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失魂引- 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但是这些事,却又是那样鲜明地镶刻在我心里,我又怎能轻易忘记呢?”
  他黯然长叹一声,目光呆滞地向四周转功一下,树林依旧,石屋依眉,山崖依旧,但是
人事的变迁,却是巨大得几乎难以想象。
  直到昨晚为止,他还是一个愉快的,毫无忧郁的游学才子,他司’以到处萍踪寄迹,到
处遨游,遇着值得吟咏的景物,而自己又能捕捉这景物的灵秀之时,他便写两句诗。
  遇着不带俗气的野老孤樵,他且可以停下来,和他们说两句闲话。是以,他的心境永远
是悠闲的,悠闲得有如一片闲云,一只野鹤。
  但此刻,他的心境却不再悠闲了。
  这四明山庄里群豪的死亡,本与他毫无干系,但他却已卷入此中的旋涡,何况他更已立
下决心,将此事的真相探索出来。而他一生之中,也从未将自己已经决定的事再加更改的。
  但这是多么艰巨的事呀,他知道自己无论阅历、武功,要想在江湖中闯荡,还差得甚
远,若想探索这奇诡隐秘的事,那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他甚至连这些尸首,究竟是谁都不
知道。
  还有,那翠装少女略带轻蔑的笑声,凝视默注的目光,以及她曾加于自已的羞辱,更加
使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
  于是他此刻便完全迷失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怎么作,神秘而奇诡的白袍书生,刁横却又可爱的翠装少女,
此刻都已离他远去,他自问身手,知道自己著想追上他们,那实在比登天还更难些。
  “但是我又怎能在此等着他们呢?”
  于是他终于转过头,定向那独木小桥,小心地走了过去。
  他虽然暗中告诉自己:“这事其中必定包含着一件极其复杂神秘的武林恩怨,就凭我的
能力,只怕永远也不能探索出它的真相,何况此事根本与我无关。以后如有机缘,我自可再
加追寻,此刻,你还是忘却它吧。”
  但此事却又像是一根蛛丝,缠入他的头脑里,纵然想拂去它,却也不能。
  他心中暗叹着,迈着沉重的脚步,定向来时所经的山路,暗暗讨道:“不用多久,我便
可以下山了,又可以接触到一些平凡而朴实的人,那么,我也就可以将这件事完全忘却
了。”
  哪知——山路转角处,突地传来“笃、笃”两声极为奇异的声音,似乎是金钱交鸣,又
似乎是木石相击,其声键然,入耳若鸣。
  朝阳曦曦,晨风依依,天青云白,空山寂寂,管宁陡然听见这种声音,不禁为之一惊,
赶前两步,想转到山弯那边去看个究竟。
  但他脚步方抬,目光动处,却也不禁惊得呆佐了,前行的脚步,再也抬不起来。
  山崖,遮去了大部分由东方射来的阳光,而形成一个极大的阴影,横亘在山下。山下的
阴影里,此刻却突地多了一个人。
  管宁目抬处,只见此人鹊衣百结,鸠首泥足,身躯瘦削如柴,发髻蓬乱如草,只有一双
眼睛,却是利如闪电,正自瞬也不解地望着管宁。但是,使管宁吃惊的,却是这鹊衣丐者,
竟然亦是跛足,左肋之下,挟着一根铁拐杖。
  这形状与这铁拐杖,在管宁的记忆中,仍然是极其鲜明的。
  他清楚地记得在那四明山庄后院小亭里的写者尸身,清楚地记得那支半截已自插入地下
的黑铁拐杖,也更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亲手将他们埋人土里,在搬运这写者尸身的时候,
他也曾将那张上面沾满血迹的面孔,极为清楚地看了几眼。
  “那么,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却又是谁呢?难道是……”
  他惊恐地暗问着自己,又惊恐地中止了自己思潮,不敢再想下去。
  这跛足丐者闪电般的双目,向管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突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微微
一笑,一字一字地说道:“从哪里来?”
