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2006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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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6期-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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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西卡的尸体是如何被发现的,当时现场的情况如何,警方守口如瓶。西雅图的市民是从当日的《西雅图日报》资深记者保罗·密切尔的独家专访中,看到了这一出人意料的发现过程。 
  在每年的万圣节之后,天气转寒,这个叫威尔逊的男人就会结束他的观鲸船的旅游生意,回到位于温哥华和西雅图之间的海湾中的一个小岛过冬。在岛上,他和他的妻子过着天堂一样宁静的日子。这天早上,他带着他的狗在海边巡视,现在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到海边观察一下有没有鲸鱼在沙滩上搁浅。他的有气喘病的太太这时在屋里做茶。突然,他听到他的狗在激动地狂吠,可他并没有在海滩上看见东西。“当时我想回屋里去,我想我的太太这时已经做好茶了。可我的狗还不想走,冲着海水拚命叫着。这时我发现了远处的那块小礁石边上有个红色的物体。”威尔逊对记者这么说。 
  威尔逊回到家里,喝了一杯加奶的英国红茶,但他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我还挂念着海上那个红色的物体,它看起来不像个渔网上的塑料浮球。我总觉得我应该把这件事弄清楚。”于是他去了船坞,把小船开了出来。在他还离那红色物体几十米时,他就看清楚这是一具小小的尸体。这个尸体脸朝下浮在水面,穿着绣着卡通画的牛仔裤,身上的红色夹克内空气鼓得像件救生衣似的。“我在海上过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尸体。也不知道她就是失踪多日的华人少女杰西卡。不过我想我不能让海流把尸体带走,所以就在尸体的腰上拴了条绳子,把她拖回到海滩上。然后我就回到船坞,打911电话报警。” 
  第一批警察是坐直升机过来的。在他们到达不久。即有大批警察带着重型刑事勘查设备乘船而来。经过牙医记录的核对,尸体确定无疑是杰西卡。不过尸体是漂流在海上,所以警方难以确认弃尸的现场在何处。这个海岛距离西雅图已有近四百公里,而且没有公共交通,在此找到杰西卡实在出于警方和公众的意料之外。 
  马道林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随同重案组警探一起来到现场。现场中心现在搭起了一个巨大帐篷,里边聚集了警方的多名技术专家。还有大批警察在海岛上带着警犬搜索。 
  警方在岛上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确认这里不是案发第一现场。经过海洋专家的分析,认为尸体可能是随着海流漂来的。至于是从什么地方漂来难以确定。马道林专门请教了这位海洋潜流专家,问尸体有没有可能会是从加西沙河漂出来?专家的回答是有可能的。在秋天时加西沙流域下过好几场大雨,内河水位高涨,所以水流湍急地流向了海洋。 
  马道林感到最有价值的发现是杰西卡身上穿的红色夹克衫和卡通牛仔裤。这套衣服是绑架者给杰西卡的。夹克和裤子是同一个牌子“苹果牌”。这种牌子属于中档货,西雅图至少有五百家商店出售这种服装。但是警方还是企图通过衣服上的批号,寻找当时售出它们的商店,从而找到可能的线索。对于马道林来说这套服装强烈地支持了他原先的判断,即杰西卡对绑架事件有预感,和绑架者有某种默契。现在他相信绑架者是个杰西卡认识的人。从李雪枫所说的杰西卡在被绑架前想去看三文鱼,还有她的那幅画中奇特的意象,以及她在加西沙河边的照片等等事情来看,杰西卡当时一定是处于一种很奇特的梦想之中。马道林想:在绑架者带走杰西卡之后,他也许就给她穿上了事先买好的衣服。然后开车直达一百多公里外的加西沙河边。绑架者在这里打出了给杰西卡母亲的电话,这个时候杰西卡在哪里呢?咖啡店里的人说没有看到华裔女孩进来,那么这个时候杰西卡也许在车上,也许是在河边看三文鱼?她这个时候大概不会太害怕吧?可能以为晚上就可以回家呢。那么绑架者为什么要在这里打出一个不说话的电话呢?他到底想说什么?是要赎金?还是要恐吓对方?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这件事情马道林想了两个多月,他的结论是绑架者害怕了,或者是犹豫了。他一直认为作案者只是个新手。大多数绑架罪行不是由职业的老手犯下的,而经常是由那些怨气冲天、犯罪技巧又相当有限的人所犯的。这些人在一时冲动犯下大错后不知所措,出于害怕他们往往会错误地处置人质,而一个十岁女童的生命就像一朵脆弱的玻璃花,一碰就碎。 
  现在,马道林觉得警方应该把撒得过大的网收起来,集中再细查与杰西卡一家有过交往的华人了。 
   
