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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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虻(上)〔爱尔兰〕伏尼契-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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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首先,私贩子把我们当外行,或者说把我们当成有油水可榨的对象。 可是里瓦雷兹是他们自己的朋友,很有可能是他们的领导人,他们非常信任他。 对于参加过萨维尼奥起义的人,亚平宁山区的每一位私贩子都肯为他赴汤蹈火,对我们则不会。 其次,我们中没有一个人像里瓦雷兹那样熟悉山里的情况。记住他曾在那里避过难,深谙各条走私的道路。没有私贩子敢骗他,即使他想那样做都不成。 如果私贩子敢欺骗他,那也骗不过他。”

    “那么你就提议我们应该让他完全负责运这批印刷品过境——分发的渠道、投放的地址、藏匿的地点等等都——抑或我们只是请他把东西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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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至于投放的地址和藏匿的地点,他很可能都清楚了,甚至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 我看在这个方面我们教不了他多少东西。 至于说到发行的渠道,这当然要看对方的意见。 我考虑重要的问题是如何运走本身。 一旦那些书籍运到了波洛尼亚,分发它们就是一个比较容易的问题了。”

    “就我来看,”马尔蒂尼说,“我不同意这样安排。 第一,你们都说他办事怎么老练,但是这些只是猜的。 我们并没有亲眼见到他做过走私过境的工作,而且并不知道他在关键时刻能否镇静自若。”

    “噢,对此你不用置疑!”里卡尔多插了进来。“萨维尼奥事件的历史证明了他能做到镇静。”

    “还有,”马尔蒂尼接着说道,“从我对里瓦雷兹了解的情况看,我并不同意把党的秘密全都交给他。 在我看来他是浮躁虚伪的人。 把党的私运工作委托给这种人,这可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法布里齐,你怎么看?”

    “若我像你一样只有这些反对意见,马尔蒂尼,”教授答道,“我肯定会消除它们,里瓦雷兹这样的人无疑具备里卡尔多所说的所有条件。就我来看,我完全相信他的勇气和诚意,或者他的镇定。 他了解山里的情况,了解山民。 我们有充足的证据。 但我还有一条反对意见。 我相信他去山里并不是为了私运传单。 我起初想他别有用心。 当然了,这一点我们只是私底下说说而已。 只是怀疑。 在我看来,他可能与某个‘团体’保持联系,或许是最危险的团体。”

    “你指的是——‘红带会’吗?”

    “不,我说的是‘短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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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刀会!

    可那可是一个由不法之徒组成的小团体——里面大多是农民,既无文育,又没有什么政治经验。“

    “萨维尼奥的起义者也是这种人。但是他们有几位受过教育的人担任领袖,这个小团体或许也是这样。 想起这些偏激团体中,其中有萨维尼奥起义的幸存者。这一点广为人知。那些幸存者发现在公开的起义中,他们实力太弱,不如教会强大,所以他们专事暗杀。 他们还没有达到可以拿起枪来、大干一场的地步,所以只能拿起刀子。”

    “但你凭什么去猜测里瓦雷兹和他们有关呢?”

    “我并不是猜,我只是怀疑。 无论如何,我认为在把私运工作交给他之前,我们最好查清此事。 如果他试图同时兼任两件工作,他会给我们这个党造成极大的破坏。 他只会毁了党的声誉,别的什么也帮不上。 我们还是下次再来讨论这事吧。 我想跟你们说说来自罗马的消息。 据说将会任命一个委员会,来起草一部地方自治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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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六 章

    琼玛和牛虻沿着阿诺河默默地走着。 他那口惹悬河的狂想劲已经下去。他们离开里卡尔多寓所以后,他就没再说话。琼玛见他默不做声,心里着实感到高兴。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觉得难为情。 比起平日来,她今天更是如此。 因为他在会上的言行神志令她非常难堪。到了乌菲齐宫时,他突然停下,然后转身看着她。“你感到累了吗?”

    “不。 为什么?”

    “今天晚上也不会很忙吗?”

    “不。”

    “我想让你帮个忙。 我想让你陪我多散会儿步。”

    “到哪儿呢?”

    “毫无目的,看你喜欢上哪儿。”

    “为什么呢?”

    他犹豫了一会。“我——不能说——至少是现在,难以启齿。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就请来吧。”

    他突然抬起原来望着地面的眼睛,她看见他那眼里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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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非常奇怪。“你怎么啦,”她平静地喃喃道。 他从插在纽孔的那枝花上摘下了一片叶子,随后开始把它撕成碎片。 奇怪的是他那么像谁呢?有个人的手指也有这个习惯,动作匆促而又神经质。“我遇到了麻烦,”他低头看着双手,声音低得让人难以听清。“我——今晚不想一个人。 你来吗?”

