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风情 作者: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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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风情 作者:赵凝-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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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醉了,我觉得汽车也像蒙古包。从内蒙回到北京,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想碰我的电脑。看到机器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心中有种逃离似的快感。

第62节 欲飞袖

  “欲飞袖”是我在云南买下的第一件衣服,我从没见过那样宽大的袖子,胳膊扬起来的时候,就好像要乘飞归去的样子。
  那是一家专门出售艺术品和手工制作的服装的商店,虽然价格昂贵,但我还是一眼看中了那件黑色的中式服装,黑的底色上,绣着大朵的、怒放着的粉色马英花。我喜欢这件手绣衣裳,立刻穿在身上,不知道这件衣服回到北京还有没有机会再穿,但我不管,我有一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立刻换上当地的衣服,与当地风水相接。
  在昆明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住在红房子温泉酒店里。早上,隔着厚重的窗帘,听到路边的车子刷刷地开过,拥着洁白而松软的被褥躺在床上,忽然想不起这是在什么地方了。
  我不想回忆过去。
  在回忆里,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写《一个分成两瓣的女孩》。
  后来,这本书使我成功了,我就像一个穿上“欲飞袖”的女人,随时随地可以起飞。我一直在现实中寻找这样一件衣服,许多东西都是这样,先在我笔下出现,然后才在现实世界中找到对应物。文学就是我的生活。我热爱写作,就像热爱生活本身。
  我是如此幸运。
  雾气迷漫的一天
  山脚下,有浓重的雾气。
  有人说,你很难看到玉龙雪山的真面目,它是一个谜。谜底就在那浓雾般的迷幛里。我一向喜欢雾气迷漫的景色,可能是因为我心中也有雾气。
  《体香》就是一部雾气迷漫的小说,在来云南之前,我刚刚把它完成。很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是痛快淋漓的累。在云杉坪悠长的索道上,我一个人坐在座椅上,气温越来越低,能感觉到冰箱被拉开时那种寒意。我想起《体香》里那种意境,竟然有点想落泪。
  《体香》是一部由“录像带”引起恐慌的小说,书中的那个女作家玫瑰,与我自身的处境很像。她是一个非常走红的女作家,但她内心深处似乎总是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情绪。博尔赫斯把现实(生活)解释为幻想,这种解释很符合我的现状,我为写小说付出了我的全部,我常常无法分清现实与幻境的区别,在我的生活中,它们经常混为一谈。
  天上开始下起小雨来了,索道缓慢前行,人在云雾中穿行,这种感觉还从来也没有过。山色空濛,绿树如画,命运将把我带入怎样一片仙境,我对前方的景色充满幻想。
  我喜欢看不太清楚的东西。喜欢雾。
  再也没有什么比在云中穿行,但不知要去哪里的感觉更好的了。写小说时,常常也有这种感觉。

第63节 鲜花如海

  昆明的鲜花市场,是从清晨开始交易的。
  我们刚一走进市场,就碰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手里抱着一大捆像芹菜一样多的玫瑰花,开始向我们兜售,问我们要不要。小男孩有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使你觉得很想买下他手中的花。但那么一大把玫瑰,带起来实在费事,这次来云南,一个劲儿地在笔记本上提示自己:“尽量少买东西”,“尽量少买东西”,实际上东西却一件也没少买,大箱子已经装得满满的了,还又多出一个临时买的纺织袋来,同行的人都跟我开玩笑,说“那是倒爷包”。
  我避开小男孩可怜楚楚的眼睛,绕到别处去了。放眼望去,鲜花如海,天上有、地下有、左边有、右边有。满地都是被修剪下来的花瓣,人群在花海中间挤来挤去,鲜花在这里便宜得就像别的城市早市里的青菜,几块钱就可以买上一大把。
  昆明鲜花市场里的干花香包很吸引人,它们被包装得形状各异,有的用纸扎成大酒瓶形状,上面软软的系着缎带;有的装在漂亮的玻璃里,看上去就像花花绿绿的糖果。干花香包很香,他们说买回去可以放在衣橱里。说不买不买,忍不住还是买了一大袋的干花,拎在手里,又香又美,也忘了回北京行李一大堆的烦恼。
  我想象着鲜花在原野上开放时的样子,山坡上,到处都是怒放的玫瑰,它们扬起一张张烈焰般小脸,直视太阳。
  玫瑰吸吮着阳光,然后,旁若无人地开放。

