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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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域情殇-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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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干。    
      可能是那场噩梦带来的后果,以后一连好些日子,钱国庆再也没有跟胡安川跑到河边上谈论那些下流的话题了。不仅如此,每当跟黎老师照面的时候,他都尽量回避她的眼神,要不干脆老远就躲开。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和外貌都发生了急剧的变化。他常常独自一人望着教室的窗外出神。有好几次,胡安川都想接近他,急于要弄明白到底出什么事了。    
      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胡安川在钱国庆回家的半道上叫住了他。    
      “国庆,你这几天怎么了?”胡安川问。    
      “没怎么,就是烦。”钱国庆烦躁地回答。    
      “为什么呀?是不是那本书闹的?”胡安川诡秘地问。    
      “我把那书烧了。妈的,就是烦。对了,你做梦吗?”钱国庆问。    
      “做呀,谁都要做梦呀!”胡安川很认真地说。    
      “那种梦,强奸女人的梦,你做过吗?”钱国庆诡诈地问。    
      “那没有!”胡安川回答。    
      “你没跑过马?”钱国庆显然不信胡安川的话。    
      “跑过,但不是强奸呀。是女人自己愿意的!”胡安川急忙申辩。    
      “跟谁?”钱国庆又来了精神。    
      “不、不认识,都是些以前没见过的女人。”胡安川喃喃地说。接着又问一句,“你强奸谁了?”    
      “你才强奸谁了呢!”钱国庆硬着脖子,嚷一句。    
      暑假快到了。钱国庆再一次陷入了茫然的境地,除了只有跟胡安川在一起才能找到一点乐趣或者是共同的语言外,他跟别人几乎没有一点交往的欲望。胡安川的家住在劳改犯的宿舍区,胡安川从来不会主动跑到管教干部的宿舍区来找钱国庆。这么多年了,钱国庆没有进过胡安川的家门;胡安川也从没到过钱国庆的家。这天,正当钱国庆来到劳改犯的宿舍区,胡安川家楼下的时候,胡安川的母亲下班回来碰见了他。她看了看他,问:“你找安川?”钱国庆点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女劳改犯,也不知道该不该跟她对话。但他从她那双疲惫的眼里能够感觉到,她为自己的儿子能跟管教干部的孩子交上朋友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他记得小时候曾经见过胡安川的母亲几次,但今天他突然发现,胡安川的母亲其实是个很慈祥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反革命分子。要不是那身藏青色的劳改犯工作服,她跟姨妈她们那些女管教干部们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女人进到楼里不久,胡安川就从里面跑出来了。    
      “我刚才看见你妈了。”钱国庆对他说。    
      “我妈告诉我了。”胡安川说完,转身朝自己家的窗口望去,他看见母亲正在注视着他们。    
      这一天,他们又一次来到小河边上,但话题没有涉及女人。和胡安川母亲的邂逅,让钱国庆忽然对胡安川的家世产生了很浓的兴趣。一开始,胡安川只是支支吾吾地被动回答他提出的问题。到了后来,胡安川干脆自己讲开了:……胡安川的父亲,胡雪秋出身于一个国民党军官的家庭,爷爷解放前就失踪了。但父亲胡雪秋在上大学期间就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进步学生组织,“背叛”了自己的反动家庭。解放后,大学毕业的胡雪秋,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来到四川支援大西南的社会主义建设。并与同样“背叛”了自己反动地主家庭的柳安美结成了夫妻。可是到了后来,夫妻俩因反对“三面红旗”(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于1958年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时下,胡安川的母亲已临近分娩。也就是说,胡安川一生下来,直接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反革命。他父亲胡雪秋在被强迫劳动改造期间,顽固坚持反革命立场,一直没有停止过自己的反革命活动,还狗胆包天多次上书党中央和最高领袖,继续恶毒攻击、污蔑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大好形势,直至最后被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砸了个一命呜呼。钱国庆很想知道胡安川是否怨恨自己的父母?胡安川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他说他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亲。老天爷把他的命运和这个不幸的家庭紧紧地捏合在了一起,他把这份满目疮痍的人间亲情视为自己生命不可缺少的,却又随时可能失去的唯一依靠。钱国庆想不明白,胡安川的父母为什么非要当反革命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以党和人民为敌,最后落得如此悲惨可耻的下场。“安川你说,你爸和你妈为啥要反革命呢?”钱国庆问。胡安川呆呆地看着缓缓流动的小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他们有他们的道理呗。”“道理?”钱国庆更是糊涂了,他非常忧虑地问:“反革命还会有道理?那你呢,将来也去当反革命?”胡安川委屈地看了看钱国庆,没再说什么。    
    


第一章初中一年级 (3)

     钱国庆四周环顾了一下,极为神秘地说:“喂,安川,我听别人说你爸爸不是一般的坚强、顽固,跟电影里那些地下共产党差不多,宁死不屈。都快死了还唱《国际歌》呢。哎,你说怪不怪,你爸是反革命,那他为什么还要唱《国际歌》呢?”    
