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当代-2005年第6期- 第1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要是人都那么看重性的话!” 
  “你不会认为,人,应该绝种吧?” 
  “对不起,这回是你在偷换概念。” 
  我KAO,丁兄,你这老同学厉害呀! 
   
  86娥 
   
  所以,见了娥,没几句话,丁一就说:“你哥这几年修炼得都快成仙了!” 
  娥说:“你见着他的朋友了?” 
  “怎么着,闹了半天他也有女朋友呀?” 
  “他怎么就不能有?” 
  “我看他够当和尚的了!” 
  “怎么看出来的?” 
  “感觉,完全是感觉。我瞎说。” 
  “不全是瞎说。不过,他的朋友,非得是女朋友吗?” 
  “啥意思?” 
  “没别的意思。” 
  “再说一遍。” 
  “你要是听懂了,就搁在肚子里,要是听不懂就甭问了。” 
  “哇,真的呀!”丁一目瞪口呆。 
  这几天让我们目瞪口呆的事似乎多了点,先是那部电影,然后是秦汉兄的高论,现在又爆出这么个新闻。 
  “他没跟我说呀?” 
  “要他怎么跟你说呢,等他爱上你?” 
  “是吗!”丁一跌倒在沙发里,随即大笑。“爱上我?”丁一看看镜子里胡子拉的自己,笑一阵愣一阵,愣一阵笑一阵。“你没骗我吧,娥?” 
  他的笑感染了娥,娥亦忍俊不禁。两个人面对面倒在沙发里,止不住地大笑,笑到最后竟似不知在笑什么了,好像只是在笑对方的笑。 
  我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温馨。人们一起这样肆无忌惮地笑已经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大概要追溯到童年,追溯到那个瑞雪纷飞的大年初一,追溯到男孩丁一挣脱开母亲,一丝不挂地跑进雪地里,跑进花花绿绿的那些女孩们中间的时候。 
  “不过,不过,”娥终于忍住笑说:“总怀疑别人欺骗,也是谎言之一种。” 
  丁一的笑这才停止,渐渐收敛成长久的感慨。 
  “别问他,”娥说。 
  “废话,我傻啦?” 
  “不不,他倒好像无所谓,只是我们互不过问这方面的事。” 
  “信念?” 
  “不,习惯。”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用秦汉的话说,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己的理解,或猜想。” 
  “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这个嘛,就像那部电影里安说的:‘你知道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吗?’你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不是真的吗?” 
  “他知道你怎么想吗?” 
  “我们也都不向对方解释自己的事。” 
  “也是习惯?” 
  “也是。” 
  “这些年他都干什么来着?”丁一问。 
  “不过我倒是能够理解那样的事。”娥说:“虽然我自己不是。” 
  “你不是,但是你理解?” 
  “不可能吗?可能的,丁一我告诉你这是可能的。而且很可能,那样的爱倒是更真诚,更纯粹,甚至是更高贵的。” 
  “怎么呢?” 
  “因为,非常可能,那倒是完全的心魂与心魂的靠近。” 
  是呀,心魂本没有性,心魂只有别。 
  “那,你为什么不是呢?” 
  “习惯。我想过很久了,结论还是:习惯。” 
  一阵沉默。两个人似乎才都有机会打量对方,察看时光在各自脸上留下的印记。 
  可是,性,怎么会只是一种习惯呢? 
  娥望着丁一,似乎寻找着什么,等待着什么,或已从丁一的沉默中听出我的声音了。 
  “不对吧?”于是乎那丁学着我的话说:“不不,那应该是语言,是表达,是独特的话语,或者说是一种必要的仪式,怎么会只是习惯呢?” 
  娥愣了一下,或者愣了很久,然后几乎跳起来:“哇,这话说得太棒了!” 
  我觉得此时的丁一和娥,就像那影片中的詹和安(在酒吧里的那一场)。 
  “你再说一遍。”娥的目光满含期待。 