  声音是缓慢而低沉的,听来有如高空落下的雨点,一滴一滴地落入深不见底的绝望中。
又似浓雾中远处传来的鼓声,一声一声地击入你的心房里。
  管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往身后一指,却见这跛丐语声之中,仿佛有着一种令人无法抗
拒的力量。却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和这跛丐素不相识,而他怎会向自己问话。
  跛丐又自一笑,嘴皮动了两动,像是暗中说了两个“好”字,左肋下的铁拐杖轻轻一
点,只听“笃”地一声,他便由管宁身侧走过。
  管宁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心中突地一动,他便连忙捕捉住这个意念,暗自寻思道:
“对了,他的左足是跛的,而另一个却是跛了右足。”
  他恍然地告诉自己,于是方才的惊疑之念,俱一扫而空。
  于是他暗自松了口气,第二个意念却又立刻自心头泛起:“但是他怎地和那死去了的丐
者如此相像,难道他们本是兄弟不成。”
  转念又忖道:他此刻大约也是往那‘四明山庄’中去,我一定要将这凶耗告诉他。同时
假如他们真是兄弟,我便得将死者的遗物还给他。”
  此刻,这生具至性的少年,又全然忘记了方才的烦恼。只觉自己的力量如能对人有所帮
助,便是十分快乐之事,一念至此,便立刻面转头去。哪知目光瞬处,身后的山路,却已空
荡荡地杳无人影,只听得“笃,笃”的声音,从山后转来。就在这一念之间,这跛足丐者竞
已去远了。
  他惊异地低呼一声,只觉自己这半日之间所遇之事,所遇之人,俱是奇诡万分,自己若
非亲眼所见,几乎难以置信。
  呆呆地站立半晌,他在考虑着自已是否应该追踪而去。心念数转,暗叹忖道:这巧者身
形之快,几乎,我又怎能追得到他。”
  又忖道:反正那死去跛丐的囊中,除了一串青铜制钱之外,就别无他物。我不交给他,
也没有太大关系。何况以他身形之快,说不定等一下折回的时候,自会追在我前面,那时再
说好了。”
  于是他便又举步向前行去。山风吹处,吹得饱身上的衣挟飘飘飞舞。他伸出双手,在自
己一双跟险上擦拭一下,只觉自己身心俱都劳累得很,他虽非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一
日之间,水米未沾,目末交睫,更加上许多情感的激动,也足够使得任何一个人生出劳累之
感了。
  转过山弯,他记得前面是一段风景胜绝的山道。浓荫匝地之中,一湾清澈的溪水,自山
左缓缓流来。孱孱的流水声,瞅瞅的鸟话声,再加上风吹枝时的微响,便交织成一首无比动
听的音乐。
  白天,你可以在这林荫中漏下的阳光碎影里,望着远处青葱的山影,倾听着这音乐。晚
上,如果这天晚上有月光或是星光的话,这里更像是诗人的夜境一样,让你只要经过一次,
便永生难忘。
  管宁心中虽是思潮紊乱,却仍清晰地记得这景象。他希望自已能在这里稍微歇息一下,
也希望自己能在这里静静地想一想,让自己的理智从歇息中恢复,然后替自己决定一下今后
的去向。
  他到底年纪还轻,还不知道人生之中,有许多重大改变,并不是自己的决定便可以替自
己安排的。
  哪知他身形方自转过山弯,目光动处,只见山路右侧,树荫之下,竟一排站着七、八个
锦衣佩剑的彪形大汉。一眼望去,似乎都极为悠闲,其实个个面目之上,惧都带着忧郁焦急
之色。尤其是当先而立的两个身材略为矮胖的中年汉子,此刻更是双眉紧皱,不时以然急的
目光,望着来路。似乎是他们所等待着的人,久候不至,而他们也不敢过来探看一下。
  管宁脚步不禁为之略微一顿,脑海之中,立刻升起一个念头:
  “难道这些人亦与那‘四明山庄’昨夜所发生的惨事有关。”
  却见当先而立的两个锦衣佩剑的中年汉子,已笔直地向自己走了过来。神态之间,竟似
极为恭谨,又似极为踌躇。而目光中的忧郁焦急之色,却更浓重,这与他们华丽的衣衫与矫
健的步履大不相称。
  管宁暗叹一声,付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这些人又要来找我打听四明山庄之事
了。”
  心念一转,又付道:“这些人看来俱是草莽豪强一类人物,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和那些死
尸中的哪一个有关系。”
  动念之间,这两个锦衣汉子己走到他身前,躬身行下礼去。管宁怔了怔,亦自抱拳一
揖,只见这两个汉子的目光在自己腰畔已经空了的剑鞘上看了两眼,方自抬起头来恭声道:
“阁下可是来自‘四明山庄’的?”
