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之罪 作者:[美]劳伦斯.布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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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之罪 作者:[美]劳伦斯.布洛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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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那地方。”
  “他是常客,你只要找酒保指给你就成了。今晚他休假,我跟他说了你不会亏待他。”而且也讲过,有一部分油水得回头孝敬副队长。不用说。
  “马修? ”我扭回头。“你他妈的到底打算问他什么? ”
  “我想知道范德普尔骂了什么脏话。”
  “当真? ”我点点头。“我看你跟范德普尔一样,脑子坏了,”
  他说,“给顶帽子钱,全世界的脏话都可以让你听个够。”
                 3
  贝顿街从哈德逊大道往西延伸到河边,街道狭窄,都是住家。有些树是新种的,树基围上矮栅栏,上头挂着牌子恳求狗主压住他们宠物的天性:“我们爱我们的树/请控制你们的狗”。
  一九四号是栋整修过的褐石建筑,前门颜色就像人造草皮。共有五间公寓,一层一间。前厅里的第六个门铃上标着“管理员”
  三个字。我按铃静候。
  应门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岁左右。她穿件男式白衬衫,敞开领口两粒钮扣,褪色的牛仔裤斑班点点。她体态像消防栓,一头短发好像是抡把钝掉的大剪子随意喀擦几下的结果。不过看来下坏。她站在门口,仰头看我,五秒钟之内就断定我是警察。
  我报上名字,得知她叫伊丽莎白。 安东尼利。我告诉她我想跟她谈谈。“谈什么? ”
  “你三楼的房客。”
  “该死。我以为已经完事了呢。我还在巴巴等着你们开锁,清出他们的东西呢。房东要我带人参观公寓,可我连进都进不去。”
  “还上着挂锁? ”
  “你们这些人都不互相通气啊? ”
  “我不是局里派来的,这是私人调查。”
  她的眼睛千变万化。她对我稍有好感,因为我不是警察,不过现在她知道了我的目的。而且如果我不是公家派的,那就表示她没义务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说:“听着,我很忙。我是个艺术家,有很多工作要做。”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保证比你打发我走更省事。”
  她想了想,猛地转身走进大楼。“外头冻死了,”她说,“跟我下楼,咱们可以谈,不过可别占用我太多时间。”
  我跟她走下一段楼梯,到了地下室。她有个大房间,厨具放在一角,西墙摆张行军床。仰看全是暴露在外的水管和电线。
  她搞的是雕塑,现场有几件作品为证,但她正在做的那件我没法看到——有块湿布盖住了。其他几件都是抽象的,形体庞大、呆钝,跟海怪似的。
  “我没法告诉你多少,”她说,“我当管理员是因为可以免缴房租。我手巧,不管什么东西坏了,我大概都能修好,而且我厉害,敢跟拖欠房租的人大声嚷嚷。大部分时间我都不搭理别人,我很少注意大楼有什么事。”
  “你认识范德普尔跟汉尼福德小姐? ”
  “打过照面而已。”
  “他们什么时候搬来的? ”
  “我搬来以前,她就在这儿了。我是今年四月满两年。他大概是一年多一点以前搬来跟她同住,我想。没记错的话,我想是圣诞节前没多久。”
  “他们不是一道搬来的? ”
  “不是。在这之前,她有过别的室友。”
  “男的? ”
  “女的。”
  她没留记录,不知道温迪的前任室友叫什么名字。她给了我房东的名字和地址。我问她记不记得温迪什么事情。“少之又少。我只注意找麻烦的人。她从来没开舞会放音乐吵到别人。我去过她公寓几次,她卧室暖气的活塞裂了,暖气漏得太多,他们没法调节温度。我换个新活塞上去。才两个月前的事。”
  “他们公寓保持得很干净? ”
  “干净极了,非常赏心悦目。他们把窗框和门框都上了漆,家具摆设也很别致。”她沉吟一下,“我想也许是他带来了改变。
  他搬来前我就在这儿了,我记得以前没那么好。他挺有点艺术气息。”
  “你以前就知道她是妓女? ”
  “我现在还不知道呢,我在报纸上读了太多谎话。”
  “你不认为她是? ”
  “我正反意见都没有。没听房客抱怨过,不过话说回来,她在那上头就算一天接了十个客人,我这儿也无从知道。”
  “她有过访客吗? ”
  “我才跟你讲过,有的话我也不知道。上楼不需要通过我这关。”
  我问她大楼还住着些什么人。总共有五间整层公寓,每层房客的名字她都给了我。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我当然可以找他们谈,她说。不过顶层那对夫妇可不行——他们在佛罗里达,要到三月中才会回来。
