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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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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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脸。紧张的身体放松了,头耷拉到一边的枕头上。

    杰拉德呆立着,心中一片恐怖。他想动一动,可又动不了。他的四肢支无法动弹。他的头隆隆作响。

    护士悄悄地走进来。她先看看杰拉德,然后向床上看去。

    “啊!”她轻声叫了一声,急步向床边奔去。“啊——啊!”她弯下腰去,惊恐地叫了起来。随后她清醒过来,转过身去找毛巾和海绵。她仔细地擦着死人的脸,呜咽着:“可怜的克里奇先生——可怜的克里奇先生!啊,可怜啊!”

    “他死了?”杰拉德尖声问道。

    “是的,他去世了。”护士抬头看着他轻声呜咽道。这个年轻漂亮的护士浑身打着颤。杰拉德咧了咧嘴,然后走出了房间。

    他要去通知母亲。在楼梯拐角处,他遇上了弟弟巴塞尔。

    “他死了,巴塞尔,”他说,他无法压低嗓门,无法掩饰潜意识中的恐惧。

    “什么?”巴塞尔叫道,脸变白了。

    杰拉德点点头,然后向母亲屋里走去。

    母亲身穿紫色睡袍坐着,慢慢地做着针线,一针又一针地缝着。她抬起眼睛,蓝色无畏的目光盯着杰拉德。

    “父亲去了。”他说。

    “他死了?谁说的?”

    “哦,妈妈,你看看他就知道了。”

    她把针线放下,缓缓地站起身。

    “你要去看他吗?”他问。

    “对。”她说。

    孩子们已经围在床边失声痛哭着。

    “啊,妈妈!”女儿们发疯般地大哭着。

    母亲不理她们,径直朝床边走去。死人安息了,似乎沉睡着,睡得那么安祥,象个童男子在沉睡。他身子还是温的。

    她沉郁地看了他一会儿。

    “唉,”她终于说话了,似乎是在向着空中看不见的人痛苦地说着。“你死了。”她沉默地伫立着,低头看着他。“很美,”她说,“很美,似乎生活从未触到你,从来没有。上帝让我用另一种眼光看你。我希望,当我死去时,我会显得年少。很美,很美。”她低吟着,“你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刚刚长小胡子的时候。漂亮的人,漂亮,”随之她的声音里露出了哭腔,她哭了:“你们死的时候,谁也不会是这样的!再也别这样。”这是发自未知世界的命令。听到她这句话,孩子们情不自禁地靠拢了。她绯红了脸,看上去既可怕又陌生。“如果你们愿意,就责怪我吧,他象个孩子躺在那儿,象刚长胡子时一样,为了他的死,你们责怪我吧。可你们谁也不懂。”她沉默着,内心十分紧张。然后她又低声、紧张地说:“如果我知道我生的孩子会象那样死去,我就会在他们小时候掐死他们,是的——”

    “不,妈妈,”杰拉德在她身后声音宏亮地说,“我们不一样,我们不责怪你。”

    她转过身,凝视着他的眼。然后她绝望地举起手,做出一个怪手式。

    “祈祷吧!”她厉声道,“向上帝祈祷,为你们自己祈祷,因为你的父母无法帮助你们。”

    “噢,妈妈!”女儿们发疯似地叫着。

    但她早已转身走开了,孩子们也随之作鸟兽散。

    戈珍听说克里奇先生去世了,她感到深深的自责。她离开了杰拉德,是为了防止杰拉德认为她太容易上勾。现在,杰拉德正处在困境中,可她还这么冷漠。

    第二天,她同往常一样去找温妮弗莱德。温妮很高兴见到她,乘机躲到画室中来。这姑娘害怕得哭了起来,然后躲开了,生怕再发生什么不测似的。她和戈珍象往常一样在孤独的画室中恢复了工作,这似乎是件令人开心的事,离开了空虚痛苦的家,这儿是个纯粹自由的世界。戈珍一直在这儿呆到晚上。晚饭送到画室中来,她和温妮可以自由自在地用餐,同家中任何人都没关系。

    晚饭后,杰拉德来了。高高的画室中人影绰绰,散发着咖啡的清香。戈珍和温妮弗莱德的小桌子靠在远处的火炉旁,桌上的灯光很弱。她们有一个小小的世界,两个姑娘被可爱的阴影包围着,头上是房梁和椽子,下面是凳子和各式各样的工具。

    “你们这儿很舒服啊。”杰拉德走上来说。

    屋里有个低低的砖砌壁炉,炉火熊熊。地上铺着一块土耳其地毯,小橡木桌上摆着油灯,铺着蓝白花布的桌布。桌上摆着甜点心,戈珍正用一把样式古怪的铜壶煮咖啡,温妮弗莱德正用一只平底锅热着牛奶。