    “当然,你还是到我的寓所去吧。”

    “不,陪我去家餐馆吃饭去吧。 西格诺里亚有家餐馆。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你已经答应了!”

    他们走进一家餐馆,他点了菜,但是根本就没有动他自己的。 他执意一句话也不说,一会在桌布上揉碎面包,一边捏着餐巾的边角。琼玛觉得很不自在,随即觉得不该到这来。沉默更变得尴尬,可是她又不能开口谈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那人仿佛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他终于抬起头,冒昧地说道:“你想去看杂耍表演吗?”

    她吃惊地看着他。 他怎么想到了杂耍表演?

    “你看过杂耍表演吗?”他又迫不及待地问道。“没,我看没有。 我并不认为那有什么意思。”

    “很有趣的。我倒认为没有看过的人,想要了解基层情况是不合实际的。 我们回到克罗斯门吧。”

    当他们到了那里时,卖艺人已在城门旁边支起了帐子,刺耳的小提琴声和咚咚作响的大鼓声表示演出正式拉开帷幕。那是最粗俗的娱乐形式。几名小丑、哈里昆和玩杂技的、一名钻圈的马戏骑手、涂脂抹粉的科伦宾和那个做出各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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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又不聪明的动作的驼背,这就形成了全部的阵容。 总的来说,那些笑话既不粗俗又不恶心,却是平淡而又陈腐。 整场表演都没有什么劲儿。观众出于托斯卡纳人那种天生的礼节,又是拍巴掌又是大笑,但是实际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还是那个驼子的表演,但是琼玛发现既不诙谐又不巧妙,只是扭腰曲背,动作古怪而且丑陋。 观众却模仿他的动作,他们把小孩举到肩上,从而可以使他们也能看到那个“丑人”。

    “里瓦雷兹先生,你真的觉得这有吸引力吗?”琼玛转身对牛虻问道。 牛虻正站在她的旁边,胳膊搂着帐子的一根木柱子。“在我看来——”

    她打住了话头,一直沉默地注视着他。 除了那天在里窝那的花园门口站在蒙泰尼里旁边,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张脸,脸上表现出一种深不可测、毫无希望的痛苦。 她在看着他时想起了但丁写的地狱。这会儿一个小丑踏了驼子一脚,驼子一个转身翻了一个斤斗,接着身子往下一蹲,怪模怪样地倒在圈子外面。 两个小丑开始谈话了,这时牛虻好像从梦中醒了过来。“我们走吧?”他问。“要不你想再看一下。”

    “还是走吧。”

    他们离开了帐子,穿过阴暗的草地走到河边。 有一段时间里,他们相对无言。“你认为表演怎么样?”过了会儿牛虻问。“我认为无聊,有一段表演在我看来确实让人难受。”

    “是哪一段?”

    “呃,那些鬼脸,那样地扭腰曲背。 简直丑陋无比,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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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丝高明之处。“

    “你是说驼子吗?”

    她记起他对涉及自己身体缺陷的话题特别敏感,因此就没有具体涉及这些。 但是现在是他自己触及这个话题,所以她就回答了。“对,我根本就讨厌这一部分。”

    “这可是人们最欣赏的。”

    “没错,这也恰恰是最次的地方。”

    “是因为它没有艺术性?”

    “不、不,确实没有艺术性可言。 我的意思是——因为它残忍。”

    他微微地一笑。“残忍?你指的是那个驼子?”

    “我的意思——那个人当然是一点也不在乎。 毫无疑问,对他来说这只是谋生的手段,就像骑手或者科伦宾。 然后这使人感到难受。 丢人,这是一个人的堕落。”

    “他很可能不比他开始干这行时更堕落。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堕落的,或在这个方面,或在另一方面。”

    “不错,但是这——我敢说你会以为是个荒唐的偏见,不过依我看,一个人的身体是圣洁的。 我不喜欢看见拿它不当一回事,使它变得丑陋不堪。”

    “一个人的灵魂?”