  “你问够没? ”她说,“我想接着工作了。”她弹弹指头,一副等不及要捏泥土的样子。“温迪… 汉尼福德是不是? ”
  “我怎么知道? ”
  “你觉得范德普尔可能是同性恋,对她,你是不是也有过同样猜测? ”
  “噢。我还以为……不,她不像。我只要看女人对我的态度,就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我看她很正常。”
  “而你却假定他有问题。”
  “对。”她仰头看我,“知道吗? 我到现在还很肯定。”
  我告诉她,她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觉得好像没跟你说什么。”
  “倒是有件事你可以告诉我。”
  “什么事? ”
  “你不认识他们,两个都不认识,我也知道你对这大楼的人没多大兴趣。不过长时间经常看到的人,多多少少总会在心里留下一点影子。你对他们所知不多,但他俩总会给你什么感觉,什么特殊印象。也许这个礼拜来发生的事,会模糊掉你原来的印象,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以前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说出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
  “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他们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何况你是艺术家,观察想必非常敏锐。”
  她啃起指头。“嗯,我懂你的意思。”她顿一下后说,“不过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杀了她,你很惊讶。”
  “每个人都很惊讶。”
  “因为跟你原来对他们的看法出入太大。你本来是怎么看他们的? ”
  “只是房客,只是很普通的……等等。好吧,你搅乱了我的脑细胞。以前我从没想过要把这种感觉用语言表达出来。不过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他们的? 像姐弟一样。”
  “姐弟? ”
  “对。”
  “为什么? ”
  她闭上眼睛,皱起眉头。“没法说得很清楚,”她说,“也许是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不是他们做的事情,只是他们散发的气息,他们走在一起时给人的印象,他们相互的关系。”
  我等着。
  “还有件事。我倒也没怎么去想,我是说没人问的话我不会提,不过我好像理所当然就认定他是同性恋。”
  “为什么? ”
  她本来一直坐着,这会儿却站起来,走向她的一件作品——铁灰色的多角凸面体,比她本人还高还宽。她背对着我,短粗的指头顺着一个曲面划过去。
  “体型吧,我想,举手投足的样子。他高瘦,讲话的方式很特别。其实我这种人实在不该讲这种话。我的身材、我的短发,我喜欢用手,电器和机械我又拿手。一般人很容易认定我是女同性恋。”她转过身,眼睛有挑衅意味。“我不是。”她说。
                 4
  我到格林威治大道一家意大利店吃晚餐,然后到两家酒吧混了一混,才拦辆出租车到约翰尼·乔伊斯酒吧。我告诉酒保我要找刘易斯… 潘科夫,他指指后头一处雅座。
  我其实不用人帮也能找到他。他高高瘦瘦四肢细长,发色淡黄,胡子刚刮,一脸毫无心机的样子。我走近时,他站起来。
  他身穿便服,廉价的灰色格子呢西装配上淡蓝色衬衫和条纹领带。我说我是斯卡德,他说他是潘科夫,然后伸出手来,我握了一握。我坐在他对面,服务员过来时我点了双份波本。潘科夫面前还有半杯没喝完的啤酒。
  他说:“副队长说你想见我,是要问我汉尼福德谋杀案的事吧? ”
  我点点头说:“干得好。”“全凭运气,误打误撞上的。”
  “帮你添了笔光荣记录。”
  他脸红了。
  “弄不好可以拿个嘉奖。”
  他脸更红了。我在想他到底多大了,外表看来应该有二十二岁吧。我想到他的报告,我看他一两年内应该可以升任三级警探。
  我说:“我看过你的报告。细节不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补充一下。你跑到出事地点时,范德普尔站的地方离发生凶案的那栋建筑有两个门面。他当时到底在干什么? 手舞足蹈,还是在跑? ”
  “应该说是站在原地不动,不过身体动作很大。就像精力过剩需要发泄,就像喝了太多咖啡两手抖个不停。不过他是全身都在抖。”
  “你说他的衣衫不整,怎么个不整法? ”
  “他的衬衫下摆在裤子外面。皮带系得好好的,不过长裤没扣,没拉拉链,那话儿露出来了。”
  “他的阴茎? ”
  “对,他的阴茎。”
  “你看他是故意的吗? ”
  “呃,那玩意都露出来了,他自己应该知道。”
