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斯舅舅(上)〔法〕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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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斯舅舅(上)〔法〕巴尔扎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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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的话说,过去跑生意时用的那套“行话”还在使用,但又夹杂了戏剧这一行当的切口,因而在别人眼里,他就更不构成什么威胁了。 再说,干戏剧这行的艺术家们说起话来肆无忌惮,极有风趣,他从后台确实借用了许多妙语,再加上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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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的人的那种精彩的玩笑,合二为一,倒也显得他高人一筹。眼下,他正打算把戏院卖出去,用他的话说,他要“换个行当做一做”。他想当个铁路公司的头儿,成为一个正经人,做个经营家,娶巴黎最有钱的一位区长的千金米纳尔小姐为妻。他指望靠她那一条线当上议员,并在博比诺的荫庇下进入行政院。“请问您是谁?”戈迪萨尔以极足的经理气派把目光落在茜博太太身上,问道。“先生,我是邦斯先生的女管家。”

    “噢,那位可爱的光棍身体怎么样了?”

    “不好,很糟糕,先生。”

    “怎么搞的!

    我真难过……我要去探望他,像他那样的人极为难得。“

    “啊!

    是的,先生,他简直是个天使……我在纳闷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还会在戏院做事……“

    “可是,太太,戏院是一个风气极正的地方。”戈迪萨尔说,“可怜的邦斯!

    ……说实话,大家应该想方设法保护他这样的人才是……那是个模范,富有才华!……您觉得他什么时候能再来上班?因为非常不幸,驿车和戏院一样,不管有没有客,到了钟点就得开:每天六点钟一到,这儿就得开场……我们再同情也无济于事,总变不出好音乐来……噢,他现在情况究竟怎么样?“

    “唉,我的好先生,”茜博太太取出手绢,遮着眼睛说道,“说来实在可怕,我想他恐怕要离开我们了,尽管我们像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细心服侍着他。 施穆克先生和我……我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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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还要告诉您,连施穆克先生担心您也不能希望了,他每天夜里要陪病人……谁都不会不去尽最后一点希望,想方设法把那个可爱的好人从死神手中救出来……大夫对他已经失去希望了……“

    “他患的是什么绝症?”

    “是因为伤心出的毛病,得的是肝病,黄疸病,里边夹杂着许多亲戚之间的事。”

    “又遇上那么一个医生。”戈迪萨尔说,“他应该请我们戏院的勒布朗大夫。 又不用他一分钱……”

    “先生的那个医生真就是个上帝……可病因那么复杂,一个医生本领再大,又有什么用?”

    “我正需要这对榛子钳,为我新排练的幻梦剧奏乐……”

    “那我能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茜博太太一副若克利斯式的神情问道。戈迪萨尔忍不住哈哈大笑。“先生,我是他们信得过的管家,有很多事情那两位先生全让我……”

    听到戈迪萨尔的哈哈大笑声,一个女人叫喊道:“既然你在笑,我能进来,老兄?”

    说着,那位头牌舞女便闯进了经理室,在独一无二的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便是爱洛伊斯。 布利兹图,身上披着一条叫做“阿尔及利亚”的美丽披肩。“什么事使你笑得这么开心?

    ……是这位太太?

    她是来干什么的?……“舞女朝茜博太太瞥了一眼,那眼光就像一个演员打量着另一个极可能登台演出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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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洛伊斯是个很有文学天赋的姑娘,在文艺界名声很响,跟许多大艺术家关系密切,人又漂亮、风度优雅,机灵,比普通的头牌舞女要聪明得多;她一边问,一边嗅着一个香气扑鼻的小香炉。“太太,所有的女人只要长得漂亮,全是一样的,虽然我不去嗅那小瓶里的瘟气,腮帮上不抹那红不拉的东西……”

    “凭上天给您的这副容貌,要擦上去,那不就多余了吗,我的孩子!”爱洛伊斯向经理送去了媚眼,说道。“我是个正正经经的女人……”

    “那活该你倒霉!”爱洛伊斯说,“有个男人供养你,那可不容易!我便有男人养我,太太,棒极了!”

    “什么倒霉!”茜博太太说,“虽然您身上披着阿尔及利亚披肩,卖弄风骚,可您比不上我,没有多少人向您说过、表白过爱情,太太!您绝对比不上蓝钟饭店的牡蛎美人……”

    舞女猛地站起身来,做了个立正的姿势,右手往前额一举,就像战士向将军行了个礼。“什么!”戈迪萨尔说,“我父亲常向我说起的牡蛎美人,您就是?”

    “那太太一定不知道西班牙响板舞和波尔卡舞吧?