  十 
   
  依娟在看到杰西卡遗体被发现的消息后马上就失声大哭。对于杰西卡的失踪她总是没有真实的感觉,除了最初感到有点震惊,后来就好像是在看一场电视剧,不断被新出现的情节所吸引。她想不到事情的结局会是这样的残酷,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竟然会成为浮尸在冰冷的海上漂流了两个多月。过了数天,依娟在报上看到了一则消息,杰西卡的葬礼将在下周六在圣一凯瑟琳大教堂举行。她不知为何突然产生冲动,决定去参加杰西卡的葬礼。 
  圣一凯瑟琳大教堂位于西雅图列治文山高地,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比美国国家的历史还长。这个殿堂级的教堂举行过国家元首和一些世界级名人的葬礼仪式。这回是他们主动提出免费为杰西卡举行葬礼,足见杰西卡的案件在西雅图的关注程度之高。本来这里最大的佛教寺院佛光山要为杰西卡举行大型超度道场,只是杰西卡的父母在移民美国后,信奉了基督教,他们只得作罢。 
  依娟在那个早上到达教堂外面后,看到川流不息的人流,看到停车场上气派不凡的名车,才知自己是这么渺小。这天来参加葬礼仪式的有华盛顿州州长,西雅图市长,参众两院的一些议员,众多社会名流,中国领事馆的总领事和有关官员,还有中国大陆移民的各种各样的协会同乡会之类的组织代表。香港和台湾的民间团体在杰西卡的案件中一直表现突出,他们的参政意识比大陆移民强,一个来自台湾的女州议员两个多月来一直陪着伤心的李雪枫,频频在媒体上出现,获得很高知名度。 
  依娟进入教堂时里边已站满了人,她只能站在后边。几乎所有的人都穿着黑衣,只有她穿着件黄色的滑雪衫。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事,不懂穿着的规矩,旁边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使她很不自在。她听到那巨大的管风琴在奏响,童声合唱团唱起了赞美诗。她看到阳光从那些古老的绘画玻璃的窗子里射进来,高不可攀的穹顶上许多背上长翅膀的小天使在盘旋,仔细看,才知那是画的。然后她听到有人在用英语朗诵一篇东西,接着是一个人在弹钢琴,还有个男声在唱歌。依娟距离太远了,看不清那个弹钢琴的是不是自弹自唱。教堂里边到处是白色的鲜花,到处是燃烧的蜡烛。空气中过浓的香味使得依娟浑身发热,有点透不过气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密密麻麻站着的人开始流动起来。她感到好像有人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推着她慢慢向前。管风琴又响了,伴随着一阵低沉的钟声。依娟觉得更热了,汗水从脸上流下,顺着脖子流进前胸。她穿过了由一张张迷惑不解的面孔组成的夹道,跟随着与遗体告别的队伍步步接近停放杰西卡灵柩的教堂前方。突然她听到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那笑声分明是杰西卡的,在她的耳边笑个不停。她看见了杰西卡灵柩停放在前方的鲜花簇拥的灵台上,一束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色光束打在这个小小的紫色的棺木上,人群绕着她走了过去。这时依娟看到了杰西卡的父母站在拐角处,对着人群鞠躬致谢。除了前些日子在电视上看过他们一次,依娟有近两年没有见过他们。依娟看到李雪枫脸色憔悴,浮肿的眼睛搭拉着没有一点眼神。依娟心里涌起了深深的同情,她甚至为自己在两年前冒犯了她觉得内疚。这时,她看到李雪枫的眼帘抬了起来,对准了她。那眼睛起先是漠然的,但突然之间这瞳孔分明有了反应,一下子张得好大,死死盯住她,琢磨着她,好似要把她活剥生吞了下去。依娟奇怪地感觉到李雪枫的眼睛里不是上次那种愠怒,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和仇恨。依娟根本无法和她的目光对视,她沉下了头快步走了过去。 
  依娟逃跑似地离开了圣一凯瑟琳大教堂,脸色苍白回到了家。打开电视,几个主要频道都还在现场直播杰西卡葬礼。她把电视关了。她进人了“西雅图中文之星”网站,不假思索就打了一段文字贴了上去。她要把刚才见到李雪枫的感觉告诉人们,这个满身都是仇恨的女人不值得同情。 
   
