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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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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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趣全转到伯金身上。

    “在暮色中回去不是很美吗?”她说,“我们稍晚一点喝茶好吗?喝浓茶,好吗?”

    “我答应人家到肖特兰兹吃晚饭的。”他说。

    “可这没关系,你,你可以明天再去嘛。”

    “赫麦妮在那儿,”他很不安地说。“她两天以后就会离开这儿。我想我该跟她告别,以后我再也不见她了。”

    厄秀拉同他拉开了距离,沉默不语了。伯金眉毛紧蹙着,眼里闪动着怒火。

    “你不在意吧?”他有点恼火地说。

    “不,我不在意。我为什么要在意呢?为什么?”她的话很挖苦人。

    “我是在问我自己,”他说,“你为什么在意?!可你看上去就是不满意。”他气得眉毛紧蹙成一团。

    “请相信,我不在乎,一点儿都不在乎!去你应该去的地方吧——我就希望你这样做。”

    “你这个傻瓜!”他叫道。“我和赫麦妮的关系已经完了。她对你来说比对我还重要。你同她作对,说明你同她是一类人。”

    “作对!”厄秀拉叫了起来,“我知道你的诡计。我才不会让你的花言巧语骗了我呢。你属于赫麦妮,被她迷住了。你愿意,就去吧。我不谴责你。可那样的话,你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伯金气愤极了,狂怒中停下了车。于是,他们就坐在村路中央的车中,把这件事说个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一场战争危机,他们并未看出这种境况的荒唐之处。

    “如果你不是个傻瓜,如果你还不傻,”他痛苦绝望地叫着,“你就该知道,甚至当你错的时候你也应该体面些。这些年我同赫麦妮保持关系是错误的,这是个死亡的过程。但不管怎么说,人还是要有人的面子的。可你却一提赫麦妮就满怀妒嫉地要把我的心都撕碎。”

    “妒嫉!妒嫉!我妒嫉!你这样想就错了。我一点都不妒嫉赫麦妮,对我来说她一钱不值。压根儿谈不上妒嫉!”说着她打了一个响指。“你撒谎。你要找回赫麦妮,就象狗要寻到自己吐出过的东西一样。我恨的是赫麦妮所主张的。我所以恨,是因为她说的是假话。可你需要这些假话,你拿它没办法,拿你自己也没办法。你属于那个旧的、死气沉沉的生活方式,那就回到那种生活方式中去吧。但别来找我,我跟它可没任何关系。”

    她一气之下跳下汽车到树篱前,情不自禁地摘着粉红色的桨果,有些果子已经绽开,露出桔红色的籽。

    “你可真是个傻瓜。”他有点轻蔑地叫着。

    “对,我傻,我是傻。感谢上帝让我这么傻。我太傻了,无法品味你的聪明。感谢上帝吧。你去找你的女人,去吧,她们跟你是一类人,你总有一批这样的人追随你,总有。去找你精神上的新娘去吧,别来找我,因为我没她们那种精神,谢谢你了。你不满意,是吗?你的精神新娘无法给予你所需要的东西,她们对你来说并不够平易近人、不够肉感,是吗?于是你甩下她们来找我!你想跟我结婚过家常生活,可又要暗中与她们进行精神上的往来!我懂你这套肮脏的把戏。”一股怒火燃遍全身,她双脚发疯地跺着地,于是他害怕了,深怕她打他。“而我,我并不够精神化,在这方面我不如赫麦妮——!”说着,她的双眉蹙紧了,目光老虎般地闪烁着。“那就去找她吧,我要说的就这句话,去找她吧,去。哈哈,她,精神——精神,她!她是个肮脏的物质主义者。她精神化吗?她关注的是什么?她的精神又是什么?”她的怒气似乎化作烈火喷将出来炙烤着他的脸。他后退了。“我告诉你吧,这太肮脏,肮脏,肮脏。你要的就是肮脏,你渴求的就是肮脏。精神化?!难道她的霸道、骄横、肮脏的物质主义就是精神化?她是一个泼妇,泼妇,就是这样的物质主义者。太肮脏了。她那股子社交激情到底会怎样?社交激情,她有什么样的社交激情?让我看看!在哪儿?她需要垂手可得的小权力,她需要一种伟女人的幻觉,就是这么回事。在她的灵魂中,她是一个凶恶的异教徒,很肮脏。从根本上说她就是这么个人。其余的全是装的——可你喜欢这个。你喜欢这种虚假的精神,这是你的食粮。为什么?那是潜伏着的肮脏所至。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性生活有多肮脏吗?还有她的,我也知晓。而你需要的正是这种肮脏,你这骗子。那就过这肮脏生活去吧,去吧。你这骗子。”