  “性,应该是一种,独特的话语……” 
  “喔!真的真的,这话实在是说得太好了!我只是没能找到这几个词——仪式,表达,话语……喔,真是太棒了!这是谁说的?” 
  那丁兴奋地望着娥,惟腼腆地笑;他当然知道是谁说的,但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娥膝碰膝地在丁一面前坐下,毫不掩饰惊喜后的轻松、愉快,甚至亲近。 
  这时我已经明白,此丁与此娥的爱恋已是在所难免。 
  “但有一点我不同意秦汉。”娥说,语气平和、缓慢:“性,未必只是说生理的差别。(不错不错,那不过是身的标记。)同性恋,其实也是离不开性的,不同的身体就是。不同本身,就是性。不同的心魂在相互寻找,不同的路途期待着交会,这就是人生本来的性质。性别性别,其实主要不是性,而是别!(是呀是呀,别,才是心魂的处境。)或者说人,最根本的性质就是别。性的根本意味,就在于别……” 
  唔,夏娃,夏娃!我想娥会不会就是夏娃? 
  “你怎么了?”娥发现丁一的呼吸有些紧。 
  “没事儿,你说。” 
  “其实灵魂是没有性的,灵魂只有别。(天哪天哪,英雄所见略同!)就像劳拉说的:‘我想脱。我想让他看我。’看我的什么?身体吗?身体谁没见过?是心魂!你想看的和你想让别人看的,其实都是心魂!因为,灵魂,曾以‘我’的名义,和‘你’分离……” 
  是呀,曾经漂浮在水面上而后分离的,曾经自由于伊甸之中而后分离的,说到底是灵魂哪……啊,毫无疑问夏娃她来了,夏娃已然来到了秦娥!但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很久了,很久很久了。” 
  丁一悄声问我:在学校的时候吗?当娥发给我那条四寸宽的红布的时候,夏娃她来了没有?当我们,向着别人不断张望的时候,夏娃她来了吗?/但是肯定,我说:当那首“流氓之歌”唱起来的时候,夏娃她还在远方。 
  娥说:“你还记得那影片中詹说的一句话吗——‘问题是那种时候,我总觉得忍不住要说谎’?” 
  “秦汉也是拿这句话问我的。” 
  “他怎么说?” 
  “他说,以性为引诱的爱,注定包含着欺骗。” 
  “唔,这他可是有点儿过分了。性,为什么一定是欺骗呢?你说得对,那也可以是表达呀!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更彻底、更真诚、更极端的爱的倾诉呢?” 
  “只是,我不明白,”丁一说:“为什么,詹总觉得那是在说谎?” 
  “噢,我是这样看,”娥说:“要是他觉得不能尽情尽意地袒露,要是他尽情尽意地敞开却被认为是不道德,要是他因而不敢再尽情尽意地做那些极端的身体表达,你说,他会不会觉得是在说谎?这么说吧:要是在爱情中,做爱的时候,也得分分寸寸地把握好尺度(就譬如“房中术”),也得用些毫无个性的公共话语(就譬如什么“矜持”和“尊严”),那你说,是否,倒更像是谎言了呢?” 
  啊,了不起!娥你真是了不起!是夏娃带给你这智慧的吗? 
  “你注意到詹的另外一句话没有?”娥又说:“‘在那样的时候,我总是不能靠语言来表达感情。’那他靠什么?靠什么,你想过吗?靠性啊!靠身体,靠袒露,靠动作,靠那种白天不可以言的言,平素不可以说的说!” 
  唔,是的是的,那话儿——那种非凡的话语! 
  “可要是,这样的话语不被理解反被看成龌龊,要是在那样的时候人们也不得不遮遮掩掩,你想,你想想看詹会不会觉着是在说谎?” 
  对呀对呀,那才是说谎,那才是说谎呀!丁一大喜过望,兴奋得在娥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了不起的娥和了不起的夏娃呀,这下丁一能够回答那部影片好在哪里了,这下我们终于看懂那部影片啦!岂止是看懂,让我说,那简直是一次伟大的平冤昭雪——云开雾散,那一向被埋没、被亵渎的非凡话语终于重见天日,可以自信其善、可以自负其美了! 
     娥靠在窗前,舒心地望着窗外,望着近树、远山,和远山背后的飞霞。 
  丁一则呆呆地望着娥,望着映在玻璃窗中的娥的侧影,望着她背后的蓝天。 
  蓝天明澈,深远,一只白色的大鸟展翅飞翔。大鸟悠然地扇动着翅膀,终于飞出了窗框,跨越了早春的枯疏和初夏的烦躁,来到了郁郁葱葱、阳光雨露最为丰沛的盛夏时节! 
  “多么辉煌,灿烂的阳光,暴风雨过去后,天空多晴朗……”一个名为帕瓦罗蒂的声音唱遍世界所有的地方。 
   
