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丝黄的世界》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苏丝黄的世界- 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余下的一天,意面不仅丧失了刚刚赢得的友谊,而且忍受了所有人的嘲笑:年轻人真是不知轻重,连地心引力都不懂,居然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小孩子就会掉下去。

  晚上回家后,意面问芳芳:“你哥哥嫂嫂平时关卧室门吗?”谁知道小孩子是不是学来的。

  芳芳说:“不知道,干啥?”

  听了意面的解释,芳芳大笑,斜眼道:“真不知道你是正经人,还是流氓。”

  “对你是流氓,对其他人是正经人。”意面说,“而且我保证不会把你掀下床。”

  芳芳却开始想别的事情了:“我小学的时候,差点被我隔壁的一个叔叔骚扰。”

  意面急得满头冒汗:“你你你……”完了,这下子洗不清了,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他也蛮可怜的,”芳芳恢复了宠物医生客观冷静的调调,仔细回忆那个异类,好像回忆一个蜘蛛蟹标本,“他总是关在屋子里看书,没什么朋友,就喜欢跟我说话。”

  意面妒意横生:“他怎么着你了?”

  芳芳好笑:“有一次他问我想不想摸他。”

  那个叔叔以为一个8岁小姑娘不谙世事——大人总是犯这种错误,结果芳芳眼珠一转,夺门而出,再也没有回去见他。

  “不愧是我老婆!”意面吁了口气,一把搂住芳芳,好像刚刚把她救出虎口。

  芳芳莫名其妙,挣脱出来:“糟了,还没有买电,今晚要点蜡烛了!”

  你知道在20世纪80年代,一个8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知道不能够随便摸一个大男人吗?

  感谢香港电视剧、印度电影、教师抽屉里关于不良少年的内参、街头报告文学,和布满红叉叉的法院公告——社会教育是神奇的。

  不过回到意面,这个可怜的家伙觉得自己和这个话题没有任何关系,他希望越早结束这个话题越好。幸亏芳芳很快就回到蜡烛的问题上去了,家里备了几支蜡烛,是一次大购物行动时买的,一直没有点。芳芳点了一支,发现浓烟滚滚,简直像个烟囱,就把意面打发出去再买几支回来。

  意面在柜台后面看着那些粗大的蜡烛,又开始心猿意马。“江湖中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不过,意面这个卧虎藏龙,和芳芳没法比啊。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有点崇拜芳芳了。

***************

*拾我们

***************

  苏丝黄在看一本澳大利亚裔英国女作家KathyLette的小说《胎儿的诱惑》,里面最让苏丝黄神往的是个叫吉里安的黑女人,每天带着女主角玛蒂去各种场合“猎夫”。一个“猎夫”的女人需要个女伴,检查牙齿、文胸和腹部是否恰当。吉里安和玛蒂成了肝胆相照的朋友,这个肝胆相照是什么意思呢?



2003年11月18日没完没了



  49岁的婴儿产品公司CFO史蒂夫、32岁的股票咨询专家彼得、26岁的记者李延坐在一家非常势利的酒吧里聊天,苏丝黄也在。窗外是高大的城门和清冷的秃树。

  “你说什么?势利?snobbish?”史蒂夫说,“在欧洲我们形容这种酒吧,用的是堕落这个词,decadent。”

  苏丝黄随口就问:“会比别的酒吧容易堕落吗?”

  “才不,”矮胖的彼得恼火地说,“没有姑娘会单独去那么贵的地方。”羞涩的彼得在本国极易受挫,他提供的情报并不都很准确。

  李延是个张着长着惘然大眼的小伙子,属于那种常见的正派迂腐、却努力适应开放社会的年轻人。出于对外国友人怜悯般的宽容,他试图加入这场谈话:“你看,在中国我们有。”

  他指的是靠窗独坐的一个长发姑娘,她似乎正在看窗外,但是不知为什么平均每15秒种拂一下头发。

  史蒂夫和彼得狐疑地打量她片刻。他们在中国日久,这样的情景引起的已经不是怦然心动,而是警惕。“她有毛病。”阅历丰富的史蒂夫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苏丝黄叹气,这是大城市综合征,每个人都觉得另一个人有点怪异,或者有什么可疑居心。但是李延对此浑然不觉,他非常好奇:“你从哪里看出来?”

  史蒂夫本想故弄玄虚,但是他忽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她很像我的前任女朋友。”事实是,他的前任女朋友没有任何毛病,唯一的毛病是想和他结婚,但是在得知他没有这个心思后,她迅速把他踹了。

  “你也是?”彼得惊喜道。

  自从彼得来到中国,他知道了什么叫如鱼得水,但是他经常遇到一个问题。

  “她们都夸我的物理长度和时间长度。”彼得说,“刚开始我觉得很好,慢慢地就开始焦虑,因为我知道自己哪点都不长,她们都在骗我。”

  苏丝黄无限同情地看着他,她的电脑里有世界各地的相关数据,这些姑娘未必在骗他:“真的吗?你有没有比较过?”

