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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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教父-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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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多米尼科·克莱里库齐奥以80多岁的高龄,仍旧统治着他的帝国。他花费了巨大的心血,付出了超人的代价才创下了这片基业,因此,他觉得当之无愧。 
  在这样的高龄,大多数人或者为过去难免犯下的罪行而惶恐自责,或者为失落的梦想而感慨叹息,或者对自己是否一生耿直而忧心冲忡,唐自始至终笃信自己功德圆满,那股自信不亚于14岁的时候。 
  唐·克莱里库齐奥对他的信仰和判断坚信不移。上帝创造了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人类更是加重了这个世界的危险性。上帝创造的世界形同牢狱,人类居住其中,不得不为生计奔忙,周围的同类如同食肉的野兽,残忍凶狠。唐·克来里库齐奥心里倍感自豪,有他精心照顾,他所爱的人得以平平安安地走过人生之旅。 
  更让他心满意足的是,在耄耋之年,他依然有劲头对敌人处以死刑。当然,他也宽恕他们,难道他不是基督徒,没有在他的家里专门建了一座小教堂?不过,他宽恕他们如同上帝宽恕整个人类,仍免不了把他们打入永劫不复的死地。 
  在唐·克莱里库齐奥一手创建的这个帝国里,他受到至高无上的爱戴。他的家人,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区的成千上万的人,分管疆域并向他进贡纳钱的老板,每当陷入与正式社会的纠葛,必要前来求他出面调停。他们知道唐处事公正。无论是手头拮据,抱病在身还是有其它的困难,他们都可以来找他,他定会伸出援救之手。因此,他们无限爱戴他。 
  唐清楚,这种爱戴之情不管多么深厚,都不可靠。爱戴并不等于懂得感恩戴德,懂得温顺服从,并不由此给艰难的世道带来祥和。没有人比唐·克莱里库齐奥更懂得这一点。要想激起真正的爱戴之情,首先得让他们对你心存畏惧。光有爱戴是可鄙的,舍了信任和服从,爱戴之情一钱不值。如果不能服从自己的统治,爱戴之情又有何用? 
  正因为他对他们的生命负责,正因为他是他们的幸福之源,他不能对自己的职责稍有懈怠。判断是非时,他必须严字当头,不徇私情。假使有人背叛了他,假使有人破坏他所统治的这个帝国的领土完整,他们必须受到惩处和限制,哪怕使用死刑也无妨。不允许有任何推诿的借口,不允许有任何宽恕的理由,不允许有任何乞怜的行径。该做的一定得做。他的儿子乔治曾说他是个老古董。他承认,除此以外,别无它路。 
  眼下,他有许多的事情要深思熟虑。血洗圣迪奥家族25年来,他一直都在筹划安排。过去他一向高瞻远瞩、精明能干,必要的时候可以毫不留情,无大得的时候可以宽厚仁慈。眼下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势力已处巅峰,任何危险似乎都无法撼动它。很快,它将改头换面,进入合法的社会机体,永远坚不可摧。 
  然而,要是唐·多米尼科目光短浅,盲目乐观的话,他便不可能存活得这么久。在毒草钻出地面之前,他就可以发现它。这个巨大的危险来自家族内部,丹特的崛起,他已逐渐长大成人,却不完全是唐所满意的样子。 
  另外还有克罗斯,格罗内韦尔特的遗产使他变得富有,却不经家族许可采取一项重大举措。这个年轻人起步非常好,差一点成了像他父亲皮皮一样的称职人材。然而谋杀弗吉尼奥·巴拉佐的行动却让他变得百般挑剔。在家族同意看在他心肠太软的分上,免于他参预此类行动后,他转而为了个人利益,谋杀了斯坎内特。事先没有征得唐本人的同意。但是唐·克莱里库齐奥为自己宽恕了克罗斯的行径,对自己极少表露的感情用事,进行开脱。克罗斯正试图逃出他的帝国,进入另一个世界。尽管克罗斯的行为有可能是或者本来就是叛逆的萌芽,唐·克莱里库齐奥仍表示理解。然而,皮皮和克罗斯联手,会对家族构成极大的威胁。另外,唐不是觉察不出丹特对德利纳父子的仇恨。皮皮头脑如此精明,不可能看不出来,而皮皮是个很有威胁的人。必须密切注意皮皮的动向,尽管他的忠诚早已得到证实。 
  唐的克制态度归于他对克罗斯的喜爱和对皮皮的赏识,皮皮是他忠诚的老部下,他姐姐的儿子。他们毕竟带有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血统。更让他担忧的反倒是丹特对家族构成的威胁。 
  唐·克莱里库齐奥对外孙丹特一向宠爱有加。他们两个关系一向很亲密,直到丹特长到10岁时,某种不和谐的因素开始出现。唐发现这男孩的个性中有一些令他担忧的地方。 
