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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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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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一样的手臂钳住了她。就是毁了她也不能让她拒绝自己。

    他那强壮的力量是她无法抗拒的。她松软下来,软瘫瘫的,昏昏然地大口喘息着。在他看来她太美了,太让人销魂了,他宁可一辈子受折磨,也不愿放弃一秒钟这样无比美妙的享受。

    “天啊,”他的脸扭曲着问,“接下来会怎么样?”

    她静静地躺着,神情象个孩子,黑黑的眼睛看着他。她此刻茫然得很。

    “我将永远爱你。”他看着她说。

    可她没听到。她躺着看他,就象看一个她永远也不懂的什么东西:就象一个孩子看一个大人,不希望理解,只是屈从。

    他吻她,吻她的眼睛,为的是不让她再看他。他现在渴求什么,希望她承认他、对他有所表示、接受他。可她只是沉默地躺着,疏远他,就象一个孩子,屈服了他但仍无法理解他,只是感到迷惘。他又吻了她,算放过她了。

    “咱们下去喝点咖啡,吃点蛋糕好吗?”他问。

    暮色已经转暗,弥漫向窗边。她闭上眼睛,关上了单调幻境的闸门,又睁开眼睛来看日常的世界。

    “好吧。”她打起精神,简单地回答。说完她又走到窗前。蓝色的夜影笼罩着雪谷和山坡。可耸入云端的山峰顶端却呈现出玫瑰色,象超验的花朵在天际闪烁着耀眼的光焰,那么可爱又那么遥远。

    戈珍欣赏着这美丽的景色,她知道,蓝色的天光下这一朵朵玫瑰样的雪中花朵是永恒的,永远这么美。她看得出这有多美,她懂,可她不属于这美景。她与这无关,她的心被排除在这美景之外。

    她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来拨弄自己的头发。他已经打开行李等着她,看着她。她知道他在看她,这弄得她手忙脚乱的,很不那么从容。

    他们走下楼来,目光炯炯,那神情看上去象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似的。他们发现伯金和厄秀拉正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桌前等他们。

    “他们看上去是多么好、多么纯洁的一对儿呀。”戈珍想到此不禁生起妒意。她羡慕他们那自然的举止,人家象孩子一样满足,可她就达不到这一点。在她看来他们是两个小孩子。

    “多好的蛋糕啊!”厄秀拉贪婪地叫着,“太好了!”

    “是啊,”戈珍说。然后又对服务员说:“我们要咖啡和蛋糕。”

    她坐在杰拉德身边,伯金看着他们两个人,感到很心疼他们。

    “杰拉德,我觉得这地方着实不错,”他说,“光彩夺目、神奇、美妙、不可思议,德文的形容词全都可以用来描述这儿。”

    杰拉德微笑着说:“我喜欢这儿。”

    厅里三面都摆着桌子,木头桌子已擦出了白木茬。伯金和厄秀拉背靠油过的木墙坐着,而杰拉德和戈珍则坐在他们边上的墙角中,挨着火炉。餐厅还算不小,有一个小酒柜,就象在乡间酒馆中一样。不过,这儿设施很简陋,房间显得空旷。这房子的四壁、房顶和地板都是刷着明漆的木板做的。仅有的家具就是三面环列看的桌子、板凳和一只绿色的大炉子,酒柜和门在另一面。窗户是双层的,没挂窗帘。都傍晚了。

    咖啡来了,热气腾腾,很不错,还有一块圆蛋糕。

    “整个儿的蛋糕!”厄秀拉叫着,“他们给你们的这个比我们那个多!我们得瓜分你们一点儿。”

    这里还有另外十个人。伯金发现,他们中有两个艺术家,三个学生,一对夫妇,一位教授和他的两个女儿,都是德国人。而他们四个英国人是新来的,坐在有利的位置上观察他们这几个德国人。德国人在门口偷偷看了一下,对服务员说句什么就又走了。现在不是吃饭时间,所以他们没到厅里来,而是换了靴子到娱乐厅去玩了。

    英国人听得到偶然传来的齐特拉琴声、胡乱敲出来的钢琴声和说笑、喊叫及歌声,不过听不大清。整座建筑都是木制的,似乎一点都不隔音,就象一面鼓一样。不过声音扩散以后倒不会象鼓声增大,而是减小。所以齐特拉琴声听起来很弱,象是在远方微弱地响着。钢琴声也不大,没准儿是一架极小的古钢琴吧。

    喝完咖啡时店主来了。他是悌罗尔省人,膀大腰圆,面部扁平,苍白的脸上长满了麻子,胡须很重。

    “愿意到娱乐厅来跟别的女士和先生们见见面吗?”他弯下腰笑着问,露出一口又大又硬的牙齿。他的蓝眼睛迅速地在人们脸上扫视着,他不知道这些英国人是怎么想的。他感到难堪,因为他不会说英语,也拿不定主意是否用法语说话。

    “咱们去娱乐厅跟别人见见面吗?”杰拉德笑着重复道。

    人们犹豫了片刻。

    “我想咱们还是最好——最好主动点。”伯金说。

    两位女士红着脸站起身。那宽肩膀黑甲壳虫般的店主低三下四地引路向发出声响的地方走去。他打开门把这四位生客引进娱乐厅。

    房间里突然沉静下来,那群人感到不知所措。新来的人感到几张白净净的脸在冲着他们。店主向其中一位精力充沛、蓄着大胡子的小个子低声说:“教授先生,可以让我来介绍一下吗?”

