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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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女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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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恰当地使用意志是什么意思?”伯金问。

    “一位了不起的大夫教过我,”她对厄秀拉和杰拉德说,“他对我说,要纠正一个人的坏习惯,你就得在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强迫自己去做什么。这样,你的坏习惯就没了。”

    “你这怎么讲?”杰拉德问。

    “比方说你爱吃手指头。当你不想吃手指头时,你应该强迫自己去吃,然后你就会发现吃手指头的习惯改了。”

    “是这样吗?”杰拉德问。

    “是的。在很多事情上我都实践过,效果很好。我原本是个好奇心很强又很神经质的女孩子,就是因为我学会使用我的意志,仅仅使用我的意志,我才没出错儿。”

    厄秀拉一直看着赫麦妮,听她用一种缓慢、毫无激情但又紧张得出奇的声调说话,她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言的激动。赫麦妮身上有一股奇特、黑暗、抽搐着的力量,既迷人又令人厌恶。

    “这样使用意志是致命的,”伯金严厉地叫道,“令人恶心,这种意志很低下。”

    赫麦妮盯了他好长时间,她目光阴郁、凝重,面庞柔和、苍白、瘦削、下巴尖尖的,脸上泛着一层光芒。

    “我敢说它并不低下,”她终于开口说。似乎在她的感觉与经验、言行与思想之间总有一种奇怪的距离和分歧。她似乎在远离混乱的情绪与反应的漩涡处找到了自己的思路,她的意志从未失灵过,对此伯金极为反感。她的声音总是毫无激情,但很紧张,显得她很有信心。但是她又不时地感到眩晕,打冷战,这种晕船般的感觉总要战胜她的理智。尽管如此,她头脑仍然保持着清醒,意志丝毫不衰。这几乎让伯金发疯。但他从不敢击溃她的意志,不敢让她潜意识的漩涡放松,不敢看到她发疯。可他又总要攻击她。

    “当然了,”伯金对杰拉德说,“马并没有完整的意志,它跟人不一样。一匹马并不只有一个意志,严格说它有两重意志。一种意志让它屈从于人的力量,另一种意志让它要求自由,变得野蛮。这两种意志有时紧密相联——当你骑马跑的时候,它挣脱缰绳,这时你就明白这一点了。”

    “当我骑马时我感觉到它要挣脱缰绳,”杰拉德说,“可我并没有因此而知道它有两个意志。我只知道它害怕了。”

    赫麦妮不听他的话了。当这些话题出现时,她压根儿不去听。

    “为什么一匹马愿意屈从于人的力量呢?”厄秀拉问,“对我来说这真是不可思议。我不相信它会这样。”

    “可这是事实。这是最高级的爱的冲动:屈服于更高级的生命。”伯金说。

    “你这种爱的理论是多么出奇啊。”厄秀拉调笑说。

    “女人就如同马:两种意志在她身上起作用。一种意志驱使她彻底地去屈从,另一种意志让她挣脱羁绊,将骑马人投入地狱。”

    “我就是一匹脱缰的马。”厄秀拉大笑着说。

    “要驯服马是件危险的事,更何况驯服女人呢?”伯金说,“征服的本能会遇到强硬的对手的。”

    “这也是件好事。”厄秀拉说。

    “很好,”杰拉德脸上露出苍白的笑容说,“很有意思。”

    赫麦妮对此无法忍受了,站起身悠哉悠哉地说:“这晚景儿太美了!我觉得美好的东西溶满了我的感觉,令我不能自己。”

    厄秀拉见她对自己说话,就也站起身来,同她一起走入沉沉的夜色中。伯金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可恶的自高自大的魔王。她同赫麦妮沿着岸边走着,一边采撷着优雅的郁金香一边聊着,谈论美好、舒心的事儿。

    “你喜欢一件带黄点点的布衣服吗?”厄秀拉问赫麦妮。

    “喜欢,”赫麦妮说着停下来观赏花儿,借此来理清自己的思绪并从中找到慰藉。“那不是很漂亮吗?我会喜欢的。”

    说话间她冲厄秀拉笑笑,显得挺真切。

    但杰拉德仍然同伯金在一起,他想要刨根问底,问清楚他所说的马的双重意志到底是什么意思。杰拉德显得很激动。

    赫麦妮仍旧同厄秀拉在一起,两个人被一种突发的深情连在一起,变得亲密无间。

    “我真不想被迫卷入这种对于生活的批评和分析中去。我其实是真想全面地看待事物,看到它们的美,它们的整体和它们天然的神圣性。你是否感到,你是否感到你无法忍受知识的折磨?”赫麦妮说着在厄秀拉面前停下,双拳紧握着。

