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宝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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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楼宝鉴-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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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浣芳问:“说我怎么不好?”玉甫说:“说你不听姐姐的话,姐姐为了你不高兴,生了病。”浣芳问:“还说什么?”玉甫说:“还有么,说你姐姐也不好。”浣芳问:“我姐又怎么不好了?”玉甫说:“你姐姐么,不听你妈的话。要听妈的话,抽点儿鸦片高兴高兴,哪里会生病呢?”浣芳说:“你瞎说!谁叫我姐抽鸦片?抽了鸦片那就更加不好了。”
  正说着,漱芳伸手要茶,玉甫忙端过茶壶来,凑在她嘴边。漱芳喝了两口,不慌不忙地说:“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我有点儿不舒服,她嘴里不说,心里可急坏了。我也巴不得早点儿好了,让她也高兴点儿,谁知道一直病到今天还不好呢。我自己拿镜子照照,瘦得都不像个人样儿了。要我请大夫看看,吃几帖药,真要能够吃好了,倒也不错;可我这个病,哪儿吃得好哇!去年生了病,头一个先是我妈急得要命,你么,也没有一天痛痛快快的。我再要请大夫啦,吃药啦,闹得一家人都不得安生。老妈子、小大姐儿她们,自己的活儿还忙不过来呢,再要给我煎药,她们当然不好来说我,说起来到底还是为了我一个人,病又好不了。真是没意思。”玉甫说:“那是你自己多心了。有谁在说你?照我看,不吃药其实也不要紧,不过好起来慢点儿;吃两帖药,可以好得快点儿。你说对不?”漱芳说:“妈妈一定要去请大夫,我也只好依她。要是吃了药还不好,我妈可就要更加着急了。我从小到如今,妈妈一直拿我当宝贝儿,随便我要什么,她总依着我。我没有一点儿好处给她,倒害得她着急上火,你说我怎么对得起她呀?”
  玉甫说:“你妈就担心你的病。你的病一好,她也就没事儿了,你也没什么地方对不起她的。”漱芳说:“我自己生的病,自己还不知道?这种病,死倒是不见得就死,要它好倒也难。有些话,我怕妈妈她们听见了要发急,一直没有说,现在也只好说了。你算是白认识了我一场,从前说的那些话,不用再提起了;要么,等下世里碰见了你,再补报吧。我自己想,我也没什么丢不下的,就不过一个妈妈苦恼点儿。妈妈虽说苦恼,到底还有个兄弟,你再照应她点儿,也算可以了,我就是死了也挺放心的。除了妈妈,就是她。”说着,手指浣芳。“尽管她不是我亲妹妹,可一直跟我挺好的,就跟亲妹妹一样。我死了,倒是她先要吃苦。我现在别的事情都不想,就是这桩事情要求求你。如果你不忘记我,就听我的一句话,依着我,等我死了,你把浣芳娶回去,就好比是娶了我。每逢清明节、七月半,她要是想到我做姐姐的好处,给我烧三张纸、奠一口饭,让我做鬼也有个着落,那么我这一生的事儿也就算是完结了。”
  漱芳只顾唠叨,浣芳站在一旁,先还怔怔地听着,听到这里,不由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再也止不住了。玉甫忙上前去劝,浣芳一甩手,跑了出去,一直跑到秀姐房内,哭着叫:“妈呀,姐姐不好了!”秀姐猛吃一惊,忙问:“怎么啦?”浣芳又说不出来,只用手指着漱芳的房间,呜咽着说:“你自己去看吧。”
  秀姐正要去看,玉甫也跑了过来,连说:“没事儿,没事儿!”就把漱芳刚才说的话简单说了说,又埋怨浣芳性急。秀姐也埋怨说:“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懂事!你姐姐是个要强的人,自己生病,又不愿连累别人,想想心烦,才这么说,怎么就会不好了?”