  10岁大的丹特是个活泼好动,诙谐狡黠的孩子。他身体的协调性极好,是个不错的运动人才。他喜欢聊天,尤其是和外公聊,他常常和母亲罗丝·玛丽避开众人,长时间地闲聊。从那以后,也就是10岁以后,他变得尖刻恶毒,蛮横无礼。他和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打架,凶得令人生畏。他戏弄女孩子时,手段恶劣,有股天真无邪的淫邪劲儿,让人觉得滑稽有趣,但更多的是惊讶担忧。他虐待小动物——这对小男孩来说,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是有一次他在学校的游泳池里,试图把一个小男孩淹死。到了最后,他甚至对外公的话都不听。 
  并不是说唐对这些事情格外留意。孩子不过是小野兽,文明得不断地灌输到他们的大脑和躯体。像丹特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有的也当上了圣人。让唐寝食难安的是丹特过于健谈,还有他同母亲的长聊,最主要的是,他对唐有一些小小的不恭之举。 
  唐对造化的变化无常极其敬畏,丹特15岁的时候即停止了发育,这也使唐有些忧心忡忡。丹特的身高只长到5英尺6英寸的高度。唐认为丹特的五短身材是一个危险的前兆,双胞胎也是如此:他认定生育是上天赐下的奇迹,但一胎双生似乎有点过分。布朗克斯聚居区有一个战士,他的妻子生了三胞胎,唐大为惊骇,在俄勒冈的波特兰买了一家蔬菜店交由他经营,日子过得挺红火,却难免孤单。唐对左撇子和结巴的看法也很迷信。听凭别人怎么说,这些都不可能是吉祥之兆。丹特天生是个左撇子。 
  然而这些都不足以使唐对外孙心生戒备,或冷淡疏远;任何与自己有血脉之亲的人当然得区别对待。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丹特越来越背离唐构建的“未来之梦”。 
  丹特16岁休学之后,立即开始参预家族事务。他去文森特的餐馆帮忙,是个大受欢迎的侍者,凭着手脚灵便,头脑机敏挣得了大量的小费。做侍者腻烦了,他又到乔治在华尔街的办公室工作了两个月,但他非常讨厌这份差事,也不曾显露有搞金融的资质,乔治非常热心,想把炒股的学问传授于他,也是白费心机。最后,他安安心心地留在了佩蒂的建筑公司,和聚居区的战士一起工作使他觉得很快乐。他的身体肌肉越长越发达,为此他常常掩饰不住内心的自豪。这段工作的过程中,丹特多少学到点三位舅舅的品性,唐看在眼里,自是欣喜万分。他学到了文森特的直率,乔治的冷静和佩蒂的凶猛。慢慢地,他亦形成了自己的个性——他真实的面目:狡黠、机敏、离经叛道,但有一种迷人的幽默感。从那时起他开始头戴那些文艺复兴式的帽子。 
  那些帽子——谁也说不清它们的来历——是用闪光的彩线织的;有圆的,有长的,顶在他的头上如同飘浮在水里。他由此看上去个子高一些,英俊一些,讨人喜欢一些。一方面是由于那些帽子像是小丑戴的,给人一种亲切感,另一方面在于戴上帽子之后,他两边的脸颊显得匀称一些。他很适合戴那些帽子。它们遮盖了他那乌黑粗硬的头发,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所有的成员都长着这种头发。 
  有一天,在书斋里,那里有西尔维奥的照片,仍旧挂在显要的位置上,丹特问他的外公:“他是怎么死的?” 
  唐回答得很干脆:“死于事故。” 
  “他是你最疼爱的儿子,是吗?”丹特又问。 
  唐心里也清楚,他在楼下用餐的工夫,丹特去他的办公套房,搜遍了所有的地方。唐并不在意,孩子对长辈的事情总是很好奇,唐从不在纸上留下只言片语,泄露任何的信息。唐·克莱里库齐奥的大脑一角支着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用粉笔记满了各种必要的信息,包括最亲密的人全部的罪行与德行。 
  然而,唐·克莱里库齐奥对丹特的戒心尽管越来越重,他对丹特的宠爱之情也越来越深。他让那孩子深信,他将成为他的家族帝业的继承人之一。责备和劝告的责任则留给孩子的舅舅,主要是乔治。 
  最终,唐对丹特撤入合法社会的前景感到绝望,便同意把丹特培养成为一名铁榔头。 
  唐听到女儿罗丝·玛丽唤他去厨房用餐,只有他们两人时,用餐的地点常选在厨房。他走进厨房,坐在椅子上,面前摆着一个颜色鲜艳的大碗,盛着细面条,上面加了西红柿和刚从花园里摘下的新鲜罗勒。罗丝·玛丽把盛满磨碎干酪的银碗摆到唐的跟前,干酪颜色蜡黄,必定又脆又甜。随后她坐在了唐的对面。她看上去神情愉快,兴致盎然,唐为女儿有这样的好心情大感欣慰。今晚她的病不会再有可怕的发作了。她又恢复了血洗圣迪奥家族之前的模样。 
  那是怎样的一出悲剧!那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错误之一,最终的胜利往往不能带来胜利的喜悦。但是谁会想到罗丝·玛丽竟会拒绝再嫁呢?唐一向以为,恋人常常恋上新人。这一刻,唐对女儿的爱在内心汹涌澎湃。唐会原谅丹特的小过失。罗丝·玛丽向前探着身子,深情地亲吻了一下唐的花白头发。 
  唐向嘴里送了一大勺磨碎的干酪,移动牙床,体味着干酪的脆脆细粒发出的热量。接着,他又啜了一口葡萄酒,注视着罗丝·玛丽从羊腿上剔肉。罗丝·玛丽递给他三个褐色脆皮土豆,油漉漉地闪着亮光。唐不安的心理顿感释然。有谁比他更好呢? 