  管宁微一额首,却听右侧的汉子已接着说道:“在下于谨,乃是罗浮山中第七代弟子,
此次在下的两位师叔,承蒙四明山庄主宠召,由罗浮兼程赶来兴会,在下等陪同而来,唯恐
四明庄主怪罪,是以未上山打扰,还望庄主原谅弟子们不敬之罪。”
  管宁又自一怔,方自恍然忖道:原来他们竟将我当做四明山庄中人,是以说话才如此恭
谨,唉——这些人一个个俱是衣衫华丽,气宇不凡,但对四明山庄,却畏惧如斯,看来这
‘四明红抱’倒真是个人物了。”
  一时之间,他对这四明庄主之死,又不禁大生惋惜之意。
  这锦衣汉子语声一顿,望见他面上的神色,双眉微微一皱,似乎甚是不解,沉吟半晌,
接着又道:昨日清晨,在下等待奉两位师叔上山,两位师叔本命弟子们昨夜子时在山下等
候,但弟子们久候不至。是以才斗胆上山,却也末敢冒犯进入四明山庄禁地,阁下如是来自
四明山庄,不知可否代弟子们传送敝师叔一声☆—”管宁剑眉徽轩,长叹一声道:“不知兄
台们师叔是谁?可否告诉小可一声。”
  这锦衣汉子微微一怔,目光在管宁身上扫动一遍,神色之间,似乎对这少年竟然不知道
自己师叔的名头大为惊异。与身侧的汉子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目光,便又垂首说道:“弟子们
来自罗浮,敝师叔便是江湖上人称的‘彩衣双剑’的万化昆仲,兄台如是来自四明山庄,想
必一定见着他们两位吧!”神态虽仍极为恭谨,但言语之中,却己微带疑惑之意。
  管宁俯首沉思半晌,忽然想到那个手持长剑,死后剑尖仍然搭在一起的锦衣胖子,不禁
一拍前额,恍然说:“令师叔想必就是那两位身穿锦衣,身躯矮胖的中年剑手了。”
  这两个锦衣胖子不禁各自对望一眼,心中疑惑之意,更加浓厚,原来那“彩衣双剑”,
本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人物,武林中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罗浮剑派中,有这两个出类拔草的剑
手,此刻管宁如此一问,哪里是听过这两人的名头,这两个锦衣汉子不禁暗自寻思到:“他
如是‘四明红袍’的门下弟子,又怎会不知‘罗浮彩衣’之名?”
  但他两眼见了管宁气宇轩昂,说话的神态,更似乎根本末将自己两位师叔放在心上,又
不禁对他的来历大生惊异,他们也怕他是江湖中什么高人的门下,是以便不敢将自己心中的
疑惑之意表露出来,他们却不知道管宁根本不是武林中人,“罗浮彩衣”的名头再响,他却
根本没有听过。
  却听管宁又自追问一句:“令师叔可就是这两位吗?”
  那自称“于谨”的汉子便额首道:“正是!”
  稍顿一下,又道:“阁下高姓大名,是否四明庄主门下,不知可否见告,如果方便的
话,就转告敝师叔一声。”
  管宁又自长叹一声,截断了他的话,沉声说道:在下虽非四明山庄之人,但对令师叔此
刻的情况,却清楚得很——”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措词,极为不妥,目光转处,却
见这两个彩衣汉子面上却已露出留意倾听的神色来。
  沉吟半晌,不禁又为之长叹一声,接着道:不瞒两位说,令师叔…。·唉,但望两位闻
此噩耗,心里不要难受……”
  他心中虽想将此事很婉转地说出来,但却又不知该如何措词,是以说出话来,便觉吞吐
得很。
  这两个锦衣中年汉子面上神色倏然一变,同时失声惊道:“师叔他老人家怎样了?”
  管宁叹道:“令师叔在四明山庄之中,已遭人毒手,此刻…。。
  唉!只怕两位此后永远也无法见着他们两位之面了。”
  这句话生像是晴天霹雳,使得这两个锦衣中年汉子全身为之一震,面色立刻变得灰白如
死,不约而同地跨前一步,惊呼道:此话当真?”
  管宁缓缓额首道:“此事不但是在下亲目所见,而且……唉,两位师叔的遗骨,亦是在
下亲手埋葬的。”
  却见这两个彩衣汉子双目一张,目光突地暴出逼人的神采,电也似的在管宁身上凝目半
晌。那自称“于谨”的汉子右肘一弯,在右侧汉子的肋上轻轻一点,两人齐地退后一步,右
腕一翻只听“呛啷”一声,这两人竟然齐地撤下腰间的长剑来。
  刹那之间,寒光暴长,两道青蓝的剑光,交相错落,缤纷不已,显见这两人的剑法,俱
都有了惊人的造诣,在武林之中,虽非顶尖之辈,却已是一流身手了。
  管宁剑眉一轩沉声道:两位这是干什么?”
  于谨脚步微错厉叱道:“敝师叔们是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
  哼哼,难道四明山庄里的人都已死尽死绝?敝师叔就算真的死了,却也毋庸阁下动手埋
葬,阁下究竟是谁?若不好生说出来,哼,那我兄弟也不管阁下是何入门下,也要对阁下不
客气了!”
  一时之间,管宁心中充满不平之气,他自觉自己处处以助人为本,哪知却换得别人如此
对待自己,他助人之心虽不望报,然而此刻却自也难免生出气愤委屈之意。
  望着面前续纷错落的剑光,他非但没有畏缩,反而挺起胸膛,膛目厉声道:“我与两位
素不相识,更无仇怨,何必危言耸听欺骗两位,两位如不相信,大可自己去看一看。哼哼,
老实告诉两位,不但两位师叔已经死去,此刻四明山庄中,只怕连一个活人都没有,若非如
此,在下虽然事情不多,却不会将四明山庄数十具尸身都费力埋葬起来。”
  此刻他对此事的悲愤惋伤之心,已全然被愤怒所代,是以说起话来,便也语锋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