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他掏二十万风险抵押金。大黑就跑回来跟田杰商量。
田杰听大黑说了,就一口答应:这没问题,二十万不多。你当书记也行,比再
给我派一个生不生熟不熟的强。师傅,我可是再说一遍,我回来不是跟你捣乱的,
我就是回来争一口气。
大黑笑笑,当着自杰的面,就给王厂长打电话,说田杰答应签合同。王厂长在
电话里笑道:那总厂下午就去参加你们的签字仪式。
下午,总厂领导就来服务公司举行签字仪式。完了,王厂长请田杰到总厂餐厅
去吃饭。田杰笑道:我已经在市里的燕春大酒家订好了,厂领导们就去那里吧。王
厂长就笑道:不好再让你破费了。田杰不在乎地说:一顿饭算个屁啊。走吧走吧。
于是,田杰就带着厂领导和大黑去燕春大酒家吃饭。
大黑觉得自己这辈子真是土八路了。他还没见过这么丰盛的宴席呢。好些菜他
听也没听说过,五粮液和外国的洋酒堆了一桌子。田杰喝得面红耳赤,还一个劲地
跟王厂长和郝书记频频干杯。王厂长也喝得脸红脖子粗,就夸奖说:田老板真是有
气魄啊。其他的厂领导们都过来跟田杰乱碰杯。大黑跟田杰碰了一杯之后,就闷头
吃,就想起周志勇和厂里那些开不出支的工人们,心里就恨得不行,恶恶地在心里
骂这个世道已经成了王八蛋们的天下了。
吃完了,田杰带着厂领导们去二楼的舞厅跳舞,几个年轻的小姐就笑嘻嘻地迎
过来。田杰搂住一个打扮得入时的女人进了舞场,猛跳一气。王厂长也跳得满身大
汗,下来对大黑说:你怎么不去试试。
大黑忙摆手:我可不在行。就悄悄地溜下楼来出了酒店,蹲在酒店门口的台阶
上闷闷地抽烟。一抬头,见有辆汽车开过来,认出是大吕开的汽车。大吕停住车,
跳下来,对大黑笑道:你怎么在这儿蹲着呢?
大黑骂道:田杰那个小子今天可是出了风头了。
大吕笑道:这年头有钱的王八大三辈,有什么奇怪的啊。
大黑站起身笑道:里边正在群魔乱舞呢,你正好遇到了,就进去舞一回吧。
大吕忧忧地说:我才没那个流氓习气呢。我是来找你去看看周师傅的,不知道
他在那干得怎么样了,都十几天了。听说大毛二毛也都放假回来了。
大黑看看天,天又开始下雨了,就把烟头使劲丢在地上,上了车:走。
大吕一边开车一边骂:老秦这个王八蛋,说是走五天就回来,这都十几天了,
也没个消息,别出什么事了吧。他死球的不要紧,咱们那两部车可别闹出事来。
大黑也骂:他一走我就后悔了。再不回来,就得派人去东北找他们去了。
到了老周家,老周还没回来。大毛二毛正忙着做饭,见大黑和大吕进来,就忙
让坐。
大黑笑道:放假了。周师傅呢?
大毛笑着说:我爸刚刚去找姓郑的请假了。二毛就给大黑大吕沏了两杯茶。大
黑大吕就跟哥俩聊天,正说着话,周志勇一身泥水进来了。见到大黑和大吕就笑道:
你们来了,别走了,在这吃吧。咱们喝点儿。大黑就看到师傅瘦多了。
老周已经在公鸭嗓那里干了十几天了,他一直带着几辆车去山西拉煤。来回三
天,回来不歇气,第二天再走。就觉得吃不住劲,浑身酸疼。他感觉自己真是老了,
这些年他几乎没这么卖过力气,厂里的汽车队都是他的徒弟,有了重活,都不怎么
让他干的。在公鸭嗓这里,他当队长要抢着干的。这几天,天气连着下了几场大雨,
道就打滑溜。周志勇怕出事,就对公鸭嗓说:老郑,是不是停车检修一下,怕要出
事的。公鸭嗓笑:我是雇你们来跑车的,可不是让你们养大爷的。车停一天,我就
少收多少票子?出事也不怕,我的车都上保险了。那人呢?我不管人,不愿干就滚
蛋。老周不再说话,心里一阵难受。
前天,大毛二毛都放假回来了,老周就特高兴。可是他还得出车,不能陪孩子
们。大毛就说:爸,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这样拼命干?二毛说:我们心里特难受。
老周笑:我总得让你们上学啊。大毛二毛都湿了眼。周志勇心里也酸酸的。今天出
车回来,老周就找公鸭嗓请假,说两个儿子回来了,他想歇一天,跟两个儿子团聚
团聚。公鸭嗓摇头:不行。你请一天假,我就要停一天车。我没有富裕人手。你要