  十一 
   
  第一次见到杰西卡的母亲时,我喊了一声阿姨好,她没有表情地说了一句:叫我林太太!她说洗澡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分钟,干衣机只有下雨天才可以用,平时要拿到外面晒。做饭时她经常下来检阅,不准我们煲汤。地下室常年黑暗,所以我出去经常不关灯。有一天她叫我上去,她像个教导主任坐着(我站着)拿了张电费单一拍说:你自己看看!!天哪,目光灯能费多少电?我补了她二十元。我们刚来不懂,一开始入住就一次性缴纳六个月房租加上三个月的定金,如果中途退房定金不退。我的地下室房间大概书房大小要四百二十元。我同学租的同样房子才要三百元。后来住满了,我就搬了!不过,杰西卡是个好孩子,有时还趁她父母不在时拿她画的画给我看,很有礼貌的!真是悲剧。 
  马道林盯着这则帖子看了好久。在杰西卡的尸体被找到后,他在这个中文网站上已看到了好几个这类的帖子。 
  有一则新的帖子出现在论坛上。标题是:我又被她打了耳光! 
  在两年前,我因为一个朋友的来访被这个女人打了两个耳光。我非常后悔当时没有叫警察。如果我报警了,警察一定会禁止她再出租房子。这样杰西卡也许不会被人绑走了。人不可以活在仇恨里,在杰西卡遇害后我决定原谅她了,还去参加杰西卡的葬礼。但她居然对我怒目圆睁,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我。我宁愿再被她打一次,也不想见到她如此仇恨的目光。 
  马道林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好像在钓鱼时看到鱼浮子在轻轻抖动,他一出声鱼就会跑掉了。 
  这个帖子说的情况是他没有掌握的,是他第一次看到的在那个地下室里发生过的真正的冲突。而且,一半的事情就发生于几小时前。他不知道写帖子的是哪个租客,看来是个女的。现在,他必须和李雪枫再谈一次。 
  “当她向我这边走来时,我只是觉得这个人好面熟,没认出她是谁。”李雪枫面对着马道林。她的脸色绯红,情绪激动。“但是我觉得心里非常的难受,我死死地盯着她,我认出了她。” 
  “你在两年前打过这个叫刘依娟的女租客的耳光吗?” 
  “是她先动手推我的。她老是带一个男的过夜。” 
  “那个男的是不是在你给我们的名单里?” 
  “没有,他不是租客。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今天看到刘依娟时为何这样难受呢?” 
  “我也说不清。我当时就是觉得极其仇恨,说不出的恨。”李雪枫说着,嘴唇发青,浑身颤抖。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的丈夫抱住她肩膀,劝她冷静下来。事实上,李雪枫正处在四十度的高烧中。 
  “林太太,你现在需要休息了。谢谢你提供的情况,这对我们很有用。”马道林这么说。 
  次日,马道林和他的小组再次进入了依娟所住的公寓。 
  “时间真的好快,我们上次到这里已有两个多月了。”马道林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些,不要吓着这个大陆女生。他发现刘依娟和李雪枫一样脸色绯红,有发烧的症状。 
  “杰西卡的父母对你能参加杰西卡的葬礼表示感谢。” 
  “你们就是为了这个而来吗?” 
  “哦,是的。当然,警察经常还会问一些令人不愉快的问题。” 
  “你想问我什么呢?” 
  “听说你那时有个男友经常来看你。” 
  “那又怎么样?谁没有朋友呢?” 
  “这没错。你的那位朋友还好吗?”马道林说。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女生的心理一直处于防备状态。 
  “他挺好的。不过我好久没见他了。” 
  “为什么?他很忙吗?” 
  “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也不知现在他在哪。” 
  “年轻人一定是爱玩啦!他有什么爱好?比如说,打篮球,跳舞,唱卡拉OK?” 
  “他就会钓鱼,钓很多鱼。” 
  “是吗?我也喜欢钓鱼。我最爱钓三文鱼。我相信他一定没钓过这种鱼。”马道林只觉得心跳快起来。 
  “你说错了,他简直是这方面的专家。” 
  “很有意思。他现在在哪里?还在西雅图读书吗?” 
  “行踪不定,有时突然来了,有时又找不到他。” 
  “你可以把他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告诉我们吗?” 
  “这个……好像不大好吧?也许他不喜欢这样。” 
  “我们需要和他谈一谈,了解一些情况。” 
  “是关于什么方面的事?是钓鱼的事吗?” 
  “一些关于三文鱼的问题,当然,我说过,警察可能会问一些别的事情。” 
  依娟迟疑地看着他们。她从他们的神色看出他们并不是钓鱼协会的钓鱼迷。依娟觉得有些害怕。她说:“对不起,我不能把他的信息告诉你们。他与你们调查的事无关。” 
  “刘小姐,我们必须和他谈一次话。你知道,我们必须要查清事实。请你帮助我们。” 
  “真的,我不能告诉你们。这是他的个人隐私。” 
  “不对,你有义务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向警察报告。如果你不说,根据美国的法律,你马上会被检控犯有妨碍调查的罪名。” 
   
  十二 
   
  现在,马道林见到了周沸冰。他看到的这个青年人显得帅气,个子约一米八十,平头,头发用发胶做过。他的鼻梁笔直,薄薄的嘴唇透着坚毅的神色。让马道林感到意外的是,他的房间整理得很干净,床单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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