    太太都五十多了!“爱洛伊斯说。舞女说着摆出做戏的架势,说出这样一句台词:

    那我们做个朋友吧,西拿!……

    “哎哟,爱洛伊斯,太太不是对手,饶过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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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太太一定就是新爱洛伊斯罗?

    ……“女门房假装作天真,含讥带讽地问。”不错,这老太婆!“戈迪萨尔大声道。”这个文字游戏已经说得太多了,都长出灰胡子来了,再换一个,老太太,要不抽支烟。“舞女说道。”对不起,太太。“茜博太太说,”太伤我心了,没心思再和您说,我有两个先生,他们病得很重……为了让他们吃饱,免得他们心里着急,今天早晨我把丈夫的衣服都拿去当了,瞧,这是当票……“

    “啊!

    这事挺悲惨的!“漂亮的爱洛伊斯惊呼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太刚才气势汹汹闯进门,就像是……”茜博太太说。“就像是头牌舞女。”爱洛伊斯说,“接着说下去,我给您提词,太太!”

    “算了,我忙着呢,别再胡闹了!”戈迪萨尔说,“爱洛伊斯,这位太太是我们那位可怜的乐队指挥的管家,他都要死了。 她刚才来告诉我,我们不能再指望他了,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啊!可怜的人!应为他办一次慈善义演。”

    “这一来反而会叫他倾家荡产的!”戈迪萨尔说,“说不定第二天还会倒欠慈善会五百法郎呢,他们除了自己的那些穷人,肯定不能承认巴黎还会有别的穷人。不,我的好女人,这样吧,既然您希望想得蒙迪翁奖……”

    戈迪萨尔按了一下铃,戏院的当差立即出现了。“叫出纳给我支一千法郎。 请坐,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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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可怜的女人,她在哭呢!……”舞女惊呼道,“真傻……我的妈,别哭了,我们一定去看望他,您放宽心吧。 ——喂,你,中国人,”她把经理拉到一边,对他说道,“你想叫我演《阿里安娜》舞剧的主角。 可你又要结婚,告诉你,我会叫你遭殃的!……”

    “爱洛伊斯,我这人的心上了铜甲,就如同战舰一样。”

    “我会借几个孩子来,就讲是你生的!”

    “我们的关系我早就说过了……”

    “你行行好,把邦斯的位置给加朗热;那个可怜的小伙子非常有才华,就是没有钱;我向你保证,一定不打扰你。”

    “可等邦斯死了再说吧……那老人说不定还能回来呢。”

    “啊!这,不可能,先生。”茜博太太说“从昨天晚上起,他就已经神志不清,老说胡话。 可怜他不久就要死了。”

    “那就让加朗热代替一下!”爱洛伊斯说,“所有报刊全捧着他呢……”这时,出纳走进屋子,手里拿着一千法郎。“把这给太太。”戈迪萨尔说,“——再见了,我的好太太;好好照料那个可爱的人,转告他我一定去看望他,明天或以后……

    一有时间就去。“

    “他是没治了!”爱洛伊斯说。“啊!先生,像您这样的善心人,只在戏院里才有。 愿上帝保佑您!”

    “这钱该怎么记帐?”出纳问。“我这就给您签字,记在奖金那一项里。”

    出门前茜博太太对舞女行了个漂亮的屈膝礼,接着听见戈迪萨尔问昔日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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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朗热能不能在十二天之内把我们的舞剧《莫希干人》的音乐赶出来?要是他能够帮我解决了这个难题,便让他取代邦斯的位置!”