  秀姐牵着浣芳的手,和玉甫一起到前面来,见漱芳并没有什么不好,大家都放心了。秀姐呵呵地笑着说:“她知道什么?听见你说得苦恼,就急了。倒吓得我要死!”漱芳见浣芳还挂着眼泪,不禁微笑说:“你要哭,等我死了多哭两声吧。”秀姐说:“你也别说了,再说,她又要哭啦!”回头看看妆台上摆的自鸣钟,对浣芳说:“已经十二点多,姐夫也要睡了。你到我房间里去睡吧。”说着,牵了浣芳的手就要走。浣芳不肯去,说:“我就在这里藤椅上睡好了。”秀姐说:“藤椅上怎么能睡?听话,快跟妈走吧。”浣芳又急得要哭,玉甫说:“就让她在这里床上睡吧。这张大床,三个人睡还挺空的。”
  秀姐只好依从,又叮嘱了浣芳几句,这才走了。玉甫叫浣芳先睡,浣芳宽去外面的衣服,在漱芳的脚后里床蜷着身子躺下了。玉甫也脱去外衣,只穿贴身衫裤,和漱芳在床上依偎着并坐多时,方才一起躺下。
  玉甫想着漱芳的病,心里焦急,哪里睡得着?倒是漱芳体弱乏力,渐渐睡熟。玉甫觉得很热,想翻个身,却被漱芳的一只胳膊搭在胸口上,又不敢惊动,只好轻轻探出一只手来,把被子上盖着的衣服揭去,随手往床里一甩,甩在浣芳身边,听她并没有响动,想也是睡熟了。玉甫回头看看钟,妆台上点的灯台昏昏暗暗,又隔着纱帐,隐隐约约地看不清楚,大约是两点钟光景,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远处马路上还有车马经过的声音。玉甫觉得清凉了些,渐渐地也要睡去。
  朦胧中,忽然漱芳在睡梦里大声叫唤,一只手抓住玉甫胸口的衣服,狠命地往他怀里扎,嘴里直喊:“我不去呀,我不去呀!”玉甫被她惊醒,连说:“我在这里,别怕,别怕!”慌忙坐起,抱住她又摇又拍又喊。漱芳醒过来,两手紧紧抱住玉甫不放,瞪大了眼睛直喘粗气。玉甫问:“是不是做恶梦了?”过了半天,漱芳定了定神,才说:“两个外国人,要拉我去呀!”玉甫说:“一定是你白天看见过外国人,吓着了。”漱芳喘定了,又叹了口气,说:“我腰酸得很。”玉甫说:“要不要我给你捶捶?”漱芳说:“不用,你搂着我。”说着,缩身钻进了被窝儿,侧身向外,让玉甫侧身向里,玉甫用两手搂住她,俩人合抱而睡。漱芳梦见两个外国人来抓她,急得在睡梦中大叫:“我不去呀!我不去呀!”