第64节 虎跳峡

  美国探险家洛克当年很想从空中俯拍虎跳峡,他命令飞机低飞,做出很危险的动作,只为了拍照。洛克是一个性情中人,是一个敢于玩命的男人,说他“假博士”也好,说他勘测的玉龙雪山高度不准确也好,这些对一个探险家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热爱丽江那片土地,他是个豁出性命干自己喜欢的事的人。
  我喜欢这样的人。
  我也是这样的人。
  进入虎跳峡需要走很长的一段路。那段路地势有些险要,一边是高耸的石壁,另一边是湍急的河水。石壁上到处可见这样的提示:“注意落石”。
  这四个字对人有某种威慑力,幻觉中总是感觉山石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大大小小的石块,就要从那高高的山上滚下来了。
  太阳很足,汗水浸透了牛仔裤,上身已脱得只剩一件短袖T恤,可还是觉得热。天空的颜色碧蓝透明,在这样的天空下行走,有种就快被融化了的感觉。
  脚下是急速流动的河水,河水撞在凸起的石头上,分裂成无数个水的小颗粒。那些白色小颗粒就像碎的玉,在坚硬的巨石上蹦跳着、有节奏地跺着脚。
  我想象着当年美国探险家洛克在虎跳峡上空乘飞机盘旋的样子,据文献里说,那天虎跳峡上空的风很大,在飓风中他看到的一定是白浪滔天的景象吧?
  我们终于走到了长路的尽头,站在有“虎跳峡”标志的石碑处往下看,河水奔涌、撞击,那块巨石就横在河水当中,使得那条河变得异常狭窄。这就是传说当年一只老虎纵身一跃,跳过河岸的地方,“虎跳峡”也因此而得名。
  我眼前多次出现那只虎飞跃而过的形象。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下面是3900米深的峡谷。

第65节 神秘的“小说墙”

  在去云杉坪的路上,远远看见一根竖起的东西,不知导游要把我们带向哪里。一问,才知道去的地方叫“东巴王朝”,我们将在那里用午餐,然后继续上路。
  “东巴王朝”外面的草地极绿,让人看了真想到上面去打个滚儿。室内的布置极有新意,到处都是大鱼靠背椅,从大玻璃窗里可以看到外面的雪山。
  餐厅的环境很适合看书。我只吃了很少一点东西,因为看不惯大餐厅里你争我抢的那份没教养的劲儿,就用小碟装了很少一点米饭和青菜,心不在焉地吃了。有更吸引人的东西在等着我,包里有刚刚在旅途上买的新书《消失的地平线》。我总是一路走一路买书,旅行箱已经重得一个手拎不起来了,可还是想买,衣服和书,只有这两样东西是女人真正喜欢的。
  我坐在能看见雪山的窗口读那本书。
  “由天而降之物,被认为是香格里拉神僧的飞行工具。”
  我看到这样的文字,还有图片。拍下来的东西非常之小,小到就像一支手电。“飞行工具”,这真是太神奇了,这样小的东西,如何骑上去?
  “苏俄探险家兼画家雪里西据称找到了进入香格里拉的入口,之后却神秘失踪。”
  我对一切神秘的事物都感兴趣,喜欢“飞行”、“失踪”这类神秘的字眼儿。写作的乐趣也在于此,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面墙壁就在“东巴王朝”的一个角落里,不知什么原因,我一直朝它走去,它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吸引着我,使我想要靠近它。墙壁上绘制着人形和莲花,就像一面神秘的“小说墙”,我觉得自己正走入一个故事,成为我幻觉中的一个影像。
  我一直相信,幻觉与现实是同时存在的,就像两条同时存在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直伸向远方,直至无穷大。我想起来了,刚刚在《消失的地平线》里看到的那个“飞行器”,很像“无穷大”符号,其间充满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喻意。
  写作,就是要给自己的幻觉一个着落。
  沿着这面绘满人形和莲花的墙一直走下去,我将到达哪里?是一个鲜花盛开的地方吗? 

第六辑 狂野之蓝
第66节 划船女

  远远地就看见几根竹子后面坐着一群划船女,她们头上都扎着鲜的红头巾,红头巾与蔚蓝色的湖水形成鲜明的对比,显得热烈、火辣。
  她们聚在一起玩游戏,或者是在制作一种手工,远远的,看不清楚,一旦有人来了,她们立刻分散开来,各自找到自己的船,三个摩梭女子一组,两个女人坐在船头,一个坐在船尾。
  她们的衣着打扮与卓玛不同。
  卓玛穿红色的上衣,小白翻领,多彩腰带,白色百褶裙。头上有珠链和粉色的花。黑色缠头和长长的黑色的穗。划船女大都用红色头巾包住脸,衣服的颜色有绿色、蓝色、黄色,还有白色。根据衣服颜色的不同,配相应的裙子,摩梭人很懂得颜色搭配。
  我们一个个歪歪扭扭地上了小木船。船很小,因此晃得很厉害。摩梭女子身轻如燕,我们则显得小心和笨拙。
  坐小木船的感觉真是好,悠扬,轻飘,就像做梦一样。四周的景物也像梦,山,湖,四处看不见房屋。
  划船女用力地摇起桨,船头的两个女孩子划桨,后面的一个掌舵。在劳动的过程中,她们很自然地发出“啊”“啊”的叫声,自然,原始,纯朴。
  导游卓玛说:“咱们唱个歌吧。”
  三个人都说“好”。
  于是就高声唱了起来。他们唱歌就像说话一样简单,说唱就唱,而要让我们唱个歌,比写一篇文章还要费劲呢。
  我们问她们晚上去不去跳舞,三个女孩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去!”