    那教授先生立即有所反应。他冲这几位英国人鞠了一大躬,表示友好地笑了。

    “先生们愿意跟我们一起玩吗?”他很友好地问。

    四个英国人笑着,在屋子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杰拉德代表大伙儿表示他们很愿意加入他们的游戏。戈珍和厄秀拉激动地笑着,她们感到所有的男人都在看她们,于是她们昂起头目空一切,感到象女王一样。

    教授介绍了在场人的姓名。大家相互鞠躬致意。除了那对夫妇,别人都在场。教授的两个女儿个子都很高,皮肤光洁,很象运动员。她们身着样式简单的墨绿外罩和深草绿色裙子,脖子修长而壮硕,目光清澈,头发梳理得很精细。她们羞红了脸鞠个躬,然后退到后面去。那三个学生谦卑地深深地鞠躬,希望给人留下有着极良好修养的印象。随后上来一个瘦子,他皮肤黝黑,眼睛很大,怪里怪气的,象个孩子又象个侏儒一样敏捷,显得不那么合群。他微微欠了欠身算尽了礼数。他的伙伴是个皮肤白净净的大个子青年,衣着讲究。他鞠躬时脸都红到了耳根子。

    见面礼算结束了。

    “洛克先生刚才正为我们用科隆方言背诵呢。”教授说。

    “请原谅,我们打断了他的朗诵。”杰拉德说,“我们非常想听听。”

    于是大家又是鞠躬又是让座。戈珍和厄秀拉,杰拉德和伯金坐在靠墙根厚厚的沙发中。屋里四壁都是油过的镶板,跟旅店里别的屋子一样,屋里摆着一架钢琴,几对沙发、椅子,几张桌子上摆着书和杂志。除了那蓝色的大炉子,再也没有什么装饰,这样反倒显得屋里十分舒适宜人。

    洛克先生就是那个小男孩似的矮子,他的头长得很圆,看上去很机敏,一对老鼠眼滴溜溜地打转。他迅速扫了这些陌生人一眼,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请继续往下背诵吧。”教授温和地说,但语气中透出点权威的味道。洛克弯着腰坐在钢琴凳上眨眨眼没有回答。

    “我们将感到不胜荣幸。”这句话厄秀拉已经用德语准备了好几分钟了,终于说出口来。

    听到这句话,那毫无表情的小矮子突然转过身来向原先的听众大讲特讲起来。他这是在嘲弄地模仿一位科隆老妇人同一位铁路看道工吵架的情景。

    他身体单薄,发育不全,确象个男孩儿,可他的声音很成熟,带着嘲弄的口吻。他的动作很灵活有力,表明他对事物透彻的观察。戈珍对他的独白一个字也听不懂,可她却出神地看着他。他一定是一位艺术家,别人是不会象他那样模仿得维妙维肖、独具匠心。德国人听他模仿得离奇古怪,方言说得妙不可言,直笑得前仰后合。在抽疯般的狂笑中,他们尊敬地看看他们的英国客人。戈珍和厄秀拉也随他们乐起来。满屋子的欢笑声。教授的两个女儿那蓝色的眼睛中笑出了泪水,光洁的脸蛋儿笑得绯红起来。她们的父亲更是笑得让人心惊胆战。那几个大学生笑弯了腰,头都扎到双膝中去了。厄秀拉惊奇地四下环顾,忍俊不禁。她看看戈珍,戈珍再看看她,两个人对着大笑起来。洛克睁大眼睛扫视大家。伯金也嘿嘿地笑了。杰拉德。克里奇腰板挺直着坐着,脸上闪着愉快的光泽。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人们抽疯般地笑着,教授的两个女儿笑得浑身打颤,要死要活的。教授脖子上的筋都暴了起来,脸都笑紫了,笑到最后只会抽搐而没了声音。那几个学生突然喊了几声,还没喊完就让一阵狂笑声给顶回去了。突然艺术家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话语,人们的笑声随之开始减弱,厄秀拉和戈珍在擦笑出的泪水。教授大叫:“太好了,太好了!”