  李延对谈话进展的迅速程度非常不适,但是他努力让自己相信,这是一场文化交流,在大量的垃圾之后必然有可以收获的东西。

  史蒂夫对彼得说:“你不能总拿自己和加州州长比。”

  史蒂夫有自己的痛苦经历。他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因为他总是不能维持很长时间,所以她离开了他。后来他来到中国,学习道教理论和气功知识,学会了控制自己。他是个非常聪明勤奋的学生,问题在于他学得太好了,学过了头。

  “你是说,没完没了?”苏丝黄问。

  “永远没完没了。”史蒂夫说。

  李延起身去看酒吧里挂的画。

  “那不是也很好?”苏丝黄想了想,问道。

  “假如你每天跑一次马拉松,你就会没有力气工作。”

  “你可以短跑。”

  “我忘记了终点在哪里。”

  “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苏丝黄说。如果气功和道教那么有用,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补药广告?

  “我听朋友说过类似情况。”彼得说,“我的一个女同学有一次说起她的前男友:‘他老是没完没了,最后我烦透了,就把他甩了’。”

  史蒂夫登时脸色煞白。

  苏丝黄无限同情地看着这两个男人,这时李延归座,神色烦躁。他们短聊片刻就散伙了。

  晚上,苏丝黄打电话给闪闪:“你说,女人到底喜不喜欢没完没了?”

  闪闪刚刚为做晚报特刊连熬了三夜,她虚弱地回答:“家庭妇女大概喜欢,或者是职业妇女度长假的时候。”

  “我在想,为什么男人要为这些东西焦虑?”苏丝黄问,“我们在一起却讨论感情?”

  “也许我们正在进入这样的时代:可以安全衡量的只有尺寸和时间。”闪闪说,“他们不想谈论情诗,那比床上马拉松还费劲。”

  “你喜欢情诗?”苏丝黄问。

  “我想起一个北大校园诗人的诗:你要抒情你便抒情,我肚子饿了我要吃大饼。他们要焦虑他们就焦虑,我累得要死我要睡觉。”

  说完,闪闪挂上电话,带着纯净的心睡觉去了。



2005年9月18日月朦胧



  中秋之夜,世界末日般的灰蒙蒙天气,千万汽车的尾气直冲云霄,覆盖整个城市上空,好比《东京陷落》里头的大难日。据说日本人已经发明了可以背在背上的直升飞机,如果市政府允许的话,不知有多少人会买了飞向沙漠欣赏月色,在天空里造成交通堵塞。

  同时“守活寡”的苏丝黄和闪闪(两个的男朋友都出远门去了)找了个有平台的餐馆吃饭,希望老天能开眼,偶尔秀一点月光,假装来点“千里共婵娟”的气氛。

  苏丝黄小时候爱看法国浪漫主义小说,最近回头看,对那里面死去活来的情书迷惑不解(通常是偷情):“啊,明月如同我心中的烈火,正在将我焚烧殆尽……”这样子的情书可以写上十年八年,还是没有成炭,而且并不上床。

  苏丝黄问自己,咦,是不是老了,粗钝了,越来越不领会微妙的、节制的情感。但是北京让人怎么浪漫得起来?光秃秃的,仅存的几颗参天大树正在被砍光——楼盘开发商买了地,第一件事就是砍树,好像和树有深仇大恨似的。草地是不让人坐的,路是只给车子走的——连人行道都是。酒吧里喝一杯酒的时间都不能太长,不然就要遭受侍应生的白眼。什么都是赤裸裸的,除了月亮以外。

  吃着吃着,苏丝黄忽然笑起来,她想起大学里有个好友,和一位名校理科生谈恋爱。有一天,女友抱怨男朋友不解风花雪月,男朋友定神片刻,忽然指着天上的月亮对女友说(用的是李双江的嗓音和姿态):“XX同学,请看!这天上的月亮,是多么的亮啊!”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北京晴空朗朗。现在抬头看去,只有一小团脏兮兮的棉花,就算这团小棉花,也不能和忙碌的伴侣共享。真正是月朦胧,鸟朦胧。

  “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哪个国家的浪漫主义,总是和月亮过不去。”闪闪说,“就好像不管哪个国家骂人,都要和猪过不去。”

  正在闲扯,忽然两人的手机先后响起来。苏丝黄拿起手机说:“嗳!”闪闪说:“帅哥!”都是男朋友问候的电话——如今朋友问候都是发短信,而且短信都是群发,连友谊的温暖都得批发,顾得量,顾不上质了,谁让咱们国家人多呢。

