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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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杨曰(三)-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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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盖男产的老弟渊盖男建,仍紧闭城门,坚决反抗,不断出兵攻击,可是每次都被中国击败。渊盖男建把武装部队全交给佛教和尚信诚,而信诚发现大势已去,暗中派人晋见李世勣(徐世勣),表示愿当内应。五天后(九月十二日),信诚大开城门,迎接中国远征军,李世勣(徐世勣)命士卒登上城墙,擂起战鼓,大声呐喊,并焚烧城上四角碉堡。渊盖男建自杀,又被救活,高句丽王国到此灭亡。

  自纪元前三七年,高朱蒙先生建立高句丽王国,历时七百零五年,经过二十八任君王,而於纪元后六六八年亡於中国。激烈的窝里斗是亡国的主要原因,但高句丽王国特有的地缘位置,和国家领导人的错误决策,当是更主要的原因。

  高句丽王国的国土,先天注定的,会不断受到邻国威胁。它的西邻是一个强大的中国,中国又一直想统一天下。稍后,它的东邻又是一个强大的日本,日本也一直想开疆拓土。这是客观事实,无力改变。可是,高句丽王国不但轻视这项事实,反而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它一直锲而不舍的横挑强邻。

  因应强邻的唯一办法是,姿势必须放低,外交弹性,必须扩大。自从春秋战国时代,历史就留下这项定律:弱小的国家不断横挑强邻,一定招来承担不了的灾祸。用此衡量古今史迹,没有例外。

  混世哲学

  渭南(陕西省渭南市)县政府保卫员(尉)刘延祐,不到二十岁就「进士及第」(中央最高考试及格),从政成绩在京畿(雍州)所有州县中,列为第一(首都长安城内有二县:长安县及万年县,分别称「赤县」和「京县」,首都长安城外京畿区【雍州】各县,称「畿县」)。李世勣(徐世勣)警告他说:「你年龄很轻,却获得盛名,最好对自己加强克制,不要总是想超过别人。」

  李世勣(徐世勣)提示刘延祐的话,是忠厚长者爱人以德,所作的苦心教诲。中国是一个「勇於敢则杀,勇於懦弱则活」的静止而寂如长夜的社会,不允许有人跟大家不一样。一旦发现有人跟大家不一样,大家就立刻恐惧不安,必须把冒出来的新事务剷平,晚上才能入睡。

  李世勣(徐世勣)说的话是真实的,没有骗刘延祐,李世勣就是在这种戒慎恐惧、战战兢兢的心情下,保持活命和富贵。但是,中国社会之所以僵固成性,中华人之所以缺少想像空间,不能破茧而出,也由於有这些古老的混世哲学。

  高真行一窝畜牲

  六八○年,左卫(卫军第一军)将军高真行的儿子高政,在太子宫当饮食局秘书员(典膳丞),牵连到皇太子李贤谋反案,李治把高政交给他老爹高真行,命高真行自行责罚。高政一进家门,高真行首先用佩刀刺中他的喉管,高真行的老哥、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高审行,又把佩刀刺入高政的腹部,肝肠流出,高政哀号,高政的侄儿高璇再用佩刀砍下他的人头,然后把屍首抛到路上。李治得到报告,大不高兴,贬逐高真行当睦州(浙江省淳安县)州长,高审行当渝州(四川省重庆市)州长。高真行,是高士廉的儿子(高士廉是李治的娘亲长孙皇后的舅父,参考六四七年正月)。