    “喝过咖啡了吗?”戈珍问。

    “喝过了,不过我愿意同你们一起再喝些。”他说。

    “那你只好用玻璃杯喝了,因为我们这儿只有两只瓷杯子。”温妮弗莱德说。

    “对我来说一样,”他说着搬了把椅子来到姑娘们中间。她们是多么幸福啊,在这个高雅的环境中,她们多舒服啊!他一天来忙于葬礼,一来到这儿,就把那个世界全忘光了。一时间他感到这儿有一种魔力。

    他们的器皿都很精巧,两只镀金的猩红色杯子,样子奇特而可爱。一只绘着猩红圆圈图案的黑罐,样式古怪的咖啡具似乎燃烧着看不见的火。杰拉德象是陷入了不祥的气氛中。

    大家都落了座,戈珍细心地为大家倒上咖啡。

    “要牛奶吗?”她平静地问,可握着黑罐的手很紧张。她总是这样,尽管十分紧张,却能控制自己。

    “不,不要。”他说。

    她非常谦卑地为他摆好咖啡杯子,而她自己则用那只难看的平底酒杯。她似乎很想伺候伺候他。

    “干吗不让我用酒杯,你用它可太难看了。”他说。他倒真想用这个酒杯,看着她好好伺候茶点。戈珍默默不语,她很愿意象下人一样伺候他。

    “你倒很随便。”他说。

    “是的。可一有客人我们就不自在了,”温妮弗莱德说。

    “是吗?那么说,我是个入侵者了?”

    他马上觉出自己庄重的服装有些不合时宜,他这身打扮让人把他当外人。

    戈珍一声不响。她不觉得自己受到了他的吸引非得跟他说话不可。此时此刻,沉默是最好的办法,要么轻描淡写说两句话也可以。最好是不谈严肃的事。他们兴高采烈、轻轻松松地聊着天,直到下面传来下人往外牵马的喊声。只听他叫着“往后——往后!”把马套上马车,准备送戈珍回家。这时,戈珍穿上衣服,同杰拉德握握手,不再看他的眼睛,转身走了。

    葬礼搞得人心情很不好。葬礼完后,大家喝茶时女儿们一个劲儿说:“他是我们的好父亲,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要么就说:“很难找到象父亲这样的好人。”

    杰拉德默默地听她们说这说那。人们惯于这样,只要这世界还存在,他就相信习俗,觉得这很自然。可温妮弗莱德仇恨一切,躲到画室中去大喊大叫,还希望戈珍也一同来。

    万幸的是,大家都走了。克里奇家的人从不在家呆太久。到吃晚饭时,只有杰拉德孤零零一人了。连温妮弗莱德都让姐姐劳拉带到伦敦小住去了。

    可一当杰拉德真的孤身一人时,他对此又无法忍受。一天又一天,他总感到自己是缚在深渊口上的人,不管他怎么挣扎,他都无法上到坚实的土地上来,无法落脚。他悬到空中挣扎着,时时想到的都是深渊,不管是朋友、陌生人,工作还是娱乐,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样无底的深渊,他的心就陷在其中。他无法逃走,没有可以抓住的地方。他不得不在深渊口挣扎,肉体似乎悬在一连串的链环中。

    一开始他保持着沉默,希望绝境成为过去,希望回到生命的世界中,不再如此苦行。可这绝境并未过去,危机渐渐向他袭来。

    第三个夜晚到来时,他心中充满了恐怖。他无法再忍受一个晚上了。如果等到另一个晚上到来,他就会悬在虚无深渊上的链环中。他无法忍受这个。无法忍受。他害怕极了,他不再相信自己的力量了。如果掉进这无底洞中,他是无法再站起来的。如果他摔倒,他就会永远爬不起来。他必须后退寻求支持。他不再相信自己单人的力量了。

    晚饭后,他感到十分空虚,无聊已极,于是穿上靴子和大衣到漆黑的夜色中去散步。

    夜茫茫,雾蒙蒙。他跌跌撞撞地在林子中摸索前行,朝磨房走去。伯金不在那儿。这倒好,不在才好呢。他爬上山来,在荒山坡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在黑暗中迷失了路。真烦人。他要去哪儿呢?这没关系。他胡乱闯来闯去,直到摸到了一条路。随后他又在另一片林子中穿行着。他的头脑中漆黑一团,木呆呆地走着。没有感觉,他蹒跚着走入林间空地,找不到出路,沿着篱笆摸索前行直到出现了一个出口。

    他终于来到了大路上。刚才他一直在黑暗的迷宫中盲目摸索,现在他一定要找到一个方向。可他甚至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他非辩清方向不可。只是这么走啊走的,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他得找到方向才行。

    他伫立在路上,黑暗包围着他,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他的心在黑暗中疾跳,怦怦作响。他就这样一站好半天。

    随后他听到了脚步声,接着看到一个光点在摇晃。他马上迎了上去。原来是个矿工。

    “您能告诉我这条路通往什么地方吗?”他问。

    “这条路吗?哦,通往瓦特莫。”