  “不过他没有自慰,或是扭屁股,或是做什么不雅动作之类的? ”
  “没有。”
  “他有没有勃起? ”
  “我没注意。”
  “你看到他的老二,可是没注意有没有勃起? ”
  他脸又红了。“他没有。”
  服务员拿来我的饮料。我举起杯子,朝里头看看。我说:“你在报告里说,他当时说了脏话。”
  “是用吼的。我还没绕过拐角就听到他的声音。”
  “他说的是——”
  “你知道的。”
  他很容易发窘,太嫩了。我忍着没发脾气。“他用的字。”我说。
  “我不想说那些字。”
  “勉强一下。”
  他问这重要吗,我说也许。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操。”
  他说。
  “他就那么一直嚷着‘操’? ”
  “也不完全是。”
  “你就照着讲。”
  “呃,好吧。他说的是……他不断地喊:‘我操,我操,我操了我妈。’这话他嚷了又嚷。”
  “他说操,还说他操了他妈。”
  “对,他就是这么说。”
  “你当时怎么想? ”
  “我觉得他疯了。”
  “你有没有想到他杀了人? ”
  “噢,没有。我马上想到他是受了伤。他全身是血。”
  “他的手? ”
  “全身。他的手,他的衬衫,他的长裤,他的脸,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我本来以为他被人砍了,但仔细看看他其实没事,血不是他的。”
  “你怎么看得出来? ”
  “我就是知道。他没事,不是他的血,那应该就是别人的。”
  他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我挥手招来招待,为潘科夫再点一杯啤酒,自己点杯咖啡。招待拿来饮料之前,我们就坐在那儿一言不发。潘科夫过去几天拚命想忘掉的事情,现在又统统回来了,他很不好受。
  我说:“所以你就猜到公寓里有具尸体。”
  “我知道会有,嗯。”
  “你当时以为会是谁呢? ”
  “我以为是他妈妈。他一直嚷嚷,操,我操了我妈,我以为他发了失心疯还怎么的,把他妈妈杀了。甚至我走进去了都还以为那真是他妈,你知道,因为起先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就是那么个血淋淋的女人光着身子,床单、毛毯全浸在血里,暗红——”
  他的脸白里泛绿。我说:“放轻松点,刘易斯。”
  “我没事。”
  “我知道你没事。把头搁在两膝中间,来,离开桌子坐过来,头低下。你没事的。”
  “我知道。”
  我以为他会昏倒,结果他还是稳住了。他没抬头保持了一、两分钟,然后直起身。他的脸现在有点血色。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狠狠灌下几口酒。
  他说:“天哪。”
  “你现在好多了。”
  “嗯,对。她在那里,我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想吐。我不是没看过死人。我爸爸,他心脏病发死在床上,是我走进他房里发现的。而且当了警察以后……你也知道。可我从来没看过那种惨状,我非吐不可,可我又跟那混帐铐在一起,他的老二还甩在外头晃着。我死命把那狗杂种拖到角落,然后开始大吐特吐,就那样,在房里一个角落,然后你知道怎么着吗? 我突然咯咯笑起来。我没法控制,我站在那儿像个白痴一样,咯咯笑个不停,哪想到跟我铐在一起的家伙,竟然停住满嘴胡言乱语问我说:“什么那么好笑? ”你信吗? 就像他要我跟他解释这个笑话,好让他也开开心。“什么那么好笑? ”
  我把剩下的波本全部倒进咖啡,拿汤匙搅一搅。我开始知道理查德.范德普尔的一些片片段段。目前这些片段根本凑不到一块,但它们最终很可能会拼出一幅完整的图像。不过它们也有可能永远得不出任何具体结果。有时候全貌还远不如局部分开看更清楚。
  我又花了二十分钟左右和潘科夫奋战,来来回回重温我们走过的路,但没有收获。他谈了些他对谋杀现场的反应,他想呕、歇斯底里。他不知道这种事情得过多久才能适应。我想到我从档案抽走的照片,看照片我没什么感觉,但如果我跟潘科夫一样进过那间卧房,可能也好不到哪去。
  “你慢慢会习惯一些事情,”我告诉他,“不过偶尔还是会冒出新的状况,叫你恨不得一头撞死。”
  看看实在挖不出别的东西,我把一张五块放在桌上付帐,另外塞了二十五块给他。他不肯收。
  “收下吧,”我说:“你帮了我忙。”
  “呃,没错,我只是想帮忙而已。拿钱我觉得滑稽。”
  “你这样就太不懂事了。”
  “啊? ”他蓝眼珠瞪得老大。
  “不懂事。这不算贪污,这钱干净得很。你帮人一个忙,拿点酬劳。”我把钞票推过去给他。“听好了,”我说,“你才立下一个小功,写了篇精彩的报告,处理得当,没多久就要轮你坐巡逻车了,不必再徒步巡查。不过如果坏名声传出去的话,可没人敢跟你搭档。”
  “我不懂。”
  “仔细想想。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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