      “我不知道。”胡安川喃喃地说。    
      “你爸死的时候你看见了吗?”钱国庆小声问。    
      胡安川点点头,说:“我妈就让我看了一眼。”    
      “你哭了吗?”钱国庆问。    
      “没哭。我妈不让我哭。”胡安川说。    
      钱国庆不再问什么了,他的心一阵阵地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上了。    
      天色渐渐灰暗下来,钱国庆和胡安川沿着河边的小路往厂里慢慢走去。空旷的田野里泛起了一片凄然的蛙鸣蛐唱,伴随着两个少年缓慢沉重的脚步,渐渐响彻了酷热闷倦的夜空。    
      暑假来临,一条令人不安的消息渐渐传开了:根据上级有关部门的指示,工厂的劳改犯将被陆续全部遣散回原籍。据说这是出于备战、备荒的需要。工厂的成分将由从全国各地调来的真正的工人阶级和返乡知识青年彻底替代。对于劳改犯当中的极少数思想改造好的技术骨干,可考虑留下,并解除劳教,重新回到党和人民的怀抱。不久,这一传闻终于被证实了。这一切来得突然、意外,完全是军事化的运作,这也是那个时代的一大特点。    
      胡安川的母亲既不是技术骨干,也不属于思想改造好的犯人,故而不再“留厂解教”之列。一想到就要和自己最好的伙伴分手了,钱国庆心里非常难过。临分别的前几天,他们几乎天天来到河边待在一起。俩人默默地坐在河堤上,看着缓缓流动的水面,偶尔说上几句尽量不引起彼此伤感的话语。他们最后一次在河边相聚的那天下午,两个人终于忍不住掉下了眼泪。钱国庆把自己积攒的十几块零花钱全部拿出来塞给了胡安川,说以后用这些钱买邮票,好给他写信。这十几块钱对胡安川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款,他从小长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开始他死活不敢要,他说自己没地方放,要是让母亲发现了,非得打他个半死。钱国庆告诉他,这钱他一定得收下,回到农村老家,日子肯定更苦。“你和你妈妈又不会种地,靠什么养活自己?”这是钱国庆这些天来一直在苦苦思索的一个问题。胡安川手里攥着这十几块钱,泪流满面地望着钱国庆,他一句话也说不来。钱国庆也哭了,他伤心是因为除了舍不得胡安川以外,还有就是他实在想不通,胡安川和他的妈妈为什么会这么苦?    
      胡安川和他母亲被遣散的那天,钱国庆远远地站在一座破砖窑上,目送着架着机枪的军用卡车押解着一车车劳改犯缓缓驶出了工厂的大门……很多年以后,每当钱国庆回想起这一幕,心里始终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酸楚和悲凉。    
      这一年钱国庆进入了初二。班里增加了很多新同学,其中大部分都是工人阶级的后代。从这以后,钱国庆再也没了真正的好朋友。在班里,他是唯一不合群体的“单干户”。不知是从哪天开始,班里盛传出一段关于他的顺口溜:假装高干,喝着稀饭;没爹没娘,球没名堂!每当有人冲他起哄、嘲笑的时候,他心里就想:我日你妈!钱国庆的孤僻使得他比很多同龄人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思考种种怪异、新奇的问题。有时他常常为将来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做自己老婆而发愁,是《少女之心》里面那样的骚女人曼娜?还是像黎老师这样的淑女?或者是电影《英雄儿女》里的那个王芳?想来想去,他最终也没能拿定主意。因为他发现,虽说她们每个人都有令他痴心、迷恋的不同优点,但也有很多令人失望的缺陷和弱点。对自己的未来,他更是忧心忡忡,没少发愁——当知青、当工人、当干部、当军人,还是当别的什么人,他竟找不到一个能够适合自己,或者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觉得当医生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后来他发现,医生一天到晚尽跟些要死不活的病人打交道,实在没有多大意思。他也想到过当作家,可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很贫乏,完全不具备编故事的天赋。况且现在那么多的作家不是成了右派,就是反革命,一句话说漏了嘴,一辈子就完蛋了。    
      这段时间,班里一个叫高红梅的女孩子渐渐引起了他的注意。高红梅有个哥哥,曾经跟表姐是同班同学,也是支边青年。他发现高红梅经常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每当他和她的目光对视的时候,她脸上就会有一种说不清是害羞还是高兴但却非常可爱的表情。在他的记忆里,从小学到现在,自己几乎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同学有过来往,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很羡慕那些经常跟女同学打打闹闹,却毫无愧色的坏小子们。在他看来,高红梅是个安静的女孩子,平时少言寡语,也从不与人争强好胜,跟自己很有些相似之处。很快,他就对这个女生产生了特殊的好感,以及诸多不切实际的遐想。    