  高真行这个家,可谓一窝畜牲。

  名门世家内幕

  苏州(江苏省苏州市)州长袁谊,认为自从他的祖先──南宋帝国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袁淑以下,代代忠良(袁淑死难,参考四五三年二月;袁凯死难,参考四六六年八月;袁昂守城不降,参考五○一年十二月;袁宪最后陪伴陈叔宝,参考五八九年正月),而琅邪(山东省诸城市)王家,虽然累世烜赫,历代都居宰相辅佐高位,却不足以跟袁家相比(王导首先辅佐晋帝国,参考三○七年九月,可是子孙中,王弘帮助南宋帝国篡夺晋帝国政权,参考四一八年;王俭帮助南齐帝国篡夺南宋帝国政权,参考四七八年九月;王亮帮助南梁帝国篡夺南齐帝国政权,参考五○二年四月;王克帮助侯景篡夺南梁帝国政权,参考五五二年三月),袁谊曾经说:「名门世家之所以尊贵,主要的是世代忠良,有才能的人和有品德的人,接连出现。他们那种把婚姻当作商品,换取金银财宝,和高官厚禄的人,有什么可尊贵的!」世人肯定他的见解。

  袁谊揭开了乌衣巷王姓家族身上的膏药,教人瞧瞧所谓名门世家膏药下面的烂疮──靠出卖儿女的婚姻敛财,对名门世家,是一项严正的评估。可是,袁谊所称袁家祖先全都有才能和有品德,却与事实不符,袁淑对刘劭(南宋帝国四任帝)之准备弑父,依违之间,刘劭大不耐烦,才把他诛杀;袁  更是临阵脱逃,千古蒙羞;袁昂虽最初拒不投降,但最后仍是投降;袁宪也不过在陈帝国亡国时,陪陈叔宝坐了一会台子而已。贪婪的政客只看到对方的烂疮,就奋不顾身的急急吼叫,却看不到自己身上有同样更大的烂疮。

  论人标准

  六八二年,唐政府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闻喜公爵裴行俭逝世。裴行俭有发掘人才的智慧,最初,任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吏部侍郎),前进士王勮、咸阳(陕西省咸阳市)县政府保卫员(县尉)苏味道,都还不被世人所知,裴行俭第一次看到他们,就说:「二位将来会先后负责全国官员的升迁调补工作,我的儿子还小,托付给二位!」当时,王剧的老弟王勃,与华阴(陕西省华阴市)人杨炯、范阳(河北省涿州市)人卢照邻、义乌(浙江省义乌市)人骆宾王,都以能写文章,享有盛名;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司列少常伯)李敬玄,对他们尤其敬重,认为将来必然做到高官。裴行俭说:「知识份子所以能担负重任,应该先具备开阔的胸襟和前瞻性的见识,然后才可以谈到文章造诣。王勃等虽然文采四射,可是轻浮、急躁、浅薄、炫耀,怎么会是块稳坐爵位官职的材料?杨炯比较沉默安静,有可能做到大县县长,其他的人当一个小县县长,就很走运了。」不久,王勃渡海时堕水(王勃的老爹王福畤当交趾【越南共和国河内市】县长,六七五年,王勃前去省亲,在南中国海溺死,年二十八岁),杨炯在盈川(浙江省衢州市东北)县长任内逝世,卢照邻身患恶疾,无法痊愈,投水自杀(卢照邻体弱多病,服法术师玄明的药,病转沉重,本来就生活贫穷,至此更衣食不继,双抽筋变形,一只手也残废,终于投颍水而死),骆宾王因反抗政府受到诛杀(参考六八四年十一月)。王剧、苏味道,果然后来都高升到负责选拔官员的高位,跟裴行俭所预言的一样。裴行俭无论当将领或统帅,所推荐的将领,像程务挺、张虔勖、王方翼、刘敬同、李多祥、黑齿常之,以后很多都成名将。

  杨炯、王勃、卢照邻、骆宾王等四位,在文坛上居重要地位,被尊称为「唐初四杰」。可是在裴行俭心目中,却因为他们没有当上官,或没有当上大官,就嗤之以鼻。自纪元前二十七世纪黄帝王朝,迄今二十一世纪行将开始,四千七百年之久,中国社会是一个超稳定的结构,做官成为知识份子唯一追求的目标,裴行俭用能不能做官升官,衡量人的价值,文学家、画家、音乐家,在官场文化中,自然不值一屁。