    “确实太好了。”他的女儿们有气无力地附和着。

    “可我们听不懂啊。”厄秀拉叫起来。

    “噢,遗憾,真遗憾!”教授大叫着。

    “你们听不懂吗?”大学生总算和陌生人说话了,“真是太遗憾了,尊敬的夫人,你知道——”

    大伙儿总算打成一片了,新来的英国人象新添的佐料一样加入了聚会,屋里的气氛热烈起来了。杰拉德又恢复了原样,洒脱、兴奋地聊着天,脸上放着奇异的光彩。甚至伯金也谈笑风生起来。他原先一直腼腆、拘谨,但他一直在注视着人们。

    应教授的要求,大伙儿都要厄秀拉唱一首《安妮。罗丽》①。人们静静地、极为尊敬地期待着。她一生中还没受过如此这般的抬举。戈珍坐在钢琴前,凭记忆为她伴奏。

  

    ①著名的苏格兰民歌。

    厄秀拉天生一副好嗓子,可就是没有信心,总是唱不好。但今天晚上她感到自豪、无拘无束。伯金在做她的后盾,因此她表现得很好。在座的德国人让她感觉良好,信心十足,她自由自在,非常自信。她感到自己象一只翱翔的小鸟,歌声飞扬,自己象鸟儿欢快地乘着歌声随风飞舞。观众们热切地注视着她,于是她的歌声越发有感情。她非常高兴,带着自豪感和力量唱着,歌声感染了别人也感染了她自己,自己感到满意,她对德国听众也充满了感激。

    一曲终了,德国人都被这甜美忧伤的歌儿打动了心扉,他们轻声地赞叹,敬佩之情难以用语言表达。

    “太美了!太动人了!啊,苏格兰式的痛苦表达得那么真切。夫人的歌声真是无与伦比。夫人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了不起的艺术家!”

    她睁大眼睛,神采奕奕的,就象朝阳下绽开的鲜花。她感到伯金在看她,似乎他妒忌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热血沸腾起来。她就象喷薄而出的太阳,心中感到非常幸福。在座的人个个儿春风满面,皆大欢喜。

    晚饭后,厄秀拉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大家都劝她别去,因为外面太冷了。可她坚持要去,她说就去看一眼。

    四个人穿得厚厚实实的,来到一个朦胧、虚幻的世界中。这儿是黯淡的积雪和鬼影绰绰的世界。的确够冷的,冷得彻骨、可怕、出奇。厄秀拉不相信自己的鼻孔吸入的是否是空气。这种寒冷是上天故意造成的,极为恶毒,冻熬人。

    可这太美妙了,太令人陶醉了。雪野悄无声息,在她和闪烁的繁皇之间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她可以看见猎户星座斜向上升,它太美妙了,几乎要让她高声大叫起来。

    四周全是积雪。但脚下的雪却很坚实,寒气穿透了鞋底。冷夜静悄悄。她想她可以听到天上的星星在絮语,听到星星奏着乐在附近翱翔。而她自己就象这和谐运动中的一只小鸟在飞呀飞。

    她紧紧地偎着伯金。突然她意识到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的心在何方。

    “我的爱!”她停住脚步来凝视他。

    他脸色苍白,目光漆黑,上面闪烁着几点星光。他发现她柔和的脸正向他仰视着,离他极近。于是他温柔地吻了她。

    “怎么了?”他问。

    “你爱我吗?”

    “十分爱。”他平静地说。

    她又偎近了他。

    “不够。”她请求道。

    “爱得过分了。”他几乎有点忧伤地说。

    “我是你的一切,难道这还不能让你高兴起来吗?”她思忖着问。他搂紧她,吻她,用微弱的声音说:“不,我感到象个乞丐,穷透了。”

    她不语,看看星星,然后又吻他。

    “别当乞丐呀,”她渴求道,“你爱上了我,这没什么丢人的。”

    “可感到贫穷则是丢人的事,对吗?”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问。他不答,只是站在从山顶上刮下来的凛冽寒风中用双臂默默地搂着她。

    “没有你,我就无法忍受这个寒冷、永恒的地方,”他说,“我无法忍受它,它会毁灭我的生命。”

    听到这话,她又突如其来地吻了他。

    “你恨这儿吗?”她迷惑不解地问。

    “如果我无法接近你,如果你不在这儿,我就会恨这儿。

    我无法忍受这种现实。“他回答。

    “不过这儿的人还不错。”她说。

    “我指的是这寂静,这寒冷,这冰冻的永恒。”他说。

    她猜测了一会儿。然后她的思绪与他的想法合拍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偎进他怀中。

    “是啊,不过我们在一起这么温暖,这不是很好吗?”她说。

    说完他们开始往回走。他们看到旅馆那金黄色的灯光在寂静的雪夜中闪烁,象一簇簇黄色的小浆果。让人觉得那是黑暗的雪地上燃烧着的一团团火花。旅馆后面是一片巨大的山影,象魔鬼挡住了群星。

    他们快到旅馆时,看到有个人手执灯笼走出黑暗的房子,那金黄色的灯光为他那双蹚雪的黑脚镶上一圈光环。这人的身影在雪地上显得很渺小。他拉开外屋的门,里面涌出一股热烘烘的牛肉味道,直刺入寒冷的雪夜中。他们刚可以瞥见里面的牛栏里有两头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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