      开学后不久,学校组织学生到附近农村参加每年一度的学农劳动,为期一个月。不用坐在教室里,苦苦熬着无聊乏味的四十五分钟,和农民一起劳动、生活,体验农村贫穷朴实的另类风情,给这些阅历贫乏、眼界狭窄的工厂子弟带了很大的欢乐和刺激。    
      钱国庆和高红梅的“友情”,也在这段时间有了悄然的进展。在一个阴雨天,钱国庆和班里的其他几个同学,其中也有高红梅被分配参加搬运化肥的劳动。在蜿蜒泥泞的乡村小路上,扛着10公斤一袋的化肥,不时就有人跌倒或掉进路边的水田里。等到了生产队的仓库,一个个都成了泥猴。高红梅和另一个女生更是狼狈不堪,整个儿成了一尊泥塑。钱国庆乐了,少有的开心。高红梅来到他跟前,半真半假的生气问他,有什么好笑的?钱国庆于是不笑了,讪讪地说,“笑笑怎么了?”说完,便转身躲开了。晚饭的时候,高红梅干干净净地出现在大家面前,并不时向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从这以后,他和高红梅的目光频频对视,双方的表情和眼神也越发丰富、精彩起来。有一天,趁没人注意的时候,高红梅悄悄地塞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想跟你说件事!    
      这张纸条给钱国庆带来了心悸、惶恐、好奇等等一系列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他想了一夜,最后决定以同样的方式,将“游戏”进行下去。第二天,他忐忑不安地偷偷将那张纸条还给了高红梅。纸条的背面写着:什么事?    
      自胡安川走了以后,钱国庆的心情第一次变得舒畅、活跃了。高红梅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将一本名曰《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外国翻译小说交给了他。她羞涩地问他,你看过这本书吗?他摇头,说:没有,但听别人说过。其实他从来没听说过这本书。他看过的那些所谓的小说,完全是另一种东西,没有一本是正经玩意儿。当他的目光掠过她那微微突起的胸前时,他的脸顿时发烧变红了。他不敢抬头再看她,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盘算着该跟她说些什么。“我先走了。”高红梅说完,转身走开了。良久,钱国庆才打开那本书,可惜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充满了刚才那对突起的小丘。    
    


第一章阿根儿 (1)

     三    
      生产队有个地主的后代,名叫“阿根儿”。阿根儿30来岁,未婚,一个沉默寡言且没有表情的男人。阿根儿身体很强壮,身高约1。80米,是农村少见的英武男人。多年来,阿根儿一直负责守护生产队的鱼塘。鱼塘的岸边有一个用稻草和篱笆搭盖的茅草屋,供阿根儿躲避风雨和夜晚睡眠之用。钱国庆对这个老实巴交的“五类分子”渐渐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奇。他总觉得阿根儿身上有胡安川的影子。据做饭的大婶说,阿根儿很小就成了孤儿,他父母是解放前夕失踪的。解放以后,政府根据留在他名下的田地,将其定成了地主成分。阿根儿的父母究竟是死是活,没有肯定的说法,有说跑到台湾去了,也有说是被人民政府镇压了。这天晚饭后,钱国庆来到阿根儿的茅草屋,见阿根儿正捧着一只硕大的土碗蹲在地上,“呼呼”地喝着碗里不知是什么做的稀糊糊。见有学生进来,阿根儿停了下来,用一种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他。钱国庆大咧咧地径直走到一个木墩跟前坐了下来,抬头看着他,说:“吃你的,我没事儿。”阿根儿于是继续埋头小心地喝着稀糊糊。“阿根儿,你姓什么?”钱国庆笑着问。阿根儿没有回答,只是稍稍停了一下,就又接着喝开了。“问你呢!”钱国庆抬高了嗓门儿。阿根儿缓缓地站了起来,用手掌抹去残留在嘴角上的稀糊糊,木呐地回答说:“我没姓!”钱国庆奇怪地看着他,在确定阿根儿没有跟他瞎说以后,才又接着问:“那为什么?怎么会没姓呢?”阿根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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