  司马光在同一理念之下,态度比裴行俭还要激烈,甚至不惜曲解史实,以证明裴行俭官场理论的正确。王勮渡海落水,杨炯病死盈川,岂因他们是作家之故?卢照邻患的只是重病,司马光却一口咬定患的竟是恶疾,「重病」「恶疾」,相差太远,为什么对一个穷困的文化人如此丑化?骆宾王只不过起义失败,竟被斥为是一个叛徒,充份露出不分是非、只问官运,「想官狂」的错乱心态。

  生子当如李俊

  黔州军区(总部设四川省彭水县)总司令(都督)谢祐,逢迎皇后武照的意旨,强逼零陵王李明自杀(李明被贬,参考六八○年十月),李治深为怜惜,黔州军区总部官员,全被免职。

  谢祐的卧室在平台小楼,跟婢女和小老婆等十余人共住,一天夜晚,他的屍体  在血泊之中,人头却不知被谁砍去。六八九年,李明的儿子零陵王李俊、黎国公爵李傑,被武照害死,主管官员查抄没收他们的家产,搜出谢祐的人头,上面涂一层油漆,当作尿壶,题字「谢祐」,才知道李明的儿子派刺客复仇。

  生子当如李俊、李傑,为冤死的老爹,作出恰如其份的报复。我们一向反对私下报复,但必须有其他管道可以获得公平。在一个无法无天的社会中,报复是一种应受讚扬的勇气和美德,只要这报复不超过恶徒应该得到的。

  武照演技

  六八三年,李治病势沉重,下诏取消明年(六八四)嵩山大祭(中帲Х忪

  李治因头部一直昏眩沉重,长久以来,深受痛苦,而且眼睛失明,命御医秦鸣鹤诊疗,秦鸣鹤认为如果在头上刺出鲜血,就可以痊癒。皇后武照根本不要李治痊癒,在珠帘后面义愤填膺,咆哮说:「这个人应该斩首,竟然敢在天子头上刺出鲜血!」秦鸣鹤叩头乞求饶命。李治说:「不妨试试看,不见得有害处。」秦鸣鹤遂用针刺「百会」(头顶前部半寸)、「脑户」(枕骨后半寸)两个穴道,李治说:「我似乎看得见了!」(旧唐书说:「秦鸣鹤刺,微出血,头疼立刻停止。)武照举手放到前额上,说:「这是上天的恩赐!」亲自揹彩色绸缎一百匹,赏赐给秦鸣鹤。

  武照本年(六八三)六十一岁,早已迫不及待的要李治送命,李治不仅挡了她的夺权之路,而且,对这个脓包,武照也根本瞧他不起。当时的宫廷以及政府,武照已完全掌握,她如果想谋害李治,跟谋害一条蛆一样的易如反掌,但她宁可使他自然死亡,不肯急吼吼一刀两断,这是她最聪明的谋略。谋杀帝王,事体太大,阴谋非常容易泄漏,她不能冒这个险。但李治的病似乎相当离奇,我们怀疑是一种慢性中毒,检查武照用毒的前例,一定印象深刻。她对亲生之女都下得了手,丈夫又算老几?李治不死,她不会鲁莽的操刀一割,但李治慢性中毒,全世界都无可奈何。