不干,我就另找人了。周志勇脸一红,就不再说,转身就走。公鸭嗓又喊住他:算
了,就准你一天假,跟孩子们果上一天。后天一早你再上班吧。老周忙谢过老郑,
就欢天喜地回来跟儿子们团聚。
老周拉大黑和大吕坐下一块喝酒,大毛二毛也在一旁陪着说话。大黑大吕就闷
闷地喝着,没话说。大毛说:爸,您别干了。我看您瘦多了。二毛就落了泪:您再
这样玩命,我们就不想上学了。老周就瞪眼:混账话。就都闷闷的,酒就喝得挺呆。
窗外雨声正紧。
大黑心里有点酸,就说:师傅,您可是得悠着点干。
老周笑道:没事的啊。就扭头看看窗外,笑道:这而是越下越不像话了。
今天上午一上班,市委组织部给王厂长打了电话,说老郝给市委打了报告,要
求提前退下来。问王厂长的意见。王厂长说:我同意。就放了电话,觉得心里空落
落的。他起身去找郝书记。老郝正在看报纸,抬头见王厂长进来了,就放下报纸笑
道:坐吧。
王厂长笑道:你这人,还真退啊。
老郝看着王厂长,王厂长被他看得有点不自然。老郝笑道:咱俩总也尿不到一
只壶里,你们这些知识分子,花花肠子太绕,我总也适应不了。退了吧。
王厂长没料想老郝这样直爽,一时干住了,就笑:你说什么啊。
老郝给王厂长沏了一杯茶:老王,明白里说,我到企业也十几年了,我有个感
觉,一个厂要想搞好,至少要有两条,一是要有一个好班子,二是要有一个好产品。
咱们厂严格说都不行。班子班子闹不团结,当然我也有责任;产品更别说,现在连
工资都发不出了。这些年我也真是想好好干干,咱们齐着心把厂子弄上去。可是你
这人心眼太多,实在是不好相处。你到市委总讲我不好,可当面一次都没讲过。我
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不是我怕你,我是让着你。
王厂长有些火,厂里从没有人敢这样放肆地跟他讲过话。他看着老郝,突然觉
得这个人其实很窝囊,自己过去真是把他看得过高了。
老郝笑道:你肯定不舒服了,咱们相处一回,你就让我把话说兀。
王厂长也笑:我也喜欢有话讲在当面。你说你说。
老郝突然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没意思的。
王厂长就窘住了,一时找不到话头,挺干的。回忆起来,老郝还真没有在市委
坏过自己。看着老郝那一头白发,感叹一句:咱们都老了。
老郝就笑道:你比我年轻得多,还能好好干几年的。
王厂长很关心地问了问老郝的身体,然后就问谁接书记的位置合适?老郝说:
我跟几个副厂长都相处得不好,他们都是你的人,我就不识庐山真面目了,你就别
跟我玩虚套子了,你要真是吃不准,就让人事部门考察吧。
田杰上任第一天,就召开公司全体职工开会。田杰说:服务公司现在正走背运,
谁也不会好好干,都跟扛长活似的。要干,每人就扣五千块钱,风险入股。
大家就黄了脸,一起喊:没钱啊。
田杰恶笑:没钱?那就回家歇着去吧,我一个月给你三十块钱生活费。
坐在一旁的大黑冷冷地看看田杰:你掏多少?
田杰朝大黑笑笑,抓起自己的提包,打开,掏出一包钱,是一百元一沓的,好
几捆,就扔在桌上了。人们看呆了眼。
田杰笑道:我掏十万。就对会计老张说:张会计,你拿去入账。
大黑站起来,暗下脸朝大家说:谁也别说废话了。明天一早交钱,没有就去借。
田杰就硬梆梆地说:散会。
第二天,钱就凑齐了。田杰让人挂出请市里的书法家写好的“蓝天家具二厂”
的牌子,还乒乒乓乓放了一阵炮。
田杰拿来了一叠图纸,就让木材厂做这种新家具,还领来几个说话港里港气的
南方人,在厂里转了转。田杰在木材厂收拾出一间小屋,吃住都在厂里,就在车间
里监工,看到不合格的活就往死里骂。大家都说田杰像有精神病。
田杰看过几回院子里那尊毛主席像,对大黑说:师傅,是不是找人修修啊。修
好了就放在咱院里得了。
大黑一愣,就笑:我还以为你嫌老人家碍事呢。你们这些发了财的都嫌弃老人
家呢。
田杰笑道:看您说的,其实我最崇拜老人家了。找人修修吧,摆在院子里挺威
风的。总厂不管这种事吧?现在都兴摆财神,还不兴咱们摆毛主席像啊?