    “是的,”厄秀拉说,“我实在对说东道西厌恶透了。”

    “你这样真让我高兴。有时,”赫麦妮再次停住脚步对厄秀拉说,“有时我想,如果我还不软弱,还能抵制,我为什么要屈服呢?我感到我才不会屈服呢。那似乎会毁灭一切,一切的美,还有,还有真正的神圣性都被毁灭了,可是,没有美,没有神圣,我就无法活。”

    “没有它们的生活简直就不是生活,”厄秀拉叫道。“不,让人的头脑去实现一切简直是一种亵渎。真的,有些事是要留给上帝去做的,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还是这样。”

    “是的,”赫麦妮象一位消除了疑虑的孩子似地说道,“应该是这样,难道不是吗?那么,卢伯特——”她思忖着仰头望天道,“他就知道把什么都捣毁。他就象个孩子,要把什么都拆毁以便看看那些东西的构造。我无法认为这种做法是对的,象你说的那样,这是一种亵渎。

    “就象撕开花瓣要看个究竟一样。”厄秀拉说。

    “是的,这样一来就把什么都毁了,不是吗?就没有开花的可能性了。”

    “当然不会有,”厄秀拉说,“这纯粹是毁灭。”

    “就是,就是这么回事!”

    赫麦妮久久地盯着厄秀拉,似乎要从她这儿得到肯定的答复。然后两个女人沉默了。每当她们意见相符时,她们就开始互不信任起来。厄秀拉感到自己情不自禁地躲避着赫麦妮,只有这样她才会抑制自己的反感情绪。

    她们俩又回到两个男人身边,似乎刚刚象同谋一样达成了什么协议。伯金抬头看了看她们,厄秀拉真恨他这种冷漠的凝眸。但他没说什么。

    “咱们走吧,”赫麦妮说,“卢伯特,你去肖特兰兹吃晚饭吗?来吧,跟我们一起来吧,好吗?”

    “可我没穿礼服,”伯金说,“你知道,杰拉德是讲礼节的人。”

    “我并不墨守成规,”杰拉德说,“不过,你如果不喜欢随随便便的吵闹,在大家平心静气地用餐时最好不要这样。”

    “好吧。”伯金说。

    “可是我们等你打扮好再走不行吗?”赫麦妮坚持说。

    “行啊。”

    他进屋去了。厄秀拉说她要告别了。

    “不过,”她转身对杰拉德说,“我必须说,尽管人是兽类的主子,但他没有权力侵犯低级动物的感情。我仍然认为,如果那次你骑马躲开隆隆驶过的火车就好了,那说明你更明智,更想得周到。”

    “我明白了,”杰拉德笑道,但他有点感到不快。“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他们都认为我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厄秀拉边走边想。

    但是她有与他们斗争的武器。

    她满腹心事地回到家中。她今天被赫麦妮感动了,她同她有了真正的交往,从而这两个女人之间建立起了某种同盟。可她又无法容忍赫麦妮。“她还是挺不错的人嘛,”她自言自语道,以此打消了那种想法。“她真心要得到正确的东西。”厄秀拉想同赫麦妮一条心,摈弃伯金。她现在很敌视他。这感觉既令她苦恼又保全了她。

    有时,她会激烈地抽搐起来,这抽搐发自她的潜意识。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向伯金提出了挑战,而伯金有意无意地应战了。这是一场殊死的斗争,或许斗争的结果是获得新生。但谁也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分歧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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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页前一页第十三章 米诺



    光阴荏苒,可她没有发现什么迹象。他是否不理她了,是否对她的秘密不屑一顾?她感到焦虑、痛苦极了。可厄秀拉知道她这是自欺欺人,她明明知道他会来的。因此,她对别人没说起过一个字。

    果然不出所料,他写信来了,问她是否愿意和戈珍一起到他在城里的住宅里去吃茶。

    “他为什么要连戈珍一块儿请?”她立即提出这个问题。

    “他是想保护自己还是认为我不能独自前去?”

