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炮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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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炮火-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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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办公室里,他见到霞飞和他的两位左右手,参谋长贝兰和助理参谋长贝特洛。贝兰一度以富有生气著称,而今却因过度操劳显得心力交瘁。贝特洛敏捷、机智,象英军中他的对等人物亨利·威尔逊一样,是个根深蒂固的乐观派,要他感到会有什么麻烦事儿是生就的难事。他体重二百三十磅,那是正值八月盛暑季节,他早就顾不得军人的尊严,穿着开领短上衣,拖着凉鞋上班了。而朗勒扎克黝黑的克里奥耳人的面孔,则已忧愁得两颊深陷。他坚决认为,一旦他深入阿登山区,德国人将会出现在他左面,而阿登山区艰难险阻的不利地形既使他未必能速决速胜,又使他无法掉头后撤,到那时将束手听任敌人完成其包抄了。

  霞飞用普恩加来把它称之为“奶油般的语调”对朗勒扎克说,他的担心“为时过早”。霞飞还说:“我们认为德国人在那里并没有什么部署,”他说的“那里”指的是马斯河西侧。贝兰和贝特洛也都一再保证“那里并没有什么部署”,并努力一面安慰他,一面鼓励他。他们力促他将被围的想法置之脑后,只想进攻的事儿。朗勒扎克离开总司令部时,如他所说:“我的灵魂出窍了!”

  他回到设在阿登山区边缘的雷代耳的第五集团军司令部,看到案桌上放着一份总司令部情报处的一份报告,又顿增了末日来临之感。该情报估计,敌军在马斯河彼岸约有八个兵团和四到六个骑兵师的兵力——事实上这还是低估的数字。朗勒扎克立即派副官带了一封信去见霞飞,请他注意“来自你自己司令部”的情报,而且坚持第五集团军调赴桑布尔河和马斯河战区的事宜,应“立即着手研究和从事准备”。

  与此同时,又有一位来访的人忧心忡忡地来到维特里,试图说服总司令部相信左翼处境危殆。当年霞飞不让加利埃尼在总部任职时,梅西米把他安置在陆军部负责处理各类报告。纵然那里面没有霞飞存心不送给政府的那些来自总司令部情报处的报告,但加利埃尼从搜集的情报中已足以判定,大批德军将如滔滔洪水向法兰西奔腾而下。而这正是饶勒斯在谈到有朝一日前线将调用全部后备力量时所曾预言的“可怕的没顶之灾”。加利埃尼对梅西米说,他必须去维特里敦促霞飞改弦易辙。但是梅西米就其资历而论,与霞飞相差将近二十年,并且一向敬畏霞飞。他说,还是加利埃尼自己去好,作为霞飞在他事业上的一位感恩戴德人物,霞飞不会不理他的。这是对霞飞的估计不足,霞飞此人是爱不理谁就不理谁的。加利埃尼来到之后,霞飞只会见他几分钟就把他交给了贝兰和贝特洛。这两位又把他们向朗勒扎克的保证对他重复了一遍。总司令部已决心“不理会证据”,并且拒不认为德军在马斯河西岸的挺进是个严重威胁。加利埃尼回去后立刻向梅西米作了汇报。

  然而,当天傍晚,法军总司令部在情况越来越确凿的压力下开始动摇了。霞飞在答复朗勒扎克最后一份急电时表示同意“研究”调遣第五集团军的建议,并准许作调动的“初步部署”,尽管他对朗勒扎克翼侧的威胁仍然坚持“远非迫在眉睫,远非肯定无疑”的看法。迨至第二天8月15日晨,威胁已越来越逼近。此时一心一意要大举进攻的法军总司令部忐忑不安地注意起左翼来了。上午9时许,给朗勒扎克挂了电话,授权他作部队调动的准备,但在总司令亲自下达命令之前,则不得行动。整整这一天,总司令部收到了许多报告,都说一万名德国骑兵已在于伊渡过马斯河;接着又收到一份报告说,敌军正在进攻迪南,且已占领了右岸高冈上俯瞰城区的堡垒;其后又有报告前来说,敌军已强渡过河,但遭到从左岸猛冲而下的朗勒扎克第一兵团的回击,经过一场鏖战,敌军已被赶过桥退回对岸去了(在这次战斗的第一批伤亡人员当中有一个二十四岁的中尉,此人就是夏尔·戴高乐)。第一兵团正就是8月12日批准过河的那支部队。

  对左翼的威胁,不能再低估缩小了。下午7时,霞飞亲自下达了调遣第五集团军进入桑布尔河和马斯河三角地带的命令。他先用电话通知朗勒扎克,一小时后送去了手谕。法军总司令部就此屈服了吗?并不尽然。因为这道命令——第十号特别指令——对计划的更动,给人的印象只是以应付敌人包抄的威胁,而远没有到达放弃第十七号计划的地步。命令承认,敌军“似乎在吉韦北面用其右翼准备大干一场”——好象朗勒扎克还要他告诉似的——并命令第五集团军的主力开往西北,“会同英、比部队作战,狙击北方来犯之敌”。但第五集团军的一个兵团则仍然要面向东北,支援第四集团军,因为攻入阿登山区的主要任务而今已交由第四集团军执行。这道命令的结果是把第五集团军的战线向西展开得比前更为宽广,但没有为此给它增加一兵一卒。