  87无所谓? 
   
  马虎的丁一第三次走进娥的家门时,才注意到书桌上有个镜框,里面是个开怀大笑的小姑娘。 
  “你生来就这么快乐吗?” 
  “不,那是我女儿问问。” 
  “问问?” 
  “她什么都要问。” 
  丁一想起来了,秦汉说过:(娥)结倒是没结(婚),但是已经离了。 
  “一个不合法的孩子,”娥说,同时扫一眼丁一的反应。 
  “没有人的批准,但是神把她送来了。”娥又说,似乎是希望这个话题不要马上结束。 
  “怎么没见她?” 
  “你说谁?” 
  “当然是问问。” 
  “哦,她在幼儿园。” 
  这孩子真像她母亲,想必很快就会跟中学时候的娥一模一样了。 
  “几岁?” 
  “四岁。” 
  唔,娥四岁时也是这样吧?娥四岁时夏娃还在远方,我也刚到丁一不久。四岁,那正是我和丁一走出屋门,走进阳光,走进风与花香的时候吧?正是我们走出院子,站在门前的小街上,因为丁一裸露着那朵俏妙的萌芽而遭遇别人耻笑的时候吧?那时候,未来是否已经写好了?或正藏在一个微小的细节里等候时机?命运终于看中的那个细节是什么呢?一个“情”字——比如丁一?抑或“无情”——比如问问的父亲?总之,当某个细节一经选定,未来差不多就已经写到了现在。接下去是怎么写的呢? 
  “你怎不问问问问的父亲?”娥终于提醒道。 
  “啊,无所谓。” 
  “无所谓?” 
  丁一回头看看娥,意思是:这算问题吗? 
  但娥还是问:“对谁无所谓?” 
  “当然是对我。” 
  “我是说,你是对问问有个爸爸无所谓,还是对问问无所谓?” 
  她还在问:你是对找一个情人无所谓,还是对你的爱人有个前夫无所谓?/我对别人无所谓,对别人的、已经结束了的过去无所谓……/但是你不想问。不想问,是不是还是有所谓呢? 
  胆怯的丁一不再听我说。狡猾的丁一不再听我说,而是对娥说:“怎么能是问问呢?我们怎么能对问问无所谓呢?” 
  “我们?”娥紧盯着丁一,把“我们”这俩字放在他脸上去比较,去确认。 
  “是,我们。”丁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感动了。 
  娥慢慢转身,捧起那个镜框,看着,仔仔细细地看着,然后抱进怀里。 
  无所谓,告诉你我什么都无所谓。/什么呢?/只要娥是爱我的我对什么都无所谓。/你越是这样强调,丁兄,我倒越是有点担心呢…… 
  “也许,”娥说:“我们还是应该都听听对方的过去。” 
  “以后吧,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94夜的戏剧 
   
  夜,是一处天赋的舞台。 
  夜幕隔断白昼,隔断喧嚣,使戏剧的欲望萌动。 
  角色框闭于有限的时空,心魂敞开于无限的梦愿。 
  夜的戏剧与白昼的戏剧背道而驰。比如说,白昼的戏剧先要化装,夜的戏剧是以卸装开始。比如说,白昼的戏剧是要你来扮演别人,夜的戏剧则一概由“我”来演出自己。比如说白昼的戏剧是要自己消失于既定角色,而夜的戏剧恰恰相反,是要你走出人山人海。 
  比如说道具是一架钢琴,琴体之局部,映出一团月色的微明。 
  比如说那微明闪映的局部,忽然间,跳进来一缕动荡的白色。 
  比如说娥走近琴旁。 
  夜便更其沉静。月光便更其漫远。那时,赤裸的丁一和赤裸的娥相互眺望,天涯咫尺,似在那沉静与漫远之中眺望以往的路途,谛听那悠久的呼唤或歌唱—— 
  倘禁果已因自由而失,“我拿什么献给你,我的爱人?” 
  倘禁果已被肉体保释,“我拿什么献给你,我的爱人?” 
  肉体是一条边界,你我是两座囚笼…… 
  因而赤裸的丁一和赤裸的娥久久地眺望,期待这天赋舞台上的可能,看那“裸体之衣”在还是不在,听那漂泊的呼唤是否已经抵达今夜的歌—— 
  成熟的恋人抑或年老的歌手,望断天涯,望穿秋水, 
  望穿那一条肉体的界线。那时, 
  心魂在肉体之外相遇,目光漫漶得遥远…… 
  这样,他们才慢慢挨近,才知道,那遥远的歌一向所呼唤的,即是今宵—— 
  因而灵魂脱颖而出,欲望皈依了梦想。 
  本能,锤炼成爱的祭典——性,得禀天意。 
  相互摸索,相互抚慰,衰老的恋人抑或垂死的歌手, 
  随心所欲。 
  颤抖的双手,仿佛核对遗忘的秘语。 
  枯槁的身形,如同清点丢失的凭据。 
  这一向你都在哪儿呀! 
  群山再度响遍回声,春天的呼唤终于有了应答: 
  我,便是你遗忘的秘语。 
  你,便是我丢失的凭据…… 
  于是乎疯狂,这才到来。 
  就像詹所说的:那样的时候,我总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感情。 
  就像劳拉说的:我要他看我! 
  就像娥曾经问过的:看我的什么?身体谁没见过? 
  是呀,我要你看我的隐秘,看我的欲望,看我一向埋藏的心愿……看这身形正放弃警惕,看这心魂已冲断隔离……噢,是呀是呀,这才是我与夏娃亘古至今的期待。 
  譬如詹的屡屡提问:你一向想要而又不肯说的都是什么? 
  但又有彼得的警告:你跟他签署了什么文件没有?你有没有拿到法律保障? 
  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