    “瓦特莫?谢谢,这就对了。我以为我走错了。晚安。”

    “晚安。”矿工的嗓音很浑厚。

    杰拉德猜着他的位置。至少到了瓦特莫他就知道了。他很高兴来到了大路上,昏昏然向前走着。

    那就是瓦特莫村吗?是的,那是“国王头”酒店,那是大厅的门。他几乎是跑下徒坡的。他绕过凹地,穿过小学校,来到了威利。格林教堂。教堂的墓地!他停住了脚步。

    随后他翻身过墙,在坟墓中穿行。甚至在这样漆黑的夜晚,他仍能够看清脚下的一簇簇白色花儿。这就是墓地。他弯下腰去,发现花朵是湿冷湿冷的。空气中散发着菊花和晚香玉的冷香。他触摸了一下泥土,赶忙缩回了手,这泥土太冷、太粘了。他抽搐着站到了一边。

    在黑夜笼罩下的阴冷墓地中,他是一个核心。可这里什么都不是他的。没有,他没什么理由呆在这儿。他感到他的心被这又冷又湿的泥巴玷污了。够了,在这儿呆够了。

    然后去哪儿呢?回家?决不!回家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不行。到别处去!可去哪儿呢?

    一个危险的决定形成了。戈珍,她肯定平平安安地呆在家中。他可以去找她,对,去找她。找不到她他今夜就不回家,即使付出生命也要找到她。他要孤注一掷了。

    想到此,他立刻穿过田野径直向贝多弗走去。天太黑了,谁也看不见他。他的脚上沾满的泥水,又冷又沉。可他坚持向前走,似乎是奔向自己的命运。他的意识中出现了一道道鸿沟。他意识到自己是在温索比村,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然后,他梦一般地来到了贝多弗的街上,街上的路灯亮着。

    这里有人们的说话声,一扇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黑夜中传来男人们的谈话声。“尼尔森老爷”酒店刚刚打烊,那些酒客们正在散去。最好向他们当中的人打听一下戈珍住哪儿,因为他现在还弄不清东南西北。

    “您能告诉我索莫塞特街在哪儿吗?”他问一个蹒跚行走的人。

    “你问什么地儿?”那醉醺醺的矿工问。

    “索莫塞特街。”

    “索莫塞特街!我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可我怎么也说不上是在哪儿。你要找谁呀?”

    “布朗温先生——威廉。布朗温。”

    “威廉。布朗温?”

    “他在威利。格林小学教书,他的女儿们也在那儿教书。”

    “哦——哦——哦,布朗温!想起来了。当然了,布朗温!对,对,他的两个闺女也跟他一样是老师。对,就是他,就是他!我当然知道他住哪儿了,要是不知道就不要命了!嗯,叫什么地方来着?”

    “索莫塞特街,”杰拉德耐心地重复道。他太了解自己的矿工了。

    “索莫塞特街,对!”那矿工胳膊轮了一个大圈儿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索莫塞特街,对!我老是记不清那个方向。

    对,我知道那儿,真的——“

    他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朝着黑魆魆的路指了指。

    “你往那儿走,见第一个——第一个路口就往左拐,在那边,过一个店铺——”

    “知道了。”杰拉德说。

    “喂!你往下走走,过了管水员住的地方,就是索莫塞特街,往右拐,有三座房了,最多三座,我敢说,保证,第三座,最后一座,你瞧——”

    “太谢谢了,”杰拉德说,“再见。”

    说完他就走了,那醉鬼还站在那儿不动。

    杰拉德走过漆黑的商店和房屋,转身拐向一条黑乎乎的街道,这条街的尽头是黑魆魆的田野。接近目的地时,他放慢了脚步,反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要是人家熄了灯可怎么办?

    可灯还没熄。他看到灯光从大窗子中流泻出来,听到人们的说话声,还听到“咣咣”的关门声。他敏锐的耳朵听到了伯金的声音,锐利的目光立时辨别出站在花园路上的伯金和身穿浅衣服的厄秀拉。随后他看到厄秀拉挽着伯金的胳膊下了台阶,走到路上来。

    杰拉德忙躲到暗地中,看着他们兴冲冲地谈着天走过去了。伯金的声音很低,但厄秀拉的声音却很高。等他们过去了,杰拉德快步朝房屋走去。

    饭厅窗上的百叶已放下了。他朝路那边看去,发现门还开着,厅里的灯泻出一束束柔和的光彩。他默默地疾步向前,朝厅里看去。墙上挂着图画和几只鹿角,楼梯在边上,就在楼梯口附近饭厅的门半开着。

    杰拉德揪心地走进厅中,踏着花砖地板疾步走过去观察另一舒适的正房。那位父亲坐在炉边的椅子中睡觉,他的头向后靠在橡木做的壁炉架上,他气色红润的脸看上去似乎短了点,鼻翼微开着,嘴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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