  第十号命令指示新任先头突击部队的第四集团军司令德朗格尔·德卡里将军做好进攻准备,“总方向是讷夫夏托”,亦即攻入阿登山区腹地。为了加强部队的战斗力,霞飞在德卡斯特尔诺、朗勒扎克和德朗格尔三集团军之间进行了错综复杂的调动。结果,朗勒扎克统率训练的两个兵团从他手下调开了,而调来的则是原不属他指挥的别的部队。尽管新来的部队中有两个师是从北非调来,德舰“格本”号曾企图中途截击的精锐部队,但这种节外生枝的调动和临阵时的突然改变,则陡然增加朗勒扎克的苦恼和失望。

  法军的其他部队向东冲杀去了,朗勒扎克感到这是要让他来防守法国这条毫无掩护的翼侧,以对付他所认为是想置法国于死地的那一击。他还感到给他的是最艰巨的任务——尽管总司令部拒不承认这点——而拥有的却是最微薄的兵力。他想到与英、比两军协同作战的前景,鉴于它们既是独立的部队,而两军司令的军阶都比他高,又素不相识,因此心境并不感到舒畅些。在赤日炎炎的8月里,他的部队必须行军八十英里,这得要五天时间,而且即使能在德国人之前赶到桑布尔河战线,他也担心可能为时已晚。那时,德军来势之大,恐阻挡不了。

  理应在他左侧的英国人究在何处?时至今日,谁也没有见过他们。纵然朗勒扎克能从总司令部探悉到英军的确实下落,可是他对总司令部已不再信任。他忧心忡忡地怀疑法国已成了英国人背信弃义、耍弄阴谋诡计的牺牲品。英国远征军要么是一句骗人的鬼话,要么还在作参战前最后一场板球赛。除非他部下有一个军官能亲眼看到远征军,否则他就不能相信有英国军队的存在。每天他派出侦察班,包括驻在第五集团军的英国联络员斯皮尔斯中尉在内,去野外侦察,但从未发现有穿黄卡其军装的部队。斯皮尔斯执行的诚是一项不可思议的联络任务,连他本人在他一本闻名的著作中也未作解释。找不到英国人的行踪,又使朗勒扎克增加了岌岌可危之感。重重焦虑煎熬着他,他写道,“我的苦恼,达到了五内俱焚的地步。”

  在发布第十号命令的同时,霞飞要求梅西米从海岸防线调派三师本土军去充实海峡和莫伯日之间的空白地带。他宁愿挖尽老底来权宜应付德军右翼的进攻,而不愿他念念不忘的中路进攻减少一兵一卒。他还不愿承认他在给敌人牵着鼻子跑。不论普天下有多少个朗勒扎克和加利埃尼,以及多少件侦察来的情报,都丝毫不能动摇法军总司令部关于德军右翼的力量越大,法军从中路突破进而夺取主动权的前景越好的这一坚定不移的主要信念。

  德国人在比利时,犹如南美丛林中定期出现捕食其他动物的群蚁。群蚁所到之处都造成一条死亡线,德军则是夺路前进,直穿田野、公路、村庄和城镇,象群蚁那样,不为河川或其他障碍物所阻。冯·克卢克的部队从列日北面,冯·比洛的部队从列日南面,沿着马斯河流域向那慕尔蜂拥而来。“马斯河是一条宝贵的项圈,”阿尔贝国王曾说道,“而那慕尔又是项圈上的一颗明珠”。马斯河流经两边是高冈的一个宽阔的峡谷,河的两岸有着大块空地。这里是一处度假胜地,每隔一年的8月,是传统的度假季节。家家户户在这里郊游野餐,孩子们在河边嬉水,男人们坐在河岸太阳伞下垂钓,母亲们坐在折椅上编结毛线,白色扁舟扬帆轻飘而过,游览船艇往返于那慕尔和迪南之间。这时,冯·比洛的一部分部队正在列日和那慕尔之间的于伊渡河,沿着两岸向比利时著名的第二号要塞挺进。那慕尔四周的堡垒圈,造得与列日一样,它是进入法国的最后一关。德国人完全相信他们的攻城大炮的铁拳威力。在进攻列日时,这些大炮打得很出色,发挥了威力,现在正由冯·比洛的辎重车拖来完成第二项任务,他们指望三天内就可拿下那慕尔。而冯·比洛左边的由冯·豪森将军统率的第三集团军,这时也正在向迪南挺进,这样,朗勒扎克部队在进入桑布尔河和马斯河三角地带时,这两支军队也将在那里会师。但是也就在史里芬的战略在战场上如期一一实现的时刻,孰料在后方他们的计划却出现了毛病。