  徐敬业起兵失败

  六八四年,反抗军首领徐敬业在下阿溪(高邮湖支流)南岸佈阵,政府军后军司令(后军总管)苏孝祥,率军五千人,於夜晚分乘小船,渡溪攻击,失败,苏孝祥阵亡。总指挥官李孝逸等待各路兵马到齐后,发动几次攻击,都被击败。李孝逸恐惧,打算撤退,魏元忠和作战机要秘书(行军管记)刘知柔,建议李孝逸说:「现在猛刮顺风,野草乾枯,正是火攻的有利时机。」坚决主张决战。反抗军日夜戒备,为时已久,士卒体力不继,军心不稳,队伍凌乱;李孝逸发动攻击,顺风放火,反抗军大败,被杀七千人,淹死不计其数。徐敬业等骑快马逃回江都(江苏省扬州市),携带妻子儿女,南下投奔润州(江苏省镇江市),打算渡过东中国海,前往朝鲜半岛。李孝逸进驻江都,派军分头追捕。徐敬业逃到海陵(江苏省泰州市)境,遇到顶头风,他的部将王那相改变主意,击斩徐敬业、徐敬猷,及骆宾王,提着他们的人头,向政府军投降。社会秩序,完全恢复。

  徐敬业反抗军的失败,在於他还没有进攻,就想找一个失败后的安乐窝。竟然相信薛仲璋说的:「长江天险」,使人惋惜!任何天险顶多只能保护有长期基础的国家,诸如东吴帝国、晋帝国、南宋帝国等,不能保护一个突然爆出来的叛乱集团,即以唐王朝而论,李渊如果不能势如破竹,攻陷长安,而退回太原,怎么能够支持?

  革命也好,谋反也好,都是闭着眼往黑暗里一跳,无论信心如何充足,都是前途莫测。新兴力量假设不能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则一次战场失败,就会全盘皆输。

  刘仁轨害姜嗣宗

  六八五年,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文昌左相)、一级实质宰相(同凤阁鸾台三品)、乐城公爵刘仁轨逝世(年八十四岁)。

  刘仁轨是一员战将,更是一个狡狯的政客,以致美好的声誉传播人间。然而,六八四年时,刘仁轨已八十三岁,贪图富贵的欲火,仍然烧心,把姜嗣宗陷害到一个申诉无门的惨境,我们有理由怀疑他的美好声誉,到底是不是真?

  罗织经

  索元礼,是一个外国人(国籍不详),知道武照的心意,遂向铜柜告密,武照在召见时,印象深刻,擢升他当游击将军(武散官十五级 从五品下),命他专门调查皇太后交办的叛乱案。索元礼性情残暴恶毒,审问一个人,一定要他牵连数十人甚至数百人;武照好几次特别召见索元礼,用以增强他的权力。於是,国务院总务官(尚书都事 从七品上)周兴、万年(首都长安东半城)人来俊臣之流,纷纷效法。周兴被擢升到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秋官侍郎 正四品下),来俊臣被擢升到副监督官(御史中丞),彼此私人都畜养地痞流氓数百人,唯一的任务就是告密。如果决定陷害某一个人,就命这些地痞流氓在各处同时发动,内容完全一样。来俊臣和最高法院助理审判官(司刑评事 从八品下)万国俊,共同撰写罗织经数千字,教导他们属下的特务,如何陷害清白无罪的人,以及如何编造一件谋反故事,结构严谨,佈局精密,情节眩忧邸N湔战拥秸庑└婷茏矗ǔG樾问窍冉桓髟竦鹊鞑椤U庑┨匚裣癫渭涌嵝瘫热谎欧⒚鞅乒┬路ǎ褐圃斐ぜ希勒粘ぜ系闹亓浚直鸲付ò俾觥埂竿坏睾稹埂杆乐沓睢埂盖笃萍摇埂阜词鞘怠沟取S械陌讯棠景蟮奖桓媸肿闵希衽そ拭硪谎そ仕鬯龋阜锘苏钩帷梗挥械陌驯桓胬寡蟮街由希蚯懊屠椎角舴妇鄙系某ぜ希啤嘎烤园尉铩梗挥械拿桓婀蛳拢峙跫希戆炎┩范训郊仙希啤赶扇讼坠梗挥械拿桓媾郎细咛荩蒙铀┳〖衔玻蚝罄啤赣衽翘荨梗挥械陌驯桓嫱废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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