    她转过身去,战栗着从篱笆上摘下桨果,双手颤抖着把桨果戴在胸部。

    他默默地看着她。一看到她战栗着的敏感的手指,他心中就燃起一股奇妙的温柔之情,但同时他心里也感到气愤、冰冷。

    “这种表现很卑劣。”他冷冷地说。

    “是的,的确卑劣,”她说,“对我来说更是如此。”

    “看来你是愿意降低自己的身份的,”他说。这时他看到她脸上燃起火焰,目光中凝聚着黄色的光点。

    “你!”她叫道,“你!好一个热爱真理的人!好一个纯洁的人!你的真理和纯洁让人听着恶心。你这个垃圾堆里刨食的狗,食死尸的狗。你肮脏,肮脏,你必须明白这一点。你纯洁,公正,善良,是的,谢谢你,你有那么点纯洁、公正、善良。可你的真实面目是,猥亵,肮脏,你就是这么个人,猥亵、变态。你还爱!你也可以说你不需要爱。不,你需要你自己、肮脏和死亡——你要的就是这个。你太变态,太僵死,还有——”

    “过来一辆自行车,”他说。他让她那大声的谴责搞得很不安。

    她朝路上看去。

    “我才不管什么自行车呢。”她叫道。

    她总算沉默了。那骑车人听到这边的争吵声,奇怪地看着这一男一女,又看看停在路上的汽车。

    “你好,”他快活地说。

    那人走远了,他们沉默了。

    伯金脸色变开朗了。他知道总的来说厄秀拉是对的。他知道自己心理变态了,一方面过于精神化,另一方面,自己卑劣得出奇。可是难道她比自己强多少吗?难道别人就能强多少?

    “或许这是对的。”他说。“但是赫麦妮的意淫并不比你的那种情感上的妒忌更坏。人甚至应该在自己的敌人面前保持自己的体面。赫麦妮至死都会是我的敌人!我必须用箭把她赶走。”

    “你!你,你的敌人,你的箭!你把你自己描绘得挺美啊。可这幅画中只有你一个人,没别人。我嫉妒!我说那些话,”她大叫着,“是因为那是事实,明白吗?你是你,一个肮脏虚伪的骗子,一个伪君子。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全听到了。”

    “很感谢你,”他调侃地扮个鬼脸道。

    “是的,”她叫道,“如果你还有点体面,就该感谢我。”

    “可是,我没一点体面——”他反讥道。

    “没有,”她喊道,“你没一丁点儿。所以,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我走我的路。没什么好处,一点也没有。你可以把我留在这儿了,我不想跟你多走一步,留下我——”

    “你甚至不知道你在哪里——”他说。

    “不必麻烦了,请放心,我不会出问题的。我钱包里有十个先令,你把我弄到哪儿,这点钱也够我回去的路费。”她犹豫着。她手上还戴着戒指呢,两只戴在小手指上,一只戴在无名指上。她仍犹豫着不动。

    “很好,”他说,“最没希望的是傻瓜。”

    “你说得很对。”她说。

    她又犹豫了片刻。脸上露出丑陋、恶毒的表情,从手指上撸下戒指冲他扔过去。一只打在他脸上,另外两只掉到衣服上又散落在泥土中。

    “收回你的戒指吧,”她说,“去买个女人吧,哪儿都可以买到,有许多人愿意与你共享那些乱哄哄的精神或享有你的肉欲,把精神留给赫麦妮。”

    说完她就漫不经心地上路了。伯金伫立着看着她阴沉地走远了,一边走一边揪扯着篱笆上的树枝子。她的身影渐渐变小,似乎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他觉得头脑中一片黑暗,只有一点意识的游丝在抖动着。

    他感到疲惫虚弱,但也感到释然。他改变了下姿势,走过去坐在岸边上。毫无疑问厄秀拉是对的。她说的的确是真情。他知道他的精神化是伴随着一种坠落的,那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快感。自我毁灭中的确有一种快感,对他来说当自我毁灭在精神上转化成另一种形式出现时更是如此。他知道,他这样做了。还有,难道厄秀拉的情感之淫不是同赫麦妮那种深奥的意淫同样危险吗?熔化,熔化,这两种生命的熔合,每个男女都坚持这样做,不管是精神实体还是情感实体,不是都很令人恶心、可怕吗?赫麦妮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的观念,所有的男人都得追随她,而厄秀拉则是完整的母腹,是新生儿的浴池,所有的男人都必须奔向她!她们都很可怕。她们为什么不是个性化的人,为什么不受到自身的限制?她们为什么如此可怕得完整,如此可憎得霸道?她们为什么不让别人自由,为什么要溶解人家?一个人完全可以沉湎于重大的事情,但不是沉湎于别的生命。