    一想到他要保护自己,她就感到难受。最终她自语道:“不,我不想让戈珍也在场,因为我想让他对我多说点什么。我决不把这事儿告诉戈珍,我会独自去的,到那时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坐电上车出了城,到他山上住宅去。她觉得自己远离了现实,似乎进入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她看着车下肮脏的街道,似乎觉得自己是一个与这个物质世界无关的人。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感到自己在魔幻般生活的流动中喘息着,失去了自己的形状。她再也无法顾及别人如何议论她,如何看她了。别人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她跟他们没关系。她脱离了物质生活的羁绊,就象一只浆果从它熟知的世界中落下来,落入未知世界中,变得陌生、阴郁。

    当女房东把她引进屋时,伯金正站在屋中央。他走了出来。她看到他有些狂躁、震惊,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力量默默地发自他柔弱的躯体,这力量震动了她,令她神魂颠倒。

    “就你一个人?”他问。

    “是的!戈珍不能来。”

    他沉默了,要猜个究竟。

    然后他们双双在沉寂的气氛中落了座,感到很紧张。她注意到这屋子很舒服,屋里采光充足环境很安宁。她还发现屋里有一盆倒挂金钟,有腥红和紫红色的花儿垂落下来。

    “多么美的倒挂金钟啊!”她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是吗?你是否以为我忘记了我说过的话?”

    厄秀拉只感到一阵晕眩。

    “如果你不想记住,我并不强求你记住,”厄秀拉昏昏沉沉地强打起精神说。

    屋里一片寂静。

    “不,”他说,“不是那个问题。只是,如果我们要相互了解,我们就得下定决心才行。如果我们要建立联系,甚至建立友谊,就必须有一种永恒,不可改变的东西作保证。”

    他的语调中流露出一种对她的不信任,甚至气恼。她没有回答,她的心缩紧了,令她无法开口说话。

    见她不回答,他仍旧刻薄地说他的话,完全忘却了自己。

    “我无法说我要给予的是爱,我需要的也不是爱。我所说的是某种超人性的、更加艰难、更加罕见的东西。”

    她沉默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是你不爱我?”

    说完这句话她都快气疯了。

    “是的,如果你这么说就是这么回事,尽管并不尽然。我不知道。不管怎样,我并没有爱你的感觉,我没有感受到这种情绪,没有,我并不需要这个。它最终会出现的。”

    “你是说最终会有爱?”她问,感到嘴唇发木。

    “是的,是这样的,当一个人最终只孤身一人,超越爱的影响时。到那时会有一个超越自我的我,它是超越爱、超越任何感情关系的。同你在一起也是如此。可是我们却自我欺骗,认为爱是根。其实不然。爱只是枝节。根是超越爱,纯粹孤独的我,它与什么也不相会、不相混,永远不会。”

    她睁大一双忧虑的眼睛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很诚肯的表情,微微地闪光。

    “你是说你无法爱,是吗?”她的声音颤抖了。

    “也许就象你说的那样吧。我爱过。可是有那么一种超越爱的东西。”

    她无法忍受。她感到晕眩。她就是无法忍受。

    “可是,如果你从没爱过的话,你怎么知道这一点呢?”她问。

    “我说的是实话。无论你还是我,心中都有一种超越爱,比爱更深远的东西,它超越了人们的视野,就象有些星星是超越人们视野的一样。”

    “那就是说没有爱了。”厄秀拉叫道。

    “归根结底,没有,但有什么别的东西。但归根结底是没有爱的。”

    厄秀拉一时间对伯金的话瞠目结舌。然后,她微微站起身,终于有些不耐烦的说:“那,让我回家吧,我在这儿算干什么的?”

    “门在那儿,”他说,“你是自由的,随便吧。”

    在这种过激行动中他表现得很出色。她犹豫了片刻又坐回椅子中去。

    “如果没有爱,那有什么呢?”她几乎嘲弄地叫道。

    “肯定有。”他看着她,竭尽全力与自己的灵魂作着斗争。

    “什么?”

    他沉默了好久。她在跟他作对,此时她跟他无法交流。

    “有,”他心不在焉地说,“有一个最终的我,超越个人,超越责任的我。同样也有一个最终的你。我想见的正是这个你——不是在情感与爱的地方,而是在更遥远的地方,那儿即没有语言也没有君子协约。在那儿,我们是两个赤裸、未知的人,两个全然陌生的动物,我想接近你,你也想接近我。那儿也没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因为没有行为标准,没有理解。这是很超越人性的东西。用不着注册,因为你跟这一切都无关,一切既成事实、已知的东西在那儿都没有用。你只能追随你的冲动,占有眼前的东西,对什么都不负责,也不要求什么或给予什么,只按照你的原始欲望去占有。”

    厄秀拉听着他这番演讲,感到头脑发木,失去了感知。他说的话出乎她的预料,令她不知所措。

    “这纯粹是自私。”她说。

    “纯粹,对的。可并不是自私,因为我不知道我需要你什么。我通过接近你,把我自己交付给那未知世界,毫无保留,毫无防备,完完全全赤条条交给未知世界。只是,我们要相互宣誓,我们要抛弃一切,连自己都抛弃,停止生存,只有这样我们全然的自我才能在我们的躯壳中实现。”

    她按照自己的思路思考着。

    “是因为你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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