  这么一折腾,吵醒了浣芳,先叫一声“姐夫”,玉甫应了,浣芳就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看不见漱芳,又问:“姐姐呢?”玉甫说:“你姐姐睡了。你也睡吧,起来干吗?”浣芳又问:“姐姐睡在哪儿呀!”玉甫说:“在这里呀!”浣芳不信,爬过来掀开被头看见了,方才罢休。玉甫催她快去睡,浣芳爬回去躺下,又叫:“姐夫,你先别睡着,等我睡着了,你再睡。”玉甫随口答应着。一会儿,大家不知不觉全都进入黑甜乡中。
  第十九回
  问失物瞒客诈求签  限归期怕妻偷摆酒
  陶玉甫和漱芳、浣芳同睡一床,直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还不醒。大阿金进房来,在床前隔着帐子低声叫:“二少爷,二少爷!”玉甫和漱芳同时惊醒。大阿金呈上一张条子,玉甫看过,说声“知道了”,大阿金下去给送信的回话。
  漱芳问:“什么事儿?”玉甫说:“黎篆鸿昨夜接着个电报,说有要紧的事情,今天要回去。我哥叫我呆会儿一起去送送。”漱芳说:“你哥哥倒是真会巴结。”玉甫说:“你睡吧,我去一趟就来。”漱芳说:“昨夜你等于没有睡,送了客早点儿回来,好再睡会儿。”
  玉甫穿好衣服刚下床,浣芳也醒了,嚷着说:“姐夫,你怎么喊也不喊我一声就起来了呀?”说着,也爬下床来。玉甫急忙拿过她的衣服来给她披上。漱芳说:“你也多穿点儿,黄浦滩上风大。”
  玉甫自己换了一件棉马褂,替浣芳也加上一件棉背心儿。刚收拾完毕,陶云甫的轿子已经抬到。玉甫忙将帐子放下,请云甫进房来坐。云甫问了问漱芳的病情轻重,就催玉甫赶紧洗脸打辫子,吃些点心,然后各自上轿,出东兴里,向黄浦滩抬去。
  到了江边,只见一条小火轮船泊在洋行码头,先有一顶官轿、一辆马车,傍岸停着。云甫、玉甫投上名片,黎篆鸿迎进中舱。舱内还有李实夫、李鹤汀叔侄两位,也是来送行的。大家相见就座,说些道别的话。
  不久,于老德、朱蔼人也坐着轿子来了。黎篆鸿一见,就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蔼人说:“讲妥了,一共八千洋钱。”篆鸿拱手道谢:“费神了。”实夫问是什么事情,篆鸿说:“买两样旧东西。”老德说:“东西总算不错,价钱却够可以的。单是一只景泰窑花瓶,就要三千洋钱呢!”实夫咋舌摇头说:“别去买啦,要它干吗?”篆鸿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又说了会儿闲话,要开船了,大家告辞登岸,篆鸿、老德送到船头,云甫、玉甫、蔼人各自上轿,实夫与鹤汀上了马车,互相拱了拱手,就起轿扬鞭,各奔东西。
  李实夫和李鹤汀坐着马车,一直到四马路尚仁里停下。实夫知道鹤汀要到杨媛媛家去,就推说有事,不肯同行。鹤汀也知道实夫的脾气,不便勉强,就别了叔叔,独自进了胡同。
  实夫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见天色还早,到哪里去好呢?心想不如还是去叨扰诸十全的一顿便饭吧。当即一直朝西,到大兴里,刚跨进十全家门口,只见客堂里坐着一个老婆子,就是花雨楼见过眯缝着眼睛拉皮条的那个。实夫心里好生奇怪。诸三姐看见,先嚷了一声:“哎哟,李老爷来了!”急忙迎出天井,一把拽住实夫的袖子,拉进客堂。那老婆子见来客了,就起身告辞。三姐也不留她,只说:“有工夫了来玩儿。”三姐送走了老婆子回来,对实夫说:“李老爷,请楼上去吧。”
  实夫到了楼上,房内空无一人。诸三姐一面划火柴点烟灯,一面说:“李老爷,对不起,十全去烧香,也快要回来了。您先抽口烟,我去沏茶。”
  诸三姐正要走,实夫叫住,问她那个老婆子是什么人。三姐说:“如今大家都叫她郭姥姥,是我的姐姐。李老爷可认识她?”实夫说:“我不认识她,不过在花雨楼上见过她几次了。”三姐说:
  “李老爷,你怎么会不认识她?说起来你就知道了。她就是我们七姊妹的大姐呀。从前,我们七个小姊妹,彼此都挺说得来的,就结拜了,大家一起做生意,一起玩儿,在上海也算是有点儿名气的呢。李老爷,您可看见过照相馆橱窗里挂的‘七姊妹’照片,那就是我们哪!”实夫惊讶地说:“你就是七姊妹里的?怎么以前一直没有提起呀?”三姐说:“可不是我一提七姊妹,李老爷就知道了?只是如今的七姊妹,可比不得从前啦,嫁的嫁了,死的死了,只剩下我们三个啦。郭姥姥是大姐,如今落得这个样子。我排行第三。第二个姐姐,就叫黄二姐,算是最好的了:买了几个讨人,自己开堂子,生意倒还挺好的。”实夫问:“现在你大姐干什么?”三姐说:“提起我大姐来,真叫没法儿说。本事算她最大,就是运气不好。前年她还找到了一头生意,刚刚做了两个月,就被新衙门抓走了,说她是拐卖人口,关了一年多,去年年底刚刚放出来。”黎篆鸿因事回家,云甫、玉甫、蔼人等送到轮船码头,拱手道别。
  实夫正想再问,忽听得楼下门铃摇响。三姐说:“十全回来了。”急忙迎下楼去。实夫隔着玻璃窗往下一望,见十全已经进门,后面却还跟着一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穿着玄色湖绉夹袍,白灰宁绸棉褂。实夫估计是新打的一户野鸡客人,就留心侧耳去听。听得三姐迎到楼下客堂里,跟那小伙子叽叽咕咕地说了一阵子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说完了话,三姐就到厨房去沏好了茶,送上楼来。
  实夫站起来想走,三姐拉住了低声说:“李老爷别走哇!你以为这是谁?他就是十全的男人,刚才陪十全一起去庙里烧香。我说楼上有女客,他不敢上来的,就要走了。李老爷,您再坐一会儿,对不起了。”实夫不免失惊,说:“她有这么一个男人!要是他一定要上楼来,怎么办呢?”三姐说:“李老爷放心。他怎么敢上来?就是上来了,有我在这里,也不要紧的。”
  实夫重又坐下。三姐下楼去张罗了一会儿,那后生果然走了。十全送出门口,回身又到厨房跟三姐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上楼来陪实夫。实夫问:“这是你男人吗?”十全含笑不答。实夫还紧着问,十全嗔着说:“你问他干什么?”实夫说:“问问你男人有什么关系?怕有人来抢走你的不成?”十全说:“不要你问。”实夫笑着说:“哎哟,有个男人,稀奇得连问一声都不肯。”十全伸手在实夫的大腿上拧了一把,实夫大叫一声:“啊唷喂!”十全问:“你还说吗?”实夫连忙求饶:“不说了,不说了!”十全这才放手。
  十全走开,实夫又嬉皮笑脸地说:“你的男人倒是实在不错呀,年纪又轻,长相又好,就是一身衣裳,也穿得整整齐齐,你真是好福气。”十全听了,猛地扑了过去,把实夫掀倒在烟榻上,两手在他肋下乱搔乱戳。实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拉子都流出来了。正不得开交,幸好三姐来问中饭吃什么,十全才讪讪地走开。三姐扶起实夫,笑着说:“李老爷,你也怕呵痒痒啊?跟她男人也差不多。”实夫说:“你还提她的男人呢,就为我问起她男人,她生气了,才跟我吵呢。”三姐问:“你说了她男人什么,惹她生气了?”实夫说:“我说她男人好,没说别的。”三姐说:“你说他好,她只当你调皮,跟她开玩笑,是吗?”
  实夫微笑点头。偷眼去看十全,只见她羞得满面绯红,靠窗坐着,低头在剔指甲。三姐问:“李老爷,中午吃什么,我去叫菜。”实夫随便说了两样,三姐立即去叫。
  实夫抽了两口烟,叫十全坐近前来说话。十全从怀里摸出一张签诗来递给实夫,要他详解。实夫故意问:“可是问生意好不好?”十全嗔着说:“你真坏,我做什么生意呀?”实夫说:“那么是问你男人?”十全猛地又叉起两只手。实夫慌忙起身躲避,连声告饶。十全一把将签诗抢回去,说:“不要你详了。”实夫涎着脸伸手去讨,说:“别动气,我来念给你听。”十全把签诗撂在桌子上,说:“我不听!”实夫把签诗拿过来看了看,正色说:“这个签虽然是中平,诗句倒挺好的,就是上上签①,也不过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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