    女门房做了这么多坏事,却得到了比做善事还更丰厚的酬报。 万一邦斯病好了,那两个朋友的所有收入和生计也就被她彻底断了。 这一无耻的勾当恐怕几天之内就能使茜博太太如愿以偿:把埃里。 马古斯垂涎三尺的那些画卖出去。 为了实现这第一个掠夺计划,茜博太太首先得让她自己招来的那个可怕的同谋弗莱齐埃蒙在鼓里,叫埃里。 马古斯和雷莫南克绝对保守秘密。至于奥弗涅人,他渐渐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渴望,就像那些从偏僻的外省来到巴黎的文盲一样,由于过去住在乡村,与世隔绝,满脑子死疙瘩,加上原本愚昧无知,一旦产生什么欲望,就会变成顽固不化的念头。 茜博太太的雄浑之美,满身朝气和在中央菜市场形成的那种个性,成了旧货商注意的目标,他想把她从茜博手中夺走,做他的姘妇,在下等阶层,这种一妇二夫的情况在巴黎远比人们想象的要多。 可是贪欲像一个活结,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它越变越小,最后终于扼杀了理智。 雷莫南克估摸自己和埃里。 马古斯的佣金有四万法郎,于是邪念变成了罪恶,他要把茜博太太弄到手做他的合法妻子。 怀着这种纯粹投机性的爱,雷莫南克经常抽着烟斗,靠在店门上胡思乱想,时间一长,产生了让小裁缝去死的念头。 他想象着自己的资本一瞬间几乎扩大了三倍,茜博太太又是一个极好的生意人,在大街上开个漂亮的铺子,她在里面一坐,该多神气。这双重的贪欲使雷莫南克头脑发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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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在玛德莱娜大街租个铺面,放上故世的邦斯那套收藏品中最漂亮的古玩。 等他躺在金子铺的床上,在烟斗的缕缕青烟中看到了数百万法郎之后,想不到一觉醒来,对面碰见了小裁缝:奥弗涅人打开店门,往货架上放商品,看见小裁缝正在打扫院子和门前的街面。 自从邦斯病倒以后,茜博便承担起了他妻子的那些职责。 在奥弗涅人的眼中,这个又矮又瘦,脸色发青,像铜的颜色一般的小裁缝是他获得幸福的唯一障碍,他一直考虑着如何摆脱。 这一越来越浓烈的欲望使茜博太太极为得意,因为她已经到了女人们开始意识到自己也会变老的那个年纪。一天早晨,茜博太太起床之后,若有所思地看着雷莫南克往货架上摆他那些小玩艺儿,非常想知道他的爱情可能会发展到哪一步。“喂,”

    奥弗涅人走过来对她说,“情况如何,合您的愿吗?”

    “就您让我担心。”茜博太太回答说,“您一定会连累了我。”她又添了一句,“街坊们一定会发觉您那双鬼眼睛。”

    她离开大门,进了奥弗涅人的小店。“什么念头!”雷莫南克说。“来,我有话对您讲。”茜博太太说道,“邦斯先生的继承人马上就要动起来了,他们一定会让我们犯难。 要是他们派一些吃公家饭的人来,像猎狗一样到处乱嗅,天知道我们会发生什么事。 您得真心爱我,保守秘密,我才会去鼓动施穆克先生卖几幅画……啊!口风一定要严,即使脑袋架在断头台上,也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说出画是哪儿来的,是谁卖的。 您知道,等邦斯先生一死,人也埋了,即便发现只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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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幅画,而不是六十七幅,谁也没有办法弄明白的!

    再说,那画是邦斯先生生前卖的,谁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好。”雷莫南克回答说,“对我来说,这不打紧;可埃里。马古斯先生想索取正式的票据。”

    “票据也照样会给您的,哼!

    您以为我能为您出票据!

    ……

    得要施穆克先生来写。 不过,请您给您那个犹太人说一声,“

    女门房接着说,“请他跟您一样,不要走露风声。”

    “我们一定像鱼一样,决不吭声,干我们这一行都是这样。我嘛,我会读,但不会写,所以我需要一个像您这样又能干又有文化的女人!

    ……过去,我一心只想挣些钱以后好养老,但我现在想要几个小雷莫南克……您替我把茜博甩了吧!“

    “瞧,您的犹太人来了。”女门房说,“我们可以把事情处理好了。”

    “喂,我亲爱的太太。”埃里。 马古斯隔三天就起大早到这儿一次,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买那些画。“现在情况发展到哪里了?”

    “没有人跟您说起邦斯先生和他那些小玩艺吗?”茜博太太问。“我收到一封信,”埃里。 马古斯回答说,“是一位律师写来的;但我觉得那家伙很可笑,准是个专门揽案子做的小人,我就信不过这种人,所以没有答复。过了三天,他来见我,留了一张名片:我已经对门房说过,要是他来,便说我不在……”

    “您真是个好犹太人。”茜博太太说道,她不太了解埃里。马古斯做事向来谨慎。“好,我的小子们,这几天,我就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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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让施穆克先生卖给你们七八幅画,顶多十幅。 但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绝对保守秘密。 是施穆克叫您来的对不对,先生?是雷莫南克把您介绍给施穆克先生来买画的。 总之,不管怎么说,事情和我不相干。您出四万六千法郎买四幅画,对不对?“

    “可以。”犹太人叹了口气说。“很好。”女门房接着说,“第二个条件,您得给我四万三千,仅给施穆克先生三千法郎,算是买价;雷莫南克买四幅画给施穆克两千,其余都给我……另外,您知道,我亲爱的马古斯先生,这事成了之后,我要想法跟您和雷莫南克做成一笔好买卖,条件是赚到的钱我们三人平分。 之后我带您上那个律师家去,或者他会到这儿来。 您将邦斯先生家的东西全都估个价,您出个买价,好让弗莱齐埃先生对遗产的价值有个数。 但是我们这笔交易还未做成之前,不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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