  8月16日,在军队集结时期结束之前一直呆在柏林的德军统帅部,迁到莱茵河畔的科布伦次来了,这里距德军前线的中心约八十英里。史里芬曾设想此时此地的总司令绝不应该做拿破仑,在高地上骑着白色骏马观察战斗,而应做一个“现代的亚历山大”,“在一所有很多宽畅的办公室的房屋里”指挥战争,“在这里,手边备有电报、电话和众多无线电通讯设备,同时还有一支随时待命出发的汽车和摩托车队。在这里,这位现代的总司令坐在大桌旁的一只舒适的靠背椅上从地图上综观着战场全局。在这里,他用电话颁发激励士气的训示;在这里,他批阅集团军司令和兵团司令的报告以及来自侦察敌人动向的气球和飞船的情报”。

  现实可破坏了这幅美景。这个现代的亚历山大结果由毛奇担当了。毛奇自己也承认,他始终没有从战争开始第一夜经受德皇折磨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他理应用电话发给各司令“激励士气的训示”,可他从没有接触过那些设备,即使接触了,也会打不通。德军在敌人地区作战遭到的困难莫过于通讯方面的阻碍。比利时人切断了电话、电报线路;爱弗尔铁塔无线电台强烈电波的干扰,搅得德方电讯必须重复三四遍始能把电文意思弄清楚。德军统帅部唯一的一座收报台因电路拥塞,电报得要八至十二小时才能通达。这是德国总参谋部所没有预料到的“摩擦”之一,军事演习时的通讯方便畅通使它上了当。

  比利时人恶作剧地毫不客气的抵抗,俄国“压路机”突破东普鲁士的幻景,更使德军统帅部心烦意乱。参谋部内部产生摩擦了。痛遭普鲁士军官高傲自恃风尚影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同盟者。副参谋长冯·施泰因将军,是众所公认的一位足智多谋、心地善良、刻苦勤奋的人,不过德军统帅部的奥国联络官却说他粗鲁暴躁、不够圆通、好争不让,并且沾染了冷嘲热讽和盛气凌人的所谓“柏林卫士的风气”。作战处的鲍尔上校就痛恨他的首长塔彭上校对部下的那种“尖刻口吻”和“恶劣态度”。军官们也牢骚满腹,一则毛奇不许吃饭的时候喝香槟酒,再则德皇供给的伙食太差,饭后还得自己掏腰包买三明治充饥。

  自法军在洛林发动进攻的那时起,毛奇执行史里芬完全依靠右翼这一计划的决心就开始动摇了。他和他的参谋人员指望法军会调集其左翼主力前来迎击德军右翼的威胁。朗勒扎克焦急不安地派了侦察班去寻找英国人的下落,德军统帅部也同样在焦急不安地寻找法军大部队在马斯河西侧活动的迹象,但到8月17日什么也没发现。战争中出现敌人不如所望,不按照对他最有利的方面行事的这种问题,是够恼人的,而今这个问题缠得德军统帅部忐忑不安。它从法军在洛林地区活动频繁而在马斯河西却一无动静的情况断定,法军正在集结主力准备通过梅斯和孚日山脉之间的洛林地区大举进攻。它考虑着有无重新调整整个战略的必要。如果那是法军主攻目标,那么德军能否在其右翼进行包抄打一场决战之前,把部队调往左翼,在洛林地区先打一场决战?能否真正打一场史里芬内心深处所向往的两面包抄的名副其实的坎尼战役?从8月14日到17日,德军统帅部紧张地讨论了这一诱人的前景,甚至还研究了将重心往左翼作某些初步转移的问题。只是到了17日那天,判定法军在洛林并不如所想象的那样在集结部队,遂又回到史里芬原来的计划。

  可是,一种主义的神明一旦遭到怀疑,就无法挽回对它的绝对信仰。从那时起,德军统帅部一见左翼有机可乘时,就为之心动。毛奇在思想上已不反对根据敌人动向改变作战计划。这样,史里芬执意倾注全力于一翼,不问敌人行动如何必须严格执行的孤心苦诣的计划被打破了。原来在纸面上显得那么天衣无缝的计划,现在在战争中,在情况变幻莫测的压力下,特别在感情冲动的压力下破碎了。毛奇既然不让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预先安排好的计划上,由此每当要他作出决定时,便苦于拿不定主意了。8月16日,鲁普雷希特王储又要求作出一项紧急决定。

  鲁普雷希特要求允许反攻。鲁普雷希特的司令部设在圣阿沃尔,这是一座冷落的默默无闻的小镇,坐落在肮脏不堪的萨尔矿区旁边的一个深山幽谷里,那里没有王孙公子的豪华生活可言,也没有他可住的别墅,甚至连一家大旅馆都没有。他向西望去,广阔的长空下是一片起伏的丘陵地带,一直延伸到摩泽尔河畔,没有什么大的障碍物,在天际闪闪发光的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洛林的明珠,南锡。

  鲁普雷希特据理力争,认为要在他的战线上完成尽可能多地牵制法军的这一任务,最好的办法是进攻,然而这一理论是和“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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