大黑骂道:我让小吴问了好几回总厂了,也没拿个意见出来,真操蛋了。我让
小吴再去催催。
侯志和老秦已经等了十几天了,可老秦那个亲戚还是不露面。两个司机就天天
黑着脸。今天,老秦一早又跑出去了。过了好一会,老秦回来了,脸色挺不好看。
侯志忙问找到你那个亲戚了吗?老秦就骂:操他妈的,还是找不到他,谁知道这个
王八蛋去哪了。就进了屋。
侯志就跟老秦进了屋,关上门,老秦点着一支烟:那个王八蛋把咱们甩了。我
到市场上转了转,价钱眼看着往下跌。侯志就愣了:那怎么办?老秦咬牙说:处理
吧。没办法了。侯志道:不行就等等,兴许你的亲戚真的不在家,外出办事了。老
秦骂:屁,这个王八蛋肯定是不会照面了。赶快处理,否则用不了几天,更卖不出
价钱了。正说着,大胡子走进来:秦书记,怎么回事,咱们都傻蛋似的等了十几天
了,有事就跟我们商量商量吧。老秦就看了大胡子一眼:刘师傅,不是我怕你们知
道,我是怕你们跟着操心,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大胡子就说:算了,做买卖有赚就
有赔,花钱买个教训吧。你们这些人看着一个个都挺精的,可一干买卖就都跟心眼
不够使似的。我劝你们赶快出手,这天说变就变,要是再烂了,就更砸手里了。老
秦就站起来:我去批发市场看看。侯志忙说:我也跟你去。大胡子笑:侯部长更是
外行,你还是看家吧。还是我跟秦书记去。两人就走了。
天黑透了,两人才回来,还带来两个汉子。那两个汉子解开车上的苫布,拍了
拍瓜。又拿着电棒乱照了一通,就跟老秦吵吵嚷嚷地砍开了价钱。后来总算把价钱
敲定了。于是小胡子和大胡子就把车开出去了。侯志就说:我也去吧。老秦说:算
了,你还是躺着去吧。侯志就进屋躺下了。
过了两个多小时,两辆车才回来。老秦肩上的挎包鼓了起来。侯志就问:赔了
多少?老秦苦笑:反正没把咱俩卖了就算不错。大胡子在一旁笑:真是,没把你们
俩卖了就算烧香了。四个人就上街去吃饭。饭桌上,大胡子对老秦说:看来木材的
事是没戏了。我们还想搞点山货带回去,要不大黑不骂死我们两个啊。你们是跟我
们一块走,还是先走。老秦问侯志:你说呢?侯志心里早就灰灰的了,就说:咱们
先回吧,何副书记怕是早就急了。
今天,来了几个拉煤的来吃饭。乔迈就忙着招待,周艳红马秀红就格外微笑服
务。偏偏这几个人一边喝酒一边划拳闹得挺晚。乔迈也不敢轰他们走,怕日后传出
去更没有买卖了,就干干地陪到很晚。等到客人出店,已经到了半夜。乔迈就急忙
关门,说送周艳红马秀红回去。小周小马说不用,乔迈说一定要送,说这一道上挺
黑没路灯。正在推推让让,就听到路边有人低低的声音。乔迈一抬头,就看见韩小
芳正在路灯下站着呢。乔迈就对小周小马说:那好,你俩走吧,路上要小心。小周
小马就走了。
韩小芳走过来,嘲笑道:真是难舍难分啊。乔迈累得够呛,一时没听出味道来,
就说:这两个女孩子也真是不容易的。韩小芳冷笑:心疼了?我说你这些日子见了
我也没个笑模样呢。乔迈一愣:你胡说什么呀?韩小芳眉毛立了起来:胡说,别人
说你有了外心,我还不信,今天可相信了。乔迈怒道:你疯了?韩小芳嘿嘿恶笑道:
你才疯了呢。要不这买卖不挣钱呢。挣多少也得让你塞了黑洞。于是,两个人就大
吵起来,围上一帮看热闹的。乔迈怕里边有熟人,拨开人群就走,韩小芳在后边追
着骂。
回到家里,两个人就对着骂起来。乔迈火火地吼:过不了就离婚。韩小芳也不
说软话:离。明天就去法院。谁不离谁就是孙子。儿子吓得惊慌地哭道:你们别离
婚啊。乔迈心里酸楚了一下,嘴上却吼:小王八蛋,哭丧个球哩。韩小芳黑着脸,
扯起儿子就进了小屋。乔迈又跳脚骂了几句,进大屋自己去睡了。却睡不着,乱七
八糟地瞎想,后来就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见韩小芳正坐在沙发上。走吧,
上法院。韩小芳怒冲冲地说。
乔迈也不说话,就去洗漱。然后,两个人就下楼。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就到了
法院。接待他们的是一个男的,正嘻嘻哈哈地打电话,好像是做买卖的事。好容易
打完了电话,那男的就不笑了,皱眉看看他俩,问:什么事啊?韩小芳说:离婚。
离婚?为什么?韩小芳说:他有外心。乔迈光地火了:胡说八道。那男的瞪了乔迈
一眼:不许大声呼叫,这里不是你们家。就掏出一支烟,然后掏兜,好像是找火柴。
没找到,就翻抽屉。也没翻着,就问乔迈:有火吗?
乔迈摇摇头:没有。那男的就把烟丢在桌上,泄气地咬咬嘴唇,问道:你们两
个谁提出离婚的?谁不同意离?就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准备记录的样子。乔迈说:
我们都同意离。那男的就猛地扔下笔:都同意就到民政局去办,这里不管。韩小芳
急了:离婚不是都上法院吗?那男的有点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