第67节 狂野之蓝

  如果你不小心惹上一种蓝,那么你就如同打翻了一瓶蓝墨水,铺天盖地的蓝呀,让你逃不掉也躲不开,它们染上你的手指、脸盆、桶、洗衣机、阳台的墙壁还有衣架,什么东西碰过它,颜色就变了。
  在昆明旅行的时候,导游曾经好心地告诉我们一个小窍门,他说如果你们买了蜡染的衣服,掉色的话可以拿盐水煮,一煮就不掉色了。有了这句话做底,胆子就大起来。我在贵州曾经买过蜡染的裙子,很漂亮的长裙,还穿着它上过电视,带着藏银的大手镯穿着土布的裙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少数民族女郎。
  在云南,才知道真正的“少数民族”可能并不喜欢这个扎眼的字眼儿,但在我们眼里那是漂亮、狂野的代名词,我喜欢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少数民族女子。
  再接着回到我那狂野的蓝上。我发现我这辈子是跟蓝干上了,上回去贵州,我写了一本《魔鬼蓝》,这一回来云南,又要来一回《狂野之蓝》了。
  我是在大理古街上一眼看上那件蜡染短裙的,它既像一件大的T恤,又可以当一件只到大腿根的超短裙穿,主色调是深蓝,上面还有一些奇怪的花纹,两边高高地开着叉。对于性感迷人的衣服,我一向是爱到骨头里的。看到就想买,占有欲极强。
  我占有了那件蜡染,把它放在皮箱最深处。我想,回到家不管掉色不掉色,先洗上一回再说。然后,蜡染就跟我坐飞机回到北京。泡进盆里,观察了一小会儿,发现蜡染的东西虽是有些脱色,但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棕红色的滚边开始褪色,白瓷盆里的水逐渐变混,像把云南的红土溶进水里,红土不见了,水变成了红土的颜色。我放心地回到书房里去写小说。要知道,我花很多的时间在写小说上面,并且我的长篇小说(如《冷唇》)每一本都有不错的成绩,被人说成是出版界的“女超人”,这就更加增添了写作的乐趣。
  这会儿,“女超人”正蹲在白瓷盆边,观看蜡染如何褪色。
  要说厉害的褪色,绝不是“哗啦”一下就来的。一开始,褪色的情况并不怎么严重,只是在淡红色的浆水里,出现了些许的蓝。用手抓一抓,抖一抖,蓝色逐渐浓起来。
  我想起导游的话来,我决定用盐煮。
  找了一个很大的脸盆,红边、白底,里面画的是一条正在跳龙门的鲤鱼。我放了半盆开水,三大勺盐,点起火来,煮吧煮吧。忽然怕不咸,还把手指伸进脸盆,沾一点来尝尝。
  衣服煮好了。拎出来,放到冷水龙头底下来冲。哗啦啦的水声就像唱歌一样,我以为,一切OK了,再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结果与我想象的正好相反,哗啦啦的蓝色颜料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那简直是奔涌而出啊,那狂野的蓝,就像活了似的,它扑向我的手、我的脸、我的脚,它染蓝了我腿上的白牛仔裤和漂亮的浅色凉鞋,把我浴室的地板也变得蓝汪汪的。我好像打开了一个蓝色的塞子,全天下的蓝,都奔跑着向我扑过来。
  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有一遍遍地冲洗它。
  终于,倦了,累了,我决定结束这场搏斗,拧干它,把它晾到阳台上去。小风轻轻吹着,看着我的“狂野之蓝”很乖地在阳台上招着小手,我乐了,心想,这下你可老实了吧。
  第二天一早,我才知道“狂野之蓝”的厉害,它把我的400块的白衬衫染蓝了,居然还有脸在风中跳舞呢。

第68节 妈达咪

  “妈达咪——”“妈达咪——”
  我在云南旅行,听到情歌中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那些歌都是无伴奏的对唱情歌,通常在旅行车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张开嘴很自然地就唱起来了。
  歌词简朴而又优美,歌中把女人比作月亮,男人比作星星,而且星星总是追随着月亮,“我是星星总相随”,在那些歌中我准确地捕捉到这样一句歌词。
  把女性比作月亮,男性作为星星“总相随”,由此可见在当地女性的地位。摩梭人依旧保留着传统的母系社会,家中祖母说了算,女性地位之高,从情歌的歌词中就表现出来。
  云南人实在喜欢唱歌。我们在贵州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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