  唐兴致极高,竟然答应随罗丝·玛丽一同去起居室看电视,一星期里这是第二次了。 
  看了整整4个小时的恐怖片之后,唐对罗丝·玛丽说:“有没有可能居住在一个人人可以为所欲为的世界呢?没有人会受到上帝或同类的惩罚,没有人需要为生计奋斗?哪个女人能满足心血来潮的每一个愿望?哪个男人是个意志薄弱的傻瓜,屈服于每一个小小的欲望,沉溺于每一个小小的欢乐的梦境?那些尽责的丈夫,他们工作以换取生计,他们竭尽全力,保护孩子免受命运和残酷的世道的打击,他们都去哪儿了?那些辛劳一天下来,能住在温暖的房子里,享受一块干酪和一杯葡萄酒就为之满足的人都去哪儿了?那些渴求一种不可思议的幸福的,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把生命搅成怎样的喧嚣?他们又无事生非,酿成了多少悲剧?”唐拍拍女儿的头,冲着电视屏幕不屑地挥了挥手,说:“让他们都葬身海底吧。”最后他又加了一句至理名言:“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 
  当天夜里,独自一人在卧室的时候,唐走到了阳台上。大院里的房子都灯光通明,他可以听到网球场上击打网球的“砰砰”声,看到一排灯下打网球的人。孩子们不会在户外活动到这么晚。他还能看到大门口和大宅四周的警卫。 
  他在心里沉思着,该采取何种步骤预防悲剧的发生。对独生女和外孙的怜爱之情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人老了,真正重要的也就是亲情了。他要做的很简单,千方百计保护他们。他禁不住暗自气恼开来。为什么他总是预感到要发生悲剧?一辈子碰到的难题都迎刃而解,这一次应当不在话下。 
  然而,萦绕在他脑海里的仍然是他的那些计划。他想起了参议员韦文。他几年来给了此人几百万美元,为的就是通过立法使赌博合法化。但是这位参议员极其狡猾。最糟糕的是,格罗内韦尔特已经不在人世了;克罗斯和乔治缺乏手段,无法支使他。也许,赌博这个大王国最终无法建立起来。 
  随后,他想起了老朋友戴维·雷德费洛,他正悠然自得地住在罗马。也许该让他重返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了。克罗斯对他的好莱坞合作者如此宽厚仁慈,也是情有可原。他毕竟还年轻,不懂得哪怕些许的让步也可能会导致灭顶之灾。唐决定把戴维·雷德费洛从罗马召来,为电影这一行出点力。 

  
  
第十一章



  博兹·斯坎内特死后一个星期,阿西娜·阿奎坦恩通过克劳迪娅,邀请克罗斯前去她的马利布别墅共进晚餐。克罗斯从拉斯维加斯乘飞机到了洛杉矶,又租了一辆轿车,在夕阳快要沉入海洋时,赶到了马利布别墅区有门卫守着的门房。阿西娜的别墅四周没有特别的警戒,但仍有一个秘书守在招待所里,查看了他的证件之后才通过蜂音器通知他可以进去。克罗斯穿过长长的花园,向海滩边的别墅走去。仍是那个瘦小的南美女佣把他领进了海蓝色的起居室,太平洋的波涛仿佛就在室外徜徉。 
  阿西娜正在等着他,看上去比记忆中的模样更显美艳。她穿着绿色的外套和便裤,整个身子似乎融入了身后烟波缭绕的海洋。克罗斯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阿西娜摆摆手以示招呼,不是好莱坞明星们惯用的亲吻双颊。她已经准备好了饮料,递给克罗斯一杯。是埃维昂矿泉水泡酸橙。他们两个面朝大洋,坐在套有薄荷绿罩子的大椅子里。西沉的夕阳,把点点金色的余辉洒进了室内。 
  克罗斯对阿西娜的美貌如此敏感,不得不低下头来,尽量不去看她。那一头金色的秀发,那凝脂般的肌肤,还有那修长的身体懒懒地躺在椅子里的模样。夕阳的几点余辉落进了她那碧绿的眼眸,闪现着阴影。克罗斯内心涌动着一种强烈的渴望,想触摸她,想挨近她,想拥有她。 
  阿西娜对她在克罗斯内心激起的感情似乎毫无知觉。她啜了一口饮料,平静地说道:“我要谢谢你,让我能继续拍电影。” 
  听着阿西娜的声音,克罗斯更是心荡神驰。这声音既无狂热的成份,也无亲近的表示,却有着天鹅绒般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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