招呼打完了。
    “啊,我是东,你的事船尾教授已经都告诉我了。”东有心替菊川的不善交际找台阶下。
    “怎么样? 我们找一个有京都情调的地方,一起吃晚餐吧? ”他向船尾和菊川提出邀请。
    正当他们打算朝大门走去的时候,金井突然从背后叫住东。
    “医生,洛北大学的木村教授询问明天的理事会要几点、在哪儿开比较好? ”
    由于这次学会在关西举办,所以东得分担一些杂务。这些,他全交给金井讲师处理了。东顾虑到菊川就在旁边,装出慎重思索的样子说道:“这个嘛,你就跟他说,明天就是学会的最后一天,晚上又有联谊会,就利用中午用餐的时间,12点半在总部召开,这应该是最适当的安排。还有,接下来已经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说完后,他像是突然想到似的,“菊川先生,这位是我们科的金井讲师,和我一样都是专攻肺脏外科。”他把金井介绍给菊川认识。
    “初次见面,您好! 我是第一外科的金井。刚刚您的特别演讲实在让人听得津津有味,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 ”金井好像在观察菊川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哪里,我才是……”菊川小声、冷淡地应道。
    在东的带领下,三人来到鸭川旁的“京美野”。沿着河畔尽是一整排架高的日式房屋,鸭川的浅溪淙淙流淌。正前方的大文字山,描出一条蓝色的流畅棱线,逐渐与昏蒙的薄暮融为一体,和大文字山相连的东山各峰也仅存稀微的幽影,山麓已经完全变黑了。
    “真不愧是京都,可以一边听着这么安静的流水声,一边吃饭哪……”船尾享受着睽违已久的京都风情,这么说道。
    菊川则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低垂的暮色。
    “医生,欢迎光临,我们已经恭候大驾多时了。”老板娘进来打招呼,将菜端了上来。东立刻取过酒瓶,先帮船尾斟满,接着替菊川倒。
    “不行,我不能喝,一口都不行。”菊川用手盖住酒杯。
    船尾见状马上说:“菊川君,今天就算勉强也要跟东医生敬一杯。对方可是来自赫赫有名的浪速大学,何况像东医生这样的老前辈,还主动找你当他的接班人呢,不是吗? ”他责备菊川的不懂礼数。
    “那么,我就意思意思地喝一点。”菊川以生硬的手势举起酒杯,东真的就“意思意思地”帮他倒了一点。
    “刚刚你的特别演讲,内容真的非常有趣! 我是知道心脏外科在整体的治疗上都进步了,不过,你讲的内容还是引起我很大的兴趣,昭和二十六年对心脏外科而言,真的是那么有意义的一年吗? ”
    “是的,那一年对日本的心脏外科而言,确实是值得纪念的一年。为什么呢?就像我刚刚所说的,那一年东京第一医大的神原教授在开放性动脉导管手术上获得成功。同一时间,母校东都大学的木野教授在面对法洛氏四重症(全名为法洛氏四重畸形症,英文缩写为TOF ,是一种发绀性先天性心脏病,因为患者的主动脉在心室中膈上,加上心室中膈缺损、肺动脉狭窄、右心室肥大,因而血液缺氧发绀。主要有心内膜炎、脑脓疡及中风等并发症状。)这种先天性的心脏重症时,也首度以布陶式手术法(是以手术发明人布莱罗克和陶辛来命名的外科根治手术,以锁骨下动脉吻合肺动脉,以改善肺动脉血液循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女医生陶辛根据生理学设计了这种手术方法,并由外科教授布菜罗克实地操作.成功救活了病人.)在日本创下成功救治的案例,可以说日本现代的心脏外科史就此展开新的一页。”菊川感慨良深地说道。
    “菊川君当时是我们教研室的讲师,专攻心脏外科,因此他也参与了那次手术的规划。后来,即3 年后的昭和二十九年(1954),文部省首次开办心脏外科的综合研究班,菊川君也参加了。现在,他不只是在心脏外科的领域,对血管外科也非常有雄心,真是很了不起! ”船尾再次强调自己所举荐的菊川在学术成绩上有多卓越。
    东感觉船尾的这番话似乎在跟他邀功,不过……
    “我越听就越是佩服菊川先生的雄心壮志,更让我觉得你无论如何都能胜任我的位子。”
    菊川语带迟疑地说道:“感谢您的提议。不过,浪速大学和金泽不同,是具有优良传统的都会大学,而像东医生这样的老前辈竟然找我当接班人,对我来说,实在是……话说回来,在东教授的研究室里,不是有位在食道外科扬名的财前副教授了吗? 既然已有这么优秀的人选,为什么还特地找上我呢? 关于这一点,我怎么想都不明白。”他似乎觉得很讶异。
    “啊,关于这一点,船尾教授也非常了解,我们科的财前君的确是位优秀的外科医生,不过,要把整个研究室交给他,让他来培育年轻的医者,就会出现很多问题。事实上,今天早上的学会他也参加了,不过,因为下午有特诊患者的手术就先赶回去了。你也知道,想当国立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必须同时符合教育、研究、医疗等三方面的要求,非得是个优秀的学者才行,可惜在这方面,财前君就差了一点。如今,我们学校第一和第二外科加起来都没有半个心脏外科的专家! 然而,心脏外科是时下最受世人瞩目、最走在时代尖端的学科,所以我们一定需要这方面的专家!因此,如果能由你来接任我的位子,相信浪速大学的外科阵容将更加坚实完整,我不会因为财前当了我多年的左右手,就选他当接班人,为了浪速大学医学院的未来,我应该将眼光放远,征求像你这样的人才才对。”
    东知道此刻说财前五郎的坏话只会自曝其短,反而降低了自己的格调,所以他假托放眼全国、广征人才的名义来游说菊川。
    “菊川君,东医生都这么说了,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船尾从旁催促着菊川。
    “不,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像我这么消极、又什么都不懂的人,真的有办法领导像浪速大学第一外科那么大的家庭吗? 关于这一点,我……”菊川升依然犹豫不决。
    “关于这一点,我事先也都考虑了,刚刚介绍给你认识的金井讲师,就是我最器重的手下。16年前我也是单枪匹马,忽地就从东都大学调到浪速大学,不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路我已经帮你铺好了,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 与其担心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倒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你来浪速大学后,要如何争取比现在更完善的研究设备、更充裕的研究经费,让自己拿出更优异的学术成绩才是。”东忙着化解菊川的疑虑。
    菊川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了,他抬起头,深深点头致意:“一切就拜托东医生您了。”
    “哎呀,你这么说,倒让我高兴地想要跟你道谢了,我可是把劝你接受的事当做是自己的重大责任呃! ”东露出欣喜的表情。
    “我也松了口气,因为对象是菊川君,所以我知道就算我跟他说这个职位有多棒,他也未必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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