    他停下脚步,手扶提岸栏杆,盯着她不说话。“一个人的灵魂?”她重复了一遍,转身惊奇地望着他。他猛然伸出双手,异常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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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过那个可怜的小丑也许有灵魂——一个活生生的、苦苦挣扎的人的灵魂,连系着那个可怕的身躯里,被迫为它所奴役吗?你对一切都以慈悲为怀——你可怜那个穿着傻子衣服、挂着铃铛的肉体——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可怜的灵魂,那个甚至没有五颜六色的衣服遮掩、赤裸在外的灵魂吗?想一想它在众人的面前冷得瑟瑟发抖,羞辱和苦难使它透不过气来——感受到鞭子一样的讥笑——他们的狂笑就像赤红的烙铁烧在露着的皮肉上!想想它回过头去——在众人的面前如此无助——因为大山不愿压住它——因为岩石无心遮盖它——忌妒那些能够逃进某个地洞藏身的老鼠;想起了一个灵魂已经麻木——想喊无声,欲哭无泪——它只能忍受、忍受、再忍受。 噢!瞧我在胡说!你到底可不可以笑出声来?你没有幽默感!”

    她缓慢地转过身去,一句话也不说,沿着河边继续往前走去。整个晚上她都不曾想过把他的苦恼,不管是什么苦恼,与杂耍表演联在了一起。 他突然发出如此感慨,这就让她模糊地窥见到他的内心生活。 她很可怜他,但又找不出一句得体的话。 他继续走在她的身边,调头看河水。“我想使你心里清楚,”他突然开口说,带着一种傲气,“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纯粹都是想象。 我非常喜欢沉湎于幻想,但是我不希望人家把它当真。”

    她没有回答,两人一路无言往前走。 当他们经过乌菲齐宫的大门时,他走过马路,停在一个靠在栏杆上的黑包裹前。“小家伙,怎么啦?”他问道,她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和气地和他说话。“你为什么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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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包裹”动了一下,低声哭着说了一些什么。 琼玛走了过去,看见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孩,衣服又破又脏,蹲在人行道上就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动物。 牛虻弓下身,手搭在那个头发蓬乱的头上。“你说什么?”他把身体弯得更低,从而使自己听清那浑浊的话。“你应该回家睡觉去,小孩子晚上不要出门,你会冻坏的!把手给我,像个男子汉那样跳起来!你住在哪儿?”

    他抓住那个小孩的手臂,把他举了起来。 结果那个孩子尖叫一声,身体又缩成一团。“怎么了?”牛虻问道,跪在人行道上。“噢!夫人,瞧这儿!”

    那个孩子的肩膀和外套全是血渍。“告诉我怎么了?”牛虻继续带着亲切的口吻问道。“不是摔了一交,对吗?不对?有人打了你吗?我想也是!谁?”

    “是我叔叔。”

    “啊,原来如此!在什么时候?”

    “早上。 他喝醉了酒,我、我——”

    “因为你碍手碍脚——是吗?

    小家伙,别人喝醉酒时,你就不该妨碍他们。 他们可不喜欢。 夫人,我们对这个小孩怎么办呢?孩子,到亮处来。 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把胳膊搁在我的脖子上,我会保护你的。 对了。“

    他用双手抱起那个男孩,过了街道,他放在石栏杆上。然后他拿出了一把小刀,熟练地割开捅破的袖子。 那个小孩把头伏在他的胸前,琼玛则扶着那只受伤的胳膊。 他的肩膀已经发肿,胳膊上是一道很深的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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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小孩这么一刀,太过份了。”牛虻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扎在伤口的周围,防止外套碰疼伤口。“他用什么干的?”

    “铁锹。我请他给一个索尔多,想去拐角的那家店里买些米粥,没想到他用铁锹打我。”

    牛虻心里直寒颤。“天!”他轻声说道,“小家伙,打疼了吧?”

    “他拿铁锹打了我——我就跑开了——我就跑开了——因为他打我。”

    “然后你就一直饿着肚子,到处流浪?”

    那个小孩没回答,开始痛哭起来。 牛虻把他从栏杆上抱了下来。“好了,好了!

    马上就没事了。 我想知道哪儿才能找到一辆马车。 想必马车都在剧院门口等着,今晚那里可有一场盛大的演出。 对不起,夫人,拖累你了。 可——“

    “我倒想和你一起去。我可以随时帮你。你看你能把他抱到那儿吗?他很重吗?”

    “噢,我能行的,谢谢。”

    他们在剧院门口只发现了几辆马车,但没有一辆空着。演出结束了,大多数的观众都走了。 张贴出来的海报醒目地印着绮达的名字,她就在芭蕾舞剧中演出。 牛虻请琼玛等他一会儿,随后走到演员出口处,他问一位侍者。“莱尼小姐已经走了吗?”

    “还没有,先生。”那人回答。 看到一位衣着考究的绅士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街头小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我看莱尼小姐就要出来了,她的马车正在等她。 对,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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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达走下了楼梯,倚偎着一位青年骑兵军官的手臂。 她显得艳丽袭人,大红的丝绒披风罩着晚礼服,一把用鸵鸟羽毛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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