    他不忍心看着戒指陷在路上的泥土中。他拾起戒指,情不自禁地用手擦着上面的泥土。这戒指是美的象征,是热烈的创造中幸福的象征。他的手上沾上了沙砾,脏了。

    他头脑中一片黑暗。头脑中凝聚着的意识粉碎了,远逝了,他的生命在黑暗中溶化了。他心中很是焦虑。他需要她回来。他象婴儿那样轻微、有规律地喘息着,象婴孩一样天真无邪,毫无责任感。

    她正往回走。他看到她正沿着高高的篱笆漫不经心地朝他缓缓走来。他没动,没有再看她。他似乎静静地睡了,蛰伏着,彻底放松了。

    她走过来垂着头站在他面前。

    “看我给你采来了什么花儿?”说着她把一束紫红色的石楠花捧到他面前。他看到了那一簇喇叭样的各色花儿和细小如树枝般的花梗,还看到捧着花的那手,她手上的皮肤那么细腻、那么敏感。

    “很美!”他抬头冲她笑着接过了花儿。一切又变得很简单了,复杂性全消逝了。但是他真想大叫,但没叫出声,他太累,感情负担太重了。

    随后他心中升起一股对她的温柔激情。他站起来,凝视着她的脸。这是一张全新的脸,那么骄纤,脸上露出惊奇与恐惧的表情。他搂住她,她把脸伏在他的肩上。

    安宁,那样宁馨,他就站在路上默默地拥抱着她。最终是静谧。原先那可恶的紧张世界终于逝去了。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那奇妙的黄色光芒变得柔和、温顺起来,他们二人的心情都平静下来了。他吻了她,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她的目光充满了笑意。

    “我骂你了吗?”她问。

    他也笑了,握住了她柔软的手。

    “千万别在意,”她说,“这也是为了咱们好。”他温柔地吻了她许多次。

    “难道不是吗?”她说。

    “当然,”他说,“等着吧,我会报复的。”

    她突然一声大笑,猛地拥抱住他。

    “你是我的,我的爱,不是吗?”她叫着搂紧了他。

    “是的。”他温柔地说。

    他的话那么肯定,语气那么温柔,令她无法动弹,似乎屈从于一种命运。是的,她默许了,可他却没有得到她的许可就做了一切。他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吻她,温柔、幸福地吻她,他的吻几乎令她的心停止了跳动。

    “我的爱!”她叫着,抬起脸惊喜地看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的眼睛是那么美、那么温柔,丝毫不因紧张和激动而有所改变。他漂亮的眼睛向她微笑着、同她一起笑着。她把脸埋在他的肩上,生怕他看到她的脸。她知道他爱她,但她有点怕,她处在一个奇特的环境中,被新的天空包围着。她渴望他爆发出激情来,因为只有在激情中她才能随心所欲。但这渴望是脆弱的,因为周围的环境是可怕的。

    她再次猛然抬头,冲动地问:“你爱我吗?”

    “爱,”他回答,他只看到伫立的她,没注意她的动作。

    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你应该这样,”她说着扭脸向路上看去。“你找到戒指了吗?”

    “找到了。”

    “在哪儿?”

    “在我衣袋里。”

    她的手伸进他的衣袋中掏出戒指。

    她感到不安。

    “咱们走吧?”她说。

    “好,”他答道。他们又一次上了车,离开了这块值得纪念的战场。

    他们在傍晚的旷野中游荡着,汽车欢快地行驶着,既优雅又超然。他的心里安然又甜蜜,生命似乎从新的源泉中流出从他身上流过,他似乎刚从阵痛的子宫里出生。

    “你幸福吗?”她出奇兴奋地问。

    “幸福。”他说。

    “我也一样,”她突然兴奋地大叫着搂住他,用力拥抱着他。可他还在驾驶着车。

    “别再开了,”她说,“我不希望你总在做什么事。”

    “咱们结束了这次短短的旅行,就自由了。”

    “我们会的,我的爱,我们会的。”她欢快地叫着,趁他向她转过身来时吻了他。他意识上的紧张感打破了,他又清醒地驾驶着汽车。他似乎全然清醒了,他全身都清醒了,似乎他刚刚醒过来,就象刚刚出生,就象一只小鸟刚冲破蛋壳进入一个新世界。

    他们在暮色中下到山下,突然厄秀拉发现右首的空谷中南威尔寺的影子。

    “咱们都到了这儿了!”她兴奋地叫着。

    那僵硬、阴郁、丑恶的教堂矗立在茫茫的暮色中,进到小城中,发现金黄色的光芒在商店的橱窗中闪烁着。

    “我爸爸和妈妈刚刚相识的时候就到这儿来过,”她说,“他喜欢这座寺庙。你喜欢吗?”

    “喜欢。它象透明的石英耸入黑暗的夜空。咱们就在撒拉逊酒店里喝晚茶吧。”①

  

    ①指下午五——六时的茶点,配有肉食冷盘。

    下山时听到寺院里的钟正奏响六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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