  打完电话,闪闪说:“今年中秋,编辑们忙坏了。”就是,圆明园搞法兰西之夜中秋晚会,一百多个城市拉警报,德国人在排队选总理。多热闹。

  但是热闹到底好像不关每个人的事。苏丝黄抬头看去,一排排桌子旁边,坐着三三两两相互打量的人。这年头,中秋节也都不在家里待着了。管它什么节日,都得出门来找归属感,虽说到底还是自由的人生,有浪漫的余地,但有时看着也怪可怜的。现在在曼哈顿和伦敦,据说是50%的人口都是单身,再过几十年,北京也有赶英超美的资本了。

  闪闪说起自己的一个新同事,昨天和她一起吃月饼,是在美国待过几年的,张口就说:“吃不惯月饼了,美国人都不喜欢吃月饼……”

  “靠。”苏丝黄说,“我过够节了,回家看碟去!”



2004年12月28日沟通



  意大利作家乌伯托·艾柯说,判断情色电影的标准就是,如果从A点到B点的距离长得让你难以忍受,那它就是一部情色片。

  也就是说,准备阶段的长度决定了情色片的性质,摩擦的长度与之无关。

  在寒冷的、不宜出行的冬季,苏丝黄和闪闪讨论各国毛片的差异。

  香港毛片:不知是否是文化传统的关系,香港毛片导演塑造的人物千篇一律,女性全都不会用嘴说话(用鼻子),男性在表达欲望时就那两个词,笑起来仿佛都被掐住喉咙——不知他们为什么认为这样发音的方式尤其性感。除此之外,演员大多缺乏锻炼,身体乏善可陈。

  日本的就更奇怪,女性永远像一堆只有生理反应、不能正常动作的肉。女性的服从是永恒的主题。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有些日本的情色片里,即便是强暴,也是有足够准备的。施暴者到处拨弄来拨弄去,绝望地寻找关键点,以便在最后让大自然证明它的力量——证据就是被施暴者愉快的尖叫和液体。

  当然,没有比美国的毛片更差、更没有想象力的了:女性的愉快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绝对服从没有任何回报,只需进入三个管道(有时一个,有时几个),进行长跑般漫长的、单调的摩擦,演员和导演的任务就完成了。观看这种片子10分钟,一个有正常性生活的成年人难免不会哈欠连天。

  在比较好的传统法国片情色里,通常开始的时候会有一些对女性之美的赞叹,但是现在在美国文化的冲击下,连这个也渐渐省了。脱衣服这个非常性感的过程也省了。从相遇到长跑式摩擦只需3分钟,摩擦57分钟。

  “即使是欲望也需要被说服。”苏丝黄说,“如果一部片子不能说服我,我就会毫无反应。”

  “那是你!”向来和苏丝黄文化精英主义作对的闪闪说,“想想我国下一代那些可能找不到老婆的男人!”没有人知道该拿我国面临的巨大的男女比例失衡怎么办,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是试行一妻多夫制,或者进口新娘。单靠打击黄色出版物和音像制品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闪闪认为,生殖器和大脑间时有沟通,有时两者沟通频繁;有时生殖器拒绝沟通——它自己决定该干什么。这就是为什么即使是最单调的摩擦场景也能对很多人起作用。

  毛片的市场取决于一个国家的荷尔蒙水平、文化禁忌、社会性别组成失衡度和性生活糟糕程度,等等。这几项指标越高,毛片的市场越大,因为它们是阻断生殖器和大脑间沟通的最有效因素。

  苏丝黄提起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的一部犯罪小说。小说里的主角侦探走进一家三级电影院,然后对读者说:“我的生殖器认为,这是一部非常糟糕的色情电影。”

  闪闪嘿嘿一笑,她满脑子都是社会新闻版里那些生殖器和大脑沟通失败的例子。不过她决定不要和苏丝黄辩论,因为谁的生活也替代不了另一个人的生活,生殖器的状态更是如此。



2005年8月14日偶像人生



  在汤姆·汉克斯的电影《幸福终点站》里,汉克斯迷上了一位空姐,朋友警告他:“她们成天飞来飞去,时差颠倒,内分泌失调,那方面要求很强的!”

  苏丝黄记得,以前中学时期好多漂亮女同学的理想都是做空中小姐。空姐大概是继世界小姐之后最受欢迎的集体性偶像了,有世界性的品牌效应,这究竟是为什么,苏丝黄始终没彻底弄明白,因为大多数空姐其实并不十分漂亮。不就是份工作嘛,在几万米的高空推小餐车和在地上推小餐车根本上是一样的,就是待遇好一些,接待的顾客档次比较高——但是随着全国人民生活水平的日渐提高,连这个都不能保证了。如果你坐上国航的欧洲航班,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